汪安大喜过望,阿娘常说,这辈子没有闺女也就罢了,偏偏生的两个儿子,不但相貌普通,而且还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大小姐把他变成潘安,再把大哥变成宋玉,阿娘一定会高兴的,至于相亲,那就算了,他还没想那么远。
“你在天香楼外面等着,看到不晚打开窗子,你就回来把小万崽和依依带过去。”明卉叮嘱,谁知道那来的是不是真是万苍南和柳三娘,她要先确定了再说。
天香楼离花千变不远,明卉和不晚走进雅间时,屋里的两个人已经准备离开了。
明卉的目光落在二人的脸上,这是两张陌生的脸。
男的黝黑,左边脸上有一道疤,女的皮肤黑黄粗糙,下巴上有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明卉看着他们,对面的人也在看着明卉和不晚。
怎么回事?有些熟悉,熟悉得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全都是平凡得让人记不住的五官,可偏偏脸上都有一处能让人记住的地方,伤疤、黄豆黑痣、绿豆黑痣、胎记。
总之,若是有人问起:“刚才把你钱袋子抢走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啊,衙门要画像抓人了。”
答曰:“一个鼻子两只眼,对了,还有一张嘴,等等,我想起来了,那人脸上有颗大黑痣!”
明明脸上还有五官,可是能让人记住的,却只有那颗痣。
张三长得什么样?下巴上有颗痣。
李四长得什么样?脸上有道疤。
王二麻子长得什么样?废话,当然是脸上有麻子了。
明卉笑了笑:“听说你们要找孩子?”
对面的女子点点头:“娘子贵姓,怎么称呼?”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明卉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张纸,指着上面的落款,这就是她让振远镖局贴遍西北的寻人启事。
“你才是花千变……那家香铺是你开的?”没等明卉回答,柳三娘便指着那张寻人启事问道,“这也是你让人贴到善堂门外的?”
明卉在他们对面坐下:“是啊,是我请人帮忙贴上去的,二位是万里和柳亭?”
其实明卉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能够确定,这就是万苍南和柳三娘。
万里和柳亭,是他们的化名,前世,他们在西北时用的就是这两个名字。
“没错,我是柳亭,这是外子万里,花娘子,你是否知道我孩子的下落,你远在保定,又是如何知晓我们在西北的,还有,你和家姐是否认识?”柳三娘语气急切,目光炯炯地瞪着明卉。
明卉微笑,看向万苍南:“令堂对家父有救命之恩,对千变有知遇之恩,家父临终前念念不忘,千叮咛万嘱咐,日后若是遇到万氏子孙落难,一定要倾力相助,家父重托,千变不敢遗忘。”
老太爷对不起了,请您出来震场子,您老飞升做神仙了,心胸宽广,不要与我这俗人计较。
万苍南和柳三娘怔了怔,夫妻俩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
明卉假装没有看到两人的眼神交流,继续说道:“我四处打听你们一家的消息,两年前,我打听到令郎和令媛的事,猜测这么小的孩子,想来不会长途跋涉卖到远方,便让人在保定周边寻找,说来也是幸运,没过多久,就从清苑的一个人牙子口中得知,他新近卖掉的一个小孩,小名也叫万崽。
我还得知,这万崽不是拍花党拐来的,他有身契,他是被亲生姨母卖掉的。”
“你说的万崽是我家的万崽?你还说他们是被亲姨母卖的?”柳三娘猛的站了起来,颤抖着嘴唇,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
万苍南扯着她的衣袖,让她稍安勿燥,柳三娘胸膛起伏,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重又坐下,示意明卉继续说下去。
明卉心道,我刚说小万崽被卖给人牙子你就坐不住了,若是知道他们兄妹一个被训练做娈童,另一个被关在地窖里,你还不疯了啊。
第45章 五千两
“令堂是当世奇人,她不但救过家父,还授业于我,她的孙儿出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两年前的冬天,我家管事从那个草台班子里救出了万崽,既然人牙子也说是孩子的姨母……与此同时,我也带人去了风儿巷,柳大娘在保定府是名人,很容易便能打听出来。”
明卉转向柳三娘,等着柳三娘发问。
果然,柳三娘一脸诧异:“你如何知晓柳大娘是我阿姐的?”
明卉勾了勾唇角:“柳家是靠打卦为生,因此,万奶奶颇有微词。”
柳三娘僵住,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婆母也太过份了,竟然还在外人面前诋毁她的娘家,当年,婆母骂柳家是神棍,不许万苍南和她来往,后来他们偷偷成亲,老太婆找上门来,打了万苍南,还说她们柳家一窝子反贼……
所以婆母一早就对花千变父女说过,自己那不孝子娶了柳家的女子。
柳大娘有神算之称,保定府里谁人不知,花千变说得没有错,只要知道她姓柳,又知道柳家以打卦为生,肯定会想到柳大娘。
“我去风儿巷,却没见柳大娘的卦摊子,找到她家时,里面传来女人的吵闹声,正在这时,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柳大娘被两个婆子连拖带拽往外拖,后面还跟着几个女人,都是粗壮妇人,走在最后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带头的婆子看到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还说柳大娘勾引了她家老爷,她们奉主母来打狐狸精的,还说柳大娘与她家老爷早就有染,先前只知道生了一个女儿,没想到来了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小的。
柳大娘听到她这样说,立刻辨白,说那孩子是她妹妹的孩子,不是她的。
我听她这么说,再看那孩子的年纪,便知道她没有说谎,当下便把带头的妇人拉到一边,说想买下那个女娃,没想到那妇人爽快答应,说她们府上家大业大,不缺银子,我想要这孩子,只管抱走,我怕她反悔,给了她五两银子,让她和老姐妹们去吃酒。
我把依依带回来,依依受了惊吓,一直不会说话,直到多日之后,我家管事带回小万崽,依依才开口讲话。
说来也是我的疏忽,先前并不知道依依会生红疹,也不知道柳大娘把她关在什么地方,孩子不但瘦得皮包骨头,身上还又脏又臭,我给她洗澡的时候,加了些玫瑰香露,孩子身上起了一片片的红疹子,我猜依依定是受不了那玫瑰花露,再后来,小万崽找到之后,我这才知道,依依碰触蔷薇花也会生红疹。
我托镖局去张贴启事时,担心你们不相信,便写上了玫瑰与蔷薇……”
这番说辞,明卉早在托振远镖局去贴告示时便想好了。
她知道万苍南因为柳三娘,与母亲失和,万母早已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反正前世直到明卉临死之前,也没有打探到万母的踪迹。
而且这老太太性情古怪,剑走偏锋,别说她把独门绝技教给外人了,哪怕是说她把皇宫的瓦掀了,万苍南也会相信。
所以明卉用这位老太太做引子,毫无压力。
不但如此,明卉还坏心眼地把柳大娘有私生女的事也说了出来,柳三娘爱信不信,她只管说,不管真假。
万苍南和柳三娘果然相信了,尤其是柳三娘,她恨得牙痒,两个孩子明明就在保定,柳大娘却说在西北,她才不信柳大娘会算错,老柳家打卦,若是连这个都算不对,这些年的传承就白瞎了。
之前她还在想柳大娘为何会骗她,现在她明白了,原来柳大娘有私生女。
狗屁的立誓不嫁,要把衣钵传给她的女儿,全都是胡说八道。
明卉看到柳三娘坐在那里呼呼喘气,心中一片温暖。
前世的柳三娘一直都是火爆脾气,生起气来便是现在这副样子。
“这屋里有点闷,你去把窗子打开。”明卉看向不晚。
小半个时辰之后,天香楼的伙计领着两个小孩走了进来,
“万崽、依依!”
两年了,万崽还好,依依却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三日之后,崔娘子正在铺子里忙碌,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将一只匣子放在柜台上。
崔娘子认的,这少年就是前面铺子里打杂的小六子。
“崔大姨,有人让我把这个拿过来,说是给你们东家的。”
匣子上有锁,是那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锁,找个大钳子就能连锁头带锁吊一起拧下来。
崔娘子把匣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不沉,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把匣子拿给明卉时,心里还在忐忑,万一像那话本子里写的,打开匣子,爬出一只毒蜘蛛来,那可怎么办?
明卉却只是微微一笑,找了一根缝衣针,在锁眼里捅了几下,咔嗒一声轻响,锁头便打开了。
崔娘子瞠目结舌:“姑娘,你跟谁学的撬锁,你可别吓崔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会撬锁的都是什么人呐。
明卉哭笑不得,伸手抱了抱她:“崔姨别怕,我也只会开这么小的锁,再大一点就打不开了。”
匣子里是一沓银票,崔娘子数了数,五十两一张,共有一百张,整整五千两。
“这么多的银子……”崔娘子吃了一惊,忽然想到两个人来,她就说嘛,那两人看着也是体面人,怎会不知回报的。
除了五千两银子,还有一张字条:
小小心意,请笑纳。
署名是万里。
明卉叹了口气,若是义父义母当面给她五千两,她还能不收,可是他们以这种方式把钱送过来,她就只能收下了。
万苍南常说的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事,千万别欠人情。
这五千两,既是谢礼,也是她帮他们找孩子养孩子的报酬,同时也是前世时万苍南和柳三娘出的悬红。
明卉苦笑,看来这一世义父义母并不想与她再有交集啊。
莫非是因为她搬出了万老太太?
万苍南把她当成了同门师妹,就像明大老爷那样,觉得尴尬,所以索性连面都不见,在街上找个人,把酬金送过来。
明卉笑了,无论如何,这一世,万苍南一家四口,全都活得好好的。
她甚是心安,足矣。
第46章 他是老花蝴蝶的儿子(求月票求打赏求订阅)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的清明,这次时间紧,明家人没有在完县过夜,扫完墓便赶回了保定。
回来的路上,明大老爷叫了明卉和自己同坐一驾骡车。
“前不久,大哥让阿兴去了一趟卫辉,这才知道霍誉早已不在那里了。”
明卉眨眨眼睛,前世明大老爷也派人去过卫辉,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两年之前,那时霍誉还在卫辉,依然是飞鱼卫的百户。
这一世发生了很多事,明达没死,她亲自向霍誉退亲,后来她又住进道观,因此,明大老爷派人去卫辉的时间也推迟了两年。
“大哥是要为我退亲吗?”明卉轻声问道。
“是啊,虽然这门亲事是父亲订下的,但是你不想要,大哥和你二哥三哥商量过了,我们也觉得你和霍誉不合适,现在看来,霍誉并没有把明家放在眼里,否则他调到京城,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有告知咱们?明家是他的岳家,于情于理,他都应写封信说一声……”
如果说当年,对于退亲这件事,明大老爷还有些犹豫,那么现在,他巴不得立刻退亲。
做为准女婿,这两年多以来,无论是春节还是端午中秋,霍誉既未送过节礼,也没有写过只言片语。
明家不贪图女婿的节礼,哪怕只是几包点心几斤猪肉,那也是一片心意,而霍誉却是一点表示也没有,不要说他离得远过不来,他若是真心想送礼,派个手下过来,或者托镖局带过来都是可以的。
可他什么都没做,连一封信也没有。
这只能说明,霍誉眼里,根本没有明家这个岳家。
既然这样,趁着孝期还未过,那就退亲吧,两不耽误。
明大老爷越说越气,明卉却在想,要不就让她来个死遁,她换张脸,带上师傅悄悄离开保定,订亲后男的死了,女的有望门寡一说,男人可没有望门鳏,多则一年,少则一个月,该订亲就订亲,该成亲就成亲。
所以说,她是死是活,对霍誉没有影响。
明大老爷说着说着,便发现自家小妹的眼睛越来越亮,不知为何,明大老爷心中有不好的感觉。
莫不是自己说的这番话,加强了小妹要出家做道姑的决心?
那可不行!
明家出过一个道士,可不能再出一个道姑,那以后保定府的人提起西城明家,岂不是就会说:明家?哪个明家?开道观的那个?
不行不行,那可不行。
明大老爷用力摇头,明卉一脸关切:“大哥,您是头晕吗?”
说着,明卉便去翻随身带的布包包,这个布包包是僧尼和道士们出门常带的,土黄色,能装很多东西。
明大老爷看到这个布包,头真的疼了,谁家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会用这个?这是真要出家了啊!
“你带这包做甚?”明大老爷心情复杂,这包里装的该不会是经文吧,走到哪儿念到哪儿,说不定念着念着就是九道惊雷,然后飞升成仙了?
呸呸呸,什么飞升成仙,让雷劈成黑炭炭吧。
明老太爷半截入土,想修仙就去修吧,可是小妹还是小花骨朵般的年纪,让她去当道姑,这是造孽吧。
明卉头也不抬,继续在包里翻找:“我正在和青风道长学针法,还没有用过,大哥头晕,我正好可以练练手。”
明大老爷……好吧,学施针总好过学炼丹,万一小妹从那布包里掏出一颗大丸子,大哥,这是妹妹亲手炼的仙丹,您服下后立刻羽化成仙……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银针起了作用,明大老爷想着仙丹,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明卉已经不在骡车里了,换成明达坐在他对面。
“你小姑姑呢?”明大老爷问道。
“小姑姑已经下车回慧真观了,阿爹,您睡了一路,现在咱们已经到了城门外了,阿旺拿了您的名帖去叫门了。”明达撩开车帘,天色已黑,城门前洒了一地的灯光。
明大老爷缓了缓,他居然睡了一路,而且没有做梦,人到中年,睡眠就不太好了,这一觉竟是他近几年睡得最好的一次,神清气爽,疲惫全消。
次日一早,明大老爷就把阿兴叫过来,又仔细问了一遍,想了想,再次修书一封,让阿兴送到官驿寄往京城。
这封信却不是写给霍誉的,而是明大老爷写给他在京城的同窗好友,在礼部做员外郎的祁文海。
霍誉以前在卫辉的飞鱼卫百户所,阿兴去了卫辉,随便找个人打听,就能知道飞鱼卫百户所在哪里,可是京城不一样,谁知道霍誉被分到哪个营哪个所,若是霍誉被分到诏狱了呢,那这信怎么送,能送进去吗?
祁文海虽然官职不高,但他是京官,已经在京城待了五六年了,多多少少有些人脉,明大老爷请他帮忙打听,霍誉如今在哪里任职。
这封信寄出去,明大老爷第二十五次抱怨自家老父亲,您老人家都要升仙了,临走时抢月老的差事牵得哪门子红线,这不是给儿女找麻烦吗?
明大老爷的一番苦心,明卉暂时还不知道,她把退亲这个大烦恼甩给明大老爷,便开开心心地让汪海泉去顺德府看铺子去了。
香铺里赚的钱,加上万苍南和柳三娘给她的酬劳,足够她开上两三家分店了。
顺德府的新铺子,明卉给万苍南和柳三娘算了股份,以后每年的分红都给他们存起来,有机会见到他们时,一并给了。
待到十月里,明老太爷三周年时,花千变的分号已经开进了洛阳城,而与霍誉退亲的事,却仍然悬而未绝。
明大老爷把祁文海的信拿给明卉:“唉,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小妹,这封信你也看看吧。”
明卉有些诧异地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她也想叹气了。
霍誉竟然是长平侯那个老花蝴蝶的儿子?
而且还是嫡长子!
霍誉调往京城不是升官了,而是认祖归宗?
明卉怔了怔,继续往后看,这位祁文海也是个妙人,居然长篇累牍,写了整整五页纸,都是长平侯那只老花蝴蝶的荒唐事。
除了明卉先前就听说过的那些以外,更多的都是她没有听过的。
什么喝多了在长安街上撒酒疯,什么输了钱就把赌坊给砸了,什么接连十五天在牡丹楼为花魁娘子庆生……最超凡脱俗的,是他从牡丹楼赎了两个花娘,送去给他的老岳父做寿礼!
可想而知,明大老爷看完这封信,脸都绿了。
这是人能做出的事吗?
第47章 自带煞气(求订阅求月票求打赏)
明大老爷无法想像,霍誉骑着高头大马来下聘,咦,后面怎么跟了几个花姑娘?没错,这是聘礼,刚从牡丹楼赎身出来,还热呼着呢。
只要这样想一想,明大老爷觉得,他家妹子出家当道姑,好像也不是要命的大事了。
明大老爷完全没有妹夫摇身一变成为勋贵子弟的自豪感,他是读书人,他读四书五经,他要脸的,他现在只觉得丢脸,太丢脸了。
“小妹,快别看了,别污了你的眼睛。”他伸手把信要了回去。
明卉用帕子揉揉眼睛,这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大哥,现在退亲更容易了。”明卉感慨,以前霍誉孤身一人,结亲退亲都是他自己说了算,可是现在,霍誉变成了长平侯的嫡长子,这亲事,就要由那只老花蝴蝶做主了。
“怎么说?”明大老爷却觉得现在明明更难了,以前只要找霍誉就行了,现在却还要找长平侯,他只要想到长平侯的所作所为,他就浑身不舒服。
明卉微微一笑:“长平侯府是世袭罔替的勋贵,咱们家和他们相比,就是小门小户,门不当户不对,不用咱们找他们,长平侯府就想把这门亲事退掉。”
难怪定襄县主想要见她,看来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吧。
明大老爷怔怔发呆,今上派了身边得力的大太监替他去武当山迎真武天尊,祁文海做为礼部的官员,也跟着同行,一来一去便是半年,因此,明大老爷寄给他的那封信,他回到京城才看到。
昨天,明大老爷收到祁文海的回信,膈应得一夜未眠,第二十六次埋怨明老太爷。
现在听明卉一说,他方才恍然大悟,以前霍誉是穷小子,与明家结亲是高攀,可现在霍誉是侯府公子,再和明家纠缠不清,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了。
两家的门槛差得太多,不合适。
“那也不行,还是要由我们女方提出退亲,若是让霍家抢了先,外人会以为是小妹你有问题。”
他家小妹除了总想出家以外,就没有任何缺点,凭什么要让长平侯府那种人家先退亲,要退也是明家来提。
次日,明卉便和明三老爷,连同明达一起动身前往云梦山,给白氏迁坟。
汪真人不放心,让汪海泉带上汪平汪安一起去。
漫山红遍的时候,明卉终于回到了云梦山。
只是她没能见到魏大人,早在一年前,魏大人便升任沁州知州,举家去了山西。
魏大人在淇县多年,如今终于升迁,对他而言是一件喜事。
这也和前世不同,前世魏大人一直都在淇县,有一年连下多日大雨,魏大人去村子里查看灾情时摔下山坡,跛了一条腿,从此便致仕了。
那时魏骞已经成亲生子,娶的就是卫辉一位秀才家的女儿,本朝并没有官员致仕必须返乡的规定,因此,魏大人一家并没有回祖籍,而是在卫辉城外的一处庄子里定居。
魏骞犯案便是在卫辉,前世明卉也是死在了卫辉。
而林老太爷,在明老太爷去世之后,他便断了升仙的念头,终于回老家河间颐养天年了。
明卉站在已经废弃不用的仙庐前,伫立良久。
前世她在魏家养伤时,从衙役那里听说,林老太爷因为那场大火受到了惊吓,中风了,没有等到家里人从河间赶过来,便去世了。
而这一世改变了太多,明达没有死,师傅也没有死,云梦观的香火未熄,魏大人升官去了沁县,就连林老太爷,也是活生生地返回了家乡。
而她,也终于看到了云梦山的那几株老梅。
至于西北,她可能也没有机会去了,因为万苍南和柳三娘已经找到了孩子。
想到这些,明卉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重生回来,还真做了不少事呢。
仙庐外面有一棵柿子树,每年明老太爷都要等到霜降以后,才让道童上树摘柿子,明卉喜欢吃柿子,等不及到霜降,便带着不迟不晚,从云梦观跑过来,趁着明老太爷打坐的时候,踩着梯子上树摘柿子,可是她的个子太矮,站在梯子上也摘不到几个,往往还会被明老太爷发现,让道童去向汪真人告状。
现在也还没到霜降呢,柿子还不是很红,黄澄澄地挂在枝头。
只是树下已经没有了梯子,也不知道被扔到了何处。
明卉四处去找,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把老梯子正孤零零地躺在仙庐后面的一堆杂草中。
明卉检查了一下,梯子虽然破旧,但是没有散架,她又不胖,应该不会踩塌吧。
明卉搬起梯子往前面走,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那棵柿子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黑衣黑发,如同晴天里忽然出现的乌云,在一片姹紫嫣红的秋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明卉心中一凛,她将梯子立在地上,用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飞快地从随身带的土黄色布包包里摸出一包香灰。
黑衣人猛的转头,斑驳树影投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五官,但那一双眸子却亮如寒星,让明卉有一刹那的恍惚,她见过这双眸子,在哪里见过……这是霍誉!
明卉下意识地看向霍誉的手臂,没有手弩,她又去看霍誉的腰间,同样没有手弩,她悄悄松了口气,难怪她没有感到疼痛,霍誉没有随身携带手弩。
她在打量霍誉,霍誉也在打量她。
一只手扶着梯子,另一只手却缩进了衣袖中,衣袖里有什么?
霍誉整个人转过身来,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出了树影,五官渐渐清晰起来。
时隔三年,霍誉已经褪去了青涩,周身的气势却更加强大,他越是靠近,周身的气势便越是强烈,明卉稳住心神,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四周诡异地安静,就连山鸟也默不作声了,果然啊,这人就是自带煞气,人畜有害,他若是在这里多待上片刻,老柿子树明年说不定就结不出果子来了。
“你为何会在此处?”明卉很快恢复了冷静,很干脆地问道。
第48章 柿子树下(三更)
比起三年前,明卉长高了一大截,在同龄少女中,她算是高挑的,可是站在霍誉面前,还是矮了一头。
霍誉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语气平淡清冷:“岳母迁坟,我这个做女婿的怎能不到?”
明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在说什么?岳母?女婿?
不对,霍誉远在京城,又怎会知道保定府的事?
“你让人监视明家?”明卉心头火起,她似乎看到枣树胡同外面影影绰绰的身影,如同老鼠,躲躲藏藏。
霍誉看着明卉眼底的怒火,这丫头从小到大全都住在道观里,别人修仙,她却修成了一只刺猬。
“明老太爷去世满三年,按照当地的习俗,三年后要立碑,葬在东城明家祖坟里的老太太,和葬在云梦山的白太太,也都要在这个时候回到完县,与老太爷团聚”,霍誉顿了顿,眼神里带了几分嘲讽,“所以,我用得着让人监视明家吗?”
明卉没有说话,霍誉好像比三年前又长高了,她被罩在他的阴影里,明卉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后退了两步,霍誉却忽然伸出手来,没等明卉反应过来,立在身边的梯子,已经被霍誉抄在了手中。
然后,那只比明卉的年龄还要大的梯子,就被霍誉扔到了一边。
“你要做什么?”明卉大吼,好端端的梯子,招他惹他了。
“这梯子已经让虫子蛀了,禁不住你。”
霍誉说着,便重又转身向柿子树走去,纵身一跃,便到了树上,明卉怔了怔,拔腿便跑到树下,你以为我搬梯子是因为不会爬树吗?我只是想要找回小时候的感觉!
“傻站着做甚,接着!”
一只小拳头大小的柿子从树上扔下来,明卉慌忙接住,动作灵活,出手极准。
霍誉的目光沉了沉,看来在慧真观不但学念经,还学了武功,他又看向明卉的另一只手,很好,出手接柿子时,那只手依然藏在衣袖里。
“你等等。”明卉单手取下肩头的土黄色布包,从里面翻出一物,抖了抖,竟然是只大布口袋。
她站在树下,仰着头,高举着那只大袋子,霍誉看到她的丫髻上有一朵小小的珠花。
“你把柿子摘下来装到这只袋子里。”
这会儿的柿子虽然不如霜降后的好吃,但是放一放口味也不错,好不容易有个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明卉准备多带些,给汪师傅和崔娘子尝一尝。
霍誉瞪着那只大口袋,这么大,她是要把整棵树上的柿子全都摘光吗?
霍誉有些无奈地接过袋子,飞快地摘了大半袋子,正想下树,却听到树下的人大声说道:“再摘几个吧,不,十个吧,再摘十个。”
霍誉在心里第二十三次骂明老太爷,那老家伙是怎么说的?
你出生的时候,若是没有我珍藏的老参,你娘和你,一尸两命,你以为你外公看到你们都死了,他能活下去吗?所以啊,老神仙我是救了你们一家三代!
你五岁那一年,被拍花的拐走,给你穿上花衣裳抹上红脸蛋红嘴唇,若不是老神仙我花钱把你买下来,你那时就被卖进小倌堂子了,你进过小倌堂子,高子英还能收你为徒?你还能进飞鱼卫?你外祖父能当场气死,所以啊,老神仙我是救了你们祖孙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