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头的马厩,牵出一匹汗血军马,翻身跃上,策马奔入漆漆夜幕中。她必须去一趟龙首山探个究竟,神仙到底还在不在。
不去探一番,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从藏区回来后,虞子钰都很乖,虞凝英夜里也忙着帮宁远筹备军粮,没起疑虞子钰这边的状况。直到后半夜,李既演回来了。
已有两日未见,他想虞子钰得紧,进屋直奔床边,床上鼓鼓囊囊。李既演视觉敏锐,借着昏暗月光分辨出,被子底下是有两个身躯躺在里头。
心狠狠一怔,掀开被子一角,见到尚洺的脸庞时,差点没背过气,不假思索抽出长剑:“贱人,谁给你的胆子爬到小姐床上!”
尚洺昏睡得彻底,没任何动静。
李既演长剑一挑,挑起整张被子甩到地上,却见床上不仅是尚洺,还有尚源。两人上衣松松垮垮,十分不端庄。李既演脑子一下子炸开,若虞子钰对他不满要偷腥,偷一个也就算了,居然一下子偷两个!
他恨不得当场大卸八块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奸夫。
稍稍冷静下来,方觉得不太可能,弯身拍了拍尚洺的脸,惊觉不对劲儿,这人应当是被下迷药了。
李既演点了灯,屋里亮堂起来,他唤来手下将尚洺尚源弄醒,询问之下,尚源只道:“小姐叫我们念书给她听,而后给我们喝了茶,我就不记得了。”
尚洺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冷静道:“她应当是去龙首山了,三日前她在街上听闻有神仙降落在龙首山,回来后一直怅然若失。”
李既演下颌绷紧,牙关紧咬。
实在不知他究竟该如何才能留住虞子钰,还以为这些日子虞子钰对修仙的热情减淡了许多。结果到头来,她还是认不清现实,一句闲言碎语都能把她勾走。
去禀了虞凝英,虞凝英落泪自责,心急如焚,内疚自己没看好虞子钰。
李既演道:“我去找,龙首山距离此处不远,应当能找回她。”
龙首山位于皇宫东侧,于京城外围,桐镇离京城不过三十里地。从桐镇去龙首山都比去京城更近。
虞子钰策马飞奔,她有宁远的军情地图,按照地图的路线,轻松绕开路上几个关卡。
不出一个时辰,到龙首山山脚下。
打起灯笼,弃马徒步上山,龙首山地势平缓,不过是个小山包。她越往上走,便见到有闪闪亮光在远处忽明忽暗,心里激动难耐,猜想是不是神仙在等她。
抵达山顶,在一簇烛光中,见到身穿一袭白衣长衫的男子背影,男子衣袂飘飘站在灯火阑珊处,如遗世独立的缥缈谪仙。
“你是神仙吗?”虞子钰在后方喊。
萧瑾转过身,朝她笑,“我的新娘子,好久不见。”
虞子钰下意识往后退:“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
“你要找谁?”萧瑾紧步上前,握住她手腕不让她走。
“我来找神仙,神仙不在,我就走了。”
萧瑾掌心下滑,扣住她的手:“跟我走,我知道神仙在哪里。”
“你不是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虞子钰嘴里嘟囔,还在埋怨之前萧瑾否认她的神仙论。
“跟我来,会让你开心的。”萧瑾半拥住她的肩膀,带她往前走。
◎“子钰死了”◎
虞子钰搞不清楚状况, 但也知晓当今局势,宁远和萧瑾处于对立,势如水火, 她不该和萧瑾混在一起。
她推开萧瑾, 就要往山下跑。
萧瑾再次拉住她, 劲实双臂圈住她胳膊, 旋即掰过她的身子,让她正面自己。低下头去吻她,气息仓皇急切, 唇舌拨弄要顶开她紧闭的嘴唇。
虞子钰的惊叫噎在嗓子眼, 呜呜低吟, 想要摆脱他的束缚,却被他的大掌箍得动弹不能。萧瑾一只手钳住她两只手腕, 按压在身后, 一只手覆在她后腰往里按, 让她贴紧自己。
虞子钰受不住他的猛势,欲喘不上气儿来,要张嘴呼吸,被萧瑾逮住机会乘虚而入, 舌尖探进去吻得狂热。
直至被虞子钰咬得舌尖出了血,萧瑾才松开一只手, 掐住她的两腮, 叫她没法再咬,继续吻她。虞子钰羞愤至极,发髻都乱了, 她呜咽着叫了声“李既演”。
萧瑾这才松开她:“你说什么?”
虞子钰擦了一把下巴上收不住的津液, 她气得团团转。
自己一个天降圣人, 居然被萧瑾一个凡夫俗子强亲。她之前也和萧瑾亲过抱过,但那都是她自愿,这小子如今越来越嚣张了,竟然如此不尊重她。
她推了萧瑾一把,手指掐住他淡红薄唇,掐出血来:“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对我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子钰,是我不好。”他紧扣虞子钰的手腕,在她掌心吻了吻。
“淫贼,全都是淫贼!”虞子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萧瑾,“贱人,你给我跪下,跪下磕头道歉!”
萧瑾毫不犹豫依言,在她面前跪下,“子钰,你也该想想我,我们大婚当日,李既演一回来你就弃了我,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对于此事虞子钰也有些内疚,不过还是要给自己找补,手指直戳萧瑾脑门:“那你怎么不替我想想,李既演带着孩子回来,我若不管他们父女俩,我还是个人吗?我叫你心胸宽广些,以后多双筷子给李既演,你又不愿意,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你怎么不替我想想?”
“孩子是你的吗,虞子钰,你真的相信孩子是李既演生的?”
这话再次直击虞子钰心口处摇摇欲坠的支撑。
她其实清楚,孩子不可能是李既演生的,但她要如何面对这个真相,如何面对这世间没有神仙的真相。
男人不能生孩子,凡人不可修仙,一切逆天而行都是假的。李既演生孩子是假的,修道是假的,家里人都在骗她,祖师娘也在骗她。
她修了这么多年的道,不远万里去找神仙,她在慢慢揭开真相。可她还是宁愿稀里糊涂做个梦中人,也不愿意面对世上无神的残酷真相。
她泪珠直落,小腿发软,颓废瘫坐在地,扯着萧瑾的衣领打他,哭声嘶哑固执,“就是我的孩子,就是李既演生的,我说是就是,你不要反驳我,不许反驳我。”
双目蓄满湿意,眼泪汪汪看着萧瑾,“不许反驳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反驳我,好不好?”
萧瑾拥住将近崩溃的她,吻在她额间,“好,不反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子钰哭了很久,靠在萧瑾怀里问他:“真的有神仙降落在这里是不是,不是谣言对不对,真的有神仙对不对?”
——她知道的,从上山后见到萧瑾那一刻,就知道神仙降落这个谣言可能是萧瑾引诱她过来的骗局,她不笨,可她也不想承认。
“嗯,不是谣言,真的有神仙。”萧瑾声音很沉。
待虞子钰缓过了些,想要走,萧瑾却不让。两人推搡拉扯,虞子钰又要闹起来,萧瑾拿起一块沾了迷药的布蒙她口鼻,虞子钰很快瘫软无力。
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荆王府,萧瑾就坐在她身边。见她醒了,抚平手中湿帕,擦在她脸上,柔声道:“醒了啊,先洗漱,咱们再去吃饭。”
虞子钰摸摸自己的嘴,警惕道:“你没有偷偷亲我吧,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亲我,不然我要生气的。”
“没有,昨夜是我不好,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虞子钰也没说原谅,闷闷不乐下床洗漱。
用过饭,萧瑾带乔装打扮的她来到城墙,俯视底下芸芸众生。这段时日战乱,百姓也不得安生,局势未定之下,大部分人都不敢留在城内,各自收拾细软逃命去。
虞子钰天生带有悲悯众生的神性,她一心修仙除了为自己的执着,也想造福万物。她想无所不能,永恒不灭,想成为神仙庇佑天下苍生百姓。
萧瑾握住她的手,道:“看到了吧,这场战乱让多少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你一直说你是天降圣人,是大宣的紫微星,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虞子钰问心有愧,支支吾吾道:“我每天都在法事,保佑公主快些当上皇帝。公主那么好的人,她当了君主,肯定会对百姓好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宁远最后是否得权,百姓现在经受的苦难都是真实的,不是吗?”
虞子钰低下头,几根手指搅在一起,默声许久。
萧瑾双手握住她的肩,让她转正,“子钰,你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立马投降不再和宁远争,这场斗争很快就可以结束。你是天降圣人,这点责任都不愿替百姓们担吗?”
虞子钰恍然抬起头来:“我和你在一起,你就投降,让公主当皇帝?”
“嗯。”
萧瑾原本以为虞子钰会郁郁寡欢。
不成想,她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喜欢这种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众人的戏码,仿佛自己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救世主,这是她的责任。她是大宣的紫微星,救百姓于水火中自然是义不容辞。
为了拯救苍生,别说是萧瑾了,就算叫她和一名恶鬼在一起,她也愿意。更何况萧瑾也不算坏,还是她的青梅竹马。
她问道:“那可以也让李既演在我们身边吗,我想要他和我们一起。”
“不行,你以为救国救民这么容易?要想救大义,总得牺牲点什么。”
虞子钰肩膀垮下:“那好吧,希望李既演不要怨我,我这也是为国为民才舍了他。”
“那你亲我一下。”萧瑾侧过脸。
虞子钰要凑近,却又收回嘴,“你昨晚让我不高兴了,我现在不怎么喜欢你了。才不想亲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萧瑾牵她的手下了城墙。
接下来几日,萧瑾叫人悄悄把虞子钰送离京城,藏在城外一处山庄里。而后对宁远投降,交出所有兵权,连北平的封地也不要,说以后归隐田园,不再过问世事。
宁远亲自与他面谈,见他双眼通红、面色苍白的模样,问道:“萧瑾,你到底怎么了?”
萧瑾哀切得可怕:“子钰死了,我还有什么可争的。”
“子钰死了?”向来稳重的宁远也坐不住了,整个人恍惚了下,声线颤得厉害,“你到底在说什么!”
五日前,她接到虞凝英的消息,说是虞子钰给两名暗卫下了迷药,夜里跑出去找神仙,之后再也没回来。她这边派了不少精兵出去和李既演找人,把整个龙首山都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虞子钰离家找神仙的次数不少,即使上次跑到藏区,都还能回来,这次宁远并没有多大担忧,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可万万没想到,竟在萧瑾这里得知虞子钰的死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宁远冷声道。
萧瑾叫人抬上来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宁远走过去看,尸体身上有肉的地方几乎被咬烂了,头颅几乎只剩下头骨。尸体上挂着一件被撕咬得七零八碎的紫衫,那是虞子钰离开前穿的衣衫。
萧瑾又叫人呈上来一柄银色长剑,一把黑漆弯刀,这是虞子钰常年不离身的刀剑,她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睡着也要抱着。
“知道你们去龙首山找她后,我也派人去找了。今早在山后方的悬崖寻到她的尸体,按悬崖的痕迹来看,她应当是摔下悬崖,坠入下方的河流,河里的食人鲳将她的尸体咬成这般模样。”萧瑾说话时哭腔明显,悲痛欲绝。
宁远无法接受这个说辞,当即出去。
她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虞青黛,而是对虞青黛道:“带上几个人,咱们再去一趟龙首山。”
李既演几夜没合眼,双眼布满血丝跟在后方,问道:“公主,有子钰的消息了吗?”
“再等等。”
宁远带虞青黛、李既演等人一路上山,来到距离龙首山隔着一处山涧的悬崖。朝下看去,崖底河水湍急,浪花不断击打在河中凸起的巨石上。
“再下去看看。”宁远又道。
这里没有路,一帮人艰难劈草前进,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崖底的河岸,宁远下令道:“找一只活物来。”
侍卫往四周寻找,他们箭法精准,很快射中一只野猪带回来给宁远。宁远抽出匕首在野猪尸体上划下一块血淋淋的肉,丢往河中。
起初河面没什么动静,然片刻后,“啪”的一声河面泛起水花,一群鱼被血腥味吸引,急速游过来争相咬那块野猪肉。
“打一条上来,用兜网捞,小心些。”宁远又道。
侍卫扯弓拉弦往河中射去,射中一条成人巴掌大的鱼,而后用兜网打捞上来。
那鱼背部黑褐色,双腮至腹部呈暗红,双眼深红色,可怖的是口中有一排锯齿形的锋利牙齿。
宁远喃喃道:“此处居然真的有食人鲳。”
“公主,到底怎么了?”虞青黛昨日刚从外地赶来,家里人告知她虞子钰又不见了,她忙得脚不沾地,直至今早接到萧瑾要投降的消息,才稍稍轻松了些。
宁远扶住虞青黛的肩膀,道:“青黛,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要冷静。”
“公主,你说。”虞青黛不免更慌,她跟随宁远这么久以来,她的性情宁远一清二楚,这是头一回宁远叫她冷静。
“萧瑾同我说,子钰摔下悬崖死了。他那里还有一具尸体,尸体被食人鲳咬得血肉模糊,他说是子钰的尸体,我尚不知真假。”
虞青黛只觉得晴天霹雳,差点没站稳,宁远及时扶住她,“青黛,这只是萧瑾的一面说辞,子钰那么聪明,她连藏区的雪山都一人独闯过,说不定这是萧瑾的圈套。”
虞青黛尽量稳住心神,“先回去,我要看看尸体。”
李既演一直站在她们身边,什么也不说,眼睛刺痛得想流泪,不禁咬破自己的嘴唇,尝到满口的血腥味他才回过神。
“你还好吗?”宁远看向他,问道。
李既演一言不发,转身往回走。子钰死了——光是听到这四个字,都叫他心如刀割生不如死。她怎么会死呢,她不可能会死的,她是神仙啊,神仙怎么会死。
◎棺材◎
众人再次回城, 萧瑾已经解散了城中所有防御,连皇宫都没人把守。一些原本隔岸观火的官员,纷纷见风使舵, 投了宁远帐下。
来到荆王府, 萧瑾遣散了大部分家仆, 使人搬来一口棺材, 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放了进去。
李既演第一个冲进去,站在黑漆棺材面前,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目光狠厉看向萧瑾:“这是怎么回事?”
萧瑾同样面无血色, 别过脸无力躲开李既演凶戾的眼神, 语气颓丧得没有一丝生气,“她已经走了。”
他走过来, 双目猩红狞视李既演的脸, 哑声质问:“李既演, 都是你害了她,明知她胆大妄为总爱乱跑,有了那么多次前车之鉴,你还不看好她。”
萧瑾的每一句话, 矢石如雨砸在李既演心口,他仿佛枯木朽株, 无法也无力与萧瑾争辩。宽厚掌心往棺盖上一推, 打开棺材。
里面的尸体几乎没了人形,五脏六腑都没了,四肢骸骨上的皮肉全都咬烂, 五官更是难以分辨真面目。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尸体上破烂褴褛的紫衫, 是虞子钰的衣服。左手手腕尚还挂着些皮肉,腕上套有一对镶金玉镯,是成亲时他送给虞子钰的,虞子钰还特地让灵虚子给玉镯开了光。
尸首实在是惨烈,李既演不忍再看,覆手阖上棺盖,坚决道:“不是她。”
他往回走,虞青黛和宁远这时才赶到。他握着剑的手一抬,拦住虞青黛,道:“别看了,不是她。”
虞青黛执意要去看,李既演不堪再见到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不信,更不愿面对虞子钰死了的可能。大步出门去,他还要去找虞子钰,虞子钰不可能会死的。
虞青黛看了棺材里的尸体,浑浑噩噩随宁远离开,去了公主府。
她不敢告诉爹娘,一下子手足无措。
前些日子接连南下占领城池,乏累过度,如今这个噩耗如黑云压顶,折断了她的气力。当即发了高烧,一病不起。
宁远也不好得告知虞家父母,只得先把虞青黛留在公主府照料,再派精兵随李既演前去找虞子钰,同时接手收拾萧瑾留下残局。
夜里,萧瑾一身夜行黑衣,悄悄潜至城外山庄。
此山庄原是老皇帝所建造,后来嫌风水不好,便荒废了。如今前院杂草丛生,灰尘四落。萧瑾不敢动静太大,只是叫人简单收拾了里院的两间房出来。
虞子钰趴在床上看《黄帝阴符经》。
萧瑾利索从后窗跳进来,轻手轻脚匿迹至她身后,抬手蒙住她的眼睛,嘴唇贴着她耳廓,“猜猜,是谁来了?”
“李既演?”虞子钰太想李既演了,看书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他。
萧瑾松了手,坐在床沿,把她抱在腿上,屈指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也没有生气,只是道:“说好了的,以后不准提李既演。”
“我想要李既演。”
虞子钰元气消殆,苦闷日趋攀升,两只手攀住萧瑾的脖子,埋怨道,“拯救苍生太累了,我不想拯救了。我想和爹娘,姐姐还有哥哥在一起,也想和李既演和李奉在一起。”
萧瑾不厌其烦开导她:“你不想成仙了吗,这次你救了那么多民众,阻止了战乱,这是天大的功德。立下这样的大功德,成仙指日可待。”
虞子钰并没有转忧为喜,道:“倘若成仙了,就不能和家里人见面,不能和李既演见面,也见不到祖师娘了,这仙不成也罢。”
萧瑾握起她的手,亲在手背,“成仙了便无所不能,可腾云驾雾日行三万里,到时可呼风唤雨,还怕不能和家人团聚吗?”
虞子钰无从反驳,可还是轻松不起来。
萧瑾抱着她,亲在她额角,“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出家,云游四海去找神仙吗?这次我陪你去好不好,想去哪里都可以。”
虞子钰的丧气消散了些,声音轻盈起来:“那我们去找蓬莱仙岛,传说蓬莱仙岛是神仙居所,我早就想去找一找了。”
“好,都听你的,再过十日咱们就出发。”
虞子钰眼皮又垂下:“那可以先去和爹娘告别吗,爹娘会担心我的。”
“再说吧。”萧瑾敷衍道。
两人宿在一张床上过夜,虞子钰躺在萧瑾怀里,左右睡不着。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想李既演,小声在萧瑾胸口处抽泣。
萧瑾温热掌心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想要我的刀剑。”虞子钰哽咽道。
萧瑾拖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吻她红红的嘴,笑道:“和夫君洞房,就把刀剑还给你。”
“下贱东西!”虞子钰唾骂。
萧瑾抱得她更紧:“没事,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次日一早。
萧瑾又回到京城,叫人给虞青黛传口信,说天气闷热,尸首保存不了几时,他们不管的话,他就自己下葬了。
虞青黛只好叫人去把尸首接回来。
眼下的天气确实闷热,虞青黛不忍看着尸骨腐烂后被苍蝇围着转悠,这才不得已禀知父母。倘若这尸体真的是虞子钰的,到底是要焚了再葬,还是先入土为安,还是得和爹娘商量。
虞凝英听到这个消息,哀痛欲绝晕了过去。
赵天钧同样茹泣吞悲,久久缓不过来神。
一贯游手好闲的虞元楚脸色煞白,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嚣张跋扈的妹妹,竟然如此突然离世,他带领兵马再次上山找人。
老皇帝抱着观容皇后的森森白骨,日夜不离。对宁远和萧瑾的斗争充耳不闻。
直至一名老道士前来禀报:“太上皇,尸解成仙之法已备好,何日开始做法?”
老皇帝叫来太监柳丙,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柳丙:“回太上皇,摄政王已伏降,南下大半城池都入了宁远公主麾下,宁远公主怕是要得了这江山了。”
“小丫头片子倒是厉害,那便祝她坐拥万里江山,做个好君王吧。”老皇帝笑了笑。
他近几日吃了不少补药,脸色红润,从榻上起身,摆弄着长长的袖子,“对了,虞子钰那些药引呢,该重新收回来了。”
柳丙:“都关起来了,就差虞子钰和沈苑了。沈苑倒是好抓,傻子一个,给几颗糖就诱出来了。只是虞子钰被摄政王送到城外的梅庄,对外假称她死了,梅庄侍卫把守重重,要抓她出来,怕是得废些力气。”
老皇帝拍桌怒骂:“这种事情还需来朝朕诉苦,一个疯子都抓不住,要你何用?你也想随朕一起成仙?”
“不敢不敢,奴才这就派人去抓虞子钰。”柳丙弯腰退下。
又过了两日,虞家人还是毫无虞子钰的音信,又不知萧瑾给的那副尸体,究竟是不是虞子钰,只得先从简下葬,不然再耽误下去尸体都要臭了。
萧瑾来到虞府参加丧事,日落了正欲离去时,碰到李既演从山上回来了。
看着摆放在前院的棺材,李既演踩着一路的纸钱,嘶声喊道:“谁让你们下葬的,这不是你们家小姐!”
萧瑾走到李既演面前,轻声道:“节哀吧,她已经走了。”
李既演猛地掐住萧瑾的脖子,“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你把她藏哪里去了,她还活着,你把她还回来!”
萧瑾掰开他的手,冷声道:“你要是真爱她,何不殉情,好好陪她走一遭?”
说完,便离开了。
生怕有人跟着,他等天黑了才穿上夜行衣。绕了不少路,确保没人跟着了,才前往梅庄。
刚到外头,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今夜乌云层层,星光隐晦,倾盆大雨欲从天边压境而来。萧瑾徒然心里七上八下,踏入山庄内,原本安插在这里的影卫一个不见,地上布满交横错乱的尸体。
每个影卫皆被割喉,泥路上都浸饱了血水,踩上去滋滋作响。
萧瑾冲入虞子钰住的屋子,三名侍卫的尸体横在屋中,虞子钰已经不见了。
整座山庄无一人生还,做饭的厨子,伺候虞子钰起居的两名丫鬟,也都被割喉。就连养在后院的一条黑狗,几只信鸽,全被抹了脖子。
萧瑾几乎站不住,想不出这是谁干的。
不可能是李既演,李既演是个有底线的人,他就算得知是自己把虞子钰藏在这里,也不可能迁怒众人,大杀四方。
虞子钰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伸手往四面摸索,发觉自己似乎被困在一个四方的盒子里。
她没法起身,空间实在太小,只能两只手用力往上撑,但撑不开上方的板面,“这是什么地方,放我出去!萧瑾,你个王八蛋,你在干什么!”
这时,一沙哑难听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孩子,别敲了,这棺材你推不动的。”
“皇上?”虞子钰旋即辨认出这是老皇帝的声音。
“你不是想成仙吗,朕寻了个尸解成仙的法子,等咱们在这里死了之后,就能羽化登仙了。”老皇帝咯咯笑着,尤为渗人。
“你把我关在棺材里了?”虞子钰往身旁摸索,摸到老皇帝有些温热的手,又摸到几节似骨骼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啊,老不死的,你放我出去!”
“朕,观容,还有你。”老皇帝道。
虞子钰方才想起,观容皇后的尸骨一直被老皇帝保存着。她哭喊着敲打四壁,腿拼命往上蹬,“让我出去,我不成仙了,我不要成仙!”
“道心不稳。”老皇帝哼了一声,任由虞子钰在棺材里摸爬滚打。
棺材里的空间逼仄,虞子钰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手摸索。
摸到观容皇后的白骨就和她肩并肩躺着,老皇帝躺在观容皇后另一侧,身上似乎穿着金缕玉衣,外壳极其坚硬。
虞子钰摸上去,两只手胡乱在老皇帝的金缕玉衣上乱扯,“老畜生,你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不要成仙了。”
“别闹了,棺材已经封死了,你越闹越喘不过气儿来。”老皇帝躺得笔直,对虞子钰的厮打置之不理。
“我杀了你,老贱人!”
虞子钰不断摸,想掐住老皇帝的脖子,可他脖子上也有编织成筒状的玉片裹着,根本掐不动。
她不停推上方的棺材盖,哭得撕心裂肺,在末路绝境时人总会绝望地求助孕育自己的母亲,“娘,你快来救我,娘!你快来!”
虞凝英这些日子哭得双眼红肿,夜夜辗转难眠。
今夜她实在累得撑不住,才勉强睡下。却做了个噩梦,梦到虞子钰被困于尸山血海,身旁是森森恶鬼在撕咬她,她恶鬼环绕中不停喊娘。
虞凝英惊醒,痛哭出声,心口像是被什么利爪狠狠一抓,推着身侧的赵天钧:“老赵,咱们快去救子钰,子钰没死,她在等我去救她呢!”
“你梦到什么了?”
虞凝英双手掩着脸:“梦到子钰被一群狰狞恶鬼围着咬,她哭得厉害,浑身是血,叫我去救她。”
赵天钧擦掉自己的眼泪,轻轻拍她的背:“你觉得萧瑾送来的那尸体,真的是子钰吗?”
“不是,肯定不是!子钰兴许被困在哪个地方了,等着咱们去救她呢。她不会死的,她是神仙啊。”虞凝英掩面而哭。
虞子钰不停在棺材里摸索, 和老皇帝打起来。
空间狭窄,她翻身爬去打老皇帝,将观容皇后的骸骨压断, 发出咔嚓咔嚓的悚人声响。
老皇帝听到骨骼断裂声, 勃然大怒, 气竭形枯的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棺材里本来就窒闷, 虞子钰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老皇帝的金缕玉衣武装到手腕,她想要往他手臂上掐打,只能摸到光滑的硬片。慌乱之下, 她死死掰住老皇帝的手指, 一根一根手指往后折。
耄耋老人骨头脆, 虞子钰这么一掰,接连折断了他四根手指。
“虞子钰, 你个混账东西!”老皇帝痛得大叫, 鸦叫的嘶喊在棺材里炸开, 震得虞子钰耳膜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