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后背陷入温热而宽厚的怀抱。
这触感很清晰。
柔软舒适的床,丝滑温暖的枕褥。
记忆也许混乱,甚至穿梭失控,并不能确定现在究竟是两人的哪一天?
是他们最初相识的一天清晨?
还是貌合神离的欢愉之后?
或是最后宁静温馨的时刻?
但现在钟意已经能确定他应该是没事了。
男人的呼吸平缓温热。
周聿白的下巴在钟意发顶蹭了蹭,埋头呼吸她发间的馨香。
她身体微僵,完全能感知他生机勃勃的身体,甚至能感觉那昭彰的嚣张。
钟意推开他揽住自己的手臂。
“周聿白,你放开我。”
线条流畅的手臂反倒缠得更紧,把她往怀中揽了揽:“我生病了,不会做什么,只想这样抱抱你而已……很久没这样了。”
嗓音仍带着嘶哑,还有一丝无力的失落和遗憾。
也许人在睡醒的时候就特别脆弱。
钟意静默。
他陪着她沉默,最后轻声道:“我知道我昨天有过感觉,钟意……那是真的,还是做梦?”
她抿唇:“做梦。”
“梦里你也是快乐的。”他的薄唇轻轻触碰她微凉的耳垂,“你颤得好厉害,细细密密的全是汗……钟意,你有多久没有了?”
钟意雪白耳朵红烫。
只能蜷着身体,紧紧闭眼。
他掰开她的手掌,跟她十指相扣,细声呢喃:“钟意,就算没有爱,你心里对我至少还有其他东西在,我什么都不要求……能不能就这样?你随时可以喊停,可以找其他男人,留一点点位置给我……”
她收回自己的手。
周聿白撑在她耳边,温润似水地喊她的名字。
“钟意,钟意……”
钟意被他喊得神思颠倒,心思混乱。
最后不耐烦咬唇:“你先放开我。”
钟意挣扎着说放开。
她明显感觉到紧贴着后背的身体瞬间微僵, 而后是男人压抑的呼吸和脆弱的沉默,似乎打碎了什么东西,而他忍耐着将那些东西一点一滴拾起。
周聿白收紧了手臂, 薄唇滑过她的后颈,在她肌肤上轻轻吮吻了一下, 带来湿濡微痒的触感。
而后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钟意背对着他起身,小心翼翼地暗吁了一口气。
满脑子的一团乱麻。
没想到周聿白又紧跟着她起床。
追在她身后去露台喂鱼, 去浴室洗漱。
他这样寸步不离地追着。
“你出去。”钟意啪地把门关上,硬邦邦的门险些撞上他高挺的鼻梁。
等钟意洗漱出来。
恰巧看见周聿白一颗颗解开睡衣的纽扣,将睡衣脱扔在床尾凳上,拎着灰色长裤往身上套。
明亮的晨光照耀室内,也如同柔光一般披落他肩膀。
好身材一览无余。
薄肌窄背, 宽肩长腿, 蜂腰翘臀,挺直颀长的背影有如青竹,被柔软的衣料一衬, 又分外优雅俊朗。
钟意脸颊微热, 硬生生撇过目光。
大早上的,当然有些太醒目的存在无法忽略。
一夜休息之后, 他的状态似乎恢复了不少。
只是眉宇间仍残留着病中的倦怠和虚弱。
又用那种欲言又止和被打碎的漆黑眼神望着钟意,嗓音绵软带哑:“早上好。”
钟意量过他的体温。
高烧已退, 只是有点低热。
她下楼去,他仍是跟在她身后。
只是疲惫地拎着电脑和公司文件坐在餐桌忙公务。
钟意吃酒店送来的早餐。
他仍是喝她昨夜煮的糖水, 打开电脑,进入线上会议室, 用嘶哑的声线和公司众人开会。
两人在餐桌坐成对角线。
静静地吃这早饭。
那碗绿豆沙喝完。
钟意手边有杯咖啡, 还剩了两口留在杯底。
周聿白修长手指平摊在桌面, 而后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悄悄进入了钟意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拿过她的咖啡杯。
他对着电脑开会。
手指转了半圈杯身,循着杯沿那个淡淡的口红印,他若无其事地把薄唇贴上去。
狭目微眯,喝了口咖啡提神。
钟意咬着三明治,余光愣怔瞟他——然后不小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碍于在线会议,她忍痛半点声音都没出。
只是一脸难言之状地蹙眉,再蹙眉。
紧紧蹙眉。
——这个狗男人。
对面的男人浑然不觉,嗓音喑哑平缓:“这个提案既然是张董发起,那就请张董和对方集团议谈……有关于……”
钟意闷闷吃痛咬着三明治,低头划开了自己的手机。
满屏都是温莎莎的问号,问她在哪儿?
温莎莎在派对high到凌晨四点,去早茶店吃了个早饭才回来,回到酒店一看房间人影空空。
绝对想不到钟意现在身处何处。
还有姐姐钟心的一段留言。
【意意,枝枝已经知道丁骞是她的爸爸,一直哭着说想要个爸爸……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也知道我很难接纳其他人,丁骞和我解释了很多,我心里乱糟糟……我想带着枝枝回汀溪待几天,陪陪爸爸妈妈,也想让枝枝暂时把这事忘记……】
钟意立马起身要走。
她要回北城。
“钟意。” 周聿白旋即把公事撂下。
在线会议室里。
李总助和其他高管清凌凌听见这个名字。
钟意!钟意?
周聿白没来得及摘蓝牙耳机,追着钟意起身,声线放软放低,抵着薄唇虚弱咳嗽两声,黑睫忽闪:“能不能多陪我一会?我马上忙完,喉咙还有些不舒服。”
会议主持人·李总助果断利落,一气呵成戳着鼠标把周聿白设置成静音输出。
公司众人悚然:?????????
等,等下。
幻听了吗?
素来滴水不漏、简洁利落的周总带病开会很正常,嗓音沙哑无力也很正常。
刚才隐隐传来的那半句——能不能多陪我一会——怎么回事?
李总助切断会议室众人凝神八卦的思路,有板有眼道:“各位,周总那边信号有误,这个议案暂时搁置,等周总回来再议,我们还有另外一个……”
钟意已经迈步出门:“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你有什么事情找医生或者管家。”
“那我说的话……”他艰难咽了咽喉咙。
男人站在她面前,双手插兜,黑发柔软,长睫掩住漆黑眼神。
模样几许失落。
钟意那一瞬心里闪过很多画面。
最后只是抿唇不语。
他看着她迈进电梯,抬起深沉幽暗的眸子望着她,薄唇轻吐,一字一句:“钟意……没有拒绝的意思就是接受。”
钟意睇了他一眼,最后咬住唇瓣。
垂着清澈的眼眸,摁着电梯的下行键。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明确接受。
她抬头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的眼睛——
也许……是有一点点的位置。
但绝对和以前不一样。
电梯门在周聿白面前缓缓阖上。
他站了片刻。
展平唇角,垂着眉眼,缓慢又平和地抽一根烟。
这支烟时间很长,抽得也很仔细。
升腾的淡色烟雾里,隐约露出微蹙的眉棱和那双清明锐利的眸。
钟意处理完临江这边的事情,买机票回北城。
温莎莎知道她和周聿白见面,当即惊掉了下巴,喃喃自语:“你俩这是藕断丝连,还是干柴烈火?”
“什么都不是。”钟意嘴硬。
“你可想好了,这世上像周总这样的男人可不多啊,你要是再跟他见面贴贴,处久了,别到时候爬不出来。”
“男人算个屁。”钟意没往心上去,“我要回去看看我姐。”
她比温莎莎早回北城。
钟心不在家——她和枝枝在医院。
丁骞住院的那家私立医院。
枝枝虽然年龄小,但也到了懵懂知事的年龄,特别是对于爸爸这个话题格外敏感。
她偷听大人的话,终于从钟心和丁骞的谈话中找到了自己的爸爸,也知道妈妈不想和爸爸在一起。
枝枝哭着躲起来,最后不小心从滑梯摔下来,丁骞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又撞裂了丁骞的伤口,血流如注。
父女俩眉眼间的相似神情。
还有丁骞一声不吭,只是埋头陪着枝枝玩游戏,想要多一分一秒陪在母女俩身边的渴望总是让钟心觉得踟躇。
他以前不知道枝枝出生,现在只渴求当个好爸爸。
可是他配吗?
钟意在医院的户外运动场找到钟心。
钟心坐在草坪边缘的长凳上,背影单薄孑然,目光忧伤地望着足球场。
丁骞陪着枝枝踢足球。
即便穿着病号服,但他那么高大矫健的体型,衬着枝枝像只翩翩飞舞的小蝴蝶一样活泼。
浓眉黑瞳如刀如墨,现今眼里也只闪烁着慈爱的柔光。
钟意在姐姐身边坐下。
“我该不该原谅他?要不要给枝枝一个完整的家?”钟心喃喃自语,“可六年了,他无声无息地活着,却不告诉我,不找我,让我死心……只要他愿意,无论多危险,他哪怕是给我一丝希望也好啊。”
“我又怎么跟爸妈说,枝枝的爸爸是这样一个男人,我拖累了家里这么多年,让他们流了多少眼泪……”
钟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伸手握住了姐姐冰凉的手。
“我买了明天回汀溪的机票,枝枝每天念叨着要找丁骞……我想让她回汀溪住段时间……”钟心勉强笑笑,“意意,给你添麻烦了。”
钟意挽住姐姐的胳膊:“我陪你一起回汀溪吧。”
周聿白处理完临江公司的事情。
前脚刚飞回北城,后脚钟心钟意带着枝枝回了汀溪。
不妙的是,丁骞也离开了医院。
坐下一班航班追去了汀溪。
周聿白接到医院的电话,再打电话给丁骞:“你不在医院好好呆着,背着那么重的伤打算做什么?”
“伤没事,快好了。”丁骞脚步沉沉,语气更沉:“我回汀溪赎罪。”
绵绵冷雨也飘然追至汀溪。
丁骞也没有别的办法,任由风吹雨淋,长腿一曲,直接跪在了钟家外面负荆请罪。
钟家父母当然是开心迎接孩子们的归来。
钟爸爸也挺纳闷地皱眉:“大晚上的,又下大雨,我刚去搬花盆,咱家露台那边悄悄跪着个年轻人,是个疯子不成?”
钟意过去一瞧,秀眉紧皱,神色难办地回来。
钟心看见妹妹的眼神,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这一夜风雨飘摇。
钟心一夜未眠。
钟爸爸少眠,第二天早上五点出门。
那个年轻人还是湿乎乎直挺挺地跪在自家露台栅栏外面。
夫妻两人商量着报警还是找物业过来轰走。
钟心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面无血色地软倒,捂着脸啜泣起来。
“心心,你怎么了?”
“好端端地哭什么。”
枝枝蹬蹬跑出去看了一眼,又蹬蹬跑回来扑进爷爷奶奶怀里,尖声哭道:“那是我爸爸。”
“妈妈,爸爸在外面……”
钟爸钟妈大吃一惊:“什么爸爸?钟心,怎么回事?”
钟心已经哭到身体颤抖。
“是枝枝的爸爸。”
事情已经瞒不住,钟心哽咽着把她和丁骞的事情一点点说了,说高中的早恋,后来的意外怀孕,丁骞身份的复杂和危险,他回国之后的接触。
钟意也说了那件事:“几年前,我在法国的时候遇见过丁骞一次……那时候他在执行一个危险任务,带着一个政治家逃亡,当时巴黎有车祸和爆炸案都是针对他们那一行人,我看见丁骞的时候他也浑身都是血……”
“他问我姐姐怎么样,我那时候担心,担心他要是联系姐姐,也许会连累,也许追杀他们的那些人会威胁家里,我跟丁骞说,我说姐姐已经结婚生子了,那个孩子年龄比枝枝小……他信了,最后让我打了个电话,听了姐姐的声音,我也要他保证,不要再联系姐姐,让姐姐和枝枝过安静的生活……”
钟心目光空洞:“他,他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说了有什么用,这种人就是危险分子,一辈子都不联系才好。”钟爸爸已经气得怒火滔天,抽起以前的老教鞭,双手颤抖:“这个混球,我说什么、说什么都要教训他一顿……”
钟妈妈摁住他:“你看钟心和枝枝都哭成一团了,人家都已经在外面跪了一夜了,你再冲出去,好让隔壁邻居看笑话,有什么话说清楚,要赶他走就快点赶走。”
后来还是钟意把丁骞带回家里来。
又把枝枝领出了家门。
丁骞看见二老,也是直挺挺地在长辈面前跪下了。
额头清脆沉重地磕在地面,颤着嘴唇:“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这辈子没喊过谁爸妈,只有您两位,谢谢你们照顾钟心,抚养枝枝……爸、妈,对不起,只要能平你们心头之怨,我丁骞任打任杀,甘愿受任何惩罚。”
他那头磕得太重,一下下敲击在地面。
很快磕得额头青紫,狼狈不堪。
钟爸爸钟妈妈只是颤抖着手指让丁骞滚。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欺负钟心,是我搅乱她的生活,是我让她受苦,也是我让她痛苦了六年,我知道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我该死,但我不想死,我还想多看钟心一眼,多看枝枝一分一秒。只是想求你们骂我罚我,你们心里痛快点,也给我一个机会,做牛做马都行。”
丁骞说完这些话,又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钟家。
重新跪在露台,朝着家里的方向磕起了头。
最后还是钟心忍不住。
撑了把伞走到他面前,托起了他滚烫的额头,俯在他肩头放声哭泣。
家里已经乱成一团乱麻。
怕枝枝受到影响,钟意闷闷带着枝枝在楼下呆坐。
有豪车停在楼下。
下来两个西装革履的菁英男士。
前面那个年轻俊朗,风度翩翩,后面跟着个端正稳重的秘书。
钟意起初还没回神。
而后瞳孔猛然放大,极其呆滞地看着他走过来。
她张了张嘴。
呆愣得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聿白今日穿得尤其金光闪闪,高贵凛然。
面色镇定平静地迈步过来,又若无其事伸手勾了勾镶钻的领带,抬手看了看钻石表盘,掸去高级西装上的一丝褶皱。
满脸“偏僻无聊、平平无奇小城市”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小周内心OS:那个姓蓝的能来,我就不能来?
再内心OS:我再跟风跪一下,能不能行??
周聿白只看钟意的脸色就知她在想什么。
他是为丁骞而来:“丁骞的事情是我搞出来的, 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来赔罪解释,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来善后。”
“你能做什么?”钟意蹙眉。
她想想家里的场面, 再看面前这个罪魁祸首,心里又冷了三分。
再想想姐姐钟心, 又实在头疼。
“起码能把丁骞带走。”周聿白眉棱微挑,“上去让我试试, 行吗?”
钟意最后咬牙点头。
周聿白跟在她和枝枝身后。
虽然面色从容不迫春风拂面,但脚步也微微泄露凝重。
他跟在钟意身后,轻声微语:“待会见到叔叔阿姨,能不能介绍一下我?哪怕是以前男朋友的身份。”
钟意脸色冷清,淡声回他:“我没有前男友, 只有黑历史。”
周聿白步伐滞了滞。
气息不顺, 伸手勾了勾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
家里气氛极其压抑。
丁骞还跪着,钟父钟母在家长吁短叹,钟心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
只是钟意突然领着个极矜贵耀目的年轻男人进来。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在周聿白身上。
倒是说不上怪异。
就是这人剑目星眉, 着装奢华贵气, 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
更不像和这个家有关系的人。
“意意,这位是?”
钟意垂眼:“以前拍戏认识的一个朋友……”
周聿白没有让她为难, 极其自然地接过她的话尾,矜雅谦逊地朝两位长辈奉上自己的名片:“敝姓周, 北城人氏,是天恒集团的现任董事长。”
“今天仓促登门拜访二老, 除了借意意的光,也是有些渊源……”他微笑着指指丁骞, 一派温和儒雅:“这位……也是周家人, 是我远房叔叔家的兄弟, 他从小在国外出生长大,性子粗糙鲁莽,也不太懂国内礼仪,我也是刚把他从国外调任回国当项目负责人,他公务倒没接手,倒先跑这儿来了。”
钟父钟母这辈子没摸过烫金的名片,也没有跟这种级别资本家打过交道。
又听他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云里雾里的不明白。
周聿白把丁骞现在的身份资料都带来了。
李总助打开公文包,把各种证件都摊开在钟家人面前。
包括丁骞从小到大的履历、证明、照片、毕业证书等等。
“要是有人去查,在当地可以调取到这些信息,毫无作伪。”周聿白补充了句。
这种东西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范畴。
钟爸钟妈已经完全呆愣住。
钟心这事……好端端地从家庭伦理变成了玄幻故事。
“从汀溪走出去的那个丁骞已经死了,他在瑞士银行有一个账户,都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财产受益人是钟心,但令媛似乎拒绝了这份遗产,我们也通过合规途径成立了信托,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金额用来支付枝枝的生活费,也在汀溪和北城购置了房产,这些都是在母女两人名下,可以随意支配和处置。”
“还有一笔赔偿金和赡养费,是给您两位的,报答您二人这么多年的操劳和含辛茹苦,也直接汇您两位的银行账户,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补偿。”
这笔钱的金额不小。
说出来也是让人大吃一惊。
周聿白最后道:“我以前和丁骞合作过几次,他帮过我大忙。只是他这身份,只能躲在人群在外,不敢见光,说自己死了也是怕耽误令媛前程,最后死的也很不容易,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尸骨无存……”
“至于我这个远方兄弟。”周聿白拍了拍丁骞的肩膀,歉声道,“我家里虽然也有弟妹,但和我有龃龉,公司事务繁重,也需要个左臂右膀帮忙打理一些生意,是我把他带到国内来的,也是我给贵府添麻烦,这些都是我的错。”
周聿白冲着钟家父母鞠躬道歉,神色凝重:“闹了这么一顿,我现在就把他带走。您二老消消气,有什么火气撒在我身上,切勿伤了身体,我也拿周氏集团担保,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来负责,我来承担钟家的安稳生活。”
话说到这份上。
钟爸爸和钟妈妈看他气度不凡,礼貌优雅,清俊脸上再配春风拂面的表情和滴水不漏的话语。
想要说什么,只能面面相觑。
周聿白最后踹了丁骞一脚:“走吧,你还想怎么样。”
丁骞咚咚咚又磕了几个响头,污血满面:“我本来已死,重新再活一次,也只是为了这点念想,只求认错赎罪,不敢奢求其他。”
钟心看他狼狈不堪,湿濡眼睫一闭,搂住了丁骞的手臂。
含泪喊了声爸妈。
她到底心软:“他有错,我也有错,孩子是我坚持要生的,他不知道。这辈子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要是钟心真是能舍弃这个男人。
又怎么会固执地生下枝枝,无动于衷地独自生活那么多年。
钟爸爸钟妈妈怕也是明白这点。
只是这个男人……
“听说汀溪风景独美,糖水也有名,我想在此地多留几日……您二老再瞧瞧呢?别的都不是问题,要不然我也不会放心把他放在身边。”周聿白微叹口气,却偏偏扭头望着钟意,“也许他有几分可取之处呢。”
周聿白把丁骞带走了。
温和笑着向钟意点头:“我人生地不熟,想找了落脚的地方,意意你能不能帮忙?”
钟意瞪他一眼。
李总助陪着丁骞,要找医生来看看丁骞身上的伤。
钟家父母拉着钟心促膝长谈。
钟意带着枝枝出门躲开这些,只能和周聿白凑在一起。
钟意这种时候怎么肯给他好脸色。
两人领着枝枝在小区儿童乐园玩。
周聿白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限量版洋娃娃,平生第一次跟小朋友套近乎,弯腰和蔼笑道:“喜欢吗?叔叔送你的礼物。”
大人们闹成那样,枝枝这会也是焉焉的。
不吱声,也不接礼物,只是闷闷躲在钟意身后:“不喜欢。”
周聿白抵着拳头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礼物收回。
柔声问:“那你喜欢什么?叔叔带你去买。”
枝枝对他无感,连脸都不肯露:“不用了,蓝郁叔叔给我买了好多礼物。”
刚才在钟家,虽然礼貌地没打量钟家的布置,但照片墙上挂着蓝郁和钟妈妈和枝枝的合影可是被他一眼看见。
这一家子大大小小都喜欢蓝郁。
周聿白脸上挂着极其清润温和的笑,尽管这笑容内核显得过于冷清。
但他语气依旧温和:“叔叔能买到比蓝郁叔叔买的更厉害的玩具。”
枝枝没有心情跟一个陌生叔叔聊天,只是悻悻牵着钟意的手。
钟意忍不住冷嗤:“原来周总也会献殷勤。”
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看着她卷翘睫毛往上撩的那个弧度。
也按捺下去——蓝郁这辈子都没机会。
“只是让孩子开心一点。”他散漫取下身上那些象征高贵身份的奢侈品,“我在她这个年龄,刚被我妈带回国内……还记得那时坐很久的飞机回北城,期待着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一家三口过热闹的生活,谁知道他们见面就开始吵架,我更没有了家。”
周聿白指尖随意,毫不重视地把玩着那块四百多万的名表。
这些东西至少对钟意父母好用。
刚才那个情况也没为难他。
他语气微微落寞。
钟意看着枝枝同样落寞的眼神。
“是不是很恨我?恨我把真相告诉他,把他弄回国,把你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他自嘲,“我那时候私心的确很多……有你,有天恒……丁骞迟早会回到国内,你看你姐姐那个样,她要多少年才能忘?孩子又何其无辜?”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你一向擅长给自己找理由。”钟意皱皱鼻尖,“只有你运筹帷幄,其他人都是你的棋子。”
“当局者迷。”他微笑,“我干了好多糊涂事情。”
他把领带塞进裤兜:“要不要去游乐园玩?罪要一点点地赎,至少先让枝枝开心起来。”
钟意被周聿白强硬拽出了小区。
两人带着枝枝。
周聿白别的没有,唯一魔法是钞能力。
那天游乐园有人包场,请全部游客玩得开心,气氛格外沸腾。
整个游乐园都围着枝枝在转。
放着枝枝最喜欢的儿歌,送来最喜欢的卡通玩偶,还有最喜欢的公主裙和皇冠。
小孩子的情绪很容易调动。
枝枝眼睛里塞满了游乐园的缤纷色彩,很快把烦恼抛之脑后,到处疯玩,一遍遍地坐过山车和摩天轮,每个工作人员都笑容洋溢地叫她小公主,连棉花糖上都印着她的笑脸。
周聿白和钟意跟在她身后,两人手里搂着玩偶气球和饮料零食各种玩具。
枝枝咬过两颗的冰糖葫芦被钟意接手,最后一颗落到了周聿白嘴里。
项目快照的时候,有人喊看这里。
周聿白对着镜头抱起了枝枝,搂住了笑意盈盈的钟意,不经意在她粉腮落下一个轻吻。
这一天枝枝玩得太开心。
最后晚上走出游乐园,已经趴在周聿白肩膀上睡着了。
他洁净的白衬衫已经遍布褶皱、糖霜,水果汁和炸鸡油渍。
她托着枝枝的脑袋,还是对周聿白说了声谢谢。
钟意的确没想到他能屈尊亲自做到这个份上。
只记得他以前冷清孤傲的模样,什么时候能陪着不相干的孩子在游乐园疯玩。
皎洁月色照亮了枝枝的眉眼。
周聿白轻轻孩子睨了两眼,轻声跟钟意说话:“枝枝像你。”
钟意:“我和她妈妈是亲姐妹。”
他笑笑,眉眼干净漆黑:“以前我总是在想,我绝对不会成为我爸那样的父亲……却没想过要什么样的孩子,现在我想好了,想要个像枝枝一样的女儿。”
钟意脸颊微烫,拗过了脸。
这么冷冷热热的撕扯里,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无动于衷,只是还是会突如其来冒出那种奇妙的……心跳。
她想了又想,最后毫无底气地嘴硬道:“异想天开。”
钟心和丁骞的事情算是初步落下帷幕。
钟家父母对这个男人再有怨气也无计可施, 女儿心里放不下他,再搅进周聿白和枝枝两个人,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故事, 不是说一句滚就能结局的事儿。
只能是硬着头皮再看看。
第二日一早,钟爸爸强打起精神出去买菜。
刚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丁骞两手拎满了超市购物袋, 额头带着青紫的伤,缄默如山地站在门口, 见着人耷眉臊眼地喊了声爸。
还没等钟爸爸回神。
丁骞旋风般把钟家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遍,还把昨日跪下磕头的地儿擦得干净锃亮,把昨天那根无用武之地的老教鞭恭恭敬敬地递到钟爸爸手里,拎着满袋的垃圾又出门走了。
主打一个改邪归正、勤勤恳恳。
钟家父母对丁骞无话可说,有什么话也只想问周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