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请帝姬开口。”封无霁要明棠开口。
明棠不知怎么开口,也不愿开口。
不过如今也不必她亲自开口,青年人早已经做了她的喉舌:“你是什么东西,你要小帝姬开口便开口?不论小帝姬是否开口,我都敢说一句,当年事实并非如此。”
“你既然知道此事,为什么藏着不说?如此躲躲藏藏,可见你未必当真知晓。”封无霁要逼他开口。
“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但你一定知道,那一日你是否当真在长街,还是在处理什么焦头烂额的事情?”
青年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不言明,分明好似知道其中的细节,却并未开口。
封无霁见他游刃有余的状态,心中似乎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费了许多心力去想,确实曾想起来当初的事情,也记得明棠总是反反复复念叨的那一日究竟是哪一日。
而那一日——封无霁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一日,是不是果如其言一般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自己处理。
想来想去,心中猛然一震。
那一日,后山的祖祠好像被什么威压给压垮了,他一直忙着重建宗祠,那几日都不曾离开宗门,因为封氏宗祠乃是大事,绝不能够轻易倒塌,他那几日忙的脚不沾地,一直为了宗祠之事奔波,确实不可能偷下山去,还去什么人间的花灯会。
这样的事情,他竟然也知道?
封无霁皱着眉头看着青年人,青年人也不过斜瞥着封无霁,嘴角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似在耍弄一个傻子。
封无霁袖中的拳头紧握了起来。
若到了这个时候他还看不懂,便当真是白活了这许多年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狗贼乃是在套他的话,如同猫捉老鼠一般耍弄他,用他一步一步被逼出来的那些谎言与那些真相,吊着他一句一句说出来,之后又将他打入地狱。
他,心中必然是知道一些往事的。
封无霁与他对视,却只见他那眼神之中的笑意清凌凌的,却带着无数的蔑视。
“当初那人身上戴着的帷帽,之所以会印着你们宗门的灵印,自然是因为他在下山的时候随手从弟子的房中取了一身行头,否则怎可能这样轻易地逃出你这个连最后一个小弟子也要榨干价值的宗门?”
“那人匆匆而行,不肯等身后的小帝姬,绝不是因为对小帝姬的跟踪毫无察觉,而是因为想要甩开她——那你说,若是一个想要甩开旁人的人,又怎会在高墙之上出手相助?”
明棠知道这话有理。
她脑海之中朦朦胧胧的,似乎对这件事情有了些新的体悟。
“那当初那人既不是封仙尊,又究竟是什么人?而封仙尊分明不曾做过此事,如今却为了保命,能将自己不曾做过的事情应下,何等讽刺?”
明棠嘲弄一笑。
封无霁见他二人分明是同仇敌忾、同气连枝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深深的不悦。
那才多久之前,这青丘的狐狸精还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为了自己什么事情都愿意做,而如今,却与另外一个男人这般纠缠。
她日日都在祖祠之中,怎能认得什么新的男人?
还是说,她在祖祠之中,不过早就是装模作样,私底下早就与人暗通款曲?
如此想来,他竟然被这般一个他眼中的蠢妇戴了一个天大的绿帽子,他还浑然不知,将她看轻了。
封无霁心中全被这些怒火占领了,甚至丝毫忘记了自己来到这催眠术之中,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他身边与明棠长得一模一样的姜思绵,如今也被他抛在脑后。
“你口口声声说了这些东西,却也不过是模棱两可。夫人当年是以画像寻来,难不成,这张脸还能作假?”
封无霁愤然言之。
他何错之有?
当初本就是明棠倒贴而来,他也说过几多次了,自己并不记得什么长街初见,乃是她一厢情愿,乃是她拿着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画像,硬说曾见过自己。
就算当真认错了,要怪,也不过是怪明棠自己,怎能怪在他的头上?
封无霁甚至忘了,他半个时辰之前入催眠术的时候,还在口口声声要娶阿棠为妻。
而如今,他都不知道将“阿棠”忘记到哪儿去了,姜思绵的脸色已然愈发苍白,他也察觉不到,只纠缠着明棠不放。
青年人听他这些话,听他如此的理直气壮,面具下的一双眼笑得都有些微微的弯:“你的脸,自然是假的。”
他不再理会封无霁了,目光只落在怀中的小狐狸身上。
“小帝姬当年苦苦寻人,乃是用的一张脸——小帝姬可还记得,当年惊鸿一面,可曾见过什么,比脸更能够辨认的标志?”
明棠眯着眼睛想了又想,回忆起那个深深刻入脑海之中的画面。
忽然,灵光一闪。
她确实对那般风吹起帷帽的侧颜记忆深刻,却也记得,那人抬手去撩自己耳边的帷帽时,骨节分明的长指上,殷红一点。
是朱砂痣。
而那朱砂痣,方才在这青年人的指尖就看到过。
明棠顿时看向他,面上的惊诧之色都难以掩藏,正要开口,却被青年人牵起了手。
他拉着明棠的手,放在他面上的狐狸面具上,笑道:“若开口等答案,未免慢了。你亲自瞧一瞧,便知答案。”
第248章 原来,他也认不出自己。
明棠的指尖就搭在那温润的玉质面具上。
他轻握着明棠的手,见明棠歪歪头看他,便忍不住勾唇一笑:“怎么,不敢看了?”
明棠知道他是用的激将法,要激自己去掀开他的面具。
可是看着面具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见他眼底如万丈红尘倾覆的温润柔情,明棠的心中也有一刹那的停拍,呼吸一乱。
这样一个人,又是她认得的,又与她这般熟悉,究竟会是谁呢?
她在心中想了那样多遍的,那一个自己的心上人,是不是就是他。
难不成,面前人,心上人?
青年人见她迟迟不动,便握着她的手,欲挑开他系着面具的红绳。
明棠的全副心神全被青年人面具下的容貌吸引了去,只想着一睹真容。
但又是在这一刻,他又忽然停下了动作。
做什么!
明棠正急,欲伸手去摘他的面具,青年人笑着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莫急,我忽然想起另外一桩事来。”
青年人面具下的凤眸一眨,看着明棠,露出些狡黠。
明棠气急,心想本就是你挑动起我的好奇心,如今又不叫我看,真是该死。
话正要出口,却被青年人那生着朱砂痣的指腹轻轻按了按唇。
他的动作轻柔,可她的红唇更软,指尖陷入一团温润的绵软之中,指腹都好似与红唇缠绵。
他点了明棠的唇,正是不叫明棠开口之意。
而明棠狐疑地抬头看着他,青年人的薄唇未动,明棠却听见他的声音:“你心中应有所感,知晓我与你之间,毕竟与你与那人之间不同——他,不过是个骗子。他既然敢顶着别人的身份来骗你,我便想叫他付出代价,玩一场游戏,你说成还是不成?”
明棠看了看对面的封无霁,看着他那讨人嫌的模样就忍不住皱眉:“随你的便。”
亏她还方才心动,如今只想,对着这样狗一般的男人,她心动个甚么——心里的小鹿一头撞死算了。
见小狐狸崽子仍旧有几分赌气的意思,青年人有些无可奈何。
想想也是,年纪小小的,被自己这样挑起来了好奇心又按下不表,不开心也是应当的。
但见她因自己而上心,青年人心中亦是有些雀跃。
多少年……兴许也正是在这样的地方,才能脱开那些凡尘俗世给他的桎梏,当真如同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般,嗔痴喜怒皆为一人。
青年揉了揉明棠的狐狸耳朵,明棠也不给他揉了,一下子又将狐耳给收了起来。
青年人面上还残存着几分遗憾,随后将目光转向那一头的封无霁,便再没了什么温情,勾唇一笑道:“封仙尊,不如我同你做个交易罢。”
封无霁早已经猜到他是谁,对他有了防备。
虽然,按理来说,他与明棠一同跌入催眠术之中,也应当将前尘皆忘了干净才是——且看他反应,似乎对姜思绵的存在毫无反应,便知道他定是不记得阿棠了。
但这样从小便从下九流滚出来的下三滥的卑贱之人,卑劣定是刻在骨髓之中,可不会同他讲什么江湖道义。
于是封无霁终于还是想起来了自己身边的姜思绵,连忙将人拉到身后:“你这样仗势欺人,想必我说不成,你也并不同意。”
封无霁早在刚刚他亮出身后龙影的时候,便知道二人实力上的天差地别,其人本就是那样狠厉酷烈的性子,又怎会和自己做什么交易?
不过是要拿软刀子割肉,要他的命。
所谓的交易,也不过只是口中说得好听。
“看来封仙尊年纪一大把,到底也是长了些脑子,知道你那些功夫,在我的面前太不够看。”青年人笑着眯了眯眼。“既然你也知道交易做不做在我,我便同你言明,我要做这个交易。”
他的意思其实十分轻慢,言下之意,不过是嘲讽封无霁蠢笨,还强买强卖,当真可耻!
封无霁并不想与他周旋这些,只牢牢地将姜思绵护在身后。
青年人的手便搭在了明棠细瘦的脖颈上,忽然气势一收。
明棠察觉到半点轻微的压迫之意,忍不住轻声咳嗽。
她心中一惊——这般动作,乃是胁迫。
实力天堑一般,明棠心知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不是与自己熟识么,怎会如此?
难不成,他并不与自己熟识,方才那些,不过只是演出来给自己看的?
难不成,他也认不出自己,只认姜思绵那张脸?
难不成,他与自己这样亲密,也不过只是为了迷惑自己,只为了在她这样出其不意无法反抗的时候,将手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只是为了拧断自己这条小脖子,为了给封无霁添堵?
还是说……他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姜思绵而来,不过是用她来威胁封无霁,要从封无霁的手中,换走姜思绵?
而随着她的咳嗽声,方才还同她言笑晏晏的青年人,嗓音已经变得十分冷酷:“人总是想要齐人之福,却难免贪心不足。你今日需得做一抉择,究竟是选你身边的那人,还是选这位……青丘的小帝姬——
我的实力,你心中应当知晓。今日,我要做的交易便是,我定会带走一人,只不过带走之后是生是死,那可不一定了。”
明棠闻言,心中猛然一坠,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他光洁的下巴。
那一如她记忆之中的,那刀刻神凿的模样。
也正是在这一刻,明棠突然能够确定了,即便不将这面具摘下来,那一夜在记忆之中与她擦肩而过、惊鸿一面的少年人,便是如今身边这一位戴着狐狸面具的他。
而不是那护着心上人,牢牢站在对面的封无霁。
但如今想起来又有何用?
他与他皆为了同样的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要杀她,只为了姜思绵。
明棠垂下头来,眼里看不见神情,似有几分落寞。
可是,他拿她来换姜思绵,恐怕是打错了算盘了。
封无霁一心都在姜思绵那张属于自己的面孔上,用她,可威胁不到封无霁。
果然,只听见对面的封无霁好像听得什么大笑话一般,嗤笑一声:“可笑,天方夜谭。”
封无霁当然不会选明棠。
他连这位白送的倒贴夫人的名姓都想不起来,他怎么会选明棠?
若是他要杀明棠,便随他去杀就是了,当初他心中可是不止一次有过这般念头,只苦于她背后的青丘权势——妖界的时间与修真界不同,他们在这蹉跎了这些年,在妖族其实也不过就只有几日,那头的狐帝狐后恐怕还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小女儿如今被人关着,做了这许多不值钱的事儿。
当初封无霁不想让姜思绵受委屈,不想让跟了自己这样多年的青梅竹马居然在一个妖精的手下做小,在受用了青丘的小帝姬带来的那些财宝之后,便只想将她立即杀之而后快。
但是青丘动怒带来的雷霆之威他承受不了,所以在一直将她关在宗祠之中,日日取血,如此这般。
如今谢不倾要杀她,那就杀就是了!
封无霁的话语几乎没有半分迟疑:“你若有此意,只带走便是,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但我身边的阿棠,绝不能够随你走。”
与此同时,他悄悄地在心中默念几句梵语的咒文——那咒文,是密宗大法师教给他的,当他诵念起咒文,密宗大法师便知道催眠术可结束。
他当然不在意明棠,但这人卑劣,若是一直演戏,杀了明棠之后又来夺他的阿棠,那实在得不偿失。
而青年人的目光似有所察,一下子落在他的身上,封无霁心中一停,再不敢轻举妄动。
因他想起来,在这修真界之中高位者实力碾压,有时甚至可看穿旁人心事。
不过青年人只是那样一眼便挪开了,好似什么也不曾看穿,仍旧是在说起方才的事情:“这样果决,封仙尊,是当真想也不想?”
封无霁嗤笑:“有什么可想的?”
这交易,不仅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困扰,甚至可言是为他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
封无霁这样想着,却不知怎么心弦微微一动,垂眸去看那娇艳欲滴的小帝姬。
她仍旧还是那一身如火似的衣袍,却不知道怎的,许是因着她心绪低落,方才她从天上一跃而下时那般灼灼燃烧的火焰之感已然熄灭,仿佛油尽灯枯。
也许是随心意而动的。
她大抵也知道,以他对她的情分,其实自然不会选她,故而心如死灰,心死如灯灭。
亦或者是,她当初与身边这人恐怕也许是真有什么苟且,如今大感失望;
也或许是,今日他为她出了头,她又将那些心念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却没想到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变了脸色,将她握在掌中,做了一个要挟他的人质。
封无霁心中不由得生出些感慨来。
这位小帝姬,与封无霁其实并未相处过,每回见了他,也不过是被他拿着那些蹩脚的花言巧语哄骗,一时割精血给他,一时割内丹给他。
她似乎从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是为了当年在人间的惊鸿一面,便能跟着他这样多年,对他的予取予求无怨无悔,以为用情就能捂热他的心,从未有过谋求算计,其心必然赤诚。
若她不那样轻信别人……封无霁有那样一刹那,是有些怜悯的,好似觉得这位夫人也有些可怜。
他清楚地知晓,她跟着自己这身份原主的时候,原主也不过是将他当做养护姜思绵的容器,取她的精血,偷她的内丹;到如今换了他,他也必然不会选她。
这样娇美又这样一心只为了他,只可惜——封无霁想,只可惜,不是他的阿棠。
自然,若是阿棠肯,其实也无可厚非……
阿棠对他的百依百顺,封无霁从未质疑。
有那样一刹那,封无霁实则心中是有些怜惜的。
但这样的怜惜,能敌过他心中对阿棠这样多年的执念,其实也敌不过他对青年人的忌惮——他的实力远远不如其人,若是他要反悔,其实也不好说。
他得为了阿棠,早做准备。
无论谢不倾能不能认出阿棠,他都得想个法子,将他处理掉,免得后患无穷。
于是封无霁甚至看着青年人那张脸,有些嘲弄地一笑:“你是觉得,用她能威胁到本仙尊?”
青年人不置可否:“不必多言,你只需做个决定就是。”
但封无霁也不与他说这些,也并不做个决定。
他抬手施了一道法术,微微的光芒落在了他身边姜思绵的双耳上。
青年人挑了挑眉,认出来了他这是在姜思绵的双耳上设下了一道禁制。
姜思绵暂时听不见声音了——那他,定是要说一些姜思绵听不得的话。
青年人戏谑的目光落在封无霁的身上,嘲弄道:“原来咱们这位封仙尊,其实也未必那般高洁如雪。你这样千般珍重万般爱怜,如今竟也有要避开她才能说的话。”
封无霁才不理会青年人。
青年人觉得自己恐怕要看一场极有意思的大戏,微微笑了笑,并未动手。
而封无霁的目光只落在明棠的身上,渐渐变得十分温柔。
封无霁那张人模狗样的面皮子,实则还是很有些欺骗性,这般软化了自己脸上的冰雪,软下眉眼与声音来同人说话的时候,还当真像是有些深情。
“我知道,你对我一贯情根深种,但情之一字自然有先来后到,我与阿棠早已经缘定三生,无论你对我如何情意缠绵,我对你也不能有半分心动。”
封无霁的话,其实说的十分巧妙。
他说的,是不“能”有半分心动。
而不是“不会”、“不愿”。
封无霁相信,以青丘小帝姬对他的这般依恋爱慕,定是能听懂他这话的。
果然,他瞧见对面原本一直垂着头的明棠微微动了动。
红衣下瘦削的肩膀轻轻地颤抖着,似乎为他的话十分触动。
于是封无霁的声音放得更软:“但……本仙尊,不是全然不曾心动过。”
封无霁这句话,叫全场都寂静。
四下里都开始窃窃私语。
“这位仙尊,从前听着是如何光明磊落之人,却不想……竟这般卑劣!”
“他说出这些话来,其实不过只是为了哄骗原配的夫人罢了。我虽然看不起妖族,却也同样看不起这样践踏真心之人。”
青年人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249章 揽在怀中吮吸着红唇
“小帝姬嫁予封仙尊之后,当年为宗门所出之力,我皆是看在眼里的。从前我不敢说出口,乃是畏惧封仙尊的那些权势,也是想着自己毕竟不知个中细节,恐怕是自己插手了别人的家事——但如今,封仙尊方才才那样果决地舍弃了小帝姬,如今又说出这些话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出尔反尔,好不要脸!”
青年人在那一片的声讨声之中,亦是笑了起来:“封仙尊之无耻,我当真是开了眼界。如今四下里皆是这般窃窃私语,封仙尊对声誉难不成全然不在乎?”
封无霁却并不在意。
他已然看穿一切,当然不将那些窃窃私语放在心中——不过只是催眠术之中的假人罢了,他们口中所说的,又有什么要紧?
他们说的越多,越能够拖延时间。
他一面在心中默念呼唤大法师之咒语,一面看着明棠,唇微微一动——最后一句,封无霁未曾开口,只是传音。
当然不是怕被围观着的这些假人非议,只是为了不被谢不倾听清。
明棠便听见了封无霁软下了嗓音之后,显得格外有几分深情的叹息:
“此人绝非善茬,你也已然看出,他对你也不过只有利用。你若当真这般爱重于我,不如自爆元神,以你一身狐族血脉,送他与你同归于尽。”
明棠从未听过这般话,顿时睁大眼看着他,双唇颤抖。
“但我有法宝,能为你收拢元神,再铸新生。阿棠不过肉体凡胎,百年之后寿元将尽,彼时我定重新娶你为妻,天地之间只有我与你二人,再不分开,可好?”
明棠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泛起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涟漪——并非是她自己的情绪,而好似是深藏在身躯记忆之中,属于这身份的原主心中原本的波澜。
她,竟当真好似被这话蛊惑,有几分飞蛾扑火一般,就想要一口答应封无霁的要求。
有那样一刻,明棠也有几分不自控,似是被原主的情绪所笼罩。
明棠只能勉力按捺住她自己的心神,不叫自己被原主的情绪所支配,一面在心中劝,无论今日那青年人是不是故意如此,但封无霁所作所为却实在是可耻难当。
小帝姬啊小帝姬,若是你能听见,便好好想一想罢,封无霁何等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之徒,怎能被这样蹩脚的话骗过去?时间千般好,又何必吊死在这样一个无耻的男人身上?
封无霁却好似看清了明棠那一刹那眼底的微动,立即再次说道:“我对人向来一言九鼎,当初对阿棠正是如此。
我曾答应她的父母,要娶她为妻,照顾她一生一世,之后即便是有了你,我也从未食言。
而如今我对你许诺如此,若你当真能以此证明你对我之心意,我也定不会辜负于你。
今日选了阿棠,那是因为我对阿棠有责,因当年的承诺在,我不能舍弃她不管,而并非不想救你。若你是阿棠,我曾当年对你许下承诺,便也一定会像今日选择她一般选你——日后,我也定然次次都像如今一般,永远都选择你。“
封无霁更是言辞切切。
其情状真挚,其语调诚恳,竟瞧不出半分撒谎的迹象。
明棠脑海之中有些混沌,被原主的情绪驱使着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封无霁,与他有那样一刹的目光相接。
封无霁微微勾了勾唇,温柔又缱绻。
原主的情绪愈发汹涌——她的印象之中,封无霁从未对她笑过,见她的时候回回都是不耐,日日都如同高岭之花,见不得一点儿温情柔软,仿佛这位白带着那样多嫁妆来,任他予取予求的青丘小帝姬是天生欠了她一般。
而如今,封无霁居然也冲着她露出一点微笑。
抛开封无霁的为人,他这副皮囊着实是有些欺骗性,微微一笑,如同春雪消融。
明棠的身形都晃了晃。
青年人察觉到她的变化,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一深。
而封无霁眼中有些暗暗的喜色,口中更是柔情蜜意:“等百年之后,你我之间便再无阻碍,你说可好?”
隔着一段距离,他分明看见她点了头。
封无霁心中大定,一面忍不住在心中嗤笑——这位青丘的小帝姬,着实是容易欺骗;
一面又有几分叹息,她若当真能做到这样赤诚,等他日后从催眠术之中脱离,定为她这般的痴情女郎立碑。
青年人好似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搭在臂弯上的长指下意识地点了点,却也只是不甚在意地问道:“封仙尊,你可已经做出决定了?”
封无霁冷然道:“我要阿棠,青丘之人,您请自便。”
青年人笑之。
他目光深深的,甚至夹杂着几分封无霁看不懂的意味,那样瞥了他一眼,口中说道:“既然如此,那封仙尊可时刻得记着了——今日是你所做的决定,日后可不要有后悔的时候。”
封无霁冷笑起来:“啰嗦什么,本仙尊从不后悔。”
青年人闻言,眉眼又笑得弯弯的。
于是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忽然俯下身来,捏着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周遭看着的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实在大胆,今日的一切一切着实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而封无霁瞧见他这样轻薄明棠,心中不知怎的,还是不免恼怒起来——这是他曾经的夫人,即便是他不想要的人,也不能够被他人染指。
正当封无霁眸中黑云愈发凝聚之时,他却瞧见,被青年人揽在怀中吮吸着红唇的明棠,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开始掐起法诀,看样子竟当真是要掐一个自爆诀,是当真要为了他,自爆于人前,将青年人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封无就心中再顾不上想那些其他的,连忙运气于足,移步到他二人身边,正欲助明棠一臂之力。
虽然他一个人对敌不了他,但若有小帝姬自爆在前吸引他的应对,而他立即设下一个禁制符咒,那么青年人便定会被困在这符咒之中,就是大罗金仙在世,恐怕也无法在青丘狐族血脉自爆的威力下存活。
等到那时候他解决掉谢不倾这个心腹大患,便可不慌不忙的在幻境之中与阿棠成婚,多多培养感情,叫阿棠日后从催眠术中醒过来的时候,也不会对他二人的关系存疑。
封无霁已然到了明棠的身侧,与那小帝姬对视一眼。
小帝姬的双手指诀已然快要成型,封无霁掌心的禁制符咒也已然准备就绪。
他抬手运起灵气,便要兜头往谢不倾的身上抛去。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谢不倾与明棠谁也不曾说话,却好似已然以默契完成了一切。
谢不倾闪步推开,反手扣住封无霁运功手腕,将他那一道禁制反打入封无霁自己体内;
而明棠手中指诀已成。
那不是什么自爆的指诀,那是——诛仙诀!
明棠的手并不曾往谢不倾的方向而去,而是直直往他的丹田而来,从头到尾都不曾有半分犹疑滞涩。
直到那一道可怖至极的强大力量涌入他的身躯,而封无霁又被谢不倾牢牢扣在他的威压与自作自受的禁制符咒下动弹不得,巨大的疼痛席卷四肢百骸时,封无霁才终于明白过来。
明棠没有听信他那些花言巧语。
她早与谢不倾是一伙儿的!
指诀从一开始便定下,不能轻易改变,明棠就是假意迎合自己,以相近的指诀欺骗于己,实则从一开始掐的,便是诛仙诀。
她没想过要自爆,没想过要杀谢不倾,答应他的话,不过只是糊弄他降低警惕。
她从头到尾,要杀的,是他封无霁——她与谢不倾的配合,何止一个行云流水可言?
两人之间并未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寥寥无几;
以他的实力,自然还能够察觉到是否有人传音,但她二人甚至也不曾传音。
就这般,不过几个只言片语、零零碎碎的眼神与交流,他二人便构建起这样一个大坑,只等他自己往里头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