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房与二房久不合,府中诸人其实早已经心知肚明。
但是到底还在一个府邸之中,二房与四房不合,平常也不会闹得太僵,面上还有些面子。
正如同上一回二房有意用毒菌子害明宜宓的事情一样,即便抓了个嬷嬷,还有二夫人乔氏被人套出了口供,最终也没有闹得如何难看。
但这一回,消息既然能从四房传出来,便是意味着此话是经过四房默许的。
换而言之,四房的态度便是,要将这件事情按在二房的头上,按死了。
二房自然不认。
消息传到二房的时候,乔氏正在因为明二叔又新纳的两个小妾着恼。
因吏部如今严抓官员嫖宿娼妓之事,明二叔在外头没得玩了,便火急火燎地接了两个相好的回来做妾,很有些不干不净,乔氏嫌弃得厉害,正将两人点到自己院子里头来立规矩。
结果一个说腰疼,一个说肚子疼,规矩半点儿立不下来,顶着张妖妖娆娆的脸,水柳一般娇嫩的身子,还说自己要早些回去,爷们从外头回来要许了她们伺候,将乔氏气得够呛。
乔氏正欲叫人把这几个贱蹄子按在地上打一顿,就听得外头的丫头跑进来,说是四房死了个使女,非要赖在她们二房的头上。
乔氏正恼,听得这消息,当场将手中捧着的热茶泼了这报信的丫头一脸。
那茶水滚烫,本来是乔氏拿来折腾两个妾室的,如今去招呼到了传信的丫头脸上,烫得她满脸的水泡,惨叫不已。
而那两个妾室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捂着一张樱桃小嘴,挖苦挤兑乔氏:“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动这样大的气?”
另外一个马上接口:“这可如何是好哇,爷们说了,最讨厌院子里投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了,回头爷们回来,定要责罚夫人御下不严,妾身一定多劝劝爷们,别叫爷同夫人置气呀。”
话说的阴阳怪气的,银铃一般的笑声撒了满院。
乔氏本就恼火,这两个妾室已然是在她面前跳了大半天了,这会子还在这节骨眼上故意气她,气得她失了理智,将离得最近的那个狠狠推开:“少在这满嘴胡说,在本夫人的面前拿乔,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那小妾是个下三滥的出身,为讨人欢心甚至还缠了小脚,压根站不大稳。
她哪会知道乔氏当真敢动手,一下子被她推倒在地跌了一跤,只觉得原本就酸胀的腰腹更是钻心的疼痛。
这会子她没工夫再挤兑乔氏了,只觉得自己疼得死去活来,一张粉面儿瞬间煞白煞白的,只会在地上喊疼了。
乔氏看着她那模样就恶心,啐她一口:“少在这儿装模作样,进了二房的院子做妾,就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我想就能发卖的玩意儿,还真敢在嫡妻的头上撒野!”
“她不是爱躺着么,就叫她在这儿躺到明儿早上,谁也不许扶她回去,也不许给她请大夫,我倒要看看这外头贱人的脸皮子是不是真有这样厚,这样能装!”
乔氏一声令下,院子中的侍从仆役自然称是,没人敢反驳。
她便匆匆忙忙地往外头去,看样子竟是要亲自去四房讨个说法。
乔氏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被高老夫人派出来查探这事儿的叶氏。
叶氏自从上一回祠堂之事后,对高老夫人的恭敬便大不如前,也渐渐知道自己为高老夫人跑腿在明府之中讨不得半点儿好处,近日里都一直躲在自己的小院之中称病不出。
却没想到高老夫人一遇到事儿,又想起来她这个喉舌,叫人拍得她的院门嗡嗡作响,愣是将已经睡下去的叶氏从床榻上拖起来去探听此事。
叶氏听了高老夫人身边仆役一嘴趾高气昂的话,只觉得满肚子的晦气没处撒,匆匆而来的时候,又与乔氏撞到一处。
乔氏正在火头上,被叶氏一撞,那火气简直是瞬间涌了出来,开口就是骂:“你长没长眼睛,人都看不见!果然是下三滥的东西,自奔为妾,一样的不要脸!”
乔氏骂完就走,也不搭理叶氏,留她一个人在原地站着。
夜色之中,叶氏的面色气得黑沉。
“这府中,谁也没把我当个主子看,都把我当个奴婢使唤,欺人太甚!”
而她这一句嘟囔,不知怎的落到了旁人的耳中。
那人拉住了叶氏的衣袖,在她的耳边蛊惑道:“如今给你个机会,叫你不必在明府这锅烂粥里头搅和,你可愿意还是不愿意?”
叶氏僵住了,下意识想反驳。
那人却俯在她的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
叶氏便不再动了。
等叶氏再到四房的时候,二夫人乔氏已经在院落之中与人吵得面红耳赤了。
乔氏的声音尖锐又急躁:“弟妹,这事儿怎么能赖到我们二房头上,无凭无据的,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四夫人在明宜宓休息的屋舍门口站着,面上冷若冰霜,显然隐忍着未曾开口。
明棠从里屋出来,面上更显焦急:“四婶娘,阿姊不大好了。”
四夫人面色大变,连忙往屋中去。
而乔氏见明棠从里头出来,不知怎的就想起她背后那个世子之位,更是觉得面前的一切都足以叫她恼火,忍不住就要嘴上骂道:“什么好不好的,你会不会说话,果真是没教养的东西!”
她今夜是越来越恼火,如同吃了炮仗似的,路过的狗都恐怕要被她骂两句。
明棠被她骂了,却也不搭理她,只是凉凉地看她一眼。
叶氏适时开了口:“二弟妹这话,好没道理。”
第223章 与人有染
乔氏看她愈发不顺眼:“你是什么东西,也与我并称妯娌,也不瞧瞧自己身份!”
叶氏沉下脸来,一张木讷衰老的脸上写满了阴怒:“二夫人侮辱于我,我不与二夫人计较;但二夫人上回已然因为出言不逊被老夫人责罚,如今是还想去跪祠堂不成?”
乔氏嫁到明府这些年,算不上多顺风顺水,但是在外还是很有几分风光,叶氏从来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哪有今夜这般尖锐?
她已然是气昏了头了,见叶氏立在一面,满面的讥诮,心中就怒火中烧。
目光瞟见她的腰间还系着一块儿凤穿牡丹的翡翠玉佩,眼都快气红了。
这一块凤穿牡丹佩,是当年沈氏北上时胸前璎珞所佩,水头如波,贵气万分,雕工登峰造极,是光有财力绝对买不到的东西。
大房夫人与郎主相继死后,乔氏便极想要沈氏当年的头面首饰等物,最眼红的就是这一块凤穿牡丹翡翠佩,甚至不惜求到了明二叔的面前,却讨了迂腐的明二叔一顿好骂。
她又厚着脸皮求到高老夫人面前,高老夫人却说这东西早已经丢失了,不知去向。
如今,却在叶氏的腰间如此堂而皇之地挂着。
看来,居然是骗她的!
高老夫人宁愿将其赏给她身边的一条狗,都不愿意给她!
而叶氏还在一边说道:“老夫人对二弟妹多有不满,乃是心中垂怜才屡次没有重罚,若二弟妹非要如此,我便将今日你的所作所为皆告诉老夫人,看看老夫人如何定夺。”
乔氏当真是被气得发昏。
她连退了几步才站定,然后猛得走到叶氏跟前,尖锐的指甲几乎戳到叶氏的面上:“你有本事你就去告,你且看看我剐不剐得下你这一身皮子!”
叶氏还是油盐不进的模样:“随你的心意。”
拾月错后明棠半步,只凑到明棠身边小声说道:“还是小郎料得准,乔氏被牵绊在此,怎会想到景王世子已然去她院中搜人搜物。叶氏也可笑,不过一块儿假玉佩,就能哄得她这样听话。”
明棠看着叶氏那副枯叶一般的样貌,哂笑起来:“叶氏这些年着实被高老夫人及二三房压得狠了,她手里头是有些东西,却绝不可能比过她们。不患寡而患不均,眼红乃是人之常情,你亲自露面,许她一件玉佩,她又认不出来,只会以为是真的,还会欣喜若狂。
如此诱惑,不过只是叫她阴阳怪气乔氏几句,她定是愿意的。”
拾月又道:“这计谋虽好,可是叶氏可否会将此事告知旁人?旁人一听,倒说我们与叶氏勾结。”
明棠却笑着摇头:‘正是如此,这计谋才是上乘。
一个这些年鸠占鹊巢、占着我娘亲位份的自奔为妾者,还是被我屡次整治,吃了我许多亏的东西,我明棠为何要与她勾结?说出来旁人都不信。
再者,叶氏再蠢,也不敢叫旁人知道这东西是你亲自给她的。如此吃里扒外,高老夫人知道,第一个就要扒了她的皮,她是知道守口如瓶的。
更何况,此事反而是拿捏叶氏的一件把柄——若她主动攀咬,旁人更加不信,只会觉得是她要害我;而若被人发觉,你是亲自见过她贪婪模样的,许之以利益就能打动要挟,她更怕你抖落出去,随便寻个借口就是,绝不想此事闹大。“
拾月只会啧啧摇头。
在人心运营上,她从来没有明棠那等玲珑心思,不能将人人的心思都拿捏得那样透彻。
明棠似是知晓她心思,只叹气道:“你也得学着这些,多思多想,总能学会。”
拾月不知近来明棠为何这样爱教她这些,她只想自己只需要做一个听话忠诚的下属便是——可疑问的话到了耳边,她又瞧见明棠眼下若隐若现的一团乌青。
她面上隐含倦色,盖因平素里要烦心的事情实在太多。
西厂之中,总纵使九千岁如何智谋无双,也总是有人替九千岁出谋划策,不必他事事都事必躬亲,明棠却不同,身旁无一助力。
她日夜忧思,难免面有疲惫之色,自己也是该多学学这些,为明棠分忧也好。
明棠不知拾月心中念头,她心中是一个局连着一个局在转的,默默算了算时间,料想魏轻那边应当已经差不多了,朝拾月使了个眼色。
拾月会意,朝暗处打了个手势。
便随着她这一手势,一个晕头转向的嬷嬷忽然被推了出来。
她一被推进院子,就看见乔氏正在指着叶氏的鼻子骂人。
乔夫人浑身富贵,却红唇翻动,极尽咒骂之语;
她那双手保养得宜,纤纤玉指,瞧上去就是富贵才能堆砌出的手,纤尘不染。
那嬷嬷顿时想到,那位领她来此的使女,告诉她就是这位贵夫人,用这殷红的唇下令杖杀了她的女儿,连尸骨都丢到了乱葬岗去喂狗,这素白的手上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
她的眼中一下子迸射出惊人的恨意,如同个滚石一般冲了过去,一下子撞到乔氏的跟前。
乔氏看见她眼中的恨意之浓,下意识怔了怔。
然后那嬷嬷就忽然跪倒在她旁边,一眨眼就变了神色,拉着她的衣袖哭喊起来:“夫人,老奴也是奉您的命令行事,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夫人——”
乔氏方才还在和叶氏置气,全然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愣在当场。
那嬷嬷还在哭喊,还是跟着乔氏过来的一个使女反应过来,连忙斥她:“你是什么人,怎么胡乱攀咬我们夫人?”
那嬷嬷脸上便浮现出个不敢置信的神情来:“夫人怎么连老奴也不认得了?”
“老奴是千月的母亲,在外院暖林阁中照料花草,与四房三五个奴仆十分熟悉,平素里也常去四房下人院子里头寻她们吃酒喝茶。日前夫人许以重利,让老奴潜入四房之中,勒死一个关在柴房之中的丫头……”
千月,是明宜筱的使女之一,在明宜筱跟前颇为得脸,众人皆知。
这老嬷嬷说得头头是道,讲得又快,顿时满院子的人皆听到了她是奉二夫人乔氏之命来四房杀人的,眼神都变了。
乔氏已经呆傻过去,终于勉强从这老嬷嬷的脸上看出了一两分熟悉。
千月是明宜筱身边的大丫头,之前明宜筱走失,她遍寻不至,四房又拿由头来逼她,她便听了那人的话,报了明宜筱一个病亡,然后将她身边的人都打杀了,免得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千月也在其中,只对外说这些使女皆是得了急病死了。
原本以为死了也就死了,士族之中隐瞒消息的法子不外乎如是,怎能想到今日还会冒出来一个千月的母亲?
这千月是明宜筱自己挑的,不是她之前给明宜筱精挑细选的,彼时她也过问了一句,明宜筱只说这人心灵手巧,泡花茶泡得极好,所以将她从院子里头调进来伺候。
乔氏查过千月出身,晓得是府中的家生子,身世清白干净,为人忠厚老实,便也允了。
谁曾想到,这家生子从前是好拿捏的出身,如今却成了催命符——她还有家人!
定是这老东西记恨自己杀了千月,有意陷害,方才眼中才有这样深的恨意!
乔氏勉强稳了稳身形,这才说道:“千月是亡故的二娘子身边伺候的人,本夫人与千月从无接触,又怎么会与你扯上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老嬷嬷脸上的不可置信就愈发明显,十分气愤地说道:“夫人大家出身,竟然如此做事不敢当!
当初难道不是夫人主动找到老奴,说是老奴的女儿病逝,您心中也十分惋惜?您口口声声,说是老奴痛失女儿,现在年纪亦大了,也不能再积攒钱财为自己赎身,恐怕一辈子要老死在府中,深感惋惜愧疚,故而给老奴一个赎身回家颐养天年的机会,才将此事安排老奴去做。
您许诺老奴,只要做好了,便为老奴赎身,并许以银两,让老奴出去颐养天年,没想到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说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反而是乔氏方才激动太过,思维都转不过来,听着她的话,脸上愣愣的,只会红红白白着骂她:“你少在这里放屁,你是拿了四房多少钱,这才来诬告于我!”
乔氏身边的使女还有几分清明,说道:“凡事总要讲究证据,你红口白牙就在这胡说,要是人人都能够两嘴一碰,便诬告旁人,天底下的冤案简直不知凡几!”
那老嬷嬷脸上露出一个气愤的神情:“果然如此!老奴的女儿尚在人世之时,就曾与老奴说过一些隐秘之事,提及夫人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老奴不信,还为夫人做事,没想到夫人果然如此可鄙!幸好老奴多留了个心眼,留下下了证据!”
说着,她就从怀中翻找出来一团东西,展开之后,竟露出一枚用手帕子仔仔细细包着的玉蝉。
老嬷嬷指着这玉蝉说道:“夫人,可还认得此物!”
乔氏本来还反应不过来,可看到那一枚玉蝉,脸色忽然大变,冲上前去,竟是想亲自将那玉蝉抢回到手中,面目狰狞道:“此物怎会在你手中!”
那老嬷嬷常年做事,比她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夫人可不止力大多少,一把将她推开了,将玉蝉握在自己掌心,看着周围的人大声嚷嚷道:“诸位也都看到了,此物若非是二夫人为了引诱老奴所赠,怎么会这般反应!”
闹成这样,周遭的人皆一片哗然。
说着,这老嬷嬷还环顾一周,将这一枚玉蝉交到了一边看戏的叶氏手中:“叶夫人,请您定夺!”
自从上回明棠大闹,叶氏已然许久没曾听人喊过自己夫人。
她一下子心情大畅,更何况方才她还被乔氏痛骂许久,这会儿能拆乔氏的台,她更觉得高兴,便接过这玉蝉:“好,我便帮你看看。”
乔氏发疯要去抢,她身边的奴仆却知道自己已然被人套进局中,死死将乔氏拉住——不管那玉蝉究竟是什么,乔氏方才的行径便已然露出不对之处,若再去抢,恐怕要坐实这东西是她给嬷嬷的了。
没了乔氏发疯,叶氏顺顺利利地将这玉蝉握在掌心。
叶氏这些年,兴许别的本事没有,却叫那些从高老夫人等人手里头漏出来的沈家嫁妆养刁了眼睛,还真能看懂一二。
她拿着玉蝉,上下翻动,一面说道:“这玉可不是一般的玉,用的乃是籽料的和田玉,十分细嫩,佩之莹润有光,乃是上乘的东西,若是一个嬷嬷,十辈子也恐怕难买起这样的好物件……”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乔氏脸上都快狰狞成一团,眉心要皱出血来,心中更是畅快。
正心中暗爽着,目光所及之处似乎触及到什么,猛然一缩,惊呼道:“有了!”
她拿着玉蝉,将这玉蝉的背后皆拿给人看,面上很有几分兴奋之色:“诸位请看,这玉蝉的背面有工匠私印,上头写着‘凝萃’。”
“‘凝萃’?那是什么?”有人在背地里问。
但叶氏显然听见了,沾沾自喜地卖弄自己的学识:“‘凝萃’乃是工匠之名,是晋中大师。”
“晋中?晋中不是二夫人的母家么?”那天真的小丫头还在问。
乔氏听到这里,简直就是面如死灰。
她甚至都顾不上去处理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千月之母,只觉得自己的全部心神都在那玉蝉之上,险些要呕出血来。
“够了!你发的哪门子疯,谁要听你说这些!叶氏,你若今日执意要如此,我日后与你定是不死不休!”
乔氏一双眼睛几乎瞪得从眼眶之中脱出来。
若是往常,叶氏恐怕也还是有几分害怕。
毕竟乔氏虽然在高老夫人面前不大受宠,但是比她还是要更讨高老夫人欢心的。
更何况乔氏虽然出身不算高贵,却也着实有钱,她想要整治自己,叶氏确实心中一个咯噔。
但是今日乔氏轮番辱骂于她,叶氏再是平素里装着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今日也被惹出火气来了,只冷笑道:“二弟妹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怕我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身正不怕影子歪,二弟妹可要记好了。”
乔氏气得破口大骂,种种污秽之语不堪入耳。
拾月从未见过高门贵妇能失态成这个模样,忍不住还是悄声问明棠:“那玉蝉是什么东西,这样要紧,能逼得乔氏在人前都敢威胁叶氏?”
明棠一笑:“此物先不能告诉你,若是告诉你,后头的大戏反而看得没意思了,你慢慢往下看过去就知晓了。”
她越是不说,拾月越是抓耳挠腮。
叶氏这时候已然不管不顾了,直接大声说道:“‘凝萃’乃是晋中玉石大亨的乔家的头牌大师,当年可是为主家即将出嫁的女郎做了一整套的玉器为嫁妆,其中一套巧夺天工的动物摆件儿,更是被女郎赠予彼时的未婚夫为定情信物,此玉蝉便是其中之一。”
“但这女郎,不是二夫人,而是二夫人的胞妹,乔二娘!”
她一唱三叹,还正如唱戏的一般。
惊天霹雳。
第224章 有何不可?
“但相传,这位出身杨家的郎君,最初并非是与乔二娘议亲,而是与乔家大娘子议亲——也是今日的……”
说到这里,叶氏喉中溢出一声轻笑,没再说了。
她将手中的玉蝉一抛,斜斜瞥了一眼乔氏,拖音拉调道:“这也难怪,二弟妹这样急。”
此话一出,众人皆浮想联翩。
乔家大娘子,便是今日的二夫人乔氏。
乔氏曾与杨氏郎君议亲,最后却是乔氏的胞妹乔二娘嫁予杨氏郎君,而二人的定情信物之一,如今却出现在乔氏这个妻姐的手里,甚至被她用来收买下人。
人本就擅长多思,更何况是这样的事情。
曾议亲过的男人成了自己的妹夫,又加上这样一枚叫乔氏脸色大变的玉蝉,人很难不认为是乔氏与自己的妹夫有何首尾。
拾月大抽了一口气:“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不由得看明棠,想问明棠是否属实。
明棠却冲她眨眨眼睛:“是否属实有什么要紧?”
只要有叶氏在前头说,乔氏看着那玉蝉的神色如此有异,众人就已经信了八分。
明棠设局,尤其是困乔氏这种蠢东西的困局,从来不需要什么实证。
只需要打得她步步倒退毫无还手之力,她自己就不知要露出多少破绽,届时她自己填破绽都难,哪有功夫去辩驳这局究竟如何?
她下手,一求速,二捏人心。
乔氏的面色已然骤然变得苍白,唯独一双眼还死死地盯着叶氏,眼中迸射出刺骨的恨意:“叶林秋,你——”
叶氏却丝毫不怕,她越想越觉得活泛,甚至将那一枚玉蝉拿在掌心抛着玩儿:“二弟妹,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有这功夫喊我的名姓,不如想想怎么向二叔与老夫人交差罢!”
那嬷嬷在一边看着二人闹剧,掌心握着一条已然被她摩挲得褪色的小手绢,咬了咬牙,只在心中默念,死也要将二夫人拉下马,忽然就往四房庭院旁边的小湖冲去:
“如今已然东窗事发,我这条性命也是保不住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死个体面!二夫人出尔反尔,分明答应事成之后帮我遮掩,如今死不认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随后“扑通”一声,那老嬷嬷竟瞬间就直接跳入了湖中。
一圈涟漪荡开,还沉浸在二夫人消息之中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下去救她。
无他,这老嬷嬷乃是四房拿住的杀人凶手,杀了明大娘子中毒一事的牵扯使女,怎能叫她这样死去?
却没想那老嬷嬷心存死志,就算有人上来救她,她也死死地往水下沉过去,甚至还死死地以手脚缠住前来救她的人。
她如此这般,救她的人自然更顾着自己的性命,一伙人在水中扑腾拉扯了一会儿,那老嬷嬷便已经沉入了水底,再无声息,等再打捞上来之时,早已经溺毙而亡。
四夫人本在屋中陪着明宜宓,听得外头如此乱糟糟的,禁不住走到外头来。
看着湖边的仆役手忙脚乱地从湖中打捞个人出来,四夫人的眉头皱得死紧:“这是怎么回事?”
叶氏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番。
四夫人早与明棠通过此计的脉络,却没想到乔氏上钩得这样快,她实在是这些年当二夫人当的太舒坦,连这样的局都步步踩入。
这局说来并不高明,初时她都怀疑过乔氏是否会上钩。
却没想到明棠算得太死,连叶氏也算入其中,将乔氏会如何恼怒推演得别无二致,整个计谋虽不高明,却环环相扣,对人性情的拿捏更是分毫不差,将乔氏的恼火与对叶氏的鄙夷皆算入其中,以她二人入局相互推动,将乔氏一步步逼入此局中心。
四夫人已然见过明棠两次对乔氏布局。
一次比一次简单,却一次比一次效果上乘。
只叹这小子头脑太过活泛,若非是因父母皆亡故,身后无人撑着,她这般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孙,头脑又这样机敏,世子之位唾手可得,还有高老夫人那几个金孙孙什么事儿?
但无妨,有此一事,四房便做她的后盾。
被四夫人惦记的明棠,注意力却不在如同跳梁小丑的叶、乔二人身上。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外头,终于望见魏轻的衣角在庭院偏门前一晃,便知那头也准备好了。
这一局,乔氏已然翻身无望。
她朝四夫人使了个眼色。
四夫人会意,心中有些畅快之意,面上却是冷若冰霜,一双眼落在乔氏身上,夹杂着森森冷意:“二嫂,这已然不是你第一次朝四房动手。上回指示下人对我的宓娘用毒菌子,这会又派人来杀疑罪未明的使女,究竟是要如何?”
乔氏心中还念着那玉蝉的事情,脸上还苍白着,闻言一惊,才终于反应过来,四房这是要将这件事情按死在她头上。
若是和从前毒菌子那事儿一样,做了也就做了,可乔氏今次并未买通这劳什子的千月之母去杀小丫头,四房却非要按死在她头上,分明就是贼喊捉贼!
看着四夫人那立在台阶之上,俯视着她又带着几分鄙夷的样子,真是气得浑身发抖:“上回的事情,最终也查出来是下头人怀恨在心,如今又提出来说什么?更何况后者更是子虚乌有。我不曾做过的事情,你问我,我又如何知道?”
四夫人的话便接了上去:“你敢说,你当真不曾做过?”
乔氏的性子急,她气得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我怎么不敢说?这样的屎盆子还要扣我头上?你叫我指天发誓我也没有不敢的!”
见四夫人没说话,好似被她的话语压住了,乔氏便洋洋得意地说道:“你的女儿屡屡被害,怎不曾想过是不是自己招惹了什么仇家,还是哪里的命不好,否则今儿怎又不好起来!头回也是你女儿自己惹上门来的灾祸,如今指不定也是,怎么又赖到我的……”
四夫人原本是为做戏,方才明棠说明宜宓不好,也不过是明棠叫她暂且先不要露面,只叫叶氏与乔氏先互相攀扯,如今听得乔氏这样胡言乱语,诅咒于明宜宓,她是当真怒从心起。
大长公主教养女儿,可不是养的那些娇娇贵女。
四夫人郭氏的父家乃是世代将门,她从前还未出嫁的时候,家中便为她聘了习武的女官,教她骑射御车,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红颜纵横。
也许是这些年做久了养尊处优的夫人,将她身上从前那些锐利之气皆掩了起来,瞧着是个寻常的贵妇人了,但如今乔氏口中不干不净,攀扯到她的心头肉明宜宓的身上,四夫人着实是忍无可忍。
她快步下了石阶,一面冷声道:“取鞭来!”
她的使女闻言便跑进屋中,捧了一条龙筋长鞭出来。
四夫人伸手一卷鞭子,乔氏见状还不知好歹:“你取鞭子做什么,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我母亲乃是大长公主,我父亲是威名赫赫的将军,杀尔如屠狗,罔论打你?”
打乔氏,原不在四夫人与明棠的计划之中。
但乔氏这张嘴着实触了四夫人的逆鳞,加上她与明棠后续之谋,四房再也不必看着二三房的脸色过日子——既然不必再担忧夫君的处境,四夫人本就是天之骄女,还会同乔氏客气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