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嫌它太硬了?”
谢不倾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话语末尾却是一挑,带了些寻常时没有的微扬。
明棠觉得不对,可她又品不出这话有什么不对,便也只能就事论事道:“大人能佩剑行走宫禁,自然是大人的权势,只是这剑柄抵着,小的有些吃不消。”
“你矜贵娇气的很,吃不消是应当的。”谢不倾闷闷笑了两声,然后才道,“不行,若有刺客,无兵器在手便是送命。”
这话明棠接不了,谢不倾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既有道理,又没有半分道理。
明棠深知自己说不过他,只能在心中加倍地盼望速速到雨花台,不受这折磨。
好在谢不倾的步伐亦不慢,他亦步履从容,却仍旧有几分急切之意。
月色洒了他二人满头,萧瑟的冬风却吹不散有人心头燃烧的烈火。
宫灯静静,疏影交融。
明棠与谢不倾解了误会,却没人理会那豁出去好大本事,才终于暗算到谢不倾一回的小小宫妃丽美人。
她被谢不倾一剑斩断了手指,血几乎淌满了半张软榻。
谢不倾走后,她惶然至极,只觉得自己恐怕命不久矣,富贵险中求,没求到这大太监的垂怜,反倒要将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催命的恶鬼手里。
倒不想谢不倾并无要她命的意思,那几个锦衣卫甚至给她的断指草草止了血,免得她因血流不止而死。
之后便没再多对付她,只在她嘴里赛了块儿臭抹布,威胁她不许吵闹,便将她捆成一团丢在角落里。
明宜筱不知这究竟是何意思,又怕又冷,又痛又惧。
她身上的衣裳早被她自己褪去,又没来得及穿上,如今夜里凉的厉害,那几个锦衣卫哪会管她的死活?
所有的活色生香没落到看也不看她一眼的人眼中,倒都在这夜色冷风之中凋零,明宜筱被冻得瑟瑟发抖,连牙关都在打颤。
她自小就是金尊玉贵伺候大的,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没捱到下半夜,便冻得昏死过去。
迷迷糊糊里,好似听到看守她的锦衣卫在说话。
“大人的意思是,这人还要不要留着?里头没动静了,好似昏死过去了。”
“你不知道,这是那位放进宫里的人,等闲不能轻易叫她死了,否则还需要你我来看着她?”
“你不早说,你说事关那位,西厂之中谁不知道她不能冒犯!若非如此,她早就该死几回了,不算今日这回,上回在御书房她那行径便该死了。”
窸窸窣窣的,今夜的任务是守人,锦衣卫轻松的很,不免多说了些闲话。
可惜明宜筱就算听见,也入不了耳。
这隆冬夜里冷的可怕,西宫之中无人居住的宫殿更是冷寂,没有取暖的炭盆,更无地龙等物,她冷的要死,后来还发起烧来,迷迷糊糊的,再更多的话就连听也听不见了。
雨花台之中却是一片温暖。
此处有温泉泉眼,受这温泉带来的热气滋润,整个雨花台之中一片春意融融,花花草草抽了新芽儿。有几棵小的桃花树甚至打了花骨朵儿。
一如上一回来的时候一样,雨花台幽静非常。
明棠上回没瞧见雨花台的景色,如今一见,才知在大梁国皇宫之中竟还能有个如此精妙之所在。
花树影重重,与外头都好似不是同一个世界。
除却一个刚从元宵宫宴上下来,带着浅浅酒意正要入浴的魏轻。
他才换了衣裳,就被从浴池之中赶了出来,连衣裳都没穿好,满脸的如丧考妣,与周遭的美好之景格格不入。
雨花台之中不只一处净室,谢不倾先将明棠送进了主泉眼“日月池”,这才出来。
魏轻立在庭院之中,瞥了一眼,忍不住撇嘴。
这位九千岁,如今是越发不将皇室放在眼中。
雨花台是御泉,其中的主泉眼“日月池”更是帝后专用,即便如今雨花台被赐给了太妃,又成了魏轻的常驻之所,但为敬天恩,其余人启用温泉时也只去其他的泉眼净室,无人敢去日月池沐浴。
谢不倾倒如同逛自家后花园一般,径直就进了日月池。
只是魏轻又转念一想,整个皇宫于他而言兴许也就和后花园差不了多少,便无话可说了,便只会在原地翻白眼。
他也不系好自己的衣带,双手抱胸,见谢不倾出来了,斜瞥一眼谢不倾:“这是解了毒了,迫不及待又来我这雨花台共度春宵,怎生不进去?”
他说话素来如此混不吝,不过谢不倾今夜也不同他计较。
“清华露,两坛,再带些口味清淡能垫肚子的点心来。”
魏轻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祖宗,您知道您在说什么么?点心好办,但清华露,还是两坛?大半夜的,我去皇陵给您偷两坛?”
清华露是烈酒,更是有市无价的珍稀之物。
这清华露乃是先帝元后亲手所酿,口感绵柔,下肚倒烈,酒意极快上头,不过难得不伤身,甚至还有些养生健体之效,当年也不过只有百余坛。
有些为帝后赏赐给了下臣,有些当年宴请便已消耗一空,剩下的数量亦不多,在先帝驾崩之后便已随葬皇陵。
这大半夜的,去哪儿给这祖宗弄清华露?
“一万两。”
“区区一万两,叫我去给你做这完不成的事儿,我不……”
“黄金。”
“……至少也宽限两三日吧,这样紧急,我去哪找,找不……”
“你父王手里那只私兵。”
“什么也不成——等等,您说的是我父王手中的私兵?”
魏轻已然是一连串拒绝下来拒绝惯了,口中一顺,听到后头甚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若是能将那支他想了二十年的私兵拿到手,又何必如当下一般看那老混账的脸色?
别说是清华露,就是让他当下胸口碎大石,上刀山下火海,摘星射月,他也都能去给他办到。
区区清华露,今晚他就是真当真去挖皇陵,也给谢不倾寻俩坛出来。
“半个时辰——不成,至多一盏茶的功夫,我立即给您寻来。”
魏轻方才还是一脸的如丧考妣,这会子便是喜上眉梢,连自己的衣裳都顾不得穿好,疯了似的往外跑走了。
谢不倾看着他的背影,微垂的眼中有暗流涌动。
此间种种,皆为身外之物。
他从前不懂何为今朝有酒今朝醉,清华露年年都喝,也不曾喝出几分滋味来。
如今想来,却是他错失美酒真意多年。
魏轻做事,虽开价极狠,却桩桩件件都做得极好。
等他提着两坛清华露,并一个大食盒进雨花台的时候,果真不曾过一盏茶的功夫,
魏轻甚至很有眼力见地说道:“我今夜不靠近正中了,您爱在哪儿便在哪儿,保管您这夜里见不到我半个人,不打搅您。”
说罢,他挤眉弄眼一番,摆明了是在揶揄,随后才往外头走。
谢不倾看着他那模样,微微勾了勾唇:“你与明家大娘子道阻且长,有这空闲想本督的事儿,不如多想想自己。”
魏轻果然一提明宜宓就要跳脚,谢不倾却懒怠多言。
他不过微微侧头,就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锦衣卫提着魏轻的衣领,将他一下子提到外头去了。
没了魏轻的聒噪,雨花台之中又重回一片寂静。
谢不倾提着那两坛清华露,轻咳了两声,便转过身回日月池之中去。
温泉池畔总是水汽氤氲。
走进去,不闻人声,只听见簌簌流水声。
略略一眼望过去,朦朦胧胧的水汽后一时间没瞧见人。
谢不倾挑了眉头,先将清华露与食盒放下,轻声唤她:“明世子?”
他多喊了两声,水池边才响起来闷闷的嘟囔声。
“……何事?”
谢不倾循声而去,这才在温泉池的一个角落里瞧见明棠趴在入水的玉阶上,竟是沉沉睡过去了。
温泉水暖,浑身暖融融的,会睡着亦是正常。
谢不倾再轻唤了她几声,也只听见明棠含混不清的应对,猜她是这些时日太忙了些,又大病了一场,没甚松快的时候,心头微微一软。
谢不倾便将自己的衣衫也褪下,下了玉阶到池中,拿了一边的香胰子,亲自为明棠洗漱沐浴。
明棠的发丝同她的人一样柔软,谢不倾苍白却精瘦的手在她的发上轻轻揉捏,竟当真是在为她洗浴。
明棠似是察觉到有人在摆弄她的头发,微微地躲了躲,这一躲差点从玉阶上滚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入谢不倾的怀中。
这样一跌下来,明棠才终于睁开了眼醒了。
她刚刚睁眼的时候,一双风流眼之中还微微有些迷茫,愣愣的看了面前的人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然后才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中衣已经沾水湿了,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两抹薄红,连忙往后退去:“……大人。”
谢不倾骨节分明的指间还沾着些泡沫,身上的衣裳也被她扑腾间打湿了不少,只是看她一眼:“过来。”
分明不是多么命令式的语气,甚至在这水气氤氲之中显得有几分软和。
但看着谢不倾唯有褪去衣衫时,隔着一两层薄薄的中衣才能显露出的肌骨分明的上半身,即便他的面上毫无紧迫之色,明棠却依然在那一刹那觉得自己仿佛落入牢笼的羔羊。
她微微在原地愣了愣,谢不倾便已经勾起了唇角:“明世子应当听话些,得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明棠晓得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了咬唇,心想只当被狗咬了,还是往他的身边去了。
只是她提心吊胆着,却没想到这老东西没动手动脚,当真是在替她洗浴,将她的发洗净了,又将身上也擦干净。
这温泉之中的水实在暖融融,又比外头暖和许多,明棠着实有些不愿意离开。
谢不倾却将她一整个从水里抱了起来,用大毛巾子一裹,放在一旁的软垫上。
软垫下就是地龙,暖融融的。
“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似的贪图暖和,可要晓得这温泉之中虽是暖和,水汽却重,若入了骨头缝,也是会遭风寒的。你这身子你自己明白,如通纸糊的似的,还不好好爱惜?好些上去,将身上擦净了穿衣裳,再过来吃东西。”
明棠听着他这些话,倒觉得如同家里的老嬷嬷一般念经似的。
想起来小时候闹腾,爹爹和阿娘也是这样念自个儿,明棠便有些发愣,待反应过来,手里已然拿了干净的衣物。
穿了衣裳,到底是闹腾半夜,有些饿了。
一边的桌案上摆着食盒,明棠过去打开了,瞧见里头都是清淡的小点心,便吃了两个。
她嗓子眼儿细细,常常咽不下东西,顺手拿了食盒边的水壶,倒水出来喝。
瞧见她倒了水,谢不倾的眸色微微一暗。
他还没想个法子诱哄她喝清华露,她倒自己喝了。
第160章 跨坐在谢不倾的腰上颤抖
清华露入口口感微涩,酒味倒不重,明棠喝来润嗓,口中还有点心的味道,没察觉到那点涩意,三两口就饮尽一杯。
谢不倾便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坐。
明棠不知他怎么坐到自己身边来,略有些生疑地看他一眼,见谢不倾没有挪开的意思,微微撇了撇嘴角,也没多说。
小兔崽子头发还披散着,一张脸儿愈发显得盈盈一捧。
谢不倾专注地看她。
明棠吃东西的模样斯文秀气,一个水晶虾饺,她咬五口才吃完,一举一动皆规矩,脊背笔直,行动风雅,赏心悦目。
她的指尖比玉箸还白几分,瞧不见一点儿茧子,削葱根一般莹白。
若她是个女郎,又是镇国公府大房留下的唯一一个嫡女,孤女在府,群狼环伺,又有这倾城容颜,觊觎她的恐怕不止镇国公府这些人,必然比如今情势更加糟糕。
这也许便是她扮做郎君的原因?
谢不倾勾弄她的发丝儿,漫不经心地问出自己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何故要扮成郎君的模样?”
明棠咽下了口中的点心,就了一口清华露,这才答话:“父母不曾言明。自记事起,父母便叮嘱我,日后我便是镇国公府的嫡出郎君,定要捂住自己的身份。我猜,大抵是要个郎君袭爵罢。”
谢不倾微微一凝,想起来曾听闻的镇国公世子夫妇的消息。
相传明棠的生母沈氏,在怀着长子明棠的时候为流民所惊,伤了身子,难产血崩,虽所幸保住一条命,诞育的长子明棠却体弱不堪,后来诞下的次女明婉亦是自小就缠绵病榻,之后便再无孕育子嗣。
偏生二人鹣鲽情深,并未纳妾,彼时的镇国公继夫人高氏几度想为世子张罗纳妾一事,却始终未能成功,故而大房子嗣凋敝。
大抵是因为子嗣无望,这才让明棠自小女扮男装,用以袭爵,免得镇国公府的爵位流到继夫人高氏一脉去。
谢不倾的目光软和了些。
分明是女郎身,自小身份尊贵,本应同这上京城之中骄傲肆意的大族贵女一样松快活泼,却从小戴了枷锁,成了这假凤虚凰。
若他夫妻二人尚在人世,还能为明棠庇佑一二;
谁曾想他二人接连去世,只留下这一个孤女独自人世徘徊。
谢不倾没多说什么,抚了抚她的发顶。
明棠的耳根已然有些红了,想是酒意熏然。
她大抵是想了什么心事,食不知味地又连饮了两杯清华露。
日月池是帝后曾用的浴池,净室的墙壁上镶嵌着宫灯照明,角落里甚至有一金蟾吐珠的流水塑像,金蟾的口中衔着一枚拳头大的夜明珠,给满室洒下莹莹光辉。
光下明棠的唇上沾的酒水越发明亮,映着她的唇娇软丰盈。
谢不倾方才一直以内力压制着药性,如今这时,倒也到了能松开的时候。
明棠在一边嘟囔,大抵是嫌清华露太苦涩,只皱着眉头要漱口。
谢不倾便给她端来痰盂水碗,伺候这娇气小狐狸漱了口,免得口中苦涩。
而他自己却伸手将另一壶清华露拿来,为自己斟酒半盏。
明棠察觉到他就贴在自己身边的呼吸渐热。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谢不倾那一侧而去。
从酒壶之中倒出的酒液清凉澄澈,在白瓷酒盏之中如同弯曲的河流汇聚,倒映灯火成一弯银河。
而谢不倾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上头,指腹的那一点朱砂痣明艳如昨。
他的手,在灯火下毫无瑕疵。
明棠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那手上,只觉得谢不倾那一双手,着实比那塑像巨匠手下精雕细琢的巧夺天工之物还要精致无双。
谢不倾分明察觉到明棠的视线,却仍旧好似恍然未觉似的,端起那酒盏,仰头一干。
溢出的酒水顺着他殷红的唇角滑落,有些沾在他的指尖,有些则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滚过他的脖颈喉结,一路隐入衣襟。
明棠这时候才发觉,谢不倾也不过是刚刚出浴。
他身上随意披着一件中衣,松松垮垮地系着衣带,未擦干的水珠打湿了衣裳,绸缎便贴在肌肤上,若隐若现地显出他上半身的肌骨轮廓。
宽肩窄腰,腰腹精瘦,平素里穿着衣裳瞧不出什么,如今这般才知他瘦削颀长的身形下藏着多少隐而不发的力量。
明棠有些看得痴了。
她酒意熏熏然上了脸,从脖颈下漫上淡淡的绯色霞光。
而谢不倾咽下了口中的酒水,又抬起手指,以舌尖卷去自己指尖沾着的几点酒液。
眼角眉梢几分邪气,药性翻涌而上的冲动化作他较平日里不知邪肆多少倍的神情,一点点舌尖从自己的指尖舔过,明棠好似都瞧见那几滴酒水是如何被他卷入口中。
就好似他压着她深吻的时候,带着她也卷入舌的漩涡。
随浪而来,一层一层的情浓。
夜明珠盈盈润光下,谢不倾半垂着眼,懒洋洋地看着瞪着迷糊眼儿看他的明棠。
明棠被他眼眸之中从未见过的风流色所摄。
只觉得勾魂夺魄,举世无双。
他好似志怪话本之中,那月色为衣,妖气横生,爬墙而来的妖邪。
松松垮垮地着着衣裳,半趴在女郎的窗口,慵懒迷人,成为她一到夜里就又爱又恨的梦魇。
明棠忽然觉得这净室之中太过温暖,朦胧的水汽将她的思绪理智一同卷得天翻地覆,眼前天地间唯独只剩下一个谢不倾。
她有些口干舌燥。
分明才尝过那清华露并不是什么好喝东西,可瞧见它沾在谢不倾的唇上,淌在他的指尖,再缠绵悱恻地亲吻他的脖颈,一路依依不舍地隐入洇湿他的领口,明棠又觉得口渴,想再饮一盏。
“看痴了?”
谢不倾不知何时,已然将明棠半楼在自己怀中。
明棠竟也点点头。
她面上一片绯红,已然是醉了。
谢不倾便复又倒酒,明棠的视线几乎一直粘在他的手上。
故技重施。
但这一回,谢不倾没舔去自己指尖沾着的那些酒水,见明棠的视线几乎一直粘在上头,便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尝尝?”
明棠微微皱起了幼瘦的眉。
她默然半晌,才有些迟疑地开口:“能吃?”
她每回醉了酒,说话便有些含混不清,口齿软糯,像是一团粉白的糍粑米糕。
香软可口,沾了手就脱不开的软玉温香。
谢不倾诱哄似的说道:“你也舔舔,不就知道能不能吃了。”
明棠便没犹豫。
她试探性地在谢不倾的指尖微微咬了咬,尝到了清华露的味道,又迟疑地仿佛含吮糖糕似的轻轻吮吸了两口,便抬起了头。
谢不倾深为那温热柔软至极的触感所摄,经不住吸了一口气,眸色瞬间暗了下来。
而明棠毫无所查。
她一团浆糊似的思维浑然没察觉,方才谢不倾便是在她含吻的位置舔过的,只抬着头,看着谢不倾,神情有些控诉:“苦的。”
明棠如此纯粹地嫌弃清华露的味道是苦涩的,引得谢不倾微微一笑。
他蛊惑似的将她压倒在软垫上,两人的发都缠绕在一起。
彼此带着酒香的呼吸交缠,谢不倾的眸色一片炽热。
“本督才吃过糖糕,你尝尝?”
明棠自小就是怕苦贪甜的,才觉得那清华露引得口中一片苦涩,如今听谢不倾说起他吃了糖糕,迟钝而无辜地看着他:
“可还有糖糕?”
“没有。”谢不倾捧着她的脸,微微地笑。
明棠便苦恼地皱起眉头:“没有糖糕,我去哪儿吃。”
谢不倾便已然俯身在她面前,轻轻地咬了咬她的鼻尖,低声呢喃:“明世子,棠棠儿,你这般聪慧,可想一想?”
明棠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
随后她才觉得灵光一闪,顿觉自己想到个好法子。
她伸出了手,攀附住谢不倾的脖颈,将他再往自己面前拉了拉,一口便毫无章法地亲在他脸上。
只可惜她生来头一回主动,没那经验找准位置,一口便亲在了谢不倾的下巴上。
谢不倾分明是要逗她,半点不如她的愿。
明棠骨子里很有些倔强坚持,见自己一亲不成,便再来一次。
谢不倾便逗弄猫儿似的,微微仰头,明棠又一次亲在他的喉结。
兔子急了也咬人。
何况明棠是只会亮爪子的兔子。
她生了气,捧住谢不倾的脸,终于看准那唇角挂着半点戏谑笑意的薄唇,急急吻上。
明棠于此道实在不是无师自通的良才,愣愣地亲了,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谢不倾想起自己小年夜的时候分明教过她一回,她却仍旧半点不会,便微微松开她的唇,如同传道受业解惑的先生一般喘着气教她,于唇舌之战,究竟应该如何徐徐图之。
明棠为着那一口糖糕的甜味,很是兢兢业业地按着谢先生的指引步步而来。
生涩的动作断断续续,丁点儿不娴熟。
可尝到她的主动,谢不倾却仍旧比往常还更有几分兴致。
勾得她尝了个遍,又一点点地含吻回去。
不同于从前步步紧逼的吻,亦不同于方才花树下安抚轻柔的亲。
他一遍一遍,如同要尝遍她的甘美,又要教会她的回应,不知不觉地撞倒了桌案,没饮完的清华露被撞倒落地,洒了一地,连两人的衣裳都沾了半怀的酒香。
那清华露的成本可不低。
谢不倾今日才觉得,何为酒之真意。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但酒再贵重,不及如今他怀中一抱。
及到终于松开之时,明棠早已晕红了双眼。
她有些晕乎乎的,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喘匀乎,迷迷糊糊地说:“……没有甜味……”
见她到这会儿还在挂念着糖糕,谢不倾不禁莞尔。
“没有甜味,却还喜欢?”
明棠酒醉,反应却总是直白的。
她睁着眼睛看谢不倾,当真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尚可吧。”
谢不倾知道她别扭,鲜少直言,一句尚可便已然大是肯定。
于是他抿唇而笑,细碎地吻她的唇角:“那再尝尝?”
明棠没犹豫。
虽仍旧生涩,却也算得上是学会了谢不倾方才身体力行的教导。
她的动作倒是随心所欲,谢不倾察觉到她有翻身在上的意思,便也顺从地拖住她的腰,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腰腹之上。
明棠鸦青长睫微垂,脸上已是醉意盎然。
而谢不倾更觉得如坠火场,唇齿之中的呼吸更是深重几分。
不知怎的又想起来在回京路上,马车上看的风月话本。
“雨打铃铛湿竹叶,情使女郎主上前。”
纵使现下暂时没那雨打铃铛的机会,如今能叫她主动一回,即便废了这许多功夫步步诱哄,谢不倾亦觉得不亏。
他耐心地同她周旋,又教会她如何撩拨,两人皆只觉得净室之中一片滚烫,连衣裳都好似着了连着心上的火。
明棠性子娇气,平素里清醒时不显,如今酒醉,倒都显露出来。
不知她是嫌热了还是不舒服,谢不倾只察觉到她愈发不安分,抖了抖身子,喉中也溢出不耐的轻哼,最后甚至不愿同谢不倾再腻在一处,径直就从他怀中起了身,摇摇晃晃地就要再去喝凉水。
谢不倾也任由她去了。
因他察觉到几分不对,目光微垂,落在自己腰腹处的衣襟下摆。
那一块儿布料诚然因为汗湿与温泉的水汽早就粘在身上,却显然亮着一分与周遭浑然不同的莹润光泽。
谢不倾想起某一回明棠被迫坐在他腿上的事儿,伸出指腹捻了捻。
同上回一样,沾手微润,暗香氤氲。
谢不倾眼角的飞红愈发明显。
明棠还在一侧寻水喝,身后却贴来一具滚烫的身躯。
他几乎是将她整个搂在怀中,按在了净室的墙壁上,问道:“当真只是要喝水,不要些别的?”
第161章 水中缠绵,乖乖,我想做你
方才亲吻缠绵,谢不倾指尖一挑衣摆上那一抹水润,便知道明棠早已情动。
她口干舌燥,如有火烧,并非口渴要水,而是因心头渴望饱胀——心虽不曾记住情动的前兆,身体却已经记起蚀骨的欢愉。
谢不倾将明棠这般按在墙面怀中,她前身贴着冰凉的玉璧,身后便是谢不倾火热的胸膛,忍不住嘤咛一声。
湿透的衣裳黏腻腻地贴在身上每个角落,极不好受。
她酒意熏然的脑海之中晕乎乎的,有那么一刹只想不着寸缕,不受这黏糊糊的酷刑。
谢不倾压着她,她动弹不得,便皱着眉头推他:“你做什么……”
谢不倾却低下头来,叼着她的耳尖亲吻,含混不清地低声哑笑:“你。”
明棠一刹那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这话究竟多荤,几乎从脸红到了脚跟。
“别胡说。”明棠欲挣,却被谢不倾翻过身来,细细碎碎地将红梅烙印在她的肩头脖颈。
“心之所向,字字我心。”
谢不倾的吻往上去了,在她眉心朱砂痣落下一吻。
方才说着那样的荤话,如今却近乎虔诚地轻吻她眉间的朱砂痣。
口口声声“心之所向”,仿佛有多少真情实意,丝毫掺不了假似的。
明棠有些惑然,只静静地看着他。
他没如同从前一般控住她的双手,更不曾用腰封紧束于她,只是松松地一手捧着她的腰肢,一手扶着她的脸侧下颌,将一个又一个的轻吻烙在其上。
一连串的酥麻游走,软嫩雪白的肌肤在他的唇舌下软成一团,明棠却难得松快,不曾与他别扭挣扎,只是紧紧地抓住了他那如同没有似的中衣,细嫩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火热的胸膛。
胸膛下的心跳动着,鲜活又滚烫。
谢不倾复又回到她的唇舌,勾着她流连忘返,咂得一片香舌微肿,这才终于勉强解了点儿渴,喑哑地问:“怎么不挣扎?你可以走的。”
明棠却也不知道。
是,她本是可以走的。
面前这人,从前与她如此这般,回回都带着绝对的掌控欲,不许她逃,不许她离开半分。
但如今,他只是松松垮垮地虚握着她,甚至松开了她,只要她想,随时都能从他的怀中逃离。
明棠却愣住了。
她不知如何回复,谢不倾的手却已然落在她细细的咽喉上,仿佛爱抚那一碰就碎的琉璃宝物,轻声喟叹:“再不走,本督便不会放你走了。”
明棠的眼中有些挣扎。
谢不倾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底绝对的确信。
话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亦给出她这一条离开之路,谢不倾却能确信,明棠不愿走。
见小兔崽子半晌不曾回应,谢不倾便不轻不重地在她脖颈上轻咬了一口,犬齿如同叼着猎物的猛兽一般轻轻摩挲:“走不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