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自动感应灯照亮了一室,也让少女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
乌发狼狈地垂散肩头,有?几撂被细汗黏在颊侧,脸色苍白如?女鬼。
真可?怜啊.
她?嘲笑自己,眼睫毛的遮掩下,眼眶里凝聚着潮湿的雾气。
白天明明决绝又骄傲地把笔记本丢掉了,心里也告诉自己不回头。
可?是夜色总是很容易让人生出悔意。
几本精心手?写的笔记,和几页打印纸终究是不同的。
她?做不到?把夏安的付出全部丢掉。
所以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她?回到?教室,乘着月色像蠢货一样翻垃圾桶。
桶里没有?一本笔记,应该是被丢掉,又或者有?人拿走了。
也是,写得那么好.一般人看到?都会留起来吧?
顾冬月一步一步走到?教室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默默地靠在教室墙壁上,蹲了下来。
微凉的夜风拂过?她?的发梢,也吹落了她?颊侧渗出的热汗。
她?把头埋进双膝,吸了吸干涩的鼻子?,喉咙里像是吞进了很多?砂砾,刺得人发不出声音。
没有?人告诉她?,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
会吃醋,会嫉妒得发疯,会丑态百出。
就算嘴巴上说得再狠,可?是心脏却软得随时都能被掐疼。
“夏安.”
她?好像一直都在放弃他,又好像一直都在等他。
如?水的辉光泼洒在走廊上,除了月亮不会再有?人知晓——
那天晚上,教室里来过?一个少女,因为没能找回她?丢掉的东西?,吹了好久的冷风。
临近十月,即使?是埋头苦学的高?三生们也很难不关注关注国庆假期的事宜。
虽说高?三生不可?能拥有?七天小?长假,但.蚊子?腿也是肉,就算一两天也不错。
徐志辉被骚扰得烦不胜烦,干脆在班会课提前给全班发了放假通知。
由于今年中秋节位于国庆小?长假期间,所以二?合一,班里一阵嘘声。
“这星期调休,周日上周一的课,你们1到?3号能休息三天,”徐志辉在黑板上随手?画了一个线段图,“第三天晚上回来晚修,懂了吗?”
“收到?——”学生们有?气无力道。
龚世明最近跟胡言混得熟,对视了一眼,然后龚世明拐了拐夏安:“哥们,你放假有?计划吗?我跟老胡准备.”
“有?,不用带上我。”夏安直接打断了他。
“去青岛吃烧烤看海,他表舅在那有?个海鲜市场,贼牛叉.”龚世明坚持说完了,并且强调,“他表舅还说包路费,不用钱。”
胡言也探了探头:“来嘛夏安,我舅希望我多?带几个朋友去玩。”
“祝你们玩得开心。”夏安毫不动摇。
龚世明和胡言对视一眼,摇头叹气。
“就知道.”龚世明正?感叹,却见闫佳怡突然转过?头来。
“你们要?去吃烧烤?”因为一起分享过?顾冬月的蛋糕,闫佳怡也逐渐跟龚世明他们熟起来了,“这么巧,我们家也是欸。”
“你们去哪?”胡言甩了甩笔。
“淄博,最近不是挺火的嘛。”闫佳怡眨眼,“那里有?什么烧烤节.”
“我建议别去,淄博是我老家,那边放假人多?,五六点就排队,跟疯了一样。”龚世明摆手?,劝道,“还不如?跟我们去青岛呢。”
“喂,我一个女生诶。”闫佳怡抱着双臂,警惕地看着他。
“其实也不是不行,你再叫两个小?姐妹一起呗,”胡言突然道,眼神瞥向她?旁边的顾冬月,“人多?热闹,反正?也是住旅馆。”
闫佳怡是行动派,果然直接去问顾冬月了:“冬月,你放假有?什么安排吗?”
“有?。”
“什么?”
顾冬月手?里是应欣的高?一下学期化学笔记,此刻抄得有?些手?酸:“就是去.去一个游轮聚会。”
闫佳怡:“啊,游轮?你要?去哪啊?”
“澳门那边,分馏.然后加热.”少女一边答复一遍小?声念着笔记上的实验步骤。
“那多?拍点照片啊。”闫佳怡可?兴奋了,她?还没去过?那边,“购物天堂欸,你家人也去吗?”
“嗯。”
“好羡慕.”闫佳怡此时以为同桌只是报了个跟团游。
此时,刚从办公室回来的谢骏飞径直走到?夏安桌前,敲了敲桌面:“哥们,快快快,数学导练借我。”
夏安疑惑挑眉。
“赶紧,辉哥要?。”谢骏飞催促道。
夏安只能从书堆里翻找了一下:“这个早做完了吧,他要?干嘛?”
“出题呗,不过?是给高?二?的出卷子?。”谢骏飞耸肩,眼角余光瞥见夏安堆在书箱上的笔记本,“欸,你笔记咋破破烂烂的?”
他摸了一本蓝色的,发现封底还有?双面胶:“这是经历了什么摧残?我上次借还不是这样的啊。”
夏安冷下脸:“那个不是,拿回来。”
谢骏飞难得见夏安这副表情,不由心虚,也不敢动了:“好好好,给你。生什么气嘛.”
“导练。”夏安把练习册塞他手?里,然后把那几本笔记放进了书箱,“咔哒”一声关上了盖子?。
国庆佳节,金秋送爽。
天空上的金黄圆月柔和地散发着光晕,月光在海上折射出粼粼的波纹。
站在豪华私人游轮的三层甲板上,可?以清楚地眺望到?澳门亮着灯光、美丽璀璨的地标——全球排名第十的观光塔。
但此刻,游轮上的所有?人都齐聚船舱的宴会厅,里面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来往的都是国内声名显赫的商界名流。
跟在许久不见的母亲身后,穿着一袭昂贵的抹胸白色礼服的顾冬月面无表情,犹如?一樽牵线木偶。
“冬月,钢琴在前面,是你以前喜欢用的那种型号。”前面的短发贵妇戴着珍珠项链,眉眼艳丽,仿佛雍容的富贵牡丹,“今晚来的客人比较多?,你选曲尽量用大众比较熟悉的,就那几首《钟》、《激流》、《即兴圆舞曲》.都不错的,你觉得呢?”
顾冬月抬眸淡淡道:“你都准备好了,问我有?意义吗?”
在这种场合,她?永远都要?扮演一个被父母拿去表演和炫耀的“钢琴天才”。
从她?拿到?第一次奖开始,早就习惯了。
“会弹琴的洋娃娃”,“琴键上的小?公主”.再到?如?今“屡获国际大奖的天才少女”,老一套的做法,不变的只有?她?父母从未问过?她?愿不愿意。
“注意你的表情。”短发妇人皱眉,“妈妈很不喜欢你板起脸的样子?,看到?客人要?笑,一个女孩子?那么严肃干嘛,别给你父亲和哥哥添麻烦。”
顾冬月闭上眼,她?只想冷笑。
母亲永远只在意家里两个男人,父兄永远在外应酬顾不上家。
无论是童年还是现在,家人这个词好像都是冷冰冰的。
几分钟后,大厅里的灯光微暗,负责演奏的乐团停止了动作。
主持人看了看卡片,随即以无比热烈的声音高?喊:“让我们欢迎顾明扬顾总的千金——李斯特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总决赛金奖,顾冬月小?姐为大家带来《肖邦圆舞曲》!”
在全场的注视中,一袭白裙的少女如?同天鹅般优雅地登台,盘起的乌发和微卷的刘海让她?有?种默片时代的复古风情。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不是她?得了什么奖,而是她?的身份——
“顾明扬的女儿”,这就足以让来往的客人们为之鼓掌,哪怕这位大小?姐的水平只会弹《梦中的婚礼》。
好在顾冬月确实拥有?着值得炫耀的价值。
她?的双手?放在琴键上,手?指如?同精灵般跃动时,就已经让人感受到?仿佛置身音乐厅的愉悦。
宴会厅中央,正?与人攀谈的一位美丽的长发女郎,抬眸看了一眼顾冬月,似乎想起什么。
“顾总的女儿,和星星差不多?大吧?”她?问了句旁边的助理?。
助理?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顾小?姐也在二?中念书。”
“咦?”女郎诧异挑眉,接着红唇扬起,“居然这么有?缘,那赶紧帮我把星星从外面叫进来.”
助理?点头,正?要?离开,却顿住脚步。
“陈总,他已经来了。”
被优美的琴声吸引,从门口踱步回来的少年扯了扯自己的西?装领结,回到?了令他感觉逼仄无比的宴会厅。
“靠,这*什么地方,烦死了。”一米九几的英俊少年换掉校服,穿上挺括的白西?装,仿佛中世纪的浪荡桀骜的小?少爷,即使?满脸写着不耐,也依然吸引了不少注意。
说实话,简维星自己也不想来。
若不是亲妈以断他伙食费为威胁,他宁可?在S市的别墅里找狐朋狗友打游戏,也不会跑到?海上吹风。
照他来看,这根本不是什么旅游,而是他妈陈诗雅女士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妈一直很不看好他的未来,认为专业运动员这条路太苦,他搞不下去。
但简维星不吊她?。
作为一个叛逆期少年,他就想做自己乐意的事。
而现在,来游轮参加这个聚会,显然不是他乐意的。
直到?厅内响起了交响乐以外的琴声,他才施施然走了进来,然后眼神一转,扫过?全场,最后落到?舞台上——
彻底定住。
等会儿,收回原话,他觉得自己还是乐意的。
台上那个穿着白裙的美丽身影,如?同海上的月光,降临得悄无声息,却又熠熠生辉。
结束了长达四十分钟的演奏, 顾冬月起身,平静呼吸,朝着台下?微微一鞠躬。
不出所料, 可以容纳上千人的豪华宴会厅此时响起的掌声稀稀落落, 客人们显然并不关心演出如何,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意。
但尽管掌声不多, 和先前无人问津的交响乐团比起来,顾冬月至少获得了表面上的尊重。
若非她是这艘游轮主人的千金,恐怕连一点鼓掌声都听不见。
在一个推杯换盏、利益交换的场合, 艺术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顾冬月心知?如此, 眼?底也流露出些微讽刺——
比起这种场合当伴奏工具人,她宁愿在学校简陋的礼堂用那?架琴键松弛的雅马哈弹奏,至少还会有人真心聆听。
这里?根本没有她的听众。
顾母的生活特助已经在台阶下?迎接她,给她披上了白纱披肩, 笑呵呵地叮嘱:
“冬月小?姐,夫人说?请您到十层的海景餐厅等候, 稍后会有一场小?型的饭局。”
顾冬月素白的脸没有任何称得上“喜悦”的表情, 哪怕她已经饥肠辘辘:“跟谁吃?我爸我哥去吗?”
“顾总他们在顶层会议室开会.夫人今晚只?是邀请了几位太太及其子女,气氛比较轻松。”
顾冬月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笑的念头:该不会是相亲宴吧?
先不论她还未成年, 嫂子前段时?间旁敲侧击各种暗示, 很有可能就是打听到了母亲的意向?。
怪不得, 今天?母亲这么着急催她上台演出.
原来是为了展示“待售出商品”的价值啊。
一阵巨大的厌烦和疲倦席卷了顾冬月的大脑。
她和特助对视片刻, 对方?露出熟稔又讨好的微笑:“我为您带路?”
“不用,我自己去。”顾冬月淡淡道,“在那?之前我要在自助餐厅吃饱一点。”
万一猜测成真, 她只?怕恶心得吃不下?。
“那?好的,进入餐厅的门卡给您。”特助也不敢反驳, 他把一个小?卡片递给顾冬月,轻轻弯腰,“慢走。”
顾冬月收起卡片,扶了扶单薄的披肩,迅速朝宴会厅大门走去。
在狭长的船舱走廊,脚底是柔软静音的羊绒地毯,两侧都挂满了艺术品,宛如一个华丽的博物馆展廊。
自助餐厅在船尾,需要绕的路比较漫长,顾冬月走着走着,却感觉自己身后隐约有一道视线。
她冷漠地回头,却见到几个不到十岁的嬉闹的小?孩,他们黑葡萄似的眼?珠灵活转动?,绕着她大笑着跑开。
“我要巧克力味的冰激凌!”
“我想吃大龙虾——”
顾冬月只?能收起目光,把刚才的不适当作自己的疑神疑鬼。
自助餐厅采用的是环形玻璃采景,柔软的真皮墙壁包裹着温馨的橘黄色暖灯,用餐环境舒适宜人。
现在客人很少,大多还在主宴会厅,来这里?的几乎都是他们带来的家眷,尤其是小?孩子们,在自助餐厅里?拿着食物,四处玩耍乱撞。
顾冬月取了餐盘,夹了两块一口就能吃完的蛋糕卷,还有一点水果沙拉。
在她转身时?,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你就吃这么点鸟食?”
低沉而沙哑的少年音,熟悉得顾冬月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简维星?”她回头,然后稍稍蹙眉,有点认不太出面前的少年。
和在学校里?那?个高大爽朗的体育生不同,现在她面前的男孩,一头短发明?显被精心打理过,额前的碎发都被发胶固定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充满攻击性的锋锐眉眼?。
他的身上也不再是大大咧咧的宽松外套或者篮球背心,而是更加贴身、几乎要被他的肌肉撑开的白衬衫,搭上收腰马甲,将他的弧线凸显得越发让人血脉偾张。
估计是嫌热,少年单手抓着白色西服外套,把它随意搭在宽阔的肩胛处,俨然一位年轻桀骜的西装暴徒。
顾冬月毫不怀疑,如果给这人一支枪,他可以毫无违和感地出演意大利□□)电影里?暴戾任性的小?少爷。
而同样,在简维星眼?中,顾冬月也与平日?的她截然不同。
如果说?学校里?蓝白色校服下?的少女清皎如冷月,那?此刻化了淡妆,唇瓣嫣红、眸凝秋水的华服公主就如同上世纪黄金时?代的默片美人,在光线下?散发出玛瑙般璀璨的光泽。
他越是近距离看她,眸色就越深邃。
“咳,顾冬月,”他摸了摸不自然滚动?的喉结,清了下?嗓子,“怎么在这也能碰到你?”
“这话该我来问吧?”顾冬月表面依然绷着脸,但内心已经放松了许多。
毕竟跟船上一堆利益熏心的陌生人比起来,她还是更愿意跟眼?前的熟人聊天?。
“我妈硬逼着我来的。”简维星歪头,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说?是让我提前适应一下?未来生活,但是这里?真的很.”
他和顾冬月几乎是同时?开口——
“无聊。”
“没劲。”
两人的同步也让他们忍不住彼此对视,继而眼?中多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哎哟,英雄所见略同?”简维星歪头,唇角笑意扩大。
“显而易见的道理。”顾冬月抿唇,把头转了过去,“好了,我要去吃饭,你别跟着我。”
看着端餐盘走向?别处的少女,简维星却没放弃,像一只?大型犬摇晃着尾巴跟了上去:
“别啊,这里?就咱俩认识,一起吃啊。”
“我等会还有事。”顾冬月把餐盘放在桌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空陪你玩。”
“我也有事,是一个饭局,我妈在肯定吃不饱。”简维星从桌上撕开包装的刀叉,飞快地叉了一块顾冬月盘里?的小?蛋糕,“这个好吃吗?”
“你别乱动?.”顾冬月看见自己选的草莓蛋糕卷被他一口吞了,不由白了他一眼?,“要吃自己去拿。”
“小?气,你要什么我给你弄。”简维星拿起自己的餐盘,张望了一下?,“是不是蛋糕?”
“等等,我不用.”顾冬月试图拒绝,奈何人已经迈开长腿,往甜品台去了。
等他回来,顾冬月眼?前一黑,只?见他左右手各一盘塞得满满当当的甜点,就像清库存的服务员。
“我每样都拿了一点,尝尝?”
“你确定是一点?”少女无力吐槽。
“每样就一口,”简维星还把那?盘有草莓卷的推得离她近了些,“快吃。”
顾冬月光看着就已经饱了:“你自己吃,吃不完我倒你头上。”
简维星挑眉,继而噗嗤笑了:“可以啊,顾冬月,不过要是我都吃完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有罚就有奖,我全部吃下?去,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少年乌眸一转,似是想起什么,“当然,我不会提为难你的要求。”
顾冬月静静地看着对方?,卷翘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扇,似乎在思考。
“怎么样?”简维星的目光停顿在她如同玫瑰般鲜妍饱满的唇瓣,喉咙有些发干。
少女嘴唇轻张,似是叹息,又像是嘲讽:“你在做什么梦?”
她凭什么要赌他能不能吃完?还答应他一件事.
自己又不是弱智。
被怼的简维星耷拉着眼?皮,像没讨到肉骨头的小?狗,赌气道:“OK,没有奖励,那?我自己吃。”
接着,顾冬月欣赏了一出少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扫空两个餐盘的壮举。
也许是对方?吃得津津有味,让她稍微有了点食欲。
她又多喝了一杯热咖啡。
“唔.我怎么感觉.”简维星一边拿餐巾抹着嘴角的奶油,一边抬眼?瞥她,“你跟.看猴子似的.”
“你让我想起阿布。”
“这又是谁的名?字?”少年停止咀嚼,语气多了一份警惕,“不会是男人.吧?”
“是应欣养的德牧。”顾冬月放下?杯子,用餐厅配的热手帕擦了擦嘴,“别介意,它比你可爱多了。”
“.”简维星沉默片刻,扯了扯唇,“哈?”
开玩笑吧——
他怎么可能,没有,一只?狗,可爱?
“我要走了,再见。”顾冬月起身,走向?餐厅门时?唇边的弧度也抬高了微不可见的几毫米。
果然,与人斗其乐无穷也。
这份微妙的愉悦,在电梯来到游轮第?十层时?戛然而止。
站在玻璃门外,她看向?里?面的母亲正热情地招呼各家贵妇,还和她们身后的青年才俊们一一寒暄。
没有其他跟她一样年轻的女眷。
所以这就是相亲,她没猜错。
不知?为何,一想到接下?来要被那?么多贵妇打量,顾冬月的脚步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开。
自己在那?些人眼?里?,和待价而沽的商品应该差不多吧。
而母亲从来没有问过她一句愿不愿意,就像让她上台表演一样。
玻璃门里?有人看见了她伫立的身影,似乎跟她母亲说?了句什么,然后她母亲也扭过头来,眼?神里?带着警告与催促,朝她招了招手。
“快进来。”少女看见母亲急切的口型。
也是,一直站在门口,应该很奇怪吧?
顾冬月举起门卡,正准备放在玻璃门的电子感应器处,却听见自己身后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嗓音。
“欸,你是不是不想进去?”
她转过头,冷漠地盯着那?个高挑的、阴魂不散的少年。
“别跟着我,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很不巧,我也是被邀请到这里?的一位——”简维星耸了耸肩。
顾冬月脸色微微一僵。
他也是?
那?.岂不是意味着.
还没等她想更多,却见面前的少年突然弯腰逼近了她,语气认真:“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不想进去?”
“我.”少女眼?瞳睁大,她难以置信在母亲的直视下?,简维星还敢做出这么大胆的动?作。
他疯了吗?
“你不想。”少年似乎已经从她表情里?得出了结论,随即扬唇,眉眼?仿佛要飞起来,“那?么我们达成共识。”
“啊?”
下?一秒,顾冬月手里?的门卡“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而她的手腕,也被另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掌牢牢擒住,往前一拽,整个人跟着他往反方?向?跑去。
“简.简维星?”
“我也不想去,所以——”少年回头望着她,笑容犹如黑夜里?璀璨划过的流星,“一起逃跑吧,共犯小?姐?”
在众目睽睽之下?,勇敢的骑士决定带着一位白裙公主私奔。
就仿佛童话故事里?一样。
第1章 赏月
少女腕骨纤细, 手指因为紧张在空气里稍稍蜷缩,似是微弱地挣扎,却被另一只手握得更紧。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 步伐加快, 在羊绒地毯上几乎要奔跑起来。
顾冬月的大脑嗡嗡作响,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母亲的眼?皮底下——
违抗她的命令, 践踏她的脸面,肆无忌惮地跟着另一个男孩跑掉。
心跳声好像随着脉搏咚咚作响,震得她听不见其他声音。
身?体里每一根血管似乎都微微膨胀起来, 血液狂放奔流, 以至于?她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
这种感?觉.它叫.
“你怕了吗?”少年摁开电梯门,将她推搡进去,眉梢轻抬,“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顾冬月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 抬起头,看着繁星般璀璨的顶灯, 唇瓣微微张开。
从简维星的视角, 可以清晰地瞥见她的脸庞潮红,像是清晨沾着朝露生机蓬勃的玫瑰。
“我们.去哪?”她的声音一出, 让少年的笑意陡然加深。
很?好, 他听见的不是害怕, 也不是厌恶, 而是微小却不可忽视的兴奋。
“好问题,其实我也没什么打算,”简维星看了眼?电梯的楼层, 随手一按,“就往上走吧。”
电梯平稳上升, 顾冬月摸了摸自己?的腕部,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男孩掌心的炙热。
他的手.怎么总是那么烫?
之前和他一起躲学校保安的时候也是这样,脑袋一片空白,无需思考,只需要奔跑就好了。
沉重的心脏,在跑起来的刹那好像松开了束缚,轻快地要飞起来。
顾冬月想起母亲隔着玻璃门格外惊诧的表情,就忍不住微微弯唇。
真有意思,父母给?予子女生命,就好像拥有了对他们人?生的最?终决定?权,但凡子女挣扎一下都能?让他们大惊失色。
自己?这个素来乖巧的洋娃娃,是不是也给?了母亲一个“惊喜”?
不多时,电梯门缓缓打开,一阵夹杂着海洋咸腥潮气的海风从敞开的观景窗扑面而来。
“到了。”简维星按着墙壁上的开门键,示意顾冬月先走出去,“顶层人?少,空间大。”
少女面露犹疑,踏上了顶层甲板,她似乎记得父兄也在这附近开会。
简维星见她动作缓慢,不由好笑:“你骂我的时候胆子也挺大啊,怎么现在跟乌龟似的?”
顾冬月往前走了几步,头颅微侧,果然见到不远处金碧辉煌的会议室双开门紧闭着,门口站着几个服务生。
她的父亲和兄长.此刻应该就在里面。
简维星张望四周,确定?了一条极其大胆的路线:“我们去最?高的地方看月亮吧。”
“嗯?”顾冬月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却见他指了指会议厅旁边紧闭门扉的消防通道。
“走,那里应该可以上去。”
“上去?”
“跟我来就行。”少年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走在了她前面,没有扣上的白色西装在空气中划过猎猎风声。
顾冬月被他高大的身?躯挡在前面,也不由激起了几分心性?,将头颅稍微扬起,敛去忐忑,大步经过了会议室的大门。
这扇门后?面,也许她的父亲就坐在主位,也许她的兄长下一秒就会推门而出,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但同样,走过这个严肃静谧的空间,顾冬月乎也被赋予了更多勇气,让她忍不住加快步伐。
消防通道的闸门已开,里面没有灯光,漆黑一片。
简维星蹙眉,从兜里摸出手机,开了手电筒:“慢点,注意脚下。”
顾冬月看他还要沿着楼梯往上,脑海里难免浮现出不少鬼片画面,咬了咬唇,她还是跟着才上了越来越窄的钢制长梯。
“这里.有发霉的味道.”她拎着裙摆,清冷的声音在封闭的楼道里回荡,越发显得空寂。
“我以前坐过别?的船.有船工师傅告诉过我,信号塔一般建在最?高的地方。”简维星走到一处仅能?通过一人?的窄门前,摆弄了一下门锁,“没有锁头,只有一个门栓,看来能?从这出去。”
“信号塔?等一下,是那个很?高的.”顾冬月想起上船前看到的游轮全景,顶层有个凸起来的高台放置着卫星信号接收器和信号发射器,周围是螺旋型的白色镀层钢梯。
光用肉眼?观测,那个位置距离甲板至少有二三十米的高度。
“对.”简维星拉开门栓,稍微用力往外一推,“走了!”
下一秒,狂烈难驯的海风如同凶猛的野兽扑到了两人?脸上。
“嘶——”顾冬月抬起一只手挡脸,只觉脸颊处有仿佛石子瓦砾刮擦而过的疼痛感?。
“风比较大,没事,你先走。”简维星飞快地舔过干涩的唇瓣,用手肘顶在门板上,逆风撑着门。
顾冬月缓步踏出门扉,一抬头,发现面前就只剩一条盘旋向上的钢梯了。
虽然有扶手,但海上的夜风凛冽如刀锋,往下一看又是望不见边际的苍茫大海,若是胆小的人?一看便腿抖如筛。
她犹豫片刻,却听见身?后?门被风狠狠拍了回去的“砰咚”声。
然后?,她的身?后?传来少年带笑的嗓音:“别?傻愣着,你要是摔下来,我保证接着,放心吧。”
顾冬月只能?回眸瞪了对方一眼?,佯装镇定?:“闭嘴。”
简维星眨眨眼?,比了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
少女单手捂着胸口披肩的系带,另一只手压裙,深吸气,随即抬腿往上走。
咸湿的海风将她及踝的白色长裙吹得高高扬起,在天空的月辉下犹如一簇盛放的百合。
少年鼻翼间顿时充盈着顾冬月身?上素雅而又朦胧的鸢尾花香。
“咳.”他先是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随后?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将手臂虚框在她背后?,仿佛悄然护住随时会惊起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