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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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柱笑道:“那寡人就等你了。”
朱襄将好友全拉上,与他一同为秦王和嬴小政做饭。
子楚被朱襄和蔺贽拖着走,一边走一边道:“你们还记得我是太子吗?我应该在君上身边待着!”
蔺贽道:“我还是丞相呢。”
朱襄道:“我这个长平君说什么了?”
子楚道:“我太子的地位比你们高多了!”
蔡泽扶额,跟在三人身后不断唉声叹气。
秦王柱忍了许久,待三人离开后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这可真是……哈哈哈哈,朱襄一来,寡人就开心了。蒙卿,你也不用担心了,朱襄一来,你孙儿就安全了。”
蒙骜板着脸道:“我不担心。他若因护卫不利被杀,是他该死!”
蒙骜也跟随秦王柱来狩猎,得知蒙恬卷入了“刺杀”后,心跳都差点停了。
他倒不是担心蒙恬被杀,而是蒙家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秦王同意让蒙恬跟随公子政。结果蒙恬成为公子政侍从的第一天就出问题。
不说秦王还会不会信任蒙恬,就以蒙家和朱襄的关系,蒙骜都有些愧对朱襄。
如果蒙武在这里,估计已经请求让蒙恬再磨砺几年,无言见朱襄和公子政了。
蒙恬你个蠢货!居然让公子政亲自动手!这时候你应该自己动手!得罪王孙算什么?你是公子政的侍从,应该只听命于公子政!
蒙骜发现自己这个孙儿还是太嫩了。
他已经成为公子政的随从,以后就与公子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没有改投其他人的余地。所以他从现在开始,就应该把事做绝,只认公子政一人为主。
蒙骜有些担心,蒙恬跟随公子政南下,会不会因为稚嫩让公子政不喜。
蒙骜多次请求秦王柱,惩罚蒙恬,让蒙恬再磨砺一阵子。但秦王柱只笑着让他放心,说蒙恬还不错,政儿也很喜欢他。
蒙骜满心的不信。
公子政这个人太过复杂,小小年纪自己都看不透。说喜欢蒙恬,从何说起?
待嬴小政今日还是无功而返,看到笑意盈盈的舅父,脸色一垮。
朱襄立刻把嬴小政的脸颊软肉捏住往外扯:“舅父听到你遇到刺杀,心急火燎地来寻你,你还给舅父脸色?嗯?”
嬴小政嘟囔:“谢谢舅父,政儿无事。”
朱襄笑道:“政儿无事,只是没猎到兔子,对不对?”
嬴小政:“……”
我就知道舅父一定会说这个!生气!
可恶的兔子,你们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到我的箭下来!
嬴小政见到了多只兔子,但兔子跑得飞快,他一只都没猎到。
为什么兔子跑那么快?为什么兔子个头那么小?刺客很容易猎到,兔子真的好难猎啊!
“没事,还有一日,舅父等你猎兔子。”朱襄将嬴小政揽到怀里轻轻拥抱,“辛苦了。”
嬴小政听着舅父急促的心跳声,环住舅父的背,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一点委屈:“嗯,好辛苦。那些人真讨厌!欺负政儿!”
朱襄道:“政儿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长辈们。”
他松开怀抱,笑着揉了揉嬴小政的脑袋。
嬴小政笑得眉眼弯弯如月牙:“嗯!”

第123章 干锅土豆片
禁苑中除了养着的可供狩猎的肉食,还栽种许多果蔬。但现在是冬季,禁苑也没什么可吃的,只有些菌菇笋干之类的干货。
朱襄随手炖了一锅菌汤鸡,炒了个笋干腊肉,又拿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梅干菜和辣椒,做了梅干菜蒸乳猪肉和仔姜辣椒爆兔,把秦王柱馋得看着朱襄的眼神十分幽怨。
虽然朱襄也给他做了笋干炒豆干,干锅山珍土豆片,豆腐酸菜汤,桂花酱蒸南瓜,味道美是美,但闻着小辈桌上的肉味,他只吃素,怎么也不满足。
秦王柱开玩笑道:“快南下吧,等你走了,就没人用肉食馋寡人了。”
朱襄笑道:“好,等君上出了孝期我就回来探亲,给君上做一顿肉食再回南边。”
秦王柱道:“一言为定。”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默默扒着干锅山珍土豆片。
这道菜有浓浓的肉味,吃上去最香。
正餐之后,朱襄又拿出刚蒸出笼的嬴小政最喜欢的桂花糕,和用平底锅做的梅子酱蛋糕作为饭后甜点。
嬴小政一手一块糕糕,左一口右一口,百吃不腻。
吃饱之后,朱襄牵着嬴小政去散了一会儿步,顺便与参与的狩猎的秦国重臣打声招呼,谢谢他们照顾年幼的政儿。
他还专门找到已经被送回咸阳的王孙们的父亲,给每个秦公子送上一小盒茶叶,对他们感慨管教孩子真难,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差点让秦王继位后第一次大型“庆典”中止,为父者不易啊。
秦公子们听着朱襄真心诚意地叹息,只能跟着叹气,连声道歉。
朱襄忙说“孩子的错,和你们无关,别太在意,多管管就好”,然后挥手离去。
秦王柱对子楚道:“你说朱襄这是在做什么?”
子楚道:“我本来想说朱襄在警告他们,但以我对朱襄的了解,朱襄可能只是想恶心他们,让他们生气。”
秦王柱叹气:“朱襄是不是对寡人的处置不满?”
子楚道:“君父何不直接问一问朱襄?以朱襄性格,他不会隐瞒。”
秦王柱犹豫。
子楚道:“朱襄在先王生气的时候,不仅对先王大呼小叫,临走时还牵走了先王的羊。君父对朱襄如此宽和,他心里有话肯定会对君父直说。”
秦王柱想起朱襄每次进宫必牵羊牵乳猪,至少也要抱只鸡鸭走,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无语:“确实。”
朱襄和嬴小政散完步,嬴小政红光满面,饭后困意一扫而空。看来散步真的提神。
子楚带着嬴小政先去洗漱,朱襄陪着秦王柱又散了一会儿步。
秦王柱有些忐忑不安地询问朱襄:“朱襄,现在寡人将此事按下,只是因为狩猎不可中止。待寡人回咸阳,定会给政儿一个交代。”
朱襄叹气:“对政儿的交代已经够了。我只是担心,他们再使手段,君上你心里该多难受。”
秦王柱疑惑:“难受?”
朱襄道:“虽然夏同是我的挚友,政儿是我唯一疼爱的孩子,但我也知道他们并非良善之人,他们心中能装下的人不多。别说隔了一层的堂兄,即便是兄弟,他们之间情谊也泛泛。但君上不一样,那些都是君上的孩子孙子,是君上的血脉晚辈。若真的出现兄弟阋墙于内的事,心中最受伤的肯定是君上。”
秦王柱眨了眨眼,心中有些暖意,又有些酸涩。
朱襄没有等秦王柱回答,继续道:“以夏同和政儿的本事,真有人与他们争夺王位,他们不会输。君上也不会让他们输,因为他们确实是最适合成为秦王的人。君上雄才大略,一心延续先主霸业,秦国比什么都重要。”
“正因为君上一切以秦国为重,若真出现了内乱,君上肯定不会手下留情。若真逼得君上亲自对子孙动手,那君上的心得多痛。”朱襄摇摇头,皱眉道,“我听到此事后,很担心君上。”
秦王柱勉强挤出笑容:“你不是最担心政儿?”
朱襄道:“当然担心,但也担心君上。政儿胆子很大,既然是他自己手刃刺客,他在此事中受到的影响应该不大。”
秦王柱道:“政儿确实胆子很大,他一点都没表现出后怕。唉,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朱襄道:“骊山虽与我别庄隔得不太远,但我当日便接到了赔罪的礼物,也太快了。我想这次试探,他们应该没想真的与我和夏同撕破脸。他们只是没想到,政儿会……”
朱襄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政儿的手弩哪来的?君上给的?”
手弩不比弓厉害,不仅上弦时间更慢,小巧的手弩几乎算近战武器了,射程极其有限,唯一的优点就是操作难度很低,射程之内精准度较高,交给没有训练过的人也能立刻使用。所以在华国古代战争很快就淘汰了小型弩,小型弩多用于护身和刺杀。
秦王柱疑惑:“不是你送给政儿护身的?”
朱襄挠挠头:“我没……可能是廉公、白公或者李牧送给政儿的礼物?他们总会送政儿一些防身的东西。”
秦王柱伸手敲了一下朱襄的脑袋:“你啊,这些危险的东西你就让政儿自己收着?你也不怕政儿遇到危险?回去好好问问!”
朱襄尴尬道:“政儿向廉公、白公和李牧习武,我便把这些事都交给政儿的老师了。白公刚离开不久,我还没想起这件事。回去后我马上问!”
秦王柱哭笑不得。政儿真是被很多人一起养大啊,怪不得子楚老忘记他是政儿的阿父。
唉,子楚也该好好敲打敲打,哪有这么当父亲的。
“咳,君上,总之这件事,你还是好好和公子们说说,让他们收收心,秦国乱了,对他们也没有好处。”朱襄道,“君上虽然宽和,但属于秦王的霸气一点都不少,挑拨你的底线不明智。”
秦王柱没想到朱襄这么会夸人。不过他仔细一想,朱襄估计没有想夸他,只是实话实说。
嗯,更高兴了。
“寡人当然会好好敲打他们。此事后,他们也会消停不少。”秦王柱道,“寡人只是担心,之后政儿会不会遇到真正的刺杀。”
朱襄道:“有可能。我会尽快南下。”
秦王柱道:“你也要小心。无论是六国还是想要取代子楚和政儿的人,你一定是他们最主要的目标。”
朱襄笑道:“我相信我的运气。君上也要小心。不过最该小心的是夏同,若他身体强壮,谁敢轻视他?现在许多盼着政儿早夭的人,都开始盼着夏同英年早逝了。”
秦王柱哭笑不得:“他现在身体不错了,寡人会好好看住他,不让他英年早逝。”
朱襄道:“他确实老实多了,至少不会再害怕喝药。”
秦王柱捧腹大笑:“他居然还怕喝药?哈哈哈哈。”
秦王柱原本与子楚没有感情。
朱襄说他会心疼儿子,实际上儿子多了,他对单个儿子的感情并不深,更别说孙子。
不过朱襄也没说错,总有几个儿子和孙子得他喜爱和看重。子楚和嬴小政回来之前,甚至包括子楚出生前在内的几十年时光中,秦王柱不可能对任何一个儿子和孙子一点感情都没有。
但旁观子楚和朱襄、蔺贽打闹,秦王柱看着看着乐子,对子楚的感情已经深了许多。
单凭感情,子楚已经超过了他那二十多个兄弟。所以秦王柱对惩戒冒犯子楚的人并不会心软,何况还带上了政儿这个宝贝大孙子。
但听了朱襄的话,秦王柱心中也叹息。
虽然他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但做出选择的时候,心真的不痛吗?
朱襄不是他的子孙,都能情真意切地担心他这个老人受不了子孙相残的打击,他的那些子孙,为何不能多想一想?
还是如君父所说,只有朱襄这个“愚笨者”,才会将秦王当作普通老者对待,认为秦王也拥有“人”的感情。
“朱襄啊,寡人也真的担心,子孙会相残啊。”在回大帐的时候,秦王柱停下脚步,哽咽道,“我真的担心。”
朱襄静静地陪伴秦王,倾听这位即位还不到一年的秦王吐露的软弱。
虽然最初他的打算是让秦王在感情上对想针对夏同和政儿的秦公子们失望,但此刻,他是真心诚意为秦王难过。
“朱襄,寡人会迅速平息此事,绝不给他们生乱的机会。”秦王柱接过朱襄递来的帕子擦干眼泪后,咬牙切齿道,“谁敢让寡人子孙相残,寡人就灭他们全族!”
朱襄道:“君上,应该是灭他们的国。夏同和政儿的地位很稳固,此刻还插手王位争夺的人,很显然希望秦国会生乱甚至分裂。既希望秦国生乱,又拥有足够的人才和财力,大概率是六国国君的策略。只要查一查这些秦公子门庭中有谁来游说过,君上过了孝期就让秦国大军去敲一敲他们的国门,估计他们就安分了。”
秦王柱震惊地瞪大眼睛,脑中的迷雾突然被拨开。
对啊,我一直压制着他们,无论是人才还是财力、权力,他们本该都翻不起浪花。
争夺王位需要人来出谋划策,需要钱来收买人心,他们的人和钱哪来的?
“朱襄,要不你别南下了,蔡泽一定很愿意将相国之位让给你。”秦王柱面色古怪,“子楚说你有王佐之才,真是一点没错。”
朱襄正色:“他还说,我没有王佐之智。而且我也不喜欢太忙碌的生活,我喜欢睡到日上三竿。”
秦王柱摆手:“去去去,赶紧南下!”朱襄再说下去,他想效仿荀子,在袖子里揣戒尺了!

朱襄回到帐篷的时候,子楚正在挑灯看文书,嬴小政不在。
嬴小政嫌弃子楚这里灯火晃,去蔺贽帐篷里睡觉,把迟迟不回来的舅父都抛弃了。
朱襄一看到子楚在挑灯干活,就眉头一皱。
子楚立刻合上文书,道:“我平时不会熬夜,今日只是等你回来。”
朱襄松开眉头,道:“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已经不需要再过多表现自己。”
子楚叹气:“我知道。我只需要活到继位的时候。”
朱襄见子楚是真明白,没有过多唠叨,洗漱完之后,与子楚抵足而眠。他骑马疾驰而来,现在已经很累了。
虽说是同床共寝,两人都是畏寒的人,不仅一人一床厚棉被,钻进被窝后立刻左滚右滚再一翘脚,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茧似的。
两个胖胖的蚕茧并肩睡在软绵绵的大枕头上,虽说有困意,但还是聊了起来。
子楚问道:“君父回来时眼睛有点红肿,你和他说什么了?”
朱襄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把君上的眼睛揍红肿了。”
子楚无语:“我又不是蔺礼,会故意问这种不可能的事。”
朱襄笑了笑,回答道:“我只是告诉君上,招惹你和政儿的人没有考虑一位老人的爱子之心,实在不孝而已。”
子楚沉默半晌,讽刺道:“君父居然对子孙有感情?”
他虽然现在很得秦王柱看重,但子楚垂髫时便被送于赵国为质,贫困潦倒连邯郸城内普通士子都不如,那时他的君父可未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给他送点钱财来。
哪怕只是和赵国打声招呼,让赵国人以为秦太子还记得这个儿子,他的境遇都会好许多。
现在他身体怎么养都养不好,就是拜邯郸质子经历所致。
所以即便现在两人仿若亲密父子,子楚也不可能真心将秦王柱当作普通亲父对待。
同样的理由,子楚也对生母夏姬只是表面孝顺。
他理智上明白自己被当做质子送出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弃子,不可能再回到秦国。所以生母放弃了自己,没有私下补贴自己很正常。
生母虽是韩国贵族,被送来秦国的时候手中嫁妆不算少。但生母无宠,需要用这些嫁妆过一辈子。
子楚心中很明白这一点,换做是他自己,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但十岁左右的自己独自坐上去往赵国的马车,生母那一副完全放弃自己的作态,还是让他伤透了心。
亲父有很多儿子,理智上子楚能理解他对其中一个不得宠姬妾所生的儿子没什么印象;亲母要继续生活,理智上子楚能理解她对一个注定不能再回到秦国的弃子儿子放弃的态度。
他们有放弃自己的权力,那么子楚也有无法再与他们建立亲密父子母子关系的权力。
这种心态,子楚只在朱襄面前展现。
连蔺贽等人,大概都认为子楚对父母孝顺的心情是真实的。
“或许君上对某一个子孙没有深厚的感情,但所有子孙加起来,这种血缘亲情怎么会不深厚?”朱襄道,“如果秦公子们乱起来,不是一个两个出事,是君上所有的子嗣都会被卷入。”
子楚冷淡道:“这倒是。”
朱襄又道:“我又告诉君上,这些人背后可能有六国指使。”
他将自己和秦王柱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给子楚。
子楚愕然:“你说的是真的?你连这个都猜到了?”
朱襄道:“不,我编的。”
子楚:“……哈?”
朱襄道:“无论他们是自己想要争夺王位,还是背后有谁指使,但他们的门客中肯定有其他六国的人。现在秦国估计没有敢公开支持他们的人,所以如果他们获得财产供奉,即便背后是秦国人,也会伪装成其他六国的富商。”
子楚听明白了:“所以只要君父起了疑心,怎么查都会印证这个猜测?”
朱襄道:“嗯。”
子楚犹豫了许久,道:“你先从让君父从感情上厌恶挑起争斗的人,然后将这件事上升到六国的阴谋,君父的手段一定会更加凌厉。但朱襄,你向来厌恶兄弟阋墙之事,为何要掺和进来?而且王位争夺,如昨日那样小打小闹,都是百余条人命。你怎么会忍心?”
朱襄深深叹了口气,道:“我虽重视人命,但也有亲疏远近。你和政儿若真没当上秦王,便是死路一条。他们先动手,我便要反击。再者,夏同,在这件事初起苗头的时候便以凌厉之势按下,死的人才最少。”
子楚跟着深深叹了口气:“言之有理。”
朱襄补充:“而且他们的手伸到政儿身上,我这个当舅父的真的很生气,必须反击!”
子楚失笑:“好。”
两人不再说话,闭眼酝酿睡意。
在子楚迷迷糊糊快入睡的时候,耳边响起朱襄的声音。
“夏同,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唔……知道了,啰嗦。”
朱襄的到来,参加狩猎的秦国众臣脸色都很精彩。
谁不知道,很少出现在人前的长平君朱襄此次到来,是为了给他外甥撑腰?
不知道是哪个蠢货出手。即便你要争夺王位,也对着太子子楚去啊。对着一个孩童使手段,真是下作。
只看这这手段,就知道那人不堪为秦王。
朱襄到来之后没有向秦王诉苦,反倒是带着受了委屈的嬴小政与其他秦公子“和好”,此举让众人赞叹不已。
看看这心胸,高下立判啊!
别说秦王的脸色变好了,他们看着也舒服。
最后一日狩猎,包括那些秦公子在内的人都笑意盈盈,好像遇到了什么大喜事。
除了嬴小政。
他还是没能狩猎到兔子。
嬴小政郁闷极了,就算他年纪不大,但弯弓射箭也算娴熟。为了让他射到兔子,大父还特意嘱咐多放了些兔子。他看到了好几只兔子在他面前闲逛,怎么就是一只都射不到。
嬴小政都想随便捡一只别人射杀的兔子回去冒充自己的猎物,但他的舅父一直跟在他身边,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他,让他不能得逞。
嬴小政瘪嘴:“舅父,说不定是你把兔子吓跑了,能不能去旁边?”
朱襄叹气:“政儿,舅父担心你再遇到刺杀怎么办?我怎么能离开你?必须一直跟随你左右,舅父才放心。”
嬴小政气得磨牙。
可恶的舅父,绝对不是这么想的!
嬴小政撒气,胡乱射出一箭,然后射中了一只黄皮狐狸。
护卫都在大声恭喜,让嬴小政表情变得很窘迫。
他只是随手射出一箭,怎么能射中狐狸?
“舅父!”嬴小政得意。
朱襄挑眉:“狐狸又不是兔子。当日我们打赌,说的是兔子,不是狐狸。”
嬴小政脸色一垮:“舅父!”过分了!
朱襄哈哈大笑。
最终嬴小政拎着一只狐狸蔫哒哒地回到了起点。
秦王柱见嬴小政年纪这么小,居然亲手猎到了狡猾的狐狸,十分高兴。
但他夸了嬴小政许久,都不见嬴小政高兴,十分疑惑。
嬴小政瘪嘴:“舅父说,兔子就是兔子,狐狸不是兔子。”
秦王柱:“……”扑哧。
虽然他知道这时候不应该笑,但就是忍不住啊。
子楚也笑了起来,把嬴小政笑得脸都因为磨牙变得鼓起来了。
其他卿大夫也得知了此事,颇为哭笑不得。
他们相信这只狐狸真的是公子政亲手猎到的了。只是长平君对孩子还真是“苛刻”啊。
玩外甥有趣吗?
看长平君那灿烂的笑容,是真的有趣。
因狩猎仪式最后这一支小插曲,冲淡了第一日刺杀事件带来的阴影。
虽然秦王柱对外宣称是“冲撞”,但狩猎场就这么小,秦王孙们行事又如此高调,谁不知道真相?
嬴小政与秦王柱的那番对话也被传了出去。虽然奴仆不算人,但护卫中还是有许多贵族子弟被惩罚,嬴小政杀伐果断的模样给他们留下很深刻的影响。
现在嬴小政展现出的孩童的一面,让他们心中的怪异稍稍消失了不少。
孩童还是像个孩童更好,不然就太可怕了。
“刺杀”一事不能对外宣扬,嬴小政猎兔子一事很有趣,变成了卿大夫回咸阳后经常闲谈的事。
于是嬴小政猎兔子这件趣事很快就传遍了咸阳,又传到了六国。
只是舅甥二人的小玩笑,在其他人耳中就变成了朱襄教导外甥。
朱襄让外甥猎兔子,外甥猎到了更好的狐狸,但朱襄说狐狸不是兔子,不能算数。有人说朱襄是让外甥诚信;有人说朱襄是恪守法制条令;有人说朱襄是告诉外甥不可投机取巧……
总之,这件事成为后世著名的教育典故,成为寒暑假生活的必读阅读文章。
朱襄现在就猜到了这件事可能会被后世歪解,因为现在的人就开始歪解了。
他正准备出发南下时,韩非和李斯结伴来问他这件事背后的道理。
两人各执一词,李斯认为朱襄是教导公子政赏罚分明时不可随意改变,哪怕对方立下更大的功劳,只要不是条例上规定的,就不能赏,要赏也要另立名目;韩非虽然认为李斯说得对,但他以对朱襄的了解出发,认为朱襄只是教导公子政做人要诚信。
他们目光炯炯地问朱襄谁说得对。
朱襄无奈:“都不对。我就是逗一逗政儿,想看他笑话。”
李斯和韩非:“……”
朱襄看着他们震惊的神情,失笑道:“为什么我做的事背后一定要有深刻的含义呢?”
李斯和韩非若有所思。
嬴小政不满道:“以后你们把舅父做的事都往故意使坏方面想就对了,舅父就是坏人!”
“猎不到兔子的政儿说得对。”朱襄点头,“孺子可教也。”
嬴小政气得用脑袋去顶朱襄:“我今天要吃兔子!啃兔子脑袋!”
朱襄道:“好,五香兔头给你安排上。”
嬴小政这才气冲冲地放过朱襄,去检查自己收拾的东西是否有缺漏。
朱襄问道:“你们二人此次前来,不只是问我这件事吧?”
韩非拱手:“我想与长平君一同南下。荀子说我书本知识已经学有所成,应该多增长一下见识。”
朱襄道:“好。不过若你随我南下,我肯定会用上你的才华与楚国敌对。”
韩非道:“楚国又不是韩国,我可以为长平君所用。”
朱襄心道,但你肯定知道,此消彼长,若秦国更加强大,攻打韩国的时机就会提前。所以只要帮助秦国,就是背叛韩国。
但韩非终于走出这一步,朱襄便难得糊涂,没有揭穿他。
“李斯,你也要与我同去吗?”朱襄问道,“你不是跟在蔺礼身边?”
李斯道:“主父说让我随长平君一同南下,协助长平君。待他来吴郡后,再与他一同返回。”
李斯现在是蔺贽的家臣,所以称呼蔺贽为主父。
朱襄道:“去见识见识也好。”他知道,蔺贽可能对李斯另有安排,虽然他问蔺贽,蔺贽一定会直说,但没有必要追问。
多了两个助手,朱襄想此次南下一定会顺利许多。
出发时,最后一个大助手来了。
吕不韦因为触怒秦王,重新成为富商,现在跟随朱襄公南下,想要赚取更多的钱财重新复宠。
吕不韦虽然不如朱襄,但他毕竟是太子子楚的“恩人”。所以子楚成为秦太子之后,他也门庭若市,门客云集,一时间在咸阳城风头无两,成为秦国新贵。
当他被秦王柱训斥,外界猜测他商人性格发作,两头下注触怒秦王和秦太子,所以被免去官职后,他的门客就像是廉颇当年长平之战被解除将军职位时一样,立刻做猢狲散。
吕不韦因此心情很是不好。
他已经很富裕,所以一直追求的是一个“贵”字。子楚成为太子之后,他以为自己追求的已经成真,也以为自己的门客一定是真心跟随自己。
他认为自己不比那些战国出名的公子差,身边的门客一定像信陵君的门客一样,无论信陵君境遇如何,他们一定会跟随自己。
结果他刚刚失势,就从门庭若市变成门可罗雀,这落差让他心里十分不好受。
吕不韦与朱襄同坐一辆马车,路上自来熟地对朱襄自嘲:“富贵真是如云气,转眼间就消散了。”
朱襄以廉公当年境遇鼓励吕不韦:“门客就是如此,待你富贵时又会聚拢。你要自己放宽心,不要把这些外来之物放在心上。你对利益看得过重了。”
吕不韦叹气:“我知道。但这很难改啊。”
朱襄道:“难改也要改。这次其实是好事,让你醒醒脑子,以后少招些门客。”
吕不韦疑惑:“少招些门客,他们就不会抛弃我了吗?”
嬴小政阴阳怪气道:“不,少找些门客,将来秦王厌恶你的时候,不会有太多人为你惹事。”
吕不韦:“……”公子政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他怎么一直对自己阴阳怪气?
朱襄按了一下嬴小政的脑袋,道:“政儿倒也没说错。你以太子子楚的恩人自居,拉拢起了这么大的声势,将来难道你还要以秦王恩人自居?秦王怎么能有一个恩人排在他的上面?且低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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