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嬴小政拿出一个大饭盒,心里有些不满。
难道大父又偏心,只让这个人吃好的?
嬴小政打开一层盒子,取出里面的面饼和调味料、干肉片。
“公子政,你……就吃这个?”一个护卫忍不住道,“只是面饼?干肉呢?”
嬴小政看向那个胆敢找他说话的人:“干肉?”
护卫立刻自我介绍:“属下蒙恬,是君上派给公子的亲卫。公子已经出了孝期,可以吃肉。干肉煮成肉汤,味道很不错。公子可要试试?”
嬴小政道:“不用,我就吃我带的。”
他把面饼放入带来的小碗中,放入调料和干肉片,让蒙恬帮忙浇上开水,用盖子盖上。
然后,他取出第二个盒子,摸出桂花糕啃。
收了新的桂花做糖桂花,朱襄当然给嬴小政准备了桂花糕。
至于肉干什么的,朱襄认为嬴小政想吃可以问秦王和子楚要。他就不让嬴小政多带这种普遍的干粮占饭盒的位置。
朱襄很无语,为什么君上非要规定饭盒的容量,不准他给嬴小政做大餐?
嬴小政摸出桂花糕的时候,众人的鼻子就动了动。
朱襄做的桂花糕,不仅表面上撒着糖桂花,米粉中就混合着糖桂花与桂花糖浆,香味扑鼻。
嬴小政一揭开盒子,桂花的香味就飘了出来,把柴火的味道都压住了。
“这是……”
嬴小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糕糕:“舅父做的桂花糕。桂花糕也是干粮。”
众堂兄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粟米凉馍馍。
嬴小政解释:“桂花糕就是把熟了的稻米粉和桂花合在一起,和你们吃的没区别。”
众堂兄闻闻空气中的桂花香气,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凉馍馍。
真的吗?我们不信。
嬴小政看看别人眼馋的模样,又低头看看自己盒子里的桂花糕。
在堂兄们眼睛越来越亮的时候,嬴小政双手捧起糕糕,继续窸窸窣窣啃。
堂兄们:“?”
看到我们期盼的眼神了吗?!这时候难道你不该分我们一块吗!!你为何如此小气!!
此刻,嬴小政在堂兄们心中本来就不高的风评,再次降低。
嬴小政知道这群人想让自己送出桂花糕。
但凭什么?
这一盒子桂花糕要吃整整一日,甚至明天回程的时候垫肚子也要靠这个。
虽然晚上会有烤肉,但烤肉吃多了会腻,嬴小政就想吃微甜喷香的桂花糕。应时节的桂花糕最香,舅父腌渍的糖桂花和桂花糖浆不多,还要送给其他人。而且自己又在换牙,舅父严禁自己多吃,每日最多一小块。
他好不容易才能有独占整整一盒桂花糕的机会。
分出去?这么一大群堂兄怎么分?每人一块,自己这桂花糕还能剩吗?
想都别想。
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子霸道劲的嬴小政,才不理睬这群想从自己嘴里夺食的人。
朕的食物,尔等不配!
嬴小政不分手中香喷喷的糕点,堂兄们与嬴小政不熟,不好意思主动问嬴小政要,只能用谴责和鄙视的眼神去刺嬴小政。
他们已经决定回去据宣扬嬴小政吃独食,不友爱兄弟的坏话。
这是品行有亏!
嬴小政吃掉了三块糕糕,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解开了泡面的盖子。
又是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不同于桂花的甜香,这是一股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肉香?
蒙恬身为护卫,比这群王孙还嚣张。
他好奇地问道:“好香!面饼居然变成面条了!”
嬴小政道:“舅父做的红烧牛肉味泡面。吸溜。”
嬴小政吹了一口泡面,将蘸着汤汁的面条送进嘴里,沾了一嘴的红油。
朱襄做的泡面就是伊府面,即油炸鸡蛋面,也算是方便面的前身。
面粉加鸡蛋和少许水揉成面团,做成面条,煮熟后放入漏网模子中入油炸至金黄,能保持很久不变质。
朱襄熬了一晚上的红烧牛肉酱料,放凉凝结成块后切成方块包进腌菜叶子中,再加上配好的粉料和干肉,随吃随用。
就算嬴小政不会做饭,酱料粉料和面饼中倒入开水焖几分钟,就是一碗香喷喷很筋道的红烧牛肉面。
虽然泡面对比饭菜不怎么营养,但秦王说狩猎是要让贵族子弟体会一下从军生活,只能带干粮,只能狩猎结束之后才能吃烤肉。泡面总比干馍干肉干豆子好。
朱襄还仗着这个时代糕点不多,假称稻米粉做的馍馍就是干粮,让嬴小政带上了最爱吃的桂花糕。这样就算伙食很糟糕,他家的小胖墩也能靠着桂花糕勉强咽下去。
虽然嬴小政已经抽条,但有婴儿肥也是小胖墩。
朱襄的饭盒中还有两块面饼,和小鸡炖蘑菇味、酸菜牛肉味两种调料,都是泡面最典型的味道。
泡面不管好不好吃,味道绝对很香。
清朝末代皇帝溥仪一辈子没少吃宫廷佳肴,退位时的愿望之一就是吃泡面。
嬴小政低头嗦面条。旁边人都在吞咽口水。
嬴小政飞快吃完面条,端起碗吨吨吨喝汤。旁边人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已经大得连他们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嬴小政没有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肚子,感觉一碗泡面根本吃不饱,便又打开了一层饭盒,拿出放了一根香肠的炸面包。
朱襄还是没能把烘焙面包的火候找出来,但把油炸面包弄了出来。
油炸方便面加油炸面包,碳水炸弹脂肪炸弹,平时嬴小政可不敢这么吃。
但他狩猎时只能吃干粮,舅父就顾不上这么多了。狩猎非常累,不补充足够的热量怎么行。
“嗝。”嬴小政在众人呆滞的视线中,将最后一口香肠送入嘴里,舔了舔手指,打了个不太满足的饱嗝。
今天就吃个七分饱吧。
“忘记把纸巾取出来了!”吃饱之后,嬴小政懊恼道,“蒙恬,能帮我从背包里把纸巾取出来吗?”
蒙恬帮嬴小政打开小背包,拿出一卷草纸。这个他家里也有用,所以他知道。
嬴小政先擦完手后,又拿出一块油纸包着的桂花香皂,去水边洗手洗脸。洗干净后,嬴小政在脸上手上涂上桂花香味的羊脂,变回了一只香喷喷的小胖墩。
“香味太浓了,我不喜欢。”嬴小政抱怨,“做什么桂花香皂桂花香脂,全做成糖桂花不是更好吗?”
众人:“……”
难道公子政所用的,就是宫廷中王后炫耀过的千金难买的桂花香皂桂花香脂?!
“这……你是不是太奢侈了?”有一位堂兄忍不住道。
嬴小政疑惑:“奢侈?”
有一位堂兄打圆场:“可能是君上赏赐的?”他的语气有点酸。
嬴小政更疑惑:“赏赐?”
蒙恬为未来的主君解惑:“公子所用香皂香脂,皆是千金难求之物。”
嬴小政更疑惑:“千金难求?舅父随手做的,很贵?”
众人:“?!”
嬴小政认真道:“别胡说,我可节俭了,无论是吃穿用都是舅父或者舅母亲手所做,基本不花钱。”
蒙恬看着嬴小政板着的小脸,差点笑出来。
几年前他就知道,先王有意将他家兄弟安排在公子政身边当侍从,所以一直在培养自己和弟弟。
他从父亲口中听过许多公子政的聪慧传闻,说公子政心智堪比成人。
所以现在公子政天真无知的模样,是真实的,还是装出来的?
如果是装出来的,公子政难道是在炫耀吗?
蒙恬错怪嬴小政了。他没有无知也没有炫耀,只是简单在别人骚扰的眼神中吃了顿饭,洗了手,然后得知舅父所做的香皂香脂千金难求而已。
嬴小政根本没把这群人放在眼中,懒得动心思。
这群人他没在未来自己的记忆中见过,说明都不重要。
何况阿父已经是秦太子,自己也被内定为未来的秦太子,他们已经失去了王位继承的可能,还在自己多次委婉请他们离开时非要厚着脸皮跟着,并且居然在自己不想分给他们桂花糕的时候给自己摆脸色,简直不给自己脸面。这么蠢,他何必在意?
嬴小政飞速吃完饭,见这群人还拿着干粮傻愣着,拱手道:“我承诺要为大父猎只兔子,先提前离开了,诸位慢吃。”
说完,他趁着这群人没吃完饭,不好意思阻拦他,便要骑马离开。
“等等!”一位堂兄拉住了嬴小政,“等我们一起!”
嬴小政无奈道:“我们这么多人凑在一起,猎物根本不敢出现。”
那位堂兄道:“狩猎本就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兄弟几人还不容易见一面,不多多聊聊吗?”
其他堂兄也附和。
嬴小政都想仰天长叹了。你们今日是跟定我了吗!好烦啊!为什么我现在不是秦王!
最终,嬴小政还是耐着性子托着腮等待他们啃干粮,说废话。
毕竟是宗亲,在自己连太子都不是的时候,虽然可以不分给他们桂花糕,但没有合适的借口非抛下他们离开,就做得过了。
终于,他们吃完了。
堂兄们满脸亲切地微笑,邀请嬴小政一同狩猎,说他们知道一处兔子多的地方。
嬴小政不疑有他,跟着一同去了。
森林越来越密,为了不吓走兔子,护卫都在后方。
一群秦公子说要打头阵,这附近不属于猛兽区,确实是放兔子的地方,护卫们只能听从命令。
只有蒙恬不为所动,跟随在嬴小政身边。
他是亲卫,又是蒙家子,秦公子也拿他没办法。
然后,他看到树上跳下了一个蒙面人,朝着他扑了过来。
嬴小政:“?”
他身旁的堂兄们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微笑。
本来他们没想做这么绝,但嬴小政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所以他们就想吓唬一下嬴小政,让人扮作刺客把嬴小政吓哭,然后说是开玩笑。
为此,他们特意把护卫安排在后面。
“嗖”的一支箭,钉在了蒙面人身上。
惨叫声后,众人看向嬴小政,发现嬴小政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把小巧的弩,已经搭上了第二支箭。
“等……”
他们话未说出来,嬴小政第二支箭已经发出,钉在了那个人的腿,那人应声而倒。
第三支箭。
第四支箭。
第五支箭。
嬴小政收起手弩,策马向前,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蒙面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刺客已伏诛。”嬴小政低着头,“回去向大父禀报吧。”
嬴小政策转马身,看向身后的人:“诸位兄长,受惊了。”
他脸上带着嘲讽的笑,视线扫过呆滞的堂兄们。
嬴小政知道这是一个玩笑。
蒙面人不仅穿着家丁的衣服,还没有拿武器。而且堂兄们还特意和护卫打过招呼,只是瞒着他。
他们说,想和自己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蒙恬悄悄禀报给了他,阻止他往这里走,希望他避开恶作剧。
他为什么要避开?
嬴小政扫视着这些惊恐万分的堂兄,和那群知情的护卫。
他知道,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请求,兄弟之间嬉戏,十几个秦王孙的命令,所以这群护卫才会同意。
但他要需要告诉所有人,王孙和王孙是不一样的。
他不仅是王孙,也是未来秦王。
他必须告诉这些人,在面对这种会触犯自己的事上,他们应该听谁的话。
“把他头颅割下,回程。”嬴小政淡淡道。
战国时候,杀人不算什么。
如嬴小政堂兄这类战国公子,就算没有上阵杀敌过,心情不好了抽死几个奴仆也算常见。至于年龄,孩童五六岁时便开始顽皮,他们这种身份的人,顽皮之时随手伤几条人命也算正常。所以嬴小政杀人本该不引起众人心中恐惧。
他们恐惧的是嬴小政杀人前后反差过大,杀人之时又过分冷静。
嬴小政没有给他们过多思索的时间。
他杀人的时候,就有侍卫快马加鞭回去禀报。
嬴小政回程时,秦王柱和子楚便已经往嬴小政的方向赶,两者很快相遇。
不过秦王柱没有中止狩猎。
这是他第一次举办大型狩猎仪式,也是荀子接受秦礼制定后,秦国第一次“新礼”仪式,如果仪式中止,对秦王柱的威信是很大的打击。
秦王柱在路上时,已经知道了此事前因后果。
他的一些孙儿们找同龄人嬴小政玩耍,开了个小玩笑,让家丁扮作刺客吓唬嬴小政。但嬴小政不但没有被吓住,还冷静地射死了“刺客”。
不过因为刺客已死,所以这是不是真的刺杀,就真假难辨了。
因为你可以说他是扮作刺客的家丁,也可能是借此机会真的来行刺的人,毕竟他是真的朝着嬴小政凶狠地扑了过来。
人死无对证,接下来怎么说,就看秦王自己,也看双方博弈。
秦王柱心头一沉,脸色十分难看。
子楚倒是还好,听闻可能不是真的刺客后,慌张的神色就变得平静,还劝慰秦王柱,说是小孩子不懂事。
他们俩已经得知了那十几个秦王孙的身份。前来缠着嬴小政的秦王孙皆是十五岁以下未成亲的“孩童少年”,平时在咸阳城斗鸡遛狗,都是著名的纨绔子弟。
《秦律》虽然对平民和普通贵族约束挺多,但大贵族和宗室子弟仍旧可以纵情玩乐,特别是在各自封邑中。
“秦公子没有军功等同白身”,其实落实之后只是他们没有爵位,或者说没有封君。但秦王都是人,对子孙都相当不错,封邑和俸禄是给足了的。若是及冠的秦公子,身上也基本挂着官职。
这些秦王孙的身份是做得出来如此胡闹行为的人。但秦王柱听了这群人的名单后,淡淡道:“太刻意了。”
子楚苦笑,没有为政儿抱不平,也没有替侄子们说话。
嬴小政远远看到秦王的仪仗,挥舞着小马鞭抽了一下马匹的屁股,加快速度冲了过去,在秦王队伍下停下。
“大父,政儿无事,让大父担忧了。”嬴小政下马行礼,“只是一场意外而已。请大父继续狩猎。”
秦王柱见嬴小政毫无惧色,沉郁的脸色转晴:“你无事便好。”
他的视线扫向嬴小政身后面如土色的其他孙儿。
这些人也都是他的亲孙儿,所以他们才敢对嬴小政恶作剧。
秦王柱心中涌出浓浓的失望。
虽然他知道儿孙中子楚和嬴小政最为争气,最适合继承秦王之位。但毕竟都是他的血脉,他对其他子孙也不是没有抱有期望。
虽然不能当秦王,但他们在外可以立军功封君,在内也可以辅佐朝政。秦宗室在秦国朝堂为将为相者也不少。
子楚和嬴小政地位稳固,没有人能与他们相争,这也让他们对其他兄弟堂兄弟不存在忌惮之心。秦王柱相信,自己的其他子孙若有才干,子楚和嬴小政都不会吝啬一个高位。
秦王柱为此敲打过自己的儿子们,告诉他们现在是秦统一天下的关键时刻,他们当兄弟齐心,不给六国可趁之机。
继位不到一年,他也做出许多事来巩固子楚和嬴小政的地位,让其他人明白,他们根本没有争夺秦王之位的机会。
但人心啊……
“政儿,你说应该如何处置?”秦王柱温和道。
他相信,嬴小政应该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嬴小政身后的堂兄们将心提了起来。
嬴小政没有故意板着脸,神色很平静放松,好像遇到“刺杀”,面临难题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相信堂兄或许是真的想和我开玩笑,但撺掇他们的人不一定。”嬴小政道,“第一,大父继位后第一次狩猎仪式若出现丑闻,影响的是秦王和秦国的威信;第二,以刺杀作为玩笑,让护卫大意,若来的是真正的刺客,或者接受‘玩笑’命令的就是真的居心叵测之人该如何?”
嬴小政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待他身后响起马蹄躁动踏地的声音后,才继续道:“但此事若查,查出问题是兄弟反目,查不出问题是小题大做,无论怎样都会给大父抹黑。而且中断狩猎才能查,那就更不合适。既然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把撺掇堂兄的刁仆和玩忽职守的护卫杀了,此事便揭过吧。”
“反正,无论是不规劝主人,还是没坚守职责,都该死。”
嬴小政语气淡漠,轻飘飘就决定了几十条人命的归宿。
他要杀掉的几十条人命中,甚至有刚刚成为他的亲卫,主动来亲近他,提前告知他有问题的蒙恬。
嬴小政知道蒙恬是蒙武伯父之子,也知道蒙恬亲近他。但他没有单独提起宽恕蒙恬。
蒙恬握着缰绳的手捏紧,手心和背后都生出了冷汗。
刚才嬴小政冷静射杀“刺客”一事已经让他心生寒意,此刻嬴小政冷漠的言语,让他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将要伺候的是什么样的人。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秦王杀死。
在此事中,他不仅提醒了公子政“玩笑”之事,也一直随侍公子政左右,不算玩忽职守。而且他身份与家仆、普通护卫不同,顶多被责罚免职。
他心中生出的恐惧不安,只是针对嬴小政这个人本身。
“既然政儿都这么说了,那就小惩大诫,将此事揭过吧。”秦王柱道,“子楚,你可有建议?”
子楚恭敬道:“君父,政儿和侄儿们都受惊了,让他们提前回程好好休息吧。此事就说有家仆争功导致混乱,差点伤到众贤侄,因护卫不利才惩罚。”
秦王柱颔首:“你想得很周全。”
嬴小政立刻道:“我没吓到!我要去猎兔子!”
秦王柱一愣,无奈道:“今日你都猎到人了,这么大的猎物,还猎什么兔子?”
嬴小政恢复孩童表情,对秦王柱撒娇道:“大父,舅父嘲笑我猎不到兔子,我和他保证,一定能猎到兔子。若是猎不到,他一定会笑话我。”
秦王柱失笑:“寡人给你装一车兔子,就说是你猎到的。”
嬴小政瘪嘴道:“阿父肯定会告诉舅父真相。”
秦王柱看向子楚。
子楚干咳一声,微笑道:“撒谎不好。既然政儿还有狩猎的兴致,那就去吧。猎兔子比猎刺客容易。”
秦王柱宠溺地笑着叹了口气:“行,去吧。蒙恬,你跟在政儿身边,这次遇到刺客,别让政儿亲自出手了。”
遇到秦王柱的时候,众人已经下马。蒙恬立刻跪下道:“唯!”
秦王柱从身后点了十人替换嬴小政身后的护卫,然后扫了一眼瘫软在地的他之前派给嬴小政的五个护卫,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子楚,你该让朱襄养些有武力的家丁,寡人护卫的主人不是政儿,看来不太尽心。”
子楚叹气道:“朱襄不太擅长教导仆人,总是对仆人太过宽和。让他训练一支为主人赴死的家丁太为难他。他的护卫向来是让友人养,他借来用。”
秦王柱跟着叹气:“也是,他家中护卫都是君父和寡人派遣。”
嬴小政忍不住插嘴道:“大父、阿父,我的亲卫,应该由你们安排吧?特别是阿父,我是你儿子!”
子楚先愣了一下,然后手放在嘴边咳了一声:“你当然是我儿子。”
秦王柱跟着愣了一下,然后放声大笑。
子楚也尴尬地跟着笑了:“我立刻为你选一支精壮护卫。”
嬴小政冷笑:“呵呵!”
虽然笑声不同,爷孙三人都笑作一团。
他们三人在笑,嬴小政身后包括他堂兄在内的人都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秦王柱没有让他们起身。有人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死亡吓得失禁。
蒙恬在领命后,秦王柱让他起身站了起来。
他既能看到笑着的秦王爷孙三人,也能看到跪在地上等待死亡的人。
场面割裂到诡异,让他大气都不敢出。
嬴小政领着蒙恬和新安排的十个护卫,终于可以去猎兔子堵舅父的嘴了。
秦王柱和子楚带着王孙们回到大帐,处理今日之事。
有的人被杀了,有的人被流放,有的人被鞭打,有的人被免职……处理各异。
然后,秦王柱杀了此次陪同十几个王孙来禁苑的所有家仆。无论是否在现场,无论男女,不问与这件事是否有关。
每个王孙身边至少有十人奴仆,这一杀,就是百余颗人头纷纷落地。
秦王身边无人敢劝,也无人想劝。
连荀子都冷眼看着这一切,冷漠地看着王孙身边的家仆被杀,心里还觉得还好嬴小政和朱襄学得好,足够仁慈,没有继续追究。
狩猎场上其他人得知此事,也不由称赞公子政不仅冷静果断,也十分仁厚。
至于子楚的那些兄弟们,也只能嘴上夸着公子政,然后备上两份厚礼,分别送与太子和长平君府上。
朱襄得知此事后,沉默了半晌,然后幽幽叹了口气。
战国太子身份其实并不高,不仅想废就废,若遇上战败,选质子也是第一个选太子。
子楚身体又较弱,别说嬴小政自己会不会早夭,看看秦昭襄王的寿命,有人都在猜测子楚会不会活不过秦王柱。所以众人对他太子的身份并不太在意。
朱襄知道子楚和嬴小政一定能当上秦王,别人可不知道。所以他们挑衅子楚和嬴小政很正常。秦王之位谁都想要,子楚身为一个早早离开秦国的质子都能夺得太子之位,在秦王柱身边生活了几十年的其他秦公子,他们为何不敢想?
他们与秦王柱的感情,可比子楚与秦王柱深厚多了。
就算秦王柱对嬴小政十分偏爱,但秦王柱对其他孙儿也不坏。所以这十几个未长成的秦王孙与嬴小政开玩笑,若嬴小政不直接射杀“刺客”,把握话语主动权,这件事的处理恐怕真的会以玩笑揭过。
只是政儿在这个年龄就能冷静杀人,并且轻描淡写决定百余条人命的结局,朱襄还是叹息不已。
不愧是嬴政。
他不知道是该叹气自己没有移了始皇帝的性情,还是该庆幸。
若说不舒服,朱襄得知百余条无辜人命被杀的时候,心里自然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过他不会表现出来,等政儿回来,他还会夸赞政儿做得好。
他身边的人所做的许多事都不符合他的三观,哪怕雪姬这个枕边人,和蔺贽、蔡泽、夏同等挚友,和荀子这个师长。
但朱襄不仅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自己三观的约束只针对自己,他也知道,其他人是正确的,他才是错误的。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是自己,所以自己最好不要去影响别人的判断。
甚至在三观严重冲突的时候,朱襄也只会自己努力,不会去怪罪其他人不让步。
“希望政儿杀性少一些。”朱襄揉着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这次就……还算不错?”
对于未来的始皇帝而言,现在只能算小惩大诫了吧?
不过现在的小惩大诫,也和政儿自己手中的权力不够有关系。
朱襄摇了摇脑袋,和大骂那些吓到政儿的人的雪姬说了一声,其他去禁苑接嬴小政。
嬴小政可能不需要,但他家政儿第一次被迫杀了人,他怎么也该出现在政儿面前,安慰一下受惊的孩子。
秦王柱不意外朱襄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过来,直接让朱襄住在子楚的帐篷里。
“放心,政儿很好,今天一大早就出去猎兔子了。”秦王柱安抚。
狩猎持续三日,但秦王柱本来准备第二日就让嬴小政回家。
嬴小政要准备南下,提前回家很正常。
但现在出了这种事,秦王柱听了嬴小政的请求,让嬴小政待到狩猎最后一刻,堵住一些人的嘴。
蔺贽道:“不过政儿不回来的理由不仅是这个,他是不是承诺给你猎兔子了?昨天他没猎到兔子。”
子楚扶额:“我想政儿可能不是因为兔子,他没那么幼稚。”
朱襄正色道:“以我对政儿了解,他真实的原因可能还真的是因为兔子。政儿的胜负心非常强,他向我承诺会猎到兔子,不奋斗到最后一刻绝不妥协。”
蔺贽道:“这一点像谁呢?”
朱襄道:“肯定不像夏同,因为夏同再怎么努力也猎不到兔子。”
蔡泽:“……”他默默叹气。这三个人凑一起,是不是一定会这样?
子楚恼羞成怒:“谁说我猎不到兔子!我会狩猎!”
蔺贽道:“我不信。”
朱襄道:“我也不信。”
蔺贽道:“君上,你不知道太子在邯郸的时候,雪姬让他帮忙抓鸡他都被鸡啄了。”
朱襄道:“他的战斗力,还不如一只大公鸡。”
子楚气得都要拔剑了:“朱襄,你是来关心政儿的,还是来找我打架的?”
朱襄露出疑惑的神色:“啊?我实话实说怎么是找你打架?”
秦王柱忍着大笑,只露出微笑打圆场:“子楚,有什么可生气的?知道不足,就好好弥补。等孝期过了,寡人给你选个师傅,你好好学武艺。”
子楚憋屈道:“是。”
秦王柱道:“朱襄,蔺卿,你们俩也别撩拨子楚了。”
蔺贽笑道:“是,君上。”
朱襄道:“我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蔡泽忍不住了:“闭嘴吧!谁还不了解你和蔺礼?你们二人就是故意的!”
子楚露出感激的神色。
他想,等他当了秦王,相国的位置还是蔡泽的。
除了蔡泽,谁还能当相国?难道给混账朱襄蔺贽?
“你是去寻政儿,还是留在这里等他回来?”秦王柱笑够之后问道。
朱襄道:“禁苑那么大,满地找容易错过,我在这里等他,顺便做些吃食犒劳他。君上,今日就破例让政儿吃点好的,别让他吃干粮了。”
秦王柱失笑:“好,你随意做。”
朱襄摩拳擦掌:“君上放心,我会做许多美味的素食!可惜荀子提前离开了,吃不到我做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