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阖着眼睛,睡得“咻咻”吐气,她摇他、唤他都不管用,于是嘟着粉唇去亲他的眼睛:“万岁。”樱唇便在他脸上游,一寸一寸量他的剑眉星目。轻曼的“噗”在两人之间绽开,亲到下巴颏那一圈浅青的胡茬儿刺得她粉唇火辣辣的,她松了唇,手搭在他脸上,细白尖尖的手指捏着他的耳垂儿捻了捻。
他终于睁开眼睛,丹凤眼眯着,眼风从细长的眼缝里射出来,几不可查地润了润齿。伸手把她捞到眼前,阖着眼摸索她的唇。胳膊把她箍在怀里,他还没醒,本能地轻缓地用唇摩挲她,她细润滑腻的皮肤还残着寒气,冰着他的唇峰。腰上的手捂热了,挪了挪,他马上觉得了,展开掌把她的软拳头窝在手心里。终于醒了,他笑着撑开眼皮,火热地瞧着她。
她在他怀里挣了挣,费劲翻了个身儿,背对着他,抱着他的胳膊,娇声说:“万岁快起,咱们不是还要跑马。”又挣又撑,她终于从他怀里翻出来,滑不溜手地翻到地上,披着衣裳溜了。
金花穿了衣裳,掇了张杌子坐在廊下喝牛乳,见四贞格格穿着一身窄袖衣裳,披着一领玫瑰紫色的丝面斗篷进来。人还没走到跟前,先听到她银铃似的嗓子:“皇后嫂嫂,今天去骑马?生怕来晚了,我起床就过来了。”
等她走到跟前,金花拉住她的手,柔声吩咐:“乌兰,给四贞格格掇杌子。”又腼腆地笑,“万岁还没起,咱俩在这儿说说话,妹子想吃什么?我让她们预备。”
四贞坐下抿着嘴儿笑,摇着皇后的手:“现在你俩,就这么日夜一处啊?啧啧啧。”又撇着嘴儿笑着摇摇头,“现在竟是‘日日只爱你’。”四贞这句是对着皇后以往老爱挂在嘴边的“今日爱你,明日爱她”说的。
“嗌。大姑娘家家,还没选女婿,就爱呀爱的,羞不羞。”金花抓着四贞的手摇回去。
“我是要自己挑女婿的,还怕说‘爱’,笑话。”四贞磊落,话音未落,听屋里皇帝的声音说:“妹子挑上哪家女婿了?这么大早过来,是要朕做主?”是他听媳妇儿跟妹子说话儿落了下风,赶紧抻着头帮腔。
金花对着四贞粲然一笑,把碗递给旁边的乌兰,立起身,趴到四贞耳边说:“妹妹稍坐,我去伺候那位穿衣裳,去去就来。”说着进屋一拍福临的被窝,“人家姑娘,你给她说红了脸怎么着。”
没想到他探出一张俊脸,学着四贞的口气说:“日日只爱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夜有超级大月亮,写到这儿罢!
可惜他们正在十月初,要不也想让福临和金花看超级大超级圆的月亮。
能不能请看文的大大收下作者专栏和预收?啊哈哈。
整数章例行提请。
“油嘴。”金花说着, 捧着衣裳到福临眼前,“今儿穿哪身儿?”
他还在枕头上磨蹭,捧着她睡过的枕头, 嗅着她的味道来回蹭,一边咕哝说:“你穿什么颜色?我们穿一样的。”
不想她说:“我今儿穿红。您好像没预备红色的衣裳。”
他才探出头来看了一眼, 她身上明明穿的正黄窄袖骑装,于是说:“朕穿明黄。”
等她展着褂子给他穿袖子, 他伸着胳膊, 顺势回身把她搂在怀里,说:“朕刚跟你说的,你听到了?”预备她像刚刚那般在怀里挣,结果她只瞪着眼睛从他手臂上看出去, 望了眼门口, 又把脸搁在他肩头:“听到了。”一口气吹在他耳边, 吹得他心里像被一只小手挠了。
“那你呢。朕记得你说‘敬’朕。现在还是‘敬’朕?“他心有不足地问她。
“可不是?长得高, 又帅,一张俊脸,浑身都是腱子肉……”一边说,她的手又不老实起来,顺着腰侧摸到他前胸上,“硌楞硌楞”的腹肌胸肌在她手下摸了个遍,弹着她的掌心。
“你见过因别人相貌好, 就‘敬’别个的?‘敬’不都是因为人品好,学识好?”他双臂搂着她抱在胸前摇了摇,“‘爱’才是因为相貌好……”
这一句把她问住了, 他在前朝多么英明神武!远的不说, 这次跟太后斗法, 赢得毫不费力,悄没声儿就把样样事儿料理妥了,收服了老臣的心,捏紧了兵权,弹指间轻轻松松架空太后,现在他俩这“日日只爱你”的日子也是拜他赢了所赐,才能这么随心所欲……偏她都没放在心上。倒是这副好皮囊,她万分留恋贪恋。她分明喜欢他这个人,就算他不是皇帝,她喜欢的也是他。
只是越是食色的行家,这个“爱”字儿反而说不出口。外袍的扣子还没扣,她把额角抵在他中衣儿的淡黄色绸料子上拼命蹭,蹭得他心里越发痒个不休,低头去寻她的面孔,劈头盖脸的亲吻就落下来。
若不是四贞格格在外叫金花:“皇后嫂嫂!”她险些重被福临捧到帐子里,如今四贞格格一叫,她顾不上伺候衣裳,赶紧回了魂,挣脱奔到门口。回头看,他还对着她欲怒还笑,她只拢了拢头发,低头抿了抿嘴唇,走到廊下问四贞:“妹妹?”
四贞一看皇后唇上的唇脂若有若无,了然蜜里调油的二人刚又温存一番,灿烂笑笑:“嫂嫂,我们什么时候出门?眼看日头老高,起了个大早,赶个晚集,伺候着贤伉俪收拾停当,遥遥无期。”伸着食指在脸上刮了刮,做势“羞羞”。
真被人拆穿,反而镇定下来,倒是一直猜别人是不是发现了的时候才更煎熬,金花站着,推了一把四贞的肩膀,说:“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闲事儿。”一边摸了摸一丝不乱的头发,嘴硬说,“你皇帝哥哥是万乘之君,修饰细致些原是应该的。”正说着,就看四贞朝她努努嘴儿,她一回头,见福临从殿里走出来,衣裳是穿好了,趿拉着布鞋,头发毛毛的,一边走一边说:“这鞋不行,朕的鹿皮油靴呢?”说着对着殿外喊了一声,“吴良辅,取朕骑马的靴子来。”
皇后见他一改玉面君王的潇洒倜傥貌,邋邋遢遢一副样子出来,哭笑不得,刚还说他“修饰细致”,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来,明眼人一眼知道她刚说假,蝎蝎螫螫装作不经意地看到四贞脸上,果然四贞戏谑的笑意更浓了,四贞脸对着福临,眼神却斜斜瞄到金花脸上,窘地金花一滞。
拉着福临重往殿里走,说:“早膳吃什么?万岁先喝盏参汤。”说完这句又疑心无意间暴露了二人“夜间活动”太过,于是撒了他兄妹,只管自己往殿里走。之后膳桌上就垂着晶晶亮的桃花眼不说话,埋头吃了一气。
她早膳喝了牛乳,又吃得瓷实,等到跑马,先惊觉错了打算,马背上一颠忍不住的胃气翻涌,直想吐。
原来精通骑马射箭的是阿拉坦琪琪格,金花只能靠她的小脑瓜,再沾些肌肉记忆的光,三人在草原上撒欢一跑,她就落了后,眼见前面一黄一红两个影儿越跑越远,后面跟着的宫女和太监也落得远远的,就剩她前后不靠,这副身子又娇弱不胜,之前扭的脚也隐隐作痛,她收住马的步子,在马上坐住,慢吞吞朝着福临和四贞去的方向溜达过去。
晴好的秋天,刚下过雨,淡淡的几缕云,如纱幔散在天上,马一驰,踏得青草香气腾起来,风轻唤拂过颈间,她拉着缰绳慢慢走,看着天高云阔,心也为之一宽。任他俩跑去,她就是出来松泛松泛,只要离了紫禁城,无论是去亲王府后花园穿花拂柳还是来南苑骑马放鹰,都是她喜欢的。
更何况这马儿,是自科尔沁带来的陪嫁,日常养在西苑,也就这会儿能拉出来亲近亲近。她引着马“嘚嘚”缓行,干脆伏在马背上,揪着鬃毛,唤了句:“追青。”马儿听到主子唤自己的名字,通人性似的啸了一声。是了,是阿拉坦琪琪格十二岁时父亲送她的生辰礼物,从小跟小伙伴一起精心养大,前年她才舍得骑。自从入京,她再也没见过它。喃喃又唤:“追青。”马儿在她的娇声呼唤里摆了摆头,轻嘶了一声。
耳边传来一串马蹄声,她直起身,远处一个明黄的衣影,朝她飞驰而来。手搭凉棚,福临俯身在马上,一眨眼,人就到眼前勒住马大喊:“皇后。”引着马在她身边逡巡,他眉角滴着汗,兴奋地说,“比赛吗?咱们竟然让四贞妹子赢了,她打着马跑没影儿了。”一转头不见了金花,他生恐丢了自己的小媳妇儿,赶紧调转马头回来找金花。
“万岁,崴了脚还没好利索,一跑脚疼,咱们骑马慢慢走走?”于是两人并辔而行,他穿明黄,她穿正黄,两人两马,漫无目的向前行去。
“四贞自己跑马有碍嚒?”金花想了想问。
“南苑都圈起来了,皇家禁地,无事,随她跑。”福临沉声说,又一指,“前头那棵树,旁边是个海子,咱们去坐坐等她。回来总要从这儿走。”
到了树下,皇后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缎子衣裳熠熠闪光,如一道金光落地。皇帝看见笑赞了一句:“怪不得日常从帐里往下翻朕从来揪不住,原来是老把式。”
她一边拴马,一边回顶了一句:“不像您,假把式。”扭头他也金光劈地似的从马上翻下来,一扔缰绳来抓她。“假把式”这句是太液池泛舟那夜,要进未进的紧要关头,她说了激他的。
把人拽在怀里,他凑到她耳边,怕给人听了去似的,小声说:“现在朕也是老把式,嗯?”
不想她说:“算不上,新手上路罢了。”他再引着她说,她无论如何不肯说了,在水边捡块石头坐下,刚下过雨,秋湖水涨,定睛细看,水里指尖顶儿那么小的小鱼儿在水草里来回穿梭,“竟有鱼。”
“哪儿?”他也凑过来,在她身边搂着腰坐下,右手环着她找上她的右手,又问,“冷不冷?”揪着斗篷把她裹在怀里,明黄和正黄的衣裳交缠,帝后二人排排坐在水边,俱抻头盯着面前的这片水里的小鱼儿。
默默看了一晌,金花说:“要是猫儿在就好了,看到这鱼儿该用爪儿捞了。”说着头靠在他肩上,往天上那一丝儿云上望,“真静,难得咱们周围两丈都没人跟着,上次这么安静空阔,是在太液池船上?”太液池的那一夜够她想一辈子。
听她说静,他也舍不得吭声,看她眼睛盯着天上,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天上几抹丝幔样儿的云,他轻轻把她的软拳头攥紧了。看一样的风景,沐一样的光,吹同一阵风,他们算是分享了很多时光经历的两个人了。这么想着,他觉得她身上的甜香气更显馥郁。
她却抽抽鼻子:“万岁,您身上的熏香换过?我还是喜欢之前的味道。”
“哪有?”他凑到肩上嗅了嗅,“这个味道朕也喜欢,一直没换……”
“我怎么闻着不一样。”说着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我总觉得我宫里的熏香也变了。”
他趁机凑到她细滑白腻的颈上,猛吸一口,幽幽说:“还是一样甜香甜香的,朕也喜欢你身上这味道。”说着晃了晃怀里的她。
“嗌,别揉搓我,我早上吃顶了,从马上下来刚舒展些。由俭入奢易,现在习惯了宫里的平稳安逸,上马背反而不适应。”
随便说的这句触动了他的心事,福临忧心忡忡说:“朕看八旗子弟也有这意思,南方征战的那一起子兵还成,京里这拨人越来越不像话,不上马不拉弓,真有战事,京里这些人都指望不上。”
她把拳从他手里挣脱了,伸着食指点他拧着的眉心:“出来了就宽宽心,先别忧虑前朝,回头命他们练就是,都是从小的本事,说捡也就捡起来了。”像她这样养得白胖反而不禁粗粝磨炼的是少数,而且一个穿越女占了阿拉坦琪琪格的身子,总归不一样,只是这话没法对福临说。
两人正坐着看云,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是福临的马没拴,正在往远处跑。福临两指打个呼哨,喊了声:“追玉!”
金花听他唤马,“噗嗤”笑:“咱们马儿竟然是一辈儿。可惜您跟我反而不是一辈儿。”
作者有话说:
味道这儿又有事儿啊有事儿。
“咱们马儿竟然是一辈儿。可惜您跟我反而不是一辈儿。”
听到这话, 福临的眉头重拧起来:“大婚之后,咱俩就是夫妻。不光一辈儿,还一辈子!”手上搂着金花的手紧了紧, 她柔软的纤腰颤了颤。
“现在咱俩这样,我不在乎……”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不过,咱俩这亲戚是怎么论的?父亲跟静妃是堂兄妹, 所以我唤静妃姑姑, 母亲跟您是表姐弟,我喊您表舅舅?这么论起来,父亲跟母亲也是亲戚?难得兄长、姐姐、我还有弟弟都这么聪明伶俐,没有傻的。”
“亲戚结婚的多了。”他伸手拉住她的拳, “而且表亲‘一表三千里’, 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咱们往上数几辈子才能找到一个祖宗……”
“是啊, 多亏是这样。”多亏这么远的亲戚关系,她才敢跟他合帐,只是没胆量生娃娃。“咱俩要是没有这点子亲戚关系就好了。不过要是没有这点子亲戚关系,太后也不会指婚让我嫁您;没有指婚,您在紫禁城,我在科尔沁,咱俩这辈子都没机会见。”
听了这话, 他禁不住想如果没娶她,他如今是什么样儿?照旧在母亲的威压下翻牌子,闺房里一点乐子也没有;没有非抗太后的理由, 由着太后把着半个前朝和整个后宫。他背地里还要盼着嫔妃怀孕生子, 每多个子嗣, 承继大统的人选多一个,他的压力就小些。
现在回想起来,那也能叫个人?以前来南苑,他骑着马放鹰射箭,对着兔啊鹿啊锦鸡一气射,得的都是杀戮的快活,杀红的眼睛也像要滴出血来;现在他只奋奋蹄吹吹风,搂着皇后在水边看云看鱼,静谧甘甜的滋味儿说也说不出,熨得他肚肠舒泰。眼下才是个人的日子。
“皇后天天瞧话本子,没见书上说过,像咱俩,是月老儿早拴好的红线,任中间隔着千山万水,总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要见的。”金花听他伏在耳边轻轻说了这句,笑了:“岂止是千山万水,咱们中间还有时间无涯的荒野……”若是她穿成其他人,或者来迟了,他已经爱上乌云珠,那也没有这些故事了。这么想着,倒真是月老儿早拴好的红线,她上辈子找了那么多对象都没成事,像是专门等着他似的。只是她穿过来变得十分娇艳美丽,若不呢?倘她还是以前那个八分姿貌的人,他也这么爱惜她?只是人性经不得考验,是与不是,她只是想想,却不想知道。
他听她说这句说得奇,也不想追究,见她躺在他肩上又阖上眼睛,温声说:“怎么?又睏了?要不我们骑你的马先回去?”手里不停揉着她的拳头。
她打个呵欠,硬睁开眼角尖尖的桃花眼,说:“能成嚒?我好累,出来散了散足够了。”想了想,捏着他细长的手指,低着粉面飘霞的脸,娇声说“万岁,回去我睡,您别闹我成不成?”
起身上马,金花先坐稳了,勒着缰绳。福临随着她,踩着马镫掰着马鞍要翻身,结果追青有气性,喘着粗气往前迈了两步,他忙松了马镫,追两步要再上,马儿又闪躲。
她在马上拍了拍追青的颈,用蒙语说:“以前不是别人也骑得?别闹性子,我渴睡了。”不知是不是这句起了效,他再来抓马,一下就翻上来,也用蒙语问她:“谁还骑得?”
“以前草原的小伙伴儿……”等他骑|上来,追青又闹性子嘶啸,她伸着细白的手指挠了挠它的鬃毛,“好啦!晚上给你喂黄豆,再加一块儿糖。”初收追青,阿拉坦琪琪格就是给它喂糖才慢慢驯服了它,她们是为着“好吃”才聚头的主人和坐骑。
由着金花和马儿谈条件,福临一手接了缰绳,另一只胳膊绕到她胸下搂着她的腰,一送一纵,轻缓引着追青“嘚嘚”回东行宫。她歪着脑袋斜靠在他胸前,香软的一团窝在他怀抱里,他把她抱牢了,说:“你闭目歇歇,朕拥着你。”两人一马,乐游在四顾无人的草场上,青草味儿和着她身上的气息笼在他周边,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本来十月的风有些凌厉,两人窝在一处倒不觉得了。
福临在南苑住不安稳,惦记着回宫视事,八旗子弟练兵的事也萦绕着他的心,又住了一夜就向太后请辞:“皇额娘身子大好了,儿子跟皇后先回宫?再送静妃或者谨贵人来陪皇额娘?”他回宫自然不能把小媳妇留在母亲跟前。
不想太后温和笑笑:“予也在南苑住厌了,跟皇帝一起回宫。”
当天下午帝后和太后一起起驾,皇后找了一圈,问:“皇额娘,没瞧见苏墨尔姑姑。”
“抱福全来。”太后知道她正找二阿哥,吩咐了一声,乳娘应声抱着娃娃到跟前。
金花接了福全,又看看皇帝,他会意:“皇额娘,皇后和二阿哥乘朕的轿辇,儿子也跟二阿哥亲近亲近。”
没想到太后毫无愠色,大度地说:“去吧,一家子亲爹热娘,别在老太婆面前缠,也让人耳根子清净清净。”
等上了轿,金花给福全换了白绵纸,拾掇停当,往福临怀里一掼:“乖儿,去你皇帝爹爹怀里坐坐。”自己凑到福临面前,脸颊枕在他肩上,转着眼睛由上至下望着娃娃的卷头发,斟酌了半天,才说,“皇额娘大度得奇,好长时间没把娃娃送到我手里了。到底也没见苏墨尔,哦?”也不等福临答,伸手拉住直往她身上探的娃娃的胖手,“这可不是你的口粮,乖乖在你爹爹怀里坐。”逗得福全“咯咯”笑个不住,福临耳边是伴着她娇语的唇风,鼻尖闻着熟悉的甜香气,小娃娃的手奋力向她胸上探,招得玉面天子频频滚喉结咽唾沫,长喘了几口气静心。但凡他对着她,也不知她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就引得他心里“扑通扑通”狂跳,他能忍住,只是这身子的反应,随时随地的,一时片刻还抑止不下。只能木着脸。
她的心思还在太后和娃娃身上,轻轻捏着娃娃的肉下巴,柔柔扒开嘴看牙:“嘱咐乳娘给他刷牙,也不知道刷了没,这年月,蛀牙治不了。”眼神往下一挪,鬼使神差就发觉了他的异样,正坐在他腿上的福全还在乐呵呵对着她笑,笑得她红了脸,把刚解了的披风扔在他腿上,说:“搭着吧。真是年轻……”他努着耕种的架势夜夜不休,日间还这么着……除了年轻,也没别的解释了。
他却木着脸,眼神沉沉,伸手逗弄着怀里的福全,若无其事用斗篷盖了大腿根儿,遮遮掩掩把福全也兜牢,说:“听报,苏墨尔出京了。不知太后鼓捣什么事体,就没拦。”
作者有话说:
想起why women kill里的oh, youth.
哈哈哈。
第83章 捌叁
太后鼓捣什么事体, 皇后打根儿上就不在意,也懒得管。关起门来的小家,他们夫妻一心, 日日见,天天说不完的体己话儿, 最是亲密。只要他们二人知心知意,没有误会疙瘩, 太后又能翻出什么浪?前朝就更不怕, 皇帝胸有成竹,她侧面听他论了几次,早放下心来。
本来夫妻结合,对他们来说, 最重要的就是彼此, 父母子女都不及他们的关系紧要, 所以若她真在意什么, 只在意他白天忙公事,晚上勠力私事,操劳太过。
金花想到这儿,自己先打个呵欠,瞪着水汽迷蒙的桃花眼,往福临那儿看,他倒神采奕奕, 明明他身上正闹不正经,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全是正经,手抱着福全, 也去捏他的下巴, 轻轻扒开嘴看牙。
她又把脸搁在他肩上, 说:“万岁的肩给我靠靠,我睡会儿。”
他也扭过头来:“感情把二阿哥抱来就是让朕看着,你这额娘只管坐着,不管闲事儿,还要靠着朕……”看到她粉白的鹅蛋脸上还挂着笑,他心里一动,长呼一口气,只能又硬挪开眼神,幽怨地看着怀里的福全。虽然看不到人,这人的气息却仍旧往他鼻腔里灌,鼻息喷在他耳后,娇语也随之而来:“还不是为了您的亲子关系,您自己养娃娃,娃娃才跟您亲,行事言语才像您;要不孩儿是您生的,乳娘养的,师傅教养大的,除了抖了抖,您还做什么……”说到抖了抖那儿,不宜给娃娃听了去,她凑到他耳边几不可闻地说出来。
“你……”她从第一次让他抱娃娃就是这些歪理,偏他每次对着她都嘴笨,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肩扛着她,一手抱着福全,听她睡着了,呼吸轻慢悠长,他才转过来头来轻轻在她脸上印了印,又怕吵了她,几乎只闻到她身上的甜香气就止了。她最近觉真多。昨夜,分明没怎么闹她,为了她从头告饶,他只草草就收了场,谁想今日还是这么睡眼迷离,得个空先睡一觉。
车队到京城前停了停,整驾,福临想去解手,憋得脸通红,可是怀里一个肩上一个,两人都睡得齁齁甜,他看看哪一个也舍不得惊动。正难受着,听到车外“梆梆”两声敲窗棂的响,他忙小声问:“谁?阿哥睡了,小点儿声儿。”
结果车帘一掀,四贞格格的脑袋探进来:“皇帝哥哥,皇后嫂嫂。”看到皇帝僵着身子擎着肩,皇后正枕在他肩上睡着,她眨眨眼笑了,小声说:“只是二阿哥睡了?分明肩上这位,哥哥更在乎。”
福临没闲心跟妹子胡缠,红着脸说:“妹子,快来帮朕一把,朕要去……”
四贞赶紧上车,先抱了福全,又把金花接在肩上,福临急急起身,头在车顶上撞了一下,“嘭”一声。多亏他戴了顶六合一统帽,头上一颗璎珞打的结子,缓了一下,他才没磕结实。四贞还没问他,他已经撩着袍子下车了,一边喊:“吴良辅!”
他走了,金花才睁开眼,朝四贞笑了笑:“妹子,你看他磕得厉害嚒?我怎么听着这么响。”
福全正在四贞手里翻腾,金花见状赶紧接过来,还盯着小姑子的脸,等着她答。四贞扁扁嘴:“服了贤伉俪,一个想去解手不敢动;一个巴巴问磕得厉害不厉害。你们这神仙眷侣……可惜了。”
“可惜什么?”皇后抱着胖娃娃,母子二人都睡饱了,正精神,她对他又亲又摇,伸手挡着娃娃着眼睛再撒开,一边笑着说,“看看。看到额娘了?”逗得福全哈哈笑,一直伸手抓她。
“可惜,皇帝哥哥不是普通人,看起来是天子,内里总有许多迫不得已。”四贞跟在太后身边,有些事,太后也不避着她,比如议论皇帝子嗣不繁,商议着不能依着他的性子只跟皇后在一处,还是要想法子把两人的浓情淡一淡。
金花听妹子这句意味很深,故意顿了顿等着她说,可她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于是淡淡一笑,说:“哪有那么多迫不得已,多半是哄人骗己,更爱自己罢了。”想了想又说,“若是以后有男子向妹子说‘迫不得已’,四贞可别轻信。”
这时福临撩帘进来,只听了个半句,问:“轻信什么?”结果她姑嫂两人都笑着盯着他,却不说话,想起刚刚自己憋了个脸红的窘状,生怕她们说出什么来,只能讪讪坐下,从金花怀里接了福全,又问:“你睡醒了?”
金花还没回话,四贞先顺着这个话缝儿说:“妹子告退,贤伉俪一聚首,我就觉得自己多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怎么都碍事儿……”说着揉了揉福全胖胖的背,起身撩帘走了。
等四贞走了,又过了片刻,车驾缓缓起行,金花才说:“四贞不知听了什么,万岁最近当心些。”
福临点点头,说:“放心。”两人正说着,福全在福临怀里挣,“这孩子,从刚刚就一直要哭不哭的,是饿了?还是渴了?”
福全十个月了,吃喝都有规律,她想了想,大约是五谷轮回,于是只把帘儿撩开一缝儿,说:“大约万岁也要开个光了。”话音未落,先见福临变了脸色,架着娃娃的胳膊提溜起来,短短说了两个字儿:“尿了。”再看他腿上,一圈水渍。
她拍着手说:“嗨,终于全乎了。”转头向车外的乳娘要了白绵纸和替换的衣裳,跟他说,“万岁,御手给二阿哥换个尿布?也体会下养娃娃的艰辛。”说是他换,都是她手把手教着,只差自己亲手。天子,能骑善射,在前朝杀伐果断的,到养孩子时,也只是个笨手笨脚的爹爹。换完,她摸了摸,白绵纸塞得皱皱巴巴,看看他,脸窘得绯红,手脚无措,眉头也拧起来了,忙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挺好的。”说着又转眼珠,黑眸子在内勾外翘的眼眶里灼灼闪。
“怎么?”他问。
“今儿是初几?要不要写一笔送到皇史宬存着,指不定是史上头一次,皇帝给儿子换尿布!”她抱着福全,逗着儿子看父亲,又说,“我们二阿哥谢谢皇阿玛,是不是。”
结果这一闹,福临脸更红了,嗫嚅着说:“朕这衣裳也湿了。”
“万岁带换的衣裳嚒?要不您忍一忍?眼看到了。”看他还是苦着脸,“养娃娃可不就是这么样儿嚒,除了一开始那几下得趣儿,怀孕是端贵人那种,又晕又吐;生产是佟妃那般,鬼门关走一遭;万幸孩子好好的,养育这么琐碎,又脏又累。这样,您还想要生娃娃嘛?”
他顾不上裤子还湿着,只咀嚼她这几句话。他一直只想着要娃娃,小时候是粉雕玉琢的肉团子,长大了是如花似玉的格格或者玉树临风的阿哥,既像他又像她,是两人爱过的明证;可是他没细想过生育的险和养育的难。
养育的难他还能帮得上,他早想了,他俩的孩子他要自己养,抱着捧着,亲眼看伊长大。他也知道,嫔妃生产痛苦,可是他从来没把这些安在她身上,他一直只想着他们的娃娃天下最惹人爱。他竟没想到,她也要先怀胎十月……而且他帮不上,替不了,让她只身犯险?他的娇花,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保着护着,不忍给一点儿委屈的。若是娃娃和她只能选一样,他选她。
“朕听你的。朕舍不得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