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他只看得见她。
不安分的柔软的小手又摸上他的下巴,掌心的烫,熨得他心里暖,就听她悄声说:“万岁,累坏了?胡子居然都长得慢。往常这时辰,胡子老长,扎人,今儿怎么这么短。”曲着食指去扫他的眼下,“这黑眼圈,您白天歇过嚒?”
“你不是一直喊扎人,下午专门剃了一回胡子。”掌心托住她的手,歪着头,笼着她的手在下巴脸颊摩挲,眼睛还恋恋不舍在她脸上逡巡,“修脸时睡了一会儿。现在舍不得睡……”修薄的唇吻到她手心的时候,她触电般,一把夺了手,捏成个拳。他不徐不疾,顺着她的胳膊,重握上她的拳。
“特别是你说只是‘敬’朕,朕不光舍不得睡,是先睡不着了。”话说着,他鱼打挺从榻上跃下地,站定了,撑着胳膊来捞她,掐着腰把她扛在肩上,摆着长腿往寝殿去。
结果这一夜金花又摁着领子不给解纽子:“表舅舅,我累。”还伸着细笋尖儿样儿的手指头数,“游船那夜睡了两个时辰?昨儿吃了酒,满打满算歇了三个时辰?今儿还没眠一眠呢……”
“那……”福临沉吟着凑上去亲她伸着的手指头,“依表外甥女儿,怎么着?”
她对他抿嘴一笑,眨眨眼,勾了勾手指头,皱着下巴送出一对红唇。他想也不想轻轻噙住,舌尖接到她渡过来的那个光溜溜的酸梅子核。“啵”一声,她收了唇:“您去洗漱,顺便帮我把核儿吐了,谢谢您。”
他刚下床,又听她唤:“表舅舅?帮我倒碗茶喝?渴。”他喜滋滋擎着盏捧着壶进屋。心里想着,她好似知道他喜欢她,要不如何使唤起当朝天子,昨儿要梅子,今儿喝参茶……
等他掀被窝儿,她早睡熟了。一间屋那么大的床,她滚在里侧,拥着被子睡得黑甜。他忍不住失意地轻手轻脚躺下,只那一身木香挡也挡不住,盈了一帐子。刚阖上眼,被窝里滚过来一个玉润的身子,闭着眼睛抽抽鼻子,钻在他怀里,又睡得齁齁沉。惹得他悲喜交集,哭笑不得地搂着她睡了。
一夜好眠,金花睡得迷迷糊糊,耳朵痒痒的,听一个好听的声音唤她:“金花。”她硬睁了睁,没撑开眼皮儿,这声音又说“睡饱了,想摸兔儿吃桃儿……”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写不完了,先发吧。
第72章 争宠
往日裹在层层束缚里的桃儿, 现在仿佛剥了皮儿,柔软滑腻,顶上一个小巧粉红的桃尖儿, 胀着福临的手心儿。
天光熹微的清晨,先有一声鸟儿唤, 惊了春,之后便是无数的莺啼鸾鸣, 一递一响, 娇声裹挟着早上的矇眬睡意,乍醒还昏间,也不知是醒透了还是又晕沉,反而没了那些理法束缚, 只余他对她的喜, 她对他的容, 两人一壁取一厢接, 又一人迎一方送。
福临的胡子重冒出来,扎在金花柔嫩肉圆的下巴上,疼得她吸溜气儿,他听她声气儿乱了,睁眼看她,她阖着眼,两片小扇子般的睫毛, 浓厚地垂在眼下,更显得鼻梁细陡,鼻梁上方的眉心拧个“川”, 额角的碎发里凝着汗珠子, 一大把黑头发散得周身是, 映着肌肤胜雪,晨光幽暗,她周身却蒙蒙放光,像是雾里点了盏原白色的灯笼。
“金花。”他动心地唤她,她一滞,张开眼,桃花眼尖尖的眼角先现出委屈的神色,嘴唇也褶皱起来,她忍不住“唔”了一声。
神思恍惚间,伸着柔嫩的手来摸他的胡子,轻轻说了一声:“怎么这么茬硬。”
他闷着头不吭声,一用劲儿,她就“呜呜咽咽”,随着一呼一吸的气儿抖。
终于承不住,就手挠在他下巴上,跟挠猫儿“呼噜”似的,一边碎声紧着唤:“万岁,万岁。”听得他自己先喘不上气儿来,又怕她背过气去。他俯到她耳边说:“金花,喊朕的名字。”她扭着身儿不肯,他无奈迫紧了她,摁着她虚攥的小拳头,两张汗湿的面孔叠在一处,互相氤氲着对方身上的味道,木香混着甜香,味道的纠纟厘终究及不上两身的羁绊……
早上戴冠的时候,福临盯着金花,竟然无论如何没法把她跟刚刚那个人重在一处,刚那人红着脸,湿淋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眯着眼,两颗细小的银牙斜咬着下唇,睨着他不吭声;现在她梳着两把头,头发一丝不乱,脸上敷得白净细腻,香喷喷的,穿着一身绯色的旗装,长裙泄地,正瞪着眼睛,伸着胳膊给他系冠带儿,手指一下一下掠过他下巴,另一样手上的胰子药味儿又扑进他鼻孔里。
“皇后?”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一红,拽上她的袖子。
“嗯?这就好了。”她闪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凑过来,微微仰脸看着他。
他看了眼外头的小太监,低头到她耳边说:“你刚,为什么不喊朕的名字?”唇风就蹭在她耳朵上,话送出去,还没看到她的脸,先看到她耳朵红了。
他,刚穿了吉服,一身炫目的云龙海崖满绣,又戴了秋季的台冠,遮了大半个额头,帽沿儿和冠带儿勾出来一张玉面,浓眉墨眼,悬胆鼻子,不笑自翘的两片薄唇,跟谪仙似的,偏说的全是俗话儿。
她再朝他扬扬脸,他才瞧清楚,她从脸上红到脖子根儿。正瞧着,却不防备她一把搂着他,手在他后腰上扒拉着,隔着重重叠叠的衣裳戳戳他腰窝,坏笑着扬起脸,说:“我不好意思……”
叫他的名字不好意思,对他上下其手却好意思,身体力行,毫不含糊。
慈宁宫。
太后心情大好地对儿子说:“皇儿,予想去南苑住几天,骑骑马,散散心。”是太后想了一天想出来的法子。不好直接问鳌拜和遏必隆两位将军所做所为是不是皇帝授意,更不好问昨日叔王济尔哈朗进养心殿议了些什么大事,万一皇帝驳了她,反而没了转圜的余地;只能试探着离宫,看皇帝的态度。照往常,南方的战事正吃紧,北边也不太平,福临若还依靠她,势必要拦她,或者跟她同行,有事两人就手商议。
结果福临眼皮都没抬,淡淡说:“秋高气爽,皇额娘去南苑住一阵也好,着静妃和谨贵人跟着,替儿子尽孝,南苑若住着顺心,不必急着回来。南方战事正是吃劲的时候,儿子此番先不去。”说完伸筷子夹了块鹿脯,填进口中,细细嚼着不吭声了。
太后听儿子一点拦的意思都没有,心里不是滋味儿,甚至连随扈的嫔妃都帮她定好了,她说“住几天”,儿子却说“住一阵”,不啻欢天喜地把她送走。于是说:“静妃她们倒不打紧,予想着皇后还没去过,主要想带皇后和四贞丫头姑嫂俩同去,在宫里也把她俩拘束坏了。到了南苑也能陪予说说古记儿。”说完对着四贞格格和金花慈爱地点头一笑,“予瞧着她俩也投缘。”太后想试探下,看皇后是不是皇帝的软肋。
四贞格格忙在一旁欢快地点头,干脆地说:“听凭额娘安排。”又伸手去摇摇皇后的袖子。
金花正捏着筷子布菜,听太后这么说,停了筷子,先对太后温顺地一点头,又去看福临。
她想去,只要能离了皇宫,去哪儿玩一趟都好。上次看望姐姐,在王府穿花步柳走的那几步,已让她身心一舒。清初的南苑,据说有海子,能骑马,还能打猎!纵马飞驰,该是多么恣意的体验,她常在梦里随着阿拉坦琪琪格在草原上骑着马飞。况且她跟四贞格格约了射箭,转眼过去两月,她俩还没携手出过坤宁宫,去御花园转转的闲空儿都难得。唯一的不如意,大约就是她身子骨儿不适,明明长高了也胖了,自从合帐一直病歪歪,顿顿喝汤药,越发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病西施。不过也许离了这深深宫阙就好了。南苑的混着草香味道的风一吹……
只怕福临不乐意,他们新婚燕尔,如今要跟太后出宫,让他自己睡空房……
果真,福临不慌不忙呷了口汤,说:“宫里两位有孕的嫔妃,要劳烦皇后照料,皇后怕走不开。”顺势放肆地瞥到金花脸上,盯着她,不自觉地在脸上堆上若有若无的笑。
金花长叹一口气,夹了两块鹿脯送到福临面前的黄底龙碟里,又对着他努努嘴。偏他脑子活泛,嘴皮子利索,上下唇一碰,就把她稳在宫里,任太后说破大天皇后也抽不出身了。快吃两块鹿脯堵堵嘴罢。
太后瞄了眼皇后给皇帝夹的鹿脯,貌似温厚地说:“皇儿真是长成了,想得比予周到。静妃和谨贵人也甭跟去了,予带着四贞格格就够了。”说着,笑眯眯拍了拍四贞格格的手。果然,皇帝不舍得让皇后跟她去,被她一下试出来了。
入夜,金花一手撑着头侧歪着,胖大橘卧在旁边,她从头到尾一把一把揉着猫猫,阖着眼睛不吭声,福临含着酸梅子凑到她面前,说:“皇后,吃梅子?”
她慢吞吞说:“刚喝了药,吃过了。万岁,酸梅子是我腌的,偏了我的好东西,反过来请我吃……”
他把胖大橘抱在怀里,占了胖大橘刚卧的地儿,凑到她身边说:“知道你想去南苑,眼下不得闲儿,你去了,朕没空天天去瞧你。”
金花闭着眼睛一挠,挠到他胸上,一个手感绝佳的胸,膨膨的胸肌……撑开一侧眼皮,看他怪模怪样抱着胖大橘躺在身旁,说:“我自去我的,哪用天天瞧。”说着翻个身,背对着他枕着胳膊恹恹地躺下。
“唉。是朕舍不得你去,一天瞧不见你,朕浑身不得劲儿;你跟皇额娘去个十天半个月,还不得把朕想煞。”说着揉了揉怀里的猫,又说,“你就是不想朕,也得替这些猫儿想想,它们自从来了坤宁宫,一天也没离了你跟前。”
她听他说舍不得她去,早先软和了,后又听他委屈巴巴地拿猫猫做幌子,忍不住“噗嗤”笑了,说:“猫猫不难,带着就成,倒是您这么大个天子,没法儿揣辇里捎着。”一边说一边翻身回来,从他怀里接了胖大橘,说,“那说好了,等得闲儿您自己带我去,您的御马也得给我骑。”
“行。”换他手撑着头侧歪在她身边,伸手揉着她怀里的胖大橘,吞吞吐吐说,“御马有何难。要骑……骑别的也有。”一边说着,去捏她怀里的猫儿的的脖颈,想把猫儿赶走了他自己霸着这朵花。不想天儿凉了,胖大橘贪恋金花怀里暖,又正被她揉的“呼噜”正浓,稳稳卧在金花怀里不走,还伸着一只肉爪推福临的手。
金花虚虚睇了一眼他俩对峙,狡黠一笑,并不理他,手里照揉着猫猫,听它“呼噜”越来越隆。又听他争宠似的说:“皇后,朕想喝茶。”
她眼睛也不睁,喊了一句:“呼和,上茶。怎么伺候的,万岁都渴了。”
他见不管用,直接跟金花脸对脸躺下,小声说:“别揉猫儿了,你揉揉朕,朕批了一天折,浑身没一处好受,脖子到手都僵了。腿酸,腰酸,胳膊酸……”
金花睁开一对晶光闪亮的桃花眼,说:“您那是批折批的?您怎么酸的,敢情自己不知道呢……不是一早醒了要摸兔儿了。”
这一句惹了祸,他把猫儿从她怀里夺了,捧着她从榻上往地上挪,一边说:“晚上还一个劲儿给人喂鹿脯,这会儿怎么就不认了,不喜欢朕摸兔儿给朕吃那么多大补的鹿肉……”
作者有话说:
开心!你看到这儿啦!
十月初一, 太后领着四贞格格和福全启程去南苑。
太后不喜张扬奢华,跟四贞格格带着娃娃同乘一辆朴实的外呢里绸的马车,外头看起来跟普通富户出门的马车无异。车后还跟着若干骡车, 拉着太后饮食起居的一应物事,苏墨尔等贴身使唤的宫婢和乳娘婆子也在骡车上。骡车后还跟着一大队粗使的宫人。另有绿营的红蓝白甲相护。
看着太后的车驾从西北角门外的御道消失, 宫门内恭送的帝后和嫔妃们一阵骚动。福临攥着金花的手摇了摇,她转身压低声音, 拿出几分威严, 对那群乌鸦鸦的美人儿们说:“姐妹们散吧。”
众嫔妃跪着不敢动,皇帝瞧也不瞧这些人,拉着皇后穿过人群,等两人走出一丈远, 金花拽拽福临的手:“万岁不跟杨庶妃和端贵人说几句嚒?好久没见人家了, 再过一个多月杨庶妃该生了。”
他只惦记着太后走了, 宫里就再没人明里暗里管束他, 不必每天请安,也不用处处受太后掣肘。又惦记着带金花去看他新拾掇的养心殿。骤然听皇后提到他以前宠幸过的女人,不知为何心先虚了,也不答话,忙马不停蹄,拉着她往养心殿走。
正紧走着,突然想起来, 慢下步子,体贴地问她:“累不累?咱们乘舆?”
金花抬抬眼看,前面就是养心殿的檐角, 低头用帕子印了印嘴角, 说:“我累, 可是也不至于这几步路还要再另外乘个舆。”又拽了拽他的手,“嗳,您慢些走,这么火急火燎的。是养心殿还有政事?若是前朝事忙,我就不去养心殿,您忙完了,晚上过坤宁宫用膳?”
他本来急急忙忙,被她几句话安抚下心,说:“非马上办不可的政事倒没有。朕在养心殿给你预备了些好玩意儿,早就得了,上次急着出宫,没得空看。朕今日想带你瞧瞧去。”他早打算过,一边忙乱着送太后出宫,一边紧着抓政事;等送走太后,政事也忙得七七八八,又没人管着他,终于能尽情跟自己的小媳妇腻歪,哪怕是对着不说话也好。
按着步子,慢悠悠牵着她的手往养心殿走。
“以后你随朕住养心殿也成,万一哪一日事忙,朕不及去坤宁宫,就着人接你来这儿,朕批折,你哪怕睡在旁边,也是安心的。”他忙她睡,原是试过几次的。
“我还是喜欢坤宁宫,猫猫还在坤宁宫呢。”从穿过来就住在坤宁宫,她已经把坤宁宫当家了,除了猫猫们,坤宁宫还有她的嫁妆、梅子酒,色色样样她爱重的。
“猫儿一起带来就是。爱屋及乌,爱……爱你及猫儿。”说着,他扭头看着她笑。头一次说出“爱”字儿,他念着生疏,又心中惊动,是再没有另一个更贴切的词儿来言说他对她了。
正是个秋日的好天儿,天高云淡,风儿吹得人浑身爽利,她额角正有一缕儿碎发,原本伏在雪白的脸上,风儿一拂,这缕头发就在她脸上忽起忽落,映着眼底的湖水样的浅波,看得他心里痒痒。
“万岁看什么,是唇脂沾牙上了?”她见他盯着她不撒,莞尔露着八颗牙,调皮地对着他,没顾上他那句“爱你及猫儿”。
不料他竟然敛了笑,说:“嗯。”又从她手里抽了帕子,木着脸不做声。
看得她一愣,收了八颗牙的笑,抿着嘴,又开始转眼珠,她是什么时候把唇脂沾到牙上了,刚送太后的时候,她还拉着四贞格格,两位美人儿凑在一起咕咕唧唧说了半天私房话儿,是那会儿嚒?四贞格格不会不提醒她。
转个念头又开始纠结,刚刚跟嫔妃说话时露出来了么,她们都伏跪在地,应该是没看到。乌兰呼和她们呢?想往她们脸上探探,偏又要端稳皇后的仪态,她直挺挺仪态万方地走着。好在前头就是养心殿,她绷着脸,抿紧了嘴,忍到养心殿再拾掇。
到得养心殿,二人手拉手进屋,脱了小宫女和小太监的视线,她紧走两步,进寝殿去寻镜子,手还在福临手里攥着。结果走了两步,就被他拽住了,她抿着厚嘴唇,被他一带搂在怀里,惦记着齿上的红痕,她头抵着他的胸,缩着脖子不抬头,又娇娇唤了一声:“万岁。”
就听那把好听的声线温柔说:“抬头,朕帮你擦。”一边收紧了搂在她纤腰上的胳膊。
她慢慢抬起眼,看到他俊美的脸,玉白面孔,丹凤眼像是映着绯红晚霞的浅溪,薄削的上唇,像是扣着的一张弓。又听他说:“昨夜睡得好?”
昨夜他俩没在一处睡,太后出行前拉着他细细密密说了大半夜的话儿,等他从慈宁宫出来,早已过了子时,他怕漏夜去坤宁宫闹得皇后睡不宁,自回养心殿胡乱歇了。
金花听他这么问,心里生出无限的依恋,她没睡好,才几天,她先习惯卧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揽着他的腰,听他的呼吸,一腔气儿从她鼻里呼出来再吸进他鼻里,浴在他的木香里……突然一夜自己卧在帐里,她翻来覆去寻不到着落。
看他眼下的铁青,她又犹疑了,他也没睡好,说出来让他悬心,何苦,于是将摇头又点头,只悻悻说了句:“不习惯。”他的唇就爱惜地落下来,印在她额上飘着的那缕卷翘的头发上,半晌又挪到她唇上,探着舌头舌忝她的银牙。
想他正帮她擦牙,她笑着仰起脸,叩紧了牙关,又俏皮地用樱唇贴贴他的薄唇。
长胳膊越搂越紧,他的呼吸浊重,胸膛起伏着,断断续续说:“朕也不习惯,金花……”她听他唤她的名字,松了齿关,两手从他肋下穿过去,柔柔搂上他的腰,跟他一起唇对着唇,虚虚碰上又分开,试试探探抿着两人间的这丝气儿。
终于亲得她也动了情,重把胳膊绕到他脖颈上,水葱一样的细白手指捻着他柔软的耳朵。由着他梗着头,箍着纤腰把她带离了地,迤逦迈向寝帐……
福临摸着金花的脸,亲了一晌,突然脱了纠缠,欠起身子,说:“怎么还吃药,多少天了,风寒还没好?”舌尖齿缝还有淡淡的酸苦味儿。看他定定盯着她,她推开他,坐起身,正了正身上的旗装,低着头说:“嗯,风寒好不利索更费事儿。”说完,扭头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他。是她为了送太后,急急忙忙出门,没留意嘴里的药味儿,谁想他这么细致,明察秋毫。
他也坐直了,把她捞在怀里,说:“跟盏美人儿灯似的,吹吹就坏了,可把朕心疼坏了。天天灌汤药,又酸又苦。”
她也不想喝药,可这避子的药,不喝怎么着呢。物理方法避子?想到上次跟他说的那个巧宗,凑到他耳边,说:“万岁,上次说的那个巧物儿,您试过了?”
他脸一红,眼睛往旁边瞥,不看她,说:“试过了,不知是不是奴才取的位置不对,朕套不上,套上去憋也憋死了。让他们去重取了,还没取回来。”
她想起来以前杂学旁通,说condom起源自小羊盲肠,那天在船上,她撺掇他试试,他倒是当回事儿,可惜还没试成。那还得继续喝汤药,多亏宝音姑姑说不伤身子。
他红着脸转过来,搂上她,吞吞吐吐说:“要是,这几天就有了,那就是天意?”他不是不心疼她,可他想要她和他的娃娃,长得像她又像他的,阿哥或公主都好。刚她送福全,抱在怀里亲,眼泪汪汪地抓着娃娃的手不舍得放,分明喜欢得紧。
她心里有数,一直喝汤药,不会的。可是忍不住地想到他跟她的小娃娃。若是没有近亲结婚的遗传导致的残疾,那该多活泼可爱,像福全一样,遗传他的丹凤眼和浓眉长睫,贝壳形状的小指甲……就跟三阿哥和小外甥北安似的,热乎乎的小团子卧在她怀里。越想越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闷,忍着难受窝进他怀里,用鼻尖戳着他的胸,哼了一声:“嗯。我也想要。”
两人抱着坐了会儿,福临晃晃怀里的金花,用下巴指指窗下说:“妆台喜欢嚒?专门给你置的,只给你用。以前养心殿没嫔妃,用不到。想着以后你时不时要来,总不能回回在朕书案上梳妆。”他总忘不了她跟小宫女捧着小瓷罐子补唇脂,更忘不了她在养心殿宿的那几次,他想样样都给她置备齐了,让她总在养心殿陪着他。
“去看看朕给你准备的首饰?”除了上次的五瓣桃花,他还帮她做了几套别样的金银首饰。说着要捧她下地。
“万岁,过会儿看?”她抓着他的手,撑了撑,往帐子里挪了挪,“喝了汤药,刚又吹了风,现在正难受。您还批折?想睡会儿。”说着打个呵欠,眼里笼上一圈水雾,翻身往帐子里一躺,揪着被子卷了个筒儿。
他揉着她的额,顺着那缕儿头发,说:“你最近觉真多。”
“昨夜没睡好,况且,我以前觉也多,您哪儿知道……”说着阖上眼,往帐子里蹭了蹭。
“晚膳朕唤你。”
作者有话说:
看文开心哦。写得很开心。
第74章 侍疾
太后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由着四贞格格帮她轻轻捏着肩。她保养得宜,也格外得岁月的眷顾,这位心高气傲的美人, 从小便是草原上的美人,现在人到中年, 仍旧面容祥和美丽,皮肤细腻白皙。
她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前半生, 尚未及笄便嫁给皇太极, 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先帝驾崩后拥福临登|基,称得上波澜壮阔;后半生?现在皇帝的重臣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在前朝, 她的影响力之弱, 大约可以视之为无了。
这事是如何发生的?往前想, 孔家军被屠|戮时福临还深夜来慈宁宫跟她商议南方的战事, 要靠她收孔有德的女儿孔四贞为义女来抚恤汉将;再往前想,安郡王和佟皇亲为了圈地闹官司时,她还威压着福临偏向佟皇亲,斩了陈明夏。更别提皇帝二次立后,选了博尔济吉特氏家的女孩儿,巩固了娘家大清第一门至亲的地位。甚至端贵人有喜,还不是她的功劳, 没有她督促着皇帝宠幸后宫,就她那不开窍的“生瓜“儿子,估计要留一后宫处子美人儿, 更别提生阿哥和公主。
只是, 怎么突然一个月不入后宫, 接着就把她这树大根深的太后架空了。别说她毫未察觉她在前朝影响力的势微,就算是后宫,她日日身处其中,好像也突然看不懂了,眼盲耳聋。皇帝开了窍,跟皇后好得如胶似漆,她怎么还能蒙在鼓里!
这么想着,她心里焦虑,不耐烦地挪了下身子,就听旁边四贞说:“额娘,手重了?”
太后睁开略显狭长的杏眼,温和地朝着四贞说:“你也歇歇,忙了一上午。”说着拉过四贞的手,拍一拍,说:“这次去南苑,都是咱们宫里自己人,别拘礼,我们亲亲热热地乐呵乐呵。”
四贞爽快地一笑:“好,听额娘的。听说南苑能骑马,还能射箭。在宫里可拘束坏了,到那儿要痛快跑一场。可惜皇后嫂嫂没来,我们俩约好比箭,一直也没比成。这次她来的话,我们就能一起耍,唉,临出宫我们还叹了半天。”四贞安慰似的跟太后说,“皇后嫂嫂也想来,是皇帝哥哥不应许。”
太后爱护地摸了摸四贞的头发:“皇后在宫里还要照应有孕的嫔妃,而且我瞧着皇帝像是不舍得她来……”
四贞点点头:“额娘看得不错。前儿女儿在坤宁宫耍,皇帝哥哥来了,他俩一个眼睛在另一个身上,这个倒茶那个看,那个喝茶这个瞧,火辣辣地,目不转睛,还全心全意。我忙告辞出来,不敢在他俩中间当磨心儿。都这样了,皇帝哥哥肯定不舍得嫂嫂离宫。”
“唉。”这正是太后怕的,她忍不住叹口气。
四贞难得见铁腕太后露了颓相,摇摇她的手,轻轻唤了声:“额娘。”
太后轻轻掀开帘儿,车马已经出城,车外是望不到头的农田,蓝天白云下一片蔓延到天边的碧绿,她禁不住悠悠想到草原。
当年,满清还没入关,她刚生了三个女儿,皇太极竟然一眼爱上守寡的姐姐海兰珠。皇太极娶了海兰珠后极难得再招幸别的嫔妃,纵然她是海兰珠的亲妹子,也失了宠。
她失落、伤心,又深深忧虑将来。她十几岁就嫁给皇太极,身负家族使命联姻,要为爱新觉罗诞下有博尔济吉特氏血统的儿子,还没生出儿子,先失了宠。她生怕挤不进五妃,更怕后半生被人轻贱。
后来,海兰珠有孕,她使尽手段缠着皇太极侍寝,终于怀上福临;后来海兰珠生的八阿哥莫名其妙染上天花……她又担心又开心:担心天花传染给自己所生的宝贵的九阿哥;开心八阿哥殁了,儿子九阿哥离承继大统更近一步。
她惊心。原来面对权力、荣宠,她有那么阴险的心思。自问,若八阿哥没有染病去世,她会不会出手害海兰珠和八阿哥?她说不准。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就心惊胆战地截住,克制着不深想。但她心知肚明,她多半会出手,会为了夫君皇太极的宠爱和儿子福临的未来害人。
现在皇后处的位置,活脱脱就是以前的海兰珠。福临对金花的宠爱只有更多,自从大婚就没招过嫔妃伺候,皇帝现在对皇后,独宠。本来太后对帝后的关系尚朦朦胧胧,看不清。四贞几次三番摆说帝后的关系,她明白了,皇帝背着她独宠皇后,不会只是日夜翻红浪这么简单,想必还做了其他出格的事儿。福临六岁登|基,他自小说一不二,比皇太极更任性,更重情义。她的儿子她了解,他从小就是个真情真意的孩子,是她硬拗着他喜怒不形于色,有城府,有手腕,要做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守住祖宗打下的这汉人江山……现在他的情意都给了他的妻;他的城府手腕,都给了她这个额娘。
宫里那么多嫔妃,能消消停停瞅着皇后独宠?不说静妃、谨贵人,屏一屏就老了,陪着自己摸摸纸牌说说话儿一日也过去了;宁妃、佟妃呢?她们都有儿子,不为自己争,也要为儿子争;她们能眼睁睁看着皇后专宠?况且她们得过皇帝的趣儿,独守空房的滋味格外难受。一旦日日夜夜只想这些事儿,能想出多少杀招儿。
所以福临这么宠爱金花,不啻把她架在火上炙,阖宫拿她做箭靶子。
就算如此,太后心里明白,她不喜皇帝专宠皇后,首当其冲是皇后抢了她从小捧到大的儿子,妒火中烧击败了菩萨心肠。不能让福临的情意系在一人身上,万一皇后有个三长两短,福临会不会也跟皇太极一样伤心太过,落下一身病根儿?这事儿真发生就晚了。惦量来分析去,她都得把权柄、儿子一齐抢回来。是“借刀杀人”,等着宫里的嫔妃动手,还是自己亲手?皇后可是她娘家博尔济吉特氏家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