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口呼吸,青筋暴起,整个人回到空气中,冷得直哆嗦。
水在车门打开时一直都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挡起来。
余清韵回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
她这下子直接躺在了地上,从手腕下拿出圆盘。
沾了水的圆盘似乎微微发出了光芒。
她拿到了“传家宝”,来到了水底。
可是她和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恢复记忆。
山村虽小,却有着土地庙,祠堂,小学。设施齐全。
青壮年很少,基本上全都外出,进入大城市里找工作。村子里更多的就是老人和孩子。
虽然大家都很少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对于父母的陪伴没有多少概念,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大家都知道余清韵那两个出去经商成功成为老板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了。
余清韵的父母是在事业有成后,想要回乡把家人接出去的时候出车祸去世的。
余清韵还是从别人的嘴里才知道父母死去的消息。
“你的爸爸妈妈没了,爸爸妈妈没了,爸爸妈妈都没了!”
一个男童嬉笑着围在余清韵身边哈哈地说着残忍的话。
余清韵只是用着那双一直都漆黑如墨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女孩站在原地,瘦弱如柴,一动不动。只有紧紧抿起的嘴唇可以窥探到她的无措和茫然。
孩童在三观还未养成时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给他人带来什么伤害。
这个时期的他们都是自私的,只会想着自己。
男孩觉得这样笑着余清韵会很好玩,所以也就这么做了。
男孩一直笑着,在旁边捣乱,终于女孩忍不住了,快步上前,一声不吭地就给了男孩一拳。力气没有收敛,男孩直接被打倒在地,手上和脸颊都破了皮。
男孩直接忘记了之前的快乐,坐在地上就大声哭出来。
他希望他的声音能吸引来附近的老人,这样就有人来批评这个揍自己的余清韵了。
好巧不巧,这个时间段,这里没有老人,他们全部都在村子口的大榕树下下棋了。
余清韵冲动地给了他一拳后,先是有些后怕谨慎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周围没有人,就走近男孩。
“你想干什么!呜呜呜呜哇!”男孩不断后退,大声哭泣。
泪眼模糊的世界里,女孩那双眼睛有一瞬间像是一个冷血动物一样。
“别再在我面前嘻嘻哈哈。”
余清韵很快就走了,因为她并不能保证别的老人会不会经过这里。
刚走近家门口就看到许多老人聚集在家门附近。
原来他们都没有去下棋,而是来到了她家里。
看到这么多人在自己家里,余清韵莫名的心慌。
一看到她回来了,这些老人纷纷交头接耳,然后给她让开了一条小道,嘴里还说着“小余回来了”“小余乖”之类的话语。
余清韵原来并没有把男孩的话放在心上,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
自己的爸爸妈妈可能真的没了。
余清韵直接快步跑进了家门,在客厅里看到了刚刚挂里来的白连子。
奶奶还在哭,爷爷沉着脸在客厅里安排着白事需要挂上的东西。
余清韵站在原地,周围是其他老人的嘘寒问暖,所目之处,竟然没有任何一个青壮年。
从此以后,原本就很是沉默的余清韵就更加沉默了。
余清韵的小学是在村子里的小学上的。
那个嘲笑她的男孩也在村子里的小学。
父母的离开其实并没有给余清韵的生活带来多少的变化。
他们的财产都留给了爷爷奶奶和余清韵,爷爷奶奶作为村里退休的老教师,自己也有着退休金。
小学里的孩子们都跟着自己家里的老人生活,老人们都对他们耳提命面,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去嘲笑余清韵。那个男孩的嘲笑只是一开始做出来的事。
不过余清韵还是忍不住讨厌上了他。
很快,男孩也被人嘲笑了,原因是因为他当场尿了裤子。
几个孩子围在他的身边笑嘻嘻,他羞红了脸。脸上充满了无措和害怕,眼睛里的眼泪要掉不掉。
这么看,他也很脆弱,也很可笑。
余清韵站在人群之外,忽然就对男孩没了感觉。
树上的蝉鸣一直叫个不停,孩童们都在玩游戏,只有余清韵坐在树荫的台阶之下。
她喜欢静静地看着别人,观察他们。
其实最主要的也是因为余清韵懒。
大夏天的,烈日当头,她坐着更舒服。
后来,余清韵去县上的中学读了书,只有放寒暑假和长假才会回家,高中更是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高考成绩不错,在爷爷奶奶和老师的建议下去了苏州的一所大学。
苏州,正好是李叔的地方。
李叔,李仁贵,陈杰。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车内的红衣女人突然睁开眼睛,大口呼吸,像一条上岸窒息的鱼濒死之际的挣扎。
余清韵抓起旁边座位的铁杆,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一圈。
熟悉的一排排座位,司机位,座位上的黑色大背包。
白面皮影小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根本看不出灵动,余清韵还以为它就是单纯的一个活体地图而已。
没想到这一次它发挥的作用这么大。
它为什么会知道她恢复记忆的方法?它好像很了解风霁月的样子,而且还能牵制风霁月。
它究竟知道些什么?
余清韵发现她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白面皮影小人。
原先她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故人,可是这几次和风霁月见面的时候,风霁月都说她不是。
既然她不是那个故人,那故人又跑去了哪里?
余清韵打开黑色背包,包里是已经吃完只剩下包装的压缩饼干和空水瓶。
骨灰罐和风霁月的肢体都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余清韵还是想到了白面皮影小人。
只有它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这些东西。
白面皮影小人对自己有用,而且也乐意帮助自己。
但它一直瞒着事情。
她该信任它吗?
余清韵想要在脑中联系上周力和思源,询问一下这段时间白面皮影小人的具体动作。刚动了这个念头才发现周力和思源换了新的皮,还没有和余清韵重新举行“仪式”,心念不能相通。
余清韵坐在司机座位上,抱着自己的黑色背包,车窗外面是蓝色的鬼火,鬼火在跳跃着,围绕着,注视着余清韵,等待着她的回应。
“晴空他们还没到。”周式拿着草木金石,一边在地上布置着阵法,一边注意周围白雾里的动静。
“他们还在季府,待会我们可能还要折返。”周逢说。
“余姐什么时候到?”周逢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开始不安地在四周查看情况。
思源在轿子里查看莫立鹤的状况,周力则是站在周府门口台阶之上看着来往白雾。
“别急。”周力说。
周逢自己也不想急,但是他在这方面灵感极佳,现在已经升起了一种如芒在背的刺感。
他预言过余清韵会带着他们逃离这里,但是预言并不是注定的结果,预言只是给周逢指引这一条生路而已。
这条生路就是要跟紧余清韵,因为只有她才能带着自己离开。
周逢现在担心的就是余清韵动作太慢,后面的风霁月赶上来,先一步把他们给灭了。
这可不是周逢想要看到的结果,周逢和余清韵合作就是看中了她能带他们逃出生天。
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一直充斥着,周逢能感觉到危险将至。
“要不然我们还是进去找余姐吧?”周逢还是忍不住说。
周式听完,不由得停下了正在布置阵法的手,看向周逢,皱眉。
他了解自己的堂弟。
他灵感极佳,家里人传授了合适他的秘法,专门用来保命并且指引生路。
堂弟说余清韵能带他们逃离这里,他信了。但是堂弟现在这幅坐立不安的样子,说明真的要出事了。
很有可能风霁月已经摆脱了白面皮影小人,正在快速朝着他们靠近。堂弟这才有了危机感。
“我们还是进入周府吧?”周式也提议。
思源撩开轿子的红帘,从里面走出来,说:“不行。”
“为什么?”周逢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
周力看向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大雾。
大雾里头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抬轿前行的时候,大雾会自动避开轿子。谁也不知道大雾里藏着什么东西。
周力说:“我们需要在这里挡住风霁月。”
周逢说:“可是它要来了!”
说着,周式靠近了周逢,两个人站在一起,对着思源和周力做出了防备的动作。
这个时候,分歧出现了。
他们的目标都不一样。
周力和思源要留在周府边上给余清韵争取时间,而周逢和周式想的更多的是活下去。
跑到余清韵身边活下去。
周力和思源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周逢和周式在乎。
“你们不能进去,这里的阵法还需要你们来来布置。”周力说。
布置?布置了有什么用?还不都是为了给余清韵争取时间。说不定等余清韵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周逢和周式一起上前想要快速绕开挡在周府门口的周力。
周力两边手臂伸长,长臂一捞,直接将两兄弟给拦了下来。
周逢和周式都被周力抓疼了。
“松开!”
“我们还不想死,它马上就要到了!”
“你们两个现在要是继续布置阵法,”思源说,“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撑到余清韵回来。”
“有我们在,你们是进不去的。”思源说。
周逢和周式没辙,只能继续布置阵法。
阵法还差最后两处地方的时候,远处的白雾涌现出了缕缕黑气。
风霁月如画般的眉眼若隐若现。
它来了。
周逢咬牙,看了风霁月方向一眼,赶紧跑到对应的地方放下一个草木。
还差最后一个地方,离他们有三米远。
黑气移动速度很快,周围的气流在飞速流转着。
“你们继续布置。”周力扔下这一句话,迅速飞身上去,没入黑气之中。
周力进去得很突然,但又在意料之中。
周逢和周式两兄弟与周力几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都清楚这群人来到这里,以性命做赌,就是为了救出这位名叫余清韵的女人。
余清韵。
她到底是谁?与邪祟纠缠颇深,身手不凡,按理来说,玄学界不应该找不出这号人物。
莫立鹤也是替上面的人办事,同样认识余清韵。
难道余清韵不是玄学界的人,而是上面那边人的人才?
黑气缭绕,不一会儿发出了几声咯人酸耳的声音。
周逢在旁边观察战机,周式拿着最后一个金石朝着三米之外的地方跑去。
三米其实不长,但在这几秒里格外漫长。
“砰砰砰”
第二秒时,黑雾之中传来几道闷声。
周力再也不见,思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把自己身上的一个背包扔到周逢身上,说:“一定要拿好这个包,把它交到余清韵手上。”
“阵法已成的时候,不要犹豫,带着莫立鹤往府里面跑。”
之前周力和思源并不是不让周逢和周式进入周府。
周逢和周式两兄弟的战斗力并不强,能指望的就只有阵法这一方面,所以周力和思源并没有想过让这两人直接上去和风霁月硬刚。
它们只是希望周逢和周式能先把阵法布置妥当。
阵法能好歹能阻挡风霁月片刻。
情况紧急,留下了这短短的几句话,思源也跑进了黑雾之中。
周逢拿着背包,焦急地看向自己的堂兄,周式离最后一处阵眼只差一米了。
第七秒,黑雾不再翻腾,里面的挣扎,战斗,无人知晓。
周式成功把金石放好。
阵成之时,周围的黑雾颜色减淡一瞬,停滞一秒。
黑雾没有再进一步靠近他们,但是黑雾逐渐缭绕勾勒出风霁月的人身形轮廓。
他们两个现在看到风霁月的模样就心慌。
周逢和周式刚想跑进周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钻进了红色轿子里,把还在昏迷的莫立鹤接出来,三个人一起跑了进去。
“我们该走哪里?”周式对周府的路并不熟悉。
“东南方。”周逢带路。
三个人跑进了两道门槛和院子,一路上都静悄悄的,仿佛天地万物都寂灭。
过了两个院子,再跑入长廊,进入后花园,就能找到那片湖水了。
期间,死寂的周围让周逢和周式都感觉到不对劲。
周式擅长阵法,周逢灵感极佳。
周式看着周逢,周逢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周围都有邪祟。
极其明显的几十道窥伺感。
这些邪祟,没有一个上前攻击。
它们在等什么?等待机会吗?
还是说,它们在害怕?害怕什么?害怕他们三个人类吗?
周围说不出品种的花卉和树林,枝叶伸展,在夜色之中扭动着自己的身躯。
周逢和周逢扶着莫立鹤跑在花园里,面前已经能看到微弱的湖光了。
他们扭头往后看,入目就是一片漆黑。
原来黑雾早已伸不直鬼不觉的突破了阵法,紧追他们身后。
也怪不得躲在暗处的邪祟迟迟不上前攻击。
周逢和周式双腿已经像注满了铅,肌肉紧绷不像话。
他们奋力跑着,似乎很快,但其实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缓慢。
黑雾已经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他们离湖面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近,他们也就越绝望。
余清韵想要恢复记忆,那就必须进入湖底。
这片湖非常的大,像一面镜子,完美的照应着天上的月色。
湖面泼澜不惊,月色流光,美极了。
但是湖面不动。
不动,说明有两种情况。
一是余清韵早已经恢复记忆,从湖底出来。
二是余清韵还没有彻底恢复记忆,仍然在湖底呆着。
不管现在是哪一种情况,对于周逢和周式两兄弟来说都并不是好消息。
后有黑雾,前无余清韵。
难道他们也要跳湖?
可是谁也不能保证风霁月这个大邪祟能不能进入湖中,湖中是否又有其他的水鬼作祟。
他们没能找到余清韵。
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周逢和周式的步子越来越缓慢。
脚踝处开始掀起一阵冷意,黑气已经缠上了脚踝。
周逢和周式再也不能跑动,连带着莫立鹤,三人一起重重摔在湖边的湿软泥土上。
身后的黑雾慢慢侵袭,小腿,大腿,胸口。
冰冷感随着黑雾的侵袭而覆盖在身上。
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地步入死亡是一件最为痛苦的事情。
余清韵人呢?
周逢和周式的心里一阵苦涩。
“噗嗤”
巨大的水声在耳边响起。
湖里的水被飞跃的庞然巨物带起,有不少洒在了周逢,周式和莫立鹤身上。
周逢抬起眼皮,头顶上的月色被一个巨大到看不清完全形态的巨物遮蔽,一片黑暗。
“轰隆隆”
带着属于工业文明气息的轰鸣声,温暖的尾气。
有什么东西从这片湖底破水而出,跃过他们头顶,没入黑雾之中。
黑雾之中出现了晶蓝色的鬼火,鬼火在周围不断跳跃闪烁,像是有生命一般,追逐环绕在一个东西身边。
鬼火破开了一点点黑雾,周逢和周式能动了,连忙扶起莫立鹤。
他们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看到了那扇车门。
还有透明玻璃车门里的余清韵。
车门处发出气流流动的声音,车门被打开。
“快上车。”余清韵言简意赅。
两人不再迟疑,扶着莫立鹤,在鬼火的簇拥下直接上了车。
周逢和周式带着莫立鹤上车后,环顾四周,发现这辆车就是公交车的内饰。
“这是思源让我交给你的东西。”周逢把递给余清韵。
只有一句话,但余清韵知道,周力和思源没了。
余清韵接过包裹,直接拉开拉链,看到了熟悉的骨灰罐子还有那块红布包着的东西。
红布里是洞窟找到的肢体,骨灰罐里是之前在鬼父母家里得到的肢体。
周逢和周式没有多问余清韵关于这辆鬼车的事情,识趣地找了一排座位,带着还在昏迷的莫立鹤坐了下来。
余清韵把自己的包和思源给的包都放在了座位上,心念一动,想要驱车前行,开出周府。
黑雾中的车子发动机发出响声,但是却没有走动。
鬼车在脑中给予余清韵反馈。
黑雾不让它移动。
余清韵想了想,决定把两个包,周逢,周式,和莫立鹤全都留在车上,然后只身出去。
这是有原因的。
余清韵打开车门,用鬼火照明,让鬼火指引周式和周逢的时候,藏在黑雾中的风霁月是有机会对周逢和周式下手的。
但是周逢和周式并没有出事,反而安安稳稳上了车子。
之后,鬼车不能移动。
风霁月不攻击,却不让离开,他想干什么?
余清韵必须要下车查看情况。
一下车,她背后贴住已经关闭的车门,站在原地,开启【口不能张,眼不能开】模式。
黑雾犹如实质的流动带起了风。
风吹过余清韵的脸颊,身子,和手指。
风吹过鬼车,吹过周围的花卉植被。
余清韵按照风,描摹出了黑暗里的一切。
她在隐藏自己,她在寻找风霁月。
随着风的移动,余清韵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风在告诉余清韵。
风霁月就站在她面前。
余清韵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青年。
鬼火在周围流转,却没有之前那么活跃,反而有些平静,温顺,甚至是畏惧。
蓝色的光照在风霁月身上,这张如水墨画般的脸染上了蓝色颜料,更加的美丽了。
他的脸跟人完全不一样。
他的脸和他这个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城府高深莫测,揣着一肚子如墨般漆黑的坏水。
脸庞却是带着神性般的俊雅高洁,气质出尘翩然。
风霁月比余清韵高出了一截,余清韵想要和他对视,只能微微抬头。
余清韵本可以后退几步与他平视,奈何自己下车为了防止后背被偷袭,直接贴住玻璃车门,导致没有退路。
“把我的身体还我,我就把你的心脏还你。可好?”风霁月笑意吟吟,那双剔透的眼眸被鬼火点亮,注视着余清韵。
在光线的晕染的迷惑下,竟有几分深情的意味。
余清韵的眼睛不像风霁月那般透亮,反而跟她整个人很像。
墨黑,漆黑,就连鬼火也点不亮那双眼。
因为深沉,所以很少有人能从眼睛里看出余清韵的情绪,更别提现在缺失了心脏,余清韵的喜怒哀乐更是没有。
“我的心脏早在被掏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烂了。”
余清韵说的是事实。
心脏不能完好的保存起来,失了活性,就只是一块烂肉死肉而已。
“你忘了吗?你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了。你的心脏不会那么快就死掉。”
余清韵说:“你在和我谈条件?”
风霁月说:“你的心脏比不得我的身体吗?我可是觉得你的心脏很好。柔软,温热,鲜活,还会跳动。”
余清韵说:“不像你。即使还活着的时候,恐怕血都是冷的。”
风霁月说:“激怒我并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易事,并且没有意义。”
“想好了吗?”风霁月从衣袖底下拿出那一个肉色的东西,“再过一阵子,你的心脏可就真的冷了。”
他的手指修长,如同一件极为精美的,只有上天才有资格馈赠般的礼物。
现在,这只如同艺术品的手正触碰着她的心脏。
“我有一件事不清楚,”余清韵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现在杀了我,车上的东西就全都是你的了。”
“如果杀了你,车上的东西我也拿不下来,”风霁月索性直接说,“我的黑雾根本不能对这辆鬼车起作用。”
“这么说,我上车,你就不能奈我何了。”余清韵故意说。
“可是你的车也被黑雾笼罩,动弹不得,不是吗?”风霁月嘴角带笑。
他敢把自己不能处置车子的弱点说出去,自然也是有把握牵制余清韵的。
这局里的所有事情都被风霁月算得死死。
“其实不杀你,也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改变主意了。”
余清韵想到了那个能有效牵制住风霁月的东西:“因为白面皮影小人?”
风霁月意有所指:“旧人重逢,难免有趣。”
旧人重逢?
白面皮影小人才是风霁月的故人?
“因为它,你才决定不杀我?”
“好了,”风霁月说,“每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
“你觉得你的心脏比不得我的身体吗?”
余清韵说:“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说。”风霁月颔首。
“白面皮影小人呢?它现在在哪里?”余清韵很想知道它为什么要欺骗她。
它躲在暗处看着她和风霁月博弈的时候,它到底在想些什么。
它的计划又是什么?它对她来说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余清韵原本以为白面皮影小人会是自己人,可没想到它瞒了自己这么大的事。
风霁月这位永生不灭的故人死了,依附在一个人皮制作的皮影小人身上,然后一步步引导她,欺骗她。
即使这次周力几人的救援是它组织的,余清韵也不敢对这个白面皮影小人放下戒心。
“它?它现在在我手里。”
“我能跟它说几句话吗?”
“恐怕不行。”
余清韵沉默了一下,一双眼睛静静和面前光风霁月的青年对视。
风霁月说:“不必这么看着我。”
余清韵眨了眨眼,移开眼睛,看着他身后的一片黑暗:“你在这里等我,我上车去取。”
她想了想,白面皮影小人估计救不回来了。
自己的心脏不能缺失,那就把洞窟里得到的那只手给风霁月好了。
余清韵上车,在周逢和周式两人不解的眼皮子底下翻开自己的黑色背包,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风霁月的一只手就在红布里面。
余清韵下车,把东西递了过去。
风霁月一手接过东西,一手把心脏放到余清韵的手上。
两人不可避免地有肢体接触。
风霁月的手很冰冷,并不像一个人类的手。
冰冷的触感一闪而过,让余清韵差点就要下意识地挥动匕首。
随之而来的触感就是温暖。
湿润的,温暖的,会活动的。
她的心脏在自己手上握着。
余清韵点头,直接把心脏放入了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处。
“噗呲”
“呲啦”
胸口处升起一点痒痛,缺口旁的血肉变成一根根数不清的血丝,血丝向心脏靠近,缠绕,包裹住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终于,胸口恢复平整,余清韵感受到自己久违的心跳,属于人的思维瞬间占据大脑。
她终于有了感觉。
但是第一个感觉却是害怕。
当她无心无情的时候,拿着心脏可以稳稳当当地把心脏放回胸口。
当她有了七情六欲以后,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害怕。
她甚至可以开始回顾她刚一拿到心脏时,那股黏腻的,柔软的,还会自己时不时跳动的感觉。
自己似乎真的不是人类了。
余清韵刚刚还拿着心脏的手垂在身旁一侧,被宽大的红袖遮盖,忍不住地颤抖。
人是群体性动物。
余清韵从小在群体里生活,她的三观,价值观早已经塑成。
在这些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她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平凡的学习,工作,然后把爷爷奶奶从山里接出来。
虽然自己赚不了大钱,但可以在县城立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
但是她似乎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就好像一个人被打上了异类的标签,然后被无形之中的排挤了。
风霁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鬼车。
他知道面前的女人恢复记忆后可以驾驶鬼车,他已经错过了杀掉这个女人最好的机会。
不过,也没必要杀掉她了。
他已经找到那位故人了。
眼下,只需要找齐自己所有的肢体就能获得永生了。
风霁月转身,一点点地消失在黑雾之中,余清韵莫名看出了他心情似乎不错。
黑雾一点一点地消散,直至月色打在余清韵的身上,坐在车里的周逢这才叫出声:“余姐,我们该走了。”
余清韵仿佛大梦初醒,转身,足尖一点上了车。
风霁月走了,走得干脆利落,就连他手下的蓝向导和张光绪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可能是被晴空和向丹旎绊住了。
他似乎对她没了兴趣,余清韵猜测是因为白面皮影小人。
他要拿白面皮影小人做什么?
余清韵想起白面皮影小人先前在她梦里做的暗示,让她以为自己就是那一位故人。
看来,那个梦里的内容半真半假。
故人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身体,成为了一个人皮做的皮影小人。而余清韵也不是那位故人。
至于风霁月需要拿那位故人献祭,一边获得永生,这应该是真的。
白面皮影小人因为自身需要躲藏风霁月,行动不便,所以蒙蔽了她,让她误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