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上云入宫把调查结果禀告给了皇帝,皇帝听完难得没有发火,或者说这段时间他发的火已经够多了,相比之下,这点小事不足以点燃他。
不过皇帝心里依然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你是说,两边的人不是同一批人?”
丛上云道:“是,官道这边的杀手一看就是江湖路数,根据锦衣卫的口供来看,应该是花钱雇的江湖组织,而另一边的小路,那一批杀手明显是死士,武功招式偏南疆。”
皇帝沉默了。
这说明什么?两拨人,同一个目标,都是奔着楚无恨的项上人头去的。
背后之人是不是同一个如今没有证据,但有一件事很明朗——楚无恨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皇帝低低的叹息,疲惫的摆摆手:“朕知道了,退下。”
丛上云愣了下,随即顺从道:“是。”
钟前上前给皇帝添茶,见皇帝按着头,低声道:“奴才帮陛下按按?”
皇帝靠在龙椅上点点头:“嗯。”
钟前就绕到他身后,力道适中的帮他按起了头。
“陛下可是还在为南疆刺客的事忧心?”
皇帝叹息一声,尽显沧桑,“是,不过不是在担心南疆刺客,而是担心无恨那孩子。”
钟前眼珠子一转,“担心楚大人的伤?”
皇帝沉默一瞬,低低道:“这孩子能力强,心思细腻敏感,朕很多时候看的还不如他透彻,可这份透彻,挡了别人的路,所以他们千方百计的要除掉他。”
皇帝手指摩挲着扶手,感慨道:“是朕连累了他。”
钟前忙开解道:“陛下何出此言呐,楚大人能坐到这个位置,还不是全仰仗您?没有陛下赏识提拔,哪有他的今天?楚大人心里必然是感激陛下的,陛下不必如此自责,要是楚大人知道了,岂不是徒增烦恼?”
皇帝释然的笑笑,“你说的也是。”
他沉吟片刻,道:“眼看着入秋了,天气寒凉,该换衣裳了,今日进贡来的几匹上好锦缎,都赏给他,朕记得去年秋猎剩下了一张白狐皮,去给他制身狐皮披风。”
钟前笑眯眯的应下:“是。”
流水一般的赏赐送入了长公主府,不知道看红了多少人的眼,第二日早朝,参楚无恨和谢霜歌的折子雪片似的往上飞。
那些老古板更是一个接一个站出来,把谢霜歌和楚无恨都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说他们这般不顾礼法纲纪,未婚便住在一起,实在是伤风败俗,有损皇家颜面。
反正是怎么严重怎么不堪怎么说,恨不得皇帝大怒,立刻把楚无恨从公主府赶出去。
殊不知皇帝现在对楚无恨的愧疚正在顶峰,他们这一闹,非但没让皇帝迁怒楚无恨,反倒是引火烧身。
皇帝痛斥他们对社稷无功,却成天盯着人家家里那点事不放,一个屋檐下只要能守住本分,又怎么会做出逾矩的事?
大臣还想反驳,皇帝直接问:“你们是觉得嘉宁公主荒淫无度还是楚无恨浪荡不堪?你们是觉得朕看大的孩子和朕提拔的人不行?还是说你们就是觉得朕这个皇帝眼瞎耳聋,不堪大任,该早日退位让贤?”
这大帽子扣下,大臣们立刻没声了。
笑话,再说下去乌纱帽保不保得住另说,他们的脑袋一定保不住。
早朝不欢而散,双方都憋了一肚子的火。
很快整个金都都传开了,说嘉宁公主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和那个杀星搅合在了一起。
传的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就好像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而且越传越邪乎,越传越不堪入耳,连风月话本都出来了。
是日天气晴朗,凉风习习,谢霜歌闲来无事便坐在庭中的树下绣荷包。
青桃在一边伺候着,倒水烹茶。
青兰坐在对面帮谢霜歌整理针线。
远远瞧着,主仆三个皆是美人,坐在一起十分赏心悦目,树影婆娑,金光斑斑,风过衣角,带起一片青绿,好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
青杏气喘吁吁的进来,看到这一幕脚步不由得一顿,可到底是怒火上头,她嚷嚷道:“公主,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儿绣花啊?你都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这些人说话可真是太难听了!”
廊下的常言站在笼子里,闻言跟着叫唤:“难听,难听!”
谢霜歌疑惑的抬头,看了青杏一眼:“怎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青桃和青兰也疑惑的看了过来。
青杏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她急了,一跺脚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谢霜歌:“公主一看便知。”
青禾端着刚出锅的点心过来,见状疑惑的问:“怎么了这是?你又从哪儿弄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污公主的眼?”
青杏气的眼都红了,“还用弄吗?出门找家书斋就有卖的,这几天都卖疯了,我去的晚,就剩这一本了,不少人还排队等着呢。”
青兰几人诧异的对视一眼:“什么东西卖的这么好?”
谢霜歌放下荷包接过话本,正反打量了两眼,“很普通的书啊。”
甚至纸还很粗糙,装订简陋,力气大一点都怕弄散架。
谢霜歌小心翼翼的翻开了一页,当场就愣住了,随即双耳爆红。
“这这这——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衣裳半褪、身姿曼妙的女人背对着她坐在地上,旁边有一冷面男子,用刀背挑起了她的下巴,四目相对,即使没有声音,那香艳的感觉也扑面而来。
谢霜歌一惊,手一哆嗦,差点把书扔出去。
青杏在边上根本不敢看了,闷声道:“公主你看看旁边的字。”
谢霜歌强压下心头的羞耻,努力把视线从那两人身上移开,看向旁边的小字。
“……那小姐不慎落入贼人之手,被佩刀的侠士所救,二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谢霜歌舔了舔唇,继续看了下去,“谁知那小姐身份特殊,乃是来游山玩水的公主,二人一夜被翻红浪后,对彼此念念不忘,公主不顾众人反对,硬是把那侠士强抢入府圈养起来……”
“嗯?”谢霜歌一顿,“这个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青杏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谢霜歌:“……”
她沉默片刻,难以置信的伸手指向自己,“这写的是我和楚无恨?”
青杏艰难的点点头:“是,这是其中卖的最好的一本,那该死的卖书的还说,这本色而不淫,艳而不俗,是闲暇之时打发时间的上佳之作。”
谢霜歌:“……”
谢霜歌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她颤抖着手往后翻了一页,这下好,不仅是耳朵红,脸也红了。
第一页画的还是保守了,第二页画的那才叫一个引人遐思。
画中侠士穿了身锦袍,衣襟大敞,露出一片宽敞精壮的胸膛,他稍稍抬起脸,餍足的眯着眼,下巴处勾着一根纤纤玉指,顺着看下去,是那位“公主”,她穿着一袭若隐若现的薄纱,轻持团扇半遮面,只露出一双宜喜宜嗔的眸子,此时正含笑盯着侠士。
再往下,能看出她是坐在侠士大腿上的,她没穿鞋袜,薄纱之下露出一双小巧玉足,被侠士握在手中把玩。
谢霜歌呼吸一窒,猛地起身把话本扣了过去,不敢再往下看。
“这都是什么!”
她羞的脸都要烧起来。
青桃见状忙劝道:“公主消消气,身子要紧。”
“这群人真是无法无天了,公然售卖这种东西,金都府不管吗?”
青禾也气的不轻,“咱们公主是何等尊贵的人,怎么能受这种侮辱?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青兰到底更沉稳一些,虽然她也生气,但想的更多,“这事不宜闹大了,这些话本,大家心知肚明画的是公主和楚大人的事,他们不知详情,就凭空捏造,里面没一个是指名道姓的,我们告到官府固然可以让金都府尹把卖的话本都追回来,把主笔之人抓进大牢,可我们堵不住悠悠之口。”
“青兰姐姐,那就放任他们败坏公主清誉吗?”青杏又气的跺脚。
谢霜歌逐渐冷静下来,抬手制止青杏,她深呼吸慢慢把情绪压下去,低声道:“青兰说的对,这话本上没指名道姓,也没说是哪位公主,我们急吼吼的抓人,人家大可以咬死不承认,说不定还反咬一口,说我仗势欺人。”
青杏急得快哭了:“那怎么办呀?”
谢霜歌拍了拍她的头,哼笑一声:“哭什么?瞧你这点出息,他们可以不承认,我就不能了吗?谁说这上面画的是我?”
青杏:“啊?”
青禾三人也愣了。
“有证据吗?有证据说这上面画的是我吗?”
谢霜歌微微抬起下巴,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青杏迟疑着摇摇头:“没有。”
“这不就得了,既然没有证据,谁能说是我?再说了,名声能当饭吃?不管他们背后怎么议论,怎么瞧不上我,见了我还不是得恭恭敬敬行大礼?他们敢指着我的鼻子骂吗?”
青杏被谢霜歌一番话说的醍醐灌顶,“对啊,他们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若是真的敢蹦到公主面前,那就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公主可以让人砍了他们的脑袋!”
“所以我为什么要和他们计较?自降身价又落不得好,不如顺其自然,反正只要我心够大,流言蜚语就伤不到我,等金都有了新热闹,他们自然而然就不会盯着我了。”
谢霜歌把自己说服了,心情舒畅的坐下,拿起荷包继续绣。
青杏也消了气,“也是,公主真是越来越豁达了。”
谢霜歌动作一顿,豁达吗?
视线不经意瞥到石桌上的话本,她赶忙别开眼,那倒也没豁达到那个份上。
“那这个要怎么处理,烧掉吗?”青杏拿起话本,嫌恶的皱了皱眉,“撕烂再烧吧。”
“等等——”谢霜歌忽然开口,“这本给我,我还有用。”
她说的一本正经,然而荷包都被她掐出了一堆褶。
青杏不解,“公主要这腌臜玩意做什么?”
谢霜歌佯装镇定道:“哦,这里面不还有楚无恨的事嘛,我打算拿去给他看看。”
青杏一听,想起楚无恨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立刻不多问了,讪讪的把话本放下,“是该给他看看。”
“行了,你们也别在这儿陪我了,我有些乏,回房歇会儿。”
说着她站起来把荷包和话本一起拿走。
青禾几人没有起疑,各自散去。
回到房间,谢霜歌反手关上门,把荷包放到一边,立刻把话本拿出来放在矮桌上。
她坐在榻上闭上眼睛,双手合拢,姿态虔诚的默念了一遍清心咒,这才小心翼翼的翻开话本。
第三页画的比前面更露骨,直接鸳鸯戏水去了,那神情,那动作,看一眼就让人心底发痒。
偏生这次没画正面,只半遮半掩的画了侧面,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谢霜歌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啊……也太让人难为情了吧?”
捂了一会儿,她的手指轻轻往两侧分开,露出一道缝隙。
她就这么从缝里往外看,看到羞人的地方又把手指并拢。
“原来男欢女爱,是这样的吗?”
白纸一张的嘉宁公主悟了。
她就这么一边害羞一边看,看到最后神情都有些恍惚,傍晚出门看到行色匆匆的辛行,才觉得回到了人间。
辛行也看到谢霜歌了,却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冲她行了个礼,“属下见过公主。”
“嗯。我见你神色肃然,可是出什么事了?”跟在楚无恨身边久了,她多少学了点察言观色的本事。
辛行点点头:“公主是要去看主子吗?”
谢霜歌想说不是,但辛行肯定是要去汇报的,一句话说两次也怪烦人的,遂点点头:“进去说吧。”
西厢房里点上了灯,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晃,楚无恨倚在床头拿了封信在看。
听到动静,他以为是辛行他们,头也没抬道:“晚些再吃。”
辛行看一眼身边的谢霜歌,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轻咳一声,“咳嗯——”
楚无恨皱眉抬眸,却不想对上了谢霜歌的视线,然而只是一触即分。
谢霜歌站在屏风边,绷着脸不说话,楚无恨眉头舒展,双眼含笑,“公主今日怎么来了?”
谢霜歌不想和他说话,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但她还是会别扭。
她盯着屏风,似乎想把屏风看出朵花来,硬邦邦道:“我来听辛行说事。”
楚无恨看向辛行,眼神立刻结了冰。
辛行:“……”
他造了什么孽哦?
第150章 你眼珠子不要,可以抠出来
辛行夹在两人中间进退两难,他为难的看着楚无恨:主子,你不是说公主喜欢你吗?那她怎么不理你啊?你们俩又在玩什么?玩我吗?
楚无恨:“……”
结了冰的眼神顿时溢出了杀气。
辛行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
不玩我不玩我,玩你,玩你行了吧?
谢霜歌没听到声音,疑惑的转头看看,“怎么不说了?”
楚无恨给辛行表演了个瞬间变脸,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了那一副温柔的神情,对谢霜歌道:“公主坐下再说。”
谢霜歌也没和他客气,施施然在圈椅里坐下,看着辛行。
辛行这回没卖关子,对楚无恨道:“回公主,主子,辛无研究出了南疆那个能让牡丹刺青现形的药水,眼下已经带着东西去诏狱了。”
楚无恨脸色一正,“她倒是快,效果如何?”
谢霜歌也紧紧的盯着辛行。
辛行沉声道:“辛无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先是用冰封的秦烈的尸体试了试,确实让刺青显形了,幽城那些人被砍了头,辛止偷偷让人把尸体留下,此时辛无已经带着东西去了,估计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有结果。”
能让刺青显形的药水来的太是时候了,眼下正值关键时期,若是真的成功了,那他们想查出朝中谁是南疆的人,只要让他们挨个解开衣服一试便知。
当然,只能排除一部分,没有刺青的不代表没有嫌疑,可若是有,便一定是南疆的人。
楚无恨想着,神色微微激动起来,“若非辛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我必然要向陛下请旨,好好的奖赏她。”
谢霜歌赞同的点点头,“辛无果真厉害。”
“对了。”她眨眨眼,“既然药水做出来了,那卢破军是不是也可以放出来了?”
楚无恨弯了弯唇,“确实到时候了。”
他看向辛行,辛行会意,“属下这就去把卢破军带来。”
卢破军蜷缩在墙角,粗粗的喘着气,眼神涣散,眼皮一下下的往下垂,似乎下一刻就能黏到一起再也不分开。
一只老鼠从洞里钻出来,猛地从他脚边蹿过,吓得他一个激灵立刻瞪大眼,那双眼里布满血丝,看着极为骇人。
他面色狰狞的盯着那只肥硕的老鼠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锦衣卫甚至一天只给他一碗水,吊着他,不让他死。
他饥肠辘辘,现在看什么都想吃。
放在过去,看到老鼠他嫌恶心还来不及,哪里会一直盯着,可现在,那老鼠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没少偷吃,肉应该很多。
卢破军越想越饿,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肥老鼠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它蹲在柴火边,一动不动。
柴房里只有些之前给卢破军送饭留下的残渣,估计老鼠就是被这个吸引来了。
它四处嗅嗅,慢慢的靠近,卢破军眼珠不错的瞅着,慢慢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脚。
他的手被绑了起来,脚却没有,只是戴着镣铐,行动不便。
他撑起自己虚软的身体,猛地扑向了老鼠。
“吱吱——”
老鼠听到声音立刻拔腿就跑,“嗖”的一下顺着柴火后面的洞溜了。
卢破军的身子失去平衡,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狠狠的跌在了地上,掌心擦在粗糙的地面,擦掉了一大块皮,疼得他龇牙咧嘴。
“艹!”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房门大敞,夕阳黯淡的光落在卢破军身上,照亮了他稻草似的头发和那道狰狞的疤。
辛行见状愣了一下,“卢破军,知道我要来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吧?”
卢破军被阳光刺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睛更红了一些,辛行的话对此时狼狈到了极点的他来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他恶狠狠的瞪向辛行,操着那口破锣嗓子吼道;“你不过是楚无恨的狗腿子,在老子面前装个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给老子个痛快!”
他露出那一口大牙,阴恻恻的笑了:“娘们唧唧的磨叽什么?难不成他在龙虎寨没嫁给老子很遗憾,想让老子入赘?”
“哈哈哈哈哈——也不是不行啊,老子就喜欢这够味的,你让他——噗!”
“找死!”辛行哪听得了这般侮辱楚无恨的话,他抬起一脚就踹在了卢破军的肩膀上,把人踹的翻了个跟头,趴在地上吐出了口血,半晌都没爬起来。
辛行对左右两侧的锦衣卫道:“把他拖起来带走。”
“是!”
“老实点!”
两个锦衣卫一左一右的架起卢破军,把他拖了出去。
卢破军有心反抗,奈何身上的伤一直没好,又吃不饱,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只能和条死狗一样被拖进了西厢房。
“跪下!”
两个锦衣卫把卢破军按在地上,辛行从后面踹了他一脚,正好踹在腿弯处,卢破军立刻跪伏在地上,镣铐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卢破军吃力的抬起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前面摆着两张黄花梨木圈椅,雕工精湛,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品,中间的四方小桌上摆着两个青瓷的茶盏,釉色细腻,绘着鱼戏莲叶的图案。
风一吹,隐隐有一股清雅的香味飘来。
在阴暗潮湿一股霉味的柴房里待久了,冷不丁到这样一个地方,卢破军恍惚间以为自己入了仙境。
“咳……劳烦公主了。”
“知道劳烦就别说话。”
一男一女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卢破军眸光一凝,立刻刀一样的扎了过去。
他先看到的是一片青色的衣角,随着走动轻轻扬起,露出一点玉白色绣花鞋的边。
卢破军抿唇往上看,就看到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臂。
“卢寨主,好久不见。”
楚无恨垂眸睨着他,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虽然满身是伤,此时却丝毫不显狼狈。
卢破军阴鸷的盯着这张脸,心里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谢霜歌看着他的眼神就觉得不舒服,冷声斥道:“你眼珠子若是不想要了,本宫这就让人把它们抠出来。”
第151章 闭上你的狗嘴
卢破军眼一眯,这才看向楚无恨身边的谢霜歌,眼中不由得闪过了几分惊艳之色。
纵使他对女子无感,但美却没有男女之分,美人不论男女,都是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
谢霜歌今日穿了身淡青色的高腰襦裙,衬得她腰细腿长,外罩同色披帛,慵懒曳地,上绣大朵大朵合欢花,清雅素丽。
她发髻高挽,戴了顶碎金花冠,流苏轻晃,熠熠生辉。
此时眉眼冷淡的看着他,虽然言语犀利,但看到这张脸,也很难让人心生厌恶。
卢破军忍不住盯着一直看。
楚无恨气息一沉,对卢破军道:“看来你这对眼珠子是真的不想要了,那就抠了吧。”
他给了辛行一个眼神,辛行会意,拉起卢破军的一条胳膊就要往外拖,卢破军回神,看着楚无恨冷漠的眸子,拿不准他的意思,先开口求饶,“等等——”
谢霜歌凑近楚无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袖子轻轻的晃了晃,在他耳边小声道:“先别抠,你看看他这虚弱的样,真抠了不得疼死?那还怎么审?先审吧,审完再说。”
楚无恨垂眸看着她的小动作,心里一软,“好,听你的。”
“松开他。”
“是。”辛行应下,哼了一声把卢破军甩回去。
卢破军跌坐在地上,有所忌惮就没敢放肆。
谢霜歌扶着楚无恨走到主位上坐下,自己顺势坐在另一侧,她上下打量卢破军一眼,一拍桌子颇为威严道:“卢破军,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招吗?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卢破军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谢霜歌唇角微勾,“你龙虎寨的兄弟和幽城一干官员,今日已在午门斩首,此时尸体全部被抛到了乱葬岗,或许不久之后,你们就可以在乱葬岗重逢。”
卢破军心一沉,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都砍了?这么快?
他眼珠子乱转,不敢再看谢霜歌,盯着地面怔怔发呆。
他以为还要拖一段时间的,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她们是在诈他吧?
卢破军仍然保持着警惕,他觑了楚无恨一眼,可楚无恨只是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
心念一动,卢破军整个人忽然松懈下来,就这么随意的坐在地上,抬着下巴斜睨着楚无恨,“你们想让我招什么?我也没说不招啊,我现在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敢反抗吗?”
他举起自己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皮笑肉不笑的问:“大人,赏口饭吃吧,饿死了,你们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先说,说了再给你吃的,万一你吃饱了就一心求死,做个饱死鬼还便宜你了。”谢霜歌果断拒绝。
楚无恨赞同的看她一眼,随即一摊手:“我说了不算,我听公主的,她才是这府中的当家人。”
卢破军诧异的看了谢霜歌一眼,又看回楚无恨,眼神陡然微妙起来,暧昧又下流,“哦~原来是这样,你小子是公主的入幕之宾啊,难怪当时在龙虎寨死活不从,原来是为公主守身。”
谢霜歌眼神一厉,“闭上你的狗嘴。”
卢破军死猪不怕开水烫,哈哈大笑:“公主脾气这么泼辣,你吃得消吗?”
楚无恨眸光沉了下来,他从桌上拈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的掰下一小块夹在指间一甩,精准的点在了卢破军的一处穴位上,卢破军当即痛的大叫一声。
“说话之前,先想想你这条命吃不吃得消。”
楚无恨听着耳边的哀嚎,面无表情的又是一块糕点砸在穴位上,卢破军的呻吟声又变了个调,渐渐弱了下去,他脸色铁青的趴在地上,叫都没了力气。
谢霜歌挑挑眉,诧异的偏过头看楚无恨,她不知道楚无恨还有这么一手,厉害啊!
她眼里的赞赏毫不掩饰,还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崇拜,看的楚无恨心里发热。
楚无恨把糕点放回去,低声对谢霜歌道:“别看了。”
谢霜歌不解,“为什么?”
“再看,我就绷不起脸了。”
楚无恨说完就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对卢破军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滋味如何?”
卢破军不说话,他伏在地上,低下了头,当初他在龙虎寨对楚无恨说的话,如今他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谢霜歌忍不住揉了下自己发热的耳朵,什么嘛。
“楚大人好手段,是我小瞧你了,你想知道什么?锦衣卫如此厉害,怕是该招的那些人都招了吧?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大费周章的?”卢破军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地坐了起来,原本黝黑的脸此时又青又白,挂满了汗珠,像极了刚从水里捞出来。
谢霜歌闻言眸光微动,悄悄的瞥向楚无恨。
事涉他的母亲,楚无恨能保持冷静吗?
她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锦衣卫,忽然开口道:“你们先退下,把门带上。”
楚无恨正欲开口,顿了一下,随即释然一笑,点点头:“听公主的。”
锦衣卫:“是。”
两人出去,辛行犹豫了一下,“属下也——”
“不必,你留下。”楚无恨一句话就把辛行钉在了原地。
辛行眉头舒展,“是!”
只有卢破军还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房间内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气氛逐渐紧绷,卢破军心底发虚,“你到底要问什么?”
楚无恨紧抿的唇瓣松开,声音低沉,“二十年前,伯阳城外断魂崖,你可还记得?”
卢破军一惊,“你怎么知道?!”
“呵——”楚无恨眼底终于有了点光,他微微颔首,“看来你记得很清楚。”
谢霜歌默默记下了这个地名,没有插话。
“你到底是谁?”卢破军看楚无恨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不定的探究。
“当年你追杀一名怀有身孕的夫人,把马车逼上断魂崖,当时一位侠士路过,跟了上来,救下了那位夫人。”
楚无恨说时语气没有半分波澜,却在卢破军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撑在地上的手忍不住发抖,“你……你是当年那个孩子?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楚无恨哂笑,“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卢破军,你最后还是落到了本座手里。”
第152章 不说,你现在就死吧
卢破军怔怔的看了楚无恨片刻,忽的回了神,眸光微凝,审视的打量着楚无恨的五官轮廓,片刻后低低的笑了起来,“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原来你是那人的孩子。”
谢霜歌小脸瞬间就绷了起来:“有什么话赶紧说,别吞吞吐吐的。”
卢破军嗤笑,在知道楚无恨的身份之后,他反倒是放松了下来,他阴狠的视线落在楚无恨的身上,闪烁着算计的光。
“公主别急啊,说起来,楚大人和他娘,确实有那么几分相似,难怪生的如此出挑,让人……念念不忘。”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黏黏糊糊,像是从口水里滚了一遭,垂涎黏腻的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