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真好。你去把墨阁所有人都放了,然后跟我来。”顾钦笑了一声, 将苏玉澈交给了她, 转而握紧自己的腰刀走向宴会的方向。
此时大殿上太后坐在主位,李长安称病坐在一道屏风之后, 无人见其面貌,李长安一连病了多日,大臣们也隐隐担忧着,不过似乎不是什么大病,毕竟每日的早朝还是照旧, 今日见他连太后的宴席也参加了, 想来多半是无事了。
宴席到了一半,三五成群的朝臣向太后举杯敬酒, 有人催促道:“九王殿下也该敬太后一杯了。”
九王指尖一颤,抬眸看去说话的是崔氏的一个门生, 心中登时警铃大作,想起顾钦嘱咐过的话来,再看他桌上那壶中的酒便宛如鸩毒。
“本王...今日身子不适,实在不便饮酒。”九王说着,还咳了两声。
“哦?”那人凑上前来,关怀道,“不知殿下哪里不适?可要叫太医来?”
“不必不必,只是昨日吹了凉,偶感风寒罢了。”九王推辞两句,后背却渐生了汗。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既然如此,那更要饮两杯酒暖身......”
九王已面露怒色,正要发作,就听座上的太后道:“既如此,你就饮两杯便是,莫要担心,哀家已为你的母亲送过斋饭了。”
九王猛地握紧五指,目光落在案上,认命似的斟了一杯,而后道:“还是太后思虑周全,孩儿敬太后。”
说完他也不等太后反应,视死如归地饮下那杯酒。
那崔氏门生见他喝下,目光一暗,继续道:“殿下海量,再来一杯。”
九王只得又饮了一杯,如是饮了三杯下去,那崔氏门生才放过他,没过一会儿,九王便觉得腹中翻腾,一阵剧痛随之而来,他疼得冷汗涔涔,即刻离席,慌忙走在路上想去寻太医。
可他刚出大殿没多久,就有几人跟了上来,他走得越急,那几人便跟得越紧。走了一段路后,九王面色惨白一片,心想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突然眼前一黑,一只手将他拽入湖边一座假山之中,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夜里漆黑,后面跟踪他的几人见人突然不见了,立时慌乱起来。
“怎么办?跟丢了不成?”
“不要惊慌!他中了毒走不远,先派人暗中搜查,咱们回去禀报九王已跌入湖中溺死。”
那几人分外果断,转身就走,九王这时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正想回身道谢,却对上顾钦那双冷淡的眸子,以及身侧端坐的苏玉澈。
“你、你们?”九王惊讶,他唇色发白捂着腹部,不可置信道,“你们二人不是掰了吗?我被关在宫里都听说了。”
顾钦却不答话,只盯着九王道:“不是让你不要喝酒吗?你非要喝,现在只能等死了。”
“啊?”九王大惊失色,“难道就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苏玉澈无奈,“顾钦。”
“好好好。”顾钦这才上前,对九王道了一声“得罪”,就用膝盖猛敦九王腹部,而后近乎将他整个人对折起来又顶了几下,九王果然脸色大变一副要吐的模样,顾钦及时把他丢了出去,让他趴在湖边吐。
九王哇哇吐着,听身后那两人还在商议。
“准备什么时候移交玉玺?”苏玉澈问。
“宴会结束,那些大臣若不走,我如何能见到太后的好儿子呢?”顾钦道。
苏玉澈目光微动,此刻终于明白了顾钦是何种打算,他不禁望向顾钦,眸光露出几分温柔。
“你是如何得知我的暗示?”
顾钦道:“我看到你让人丢进我府中的人头只有徐扬的,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了,借你的手,一来能除掉徐扬不让太后疑心,二来能博取太后的信任,让她以为我当真穷途末路。”
苏玉澈目光赞许,点了点头,只是神色依旧怏怏的。
顾钦心中疑惑,却不知为何,眼下也不是方便细问的时机,只道:“今夜破釜沉舟,你千万要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苏玉澈应了一声,看向外面的九王,“太后对外宣称陛下抱病,今夜又让九王意外溺亡,如此一来,陛下痛失手足病情加重,突然去了也无人会怀疑,她的儿子登基便成了顺理成章。”
“而我,就是证明太后清白最好的工具。”
这也是太后为什么一直留着苏玉澈不杀的原因,一个人只要活着,便总能抓住他的把柄,只要牵制住了他,便总能让他为自己办事。
李长安已死,苏玉澈还能带着副残躯与她鱼死网破吗?届时只要苏玉澈对外宣称李长安确实是意外病亡,所有人都会坚信不疑。
九王趴在池子便听了个大概,恍然大悟道:“你们今夜便要动手?”
顾钦望向这一池泠泠秋水,道:“是。”
微弱的火光朝这边蔓延而来,顾钦道:“你们先走,我该去面见太后了。”
她说完这话顿了顿,想跟苏玉澈说等她回来想听听他到底在别扭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又觉得这个句式实在太不吉利了,于是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踏进了夜色中。
苏玉澈望着她的背影许久,直至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对九王道:“我送你出去罢。”
顾钦带着玉玺已前往宴会的殿中,此时阖宫上下都在传九王失足溺死的消息,等回到宴饮的大殿,顾钦突然发现宴会上已经换了一批人。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朝臣已经不在了,一侧坐着崔氏与马氏的族人,一侧坐着的......是些北狄人。
顾钦与北狄人少说也打了个把月的交道,对他们的面貌特征一眼便能看得清楚。
见她回来,太后道:“可是拿到了?”
话音未落,无数双眼睛都落在顾钦身上,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
“拿到了。”顾钦一边回答一边步入殿中,北狄来的那几个显然认出她来,目光露出敌意。
她越过几人,主动问询道:“不知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家父就是死在这些人的手中。”
她这话像是激怒了他们,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猛地跳出迎面就给顾钦一击,顾钦早有防备,退身一闪,刀柄朝着那大汉的眉骨用力一击,直打得大汉退了两步。
眼见没占着什么便宜,反而还吃了亏,那大汉脸色奇差。
还是太后目睹了一遍,心中不免鄙夷这北狄人也不过如此,率先安抚顾钦道:“顾将军莫要动怒,大事当前,自然先以大事为主,尔等的恩怨哀家是不会插手的。”
那意思是说,顾钦若想秋后算账,随便。
顾钦收回目光,心知在她进来的那一刻,整座大殿恐怕已经被太后的人包围了,只等她交出玉玺,太后便举事出兵。
不过这个时候,苏玉澈应该已经找到李长安的下落了。
顾钦滚了下喉咙,不知今日自己还能否顺利走出这间大殿,只是看向太后道:“墨阁侍卫也随我来此。”
太后面色微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有所不知,墨阁侍卫并不会认主,玉玺在谁手上,他们便认谁为主。”
这一点太后怎么会不知,也是因为此,太后才没有格外费心去处理墨阁的人,李长安在她手上,随时都能杀了,只要李长安一死,墨阁便只能认她的引容为主。
不过,既然顾钦如此说,那看来她身上的确带着传国玉玺无疑了。
太后正要面露得意,却又听顾钦道:“不过太后恕罪,这玉玺臣必须亲自交到小殿下手上。”
此话让太后瞬间沉下了脸色,“你这是何意?难道哀家还会挡着自己儿子的路不成?”
顾钦一说完,旁侧坐着的世家也蠢蠢欲动起来,他们本就一直担心太后马氏会在幼帝登基后独揽大权,只是一直碍于权势不敢开口直说,今日既然顾钦先开了这个口,他们立即见缝插针随声附和起来。
“臣以为顾将军说得有理。”
“玉玺确实应该直接交入小殿下手中,毕竟臣等来此也是为了亲见小殿下登基!”
“还请太后速将小殿下请来。”
接二连三有人起身附和,吃准了在此关键时刻,太后决计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今后小殿下登基还需他们从中扶持斡旋,太后更不可能自断羽翼。
“你们......”一片人声中,太后面色更加铁青,她恨恨瞪了顾钦一眼,暗道日后再跟这个小妮子算账,咬牙切齿道,“去,将引容带来。”
众人屏息凝神,顾钦也垂下眼来,与此同时殿中走上一串人来收缴殿内人身上的兵器,顾钦的腰刀自然也被一并撤走。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蟒服金带的男童被带上来,十岁上下的年纪,却是肥得面红耳赤,恶狠狠发着脾气。
“都说了我在睡觉!叫我来干什么!”他用力捶打着那个内侍的背,内侍疼得龇牙咧嘴强忍着没呼出一声痛来,还讨好地道,“殿下,殿下,是太后想见您。”
太后目光慈爱地拥过自己的儿子,指着顾钦道:“顾将军要当面将传国玉玺给你,给了你之后你便是陛下了,要好好接着,不要磕了知道吗?”
随后还扫了内侍一眼,道:“你在殿下旁边照看着。”
“是、是。”
闻言,李引容将目光放到了顾钦身上,他盯着顾钦半天,才笑道:“你怎么长得跟个女人一样?真是笑话。就是你要把玉玺交给本殿?拿来吧。”
他伸手过来,内侍便在旁小心照应着。
顾钦垂目看他,目中已无甚情绪。
她将玉玺从怀中取出,半跪下身呈上,待李引容来拿时便趁着所有人不备,一鼓作气,伸手拧断了李引容的脖子。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太多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唯有离顾钦和李引容最近的那个内侍跪地尖叫起来。
太后一怔,直至看着李引容的身体以一个极度扭曲的模样倒下,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世家一惊,有人大喊道:“大胆顾钦逆贼!快来人!杀了她!”
顷刻之间,顾钦被金吾卫重重包围,而她的腰刀已被卸下,手无寸铁。
“杀了她!杀了她!”太后惊叫不已,“你敢骗我!你敢杀了我的引容!”
此时突然有人来报:“太后!李长安被人劫走!往西南方向的宫门逃去了!”
至此太后才恍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她目光定定落在顾钦那张平静如水的面容上,回想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才知从她初召顾钦进宫那日起,她便入了此二人的局。
“你和苏玉澈给哀家下套?”太后凉声笑起,一双眸中满是含恨的阴毒,“可怎么可能?那日苏玉澈就在那扇门的背后,他分明都听见了......哀家的人一直盯着你,说从那之后你们便再未见过,怎么可能......”
“他杀了你身边的马德全,你不恨他?你们......究竟是如何密谋的?”
太后怔忪,随后又厉声道:“你们还等什么?杀了她!再派出一队人马速去劫掠李长安!今夜李长安必须死!”
顾钦很快和殿内的金吾卫缠斗起来,她身手虽然绝佳,可今夜的战局实在难破,她手中又无兵器,落到下风是迟早的事。
然而她心中却觉得平静,至少苏玉澈会没事。
太后见她困兽犹斗,冷笑道:“为何不叫你的墨阁侍卫相助于你?据哀家所知,墨阁侍卫并不擅长搏击罢?”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这么久了,怎么墨阁侍卫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不是早该进来协助顾钦吗?
怔了怔,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把他们派去保护苏玉澈了!”
“顾钦啊顾钦!你真是可笑!自己被困在这里生死未卜,你竟然把唯一的生路让给了苏玉澈!?”太后狠狠碾过自己的指尖,心知今夜恐怕再难抓到李长安了,她设的这局已注定失败。
既如此......她冷眼看着身上已然挂彩的顾钦,她死也要拉着顾钦陪葬!
正当此时,殿外却响起厮杀之声,马蹄声急急奔赴而来,为首的四人一路披荆斩棘杀进殿来,看见被围困的顾钦后震声道:“将军!我们来助你!”
顾钦猛然掀眸,心头一震,前来的乃是她天字营中那四个校尉,徐扬已死。
太后大惊,顾钦的人马分明已被她的人制住,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是苏玉澈!苏玉澈没有杀他们,死的只是个徐扬而已,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徐扬的内奸!
“好,好啊......”太后面上颓然失色,凄然失笑,“你们里应外合,他竟然还给你留了后路......”
此刻连顾钦也是暗惊,原来苏玉澈放出玉玺的消息,设下此局,并非全然为了暗示她演这场戏,他早知她已动了面杀李引容的心思,藏下这批人是为了给她的退路。
顾钦喉间发紧,此刻,她只想快些见到苏玉澈。
第69章
殿中有了马德全等人的助力, 顾钦很快脱离了险境,只是棋差一着竟让太后逃了,她与那些北狄人不知达成什么交易, 眼看落败北狄人竟还愿意带着她潜逃。
顾钦派了一支队伍去追, 而自己则快马加鞭去找寻苏玉澈的下落。
西南宫门一片狼藉, 随处可见围剿的尸首, 留下的马车车辙印还黏连着血肉,一幕幕望去尽是触目惊心。
苏玉澈双腿有恙,顾钦心急如焚只想快些确认他安好无虞。
只是她出宫之后一路疾驰,却未见丝毫踪迹,马车车辙印好像突然断裂了一般,失去了方向。
顾钦在原地兜了好几个圈子还是不见人影,不觉烦躁起来,一双眸中好似要迸射出火星一般。
正焦灼间, 一阵脚步声从身侧的草丛中传来, 顾钦警觉回身,看到那里走出一个墨阁侍卫。
“顾将军, 主人让我来寻你。”
顾钦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甩开追兵后,苏玉澈带着李长安和九王藏身在一处山洞,未知外面情况如何,他们连篝火都没点,只是静静等待着结果。
眼下顾钦回来, 他们便知道宫中内乱已然平定, 墨阁侍卫们立即点燃篝火。
李长安看见顾钦神情颇为激动,正要感慨几句顾将军辛苦了、顾将军真乃忠臣良将云云的话, 只见顾钦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直奔着里面那人去了。
李长安:“......”
九王见状, 差点没笑出声来。
苏玉澈端坐在轮椅中,跳跃闪动的火苗映在他雪色谪仙的面容上显得静谧又美好,他温柔地望着顾钦,一个眼神足以抵得上别人千万句话。
顾钦喉间一哽,紧紧将他抱进怀里。
苏玉澈腰侧都被顾钦箍疼了,但他一声不吭,就由顾钦这么抱着他。
好一会儿后,顾钦才将他松开,紧着检查他身上,“可有伤着吗?”
苏玉澈摇了摇头,却见顾钦小臂上有几处细碎的伤口,登时皱起眉来。
“我没事。”顾钦先他一步回答,这才转身对李长安道,“陛下还请速速回宫主持大局,将太后罪名即刻昭告天下!且趁热打铁,株连马氏与崔氏全族。”
顿了顿,她又补充:“王家的人自然也不能幸免。”
李长安知道这是要借谋逆之势打压世家的最好时机,即刻坐上马车与九王同返宫中,再命人召集各路大臣紧急议事。
顾钦见那二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道:“自会有墨阁侍卫护送二位回宫,苏相就由臣亲自护送了。”
九王摇了摇头,直叹这二人真是腻歪,放下马车帘子驱车前行。
苏玉澈被顾钦抱坐在马上,他这还是第一次骑马,坐得格外不稳当,顾钦便腾出一手箍紧他的腰,另一只手拽着缰绳,将苏玉澈整个圈在自己怀里。
马儿徐徐前行,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行进了一段路后,顾钦才问:“苏相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两人虽说是演了几日的戏,但也确确实实好一阵没有亲近过了,苏玉澈显然有些不适应,垂着眼道:“现在事情都办完了。”
“是吗?”顾钦反问,“那太后初召我那次,苏相分明什么都听见了,又为何不跟我讲呢?”
苏玉澈一怔,顾钦的那些话,的确在他心里留下一个疙瘩。
可他从来没想过要问,这种话,让他如何问的出口呢?
眼见苏玉澈不应声了,顾钦微叹一声,解释道:“太后跟我说她的人已经到了丞相府,我怕万一你落入她的手中,她拿你牵制我,便只能步步被动,所以只能说那些话打消太后的心思。”
“我还能牵制住将军吗?”苏玉澈轻声,“让太后杀了我不就好了。”
顾钦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介意她在太后面前说两次应该趁早杀了苏玉澈的事,不过苏玉澈既然能同她说出来,就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这人是用心听了的。
“明知她不会杀你,我才敢这样说,可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就算拿我的命换你的,我也很愿意。”
顾钦很认真地解释着,她一边说话,一边又搂紧怀里的人,低头在他耳尖上亲了亲。
“总不至于再跟我闹别扭了。”顾钦偏头,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苏玉澈眸光微微闪动,不由想起那次会宾楼爆炸,顾钦紧紧揽着他冲出来的场景,他指尖微蜷,轻轻“嗯”了一声。
顾钦心里顿时一松,心猿意马了一阵,又忍不住提:“那...成亲的事?”
这人可答应过等这事儿平定之后就与她成亲的,现在怎么也落下了七八分,大局已定,暂且没有后顾之忧了。
苏玉澈却回过头来,侧着脸问顾钦:“是真的要与我成亲吗?不是结草衔环,随便说说报答恩情的吗?”
结草衔环,这四个字还真被他记得清清楚楚,不知道私底下念叨了多少遍。
于是顾钦认真回答:“是真的想要和元希成亲,不是结草衔环,是想和元希在一起一辈子的成亲。”
苏玉澈明明就想听她说这个,可等顾钦说了,又觉得实在是腻歪,红着耳尖不应声了。
等顾钦和苏玉澈回到宫中,李长安已召集群臣议完了事,之后又命人连夜抄家,将马氏、崔氏与王氏凡牵连者都抄了个遍,至此,长年压在李长安心上的那块巨石才终于消失,他长长舒了口气,看向顾钦与苏玉澈,道:“你二人平叛有功,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陛下都答应吗?”顾钦道。
李长安愣了愣,迟疑着道:“是的。”
总不至于要他把皇位让出来吧?
既然如此,顾钦也不客气了,道:“臣想请陛下兴办女学,司设女官。”
李长安一愣,没想到顾钦开口竟是为说这个。
他面露迟疑,顾钦继续道:“现在世家下行,各家正是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想来陛下若执意施行,没有多少人会站出来反对。此事,陛下若允,臣愿意亲自去办。”
李长安刚允下的承诺,自然不可能驳回了顾钦的请求,只是这件事兹事体大,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定的,不过李长安深知若不是这二位,自己恐怕是没命从太后手中逃出。
想了想他道:“这件事朕记着了,朕会尽力去办。”
说罢,他又转而看向苏玉澈,道:“苏卿可有什么想要的?”
苏玉澈却一脸恬淡,“只要陛下能答应顾将军,臣别无所求。”
“......”李长安一个头两个大,那这事儿他是非答应不可了?
顾钦身上还伤着,惯例的问询过后说了几句话,李长安就让二人回去了。
马车途经苏府时,苏玉澈不禁看了顾钦一眼,也不知今夜顾钦是要回将军府,还是要在这儿留宿。
那眼神鬼鬼祟祟,本不该出现在清正自持的苏相身上,顾钦余光瞥见只觉得格外可爱。
“将军府那边,我已经让人去打过招呼了。”顾钦道。
苏玉澈一顿,见自己的心思被顾钦一眼看穿,神色顿时赧然起来,只是眼下两人刚刚在一起,他舍不得和顾钦闹脾气,只淡淡“哼”了一声。
两个人回到丞相府,再度坐在苏玉澈的床上时,顾钦格外感慨。
“现在想想那天晚上你赶我走,好像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苏玉澈睨了她一眼,没说话,他那晚难受极了,虽知他和顾钦的事再怎么样也不能误了朝政大事,可他心里却真的好似空了一片,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我替你上药。”苏玉澈惦记着顾钦身上的伤,他踩下床去,踏了鞋子,一步一步往放药的木柜走去,走得极慢,却让顾钦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的腿......”她惊喜得近乎说不出来。
苏玉澈正背对着顾钦,听见她这样讶然的语气,他心尖上不受控制地飘过一丝浅浅的得意,但是面上依旧清清冷冷的,语气稀松平常道:“只是走几步,走得很慢。”
“这真是要大好了!”顾钦哪里还等得住,起身便将站在药柜旁的苏玉澈从背后抱了起来,苏玉澈后背一紧,险些将自己手中的药丢了出去。
“莫要胡闹。”他斥了一声,却没什么力道,由着顾钦将他抱上了床,然后卷起他的裤管打量他的腿,仿佛他换了双新腿似的。
“真漂亮。”顾钦本来想夸他真厉害,话到嘴边却又成了这样,她抿起唇,忍不住低头在苏玉澈膝上亲了亲,直亲得苏玉澈心头发痒。
他觉得自己之前空了的那一块,好似又被顾钦慢慢填补了回来。
“还没上药呢。”苏玉澈的声音温柔下来。
可顾钦现在还哪里有心思上药,她抬眸,向来澄澈的眸中染上一片欲色,轻轻将苏玉澈压在床上。
“不急。”她道,“刚刚在那个山洞里,我就想亲你了。”
这话说得苏玉澈耳根一热,他放松了自己,垂下眼睛等待着顾钦的下一步动作,顺从无比。
顾钦简直情动得不能自已,她先是含吮住他的唇,嗅着他身上的幽香,一点一点越吻越深,长久得苏玉澈都觉得心口发胀,要喘不上气来了。
他胸腔中的心脏沉甸甸地跳动着,仿佛装了一只小鹿。
今夜的顾钦前所未有的热情,他尽力地打开自己,任顾钦在他颈侧浅吻,然后伸手来与他十指相扣。
正情浓之时,顾钦指尖一探,触到了苏玉澈枕头下面。
她一怔,好像摸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质感。
顾钦没有多想,指尖一卷拿出来一看,呆住了,而后这道呆滞的目光逐渐转移到了苏玉澈脸上。
苏玉澈正被亲得浑身发软,趁着顾钦松口的间隙喘息,可间隔的时间太久了,他不禁定睛朝着顾钦看了过去。
直至看清顾钦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以及顾钦一言难尽的复杂神色。
苏玉澈眉头一跳,连忙将那紫玉摁住,慌乱道:“你听我解释!”
说是解释, 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苏玉澈根本不知道究竟要如何跟顾钦解释。
这根紫玉,还是上回顾钦醉酒后......硬塞给他的。
苏玉澈脑中一片空白,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匮乏是什么样。
顾钦垂眸看着, 觉得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没关系, 我不介意这个,我们继续?
还是——原来你已经开始准备了?是对我们第一次不放心吗?
顾钦觉得自己舌头直打结。
但是很快,她发现这根东西格外眼熟,恍神一瞬后反应过来这不是那次她和苏玉澈一起出去的时候在那个密室里买下的东西吗?
怎么会到这里来?总不能是她送的吧?送这种东西给苏玉澈,她不是变.态是什么?
可如果不是她送的,那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呢?顾钦百思不得其解。
而苏玉澈清了清嗓子,尽量正经地道:“这个......是你上回来时落下的,我便先收着了。”
为了让顾钦相信, 他还补充道:“你还在这里落下过一把小金匕, 我也收起来了,时间一长......忘了告诉你。”
他内心又羞又窘, 满心都在祈求顾钦一定要相信他说的话,不要多问了。
顾钦愣了愣,自然想起她上回在房间抽屉里看到的那把小金匕,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苏玉澈这里落下了两件东西?
“原来是这样。”顾钦当然不会怀疑苏玉澈说的话, 总不可能是苏玉澈去将军府偷的, 那只能是她落下的。
顾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难道她内兜其实一直破了个洞?
她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可目光却并不安分,她看着苏玉澈修长白皙的手指扣在那根紫玉上, 是恰到好处的长度,一只手刚好能握个周全。
也很适合第一次的时候使用。
顾钦望着那截紫玉,心口怦怦直跳,她浑身发热,眼神也露出渴望来,但就是觉得眼下这个时机......实在不好跟苏玉澈提这个。
要不还是等成亲了再......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想收回自己的目光,手心却是一痒。
垂眸见是苏玉澈将他的腰带交到了她的手中。
“可以。”他轻声道,透着几分无奈,顾钦那眼神未免也太露骨了,他逃避了那么久,总不能一直装作看不见。
“真、真的吗?”顾钦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线在发颤。
“是,现在就可以。”苏玉澈继续说完了自己的话,即便他耳根发烫,甚至还有一丝后怕,但是他强作镇定,目光更是柔和平顺。
“可是,这种事要不还是等到新婚之夜......你不是很看重这个吗?”顾钦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想尊重苏玉澈的一些仪式感。
但是他却道:“没有,心意相通就可以。”
苏玉澈打心底希望顾钦就这样顺承下来,不要再问他了。
他回答得已经十分尽力,羞耻得说不出一个字了。
未免顾钦再问他些有的没的,苏玉澈率先平躺下来,他呼吸浅浅,主动将自己的外衫勾开。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多的东西,他实在是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