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道:“那就多谢了,我带他回去换件衣服,一会儿便去大皇子府上拜访。”
苏玉澈也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皇子亮:“......”不是。
顾钦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倒是苏玉澈又露出糟心的神色来。
“怎么不说话了?”顾钦问他。
苏玉澈想了想,道:“我们来了南暻这么多日,怎么一直不见皇子谨出面?之前是宴席也便罢了,难道几日后的封后大典他也不露面吗?”
“怎么突然提起此人?”顾钦不明白,“封后大典不论他出面与否,南暻与大燕的结盟都是板上钉钉了。”
苏玉澈眼神淡淡,并不作答,他只是觉得那位大皇子,实在是有些悠闲罢了。
几日后,封后大典在即,大街小巷突然传遍了大皇子要获封太子的消息,连皇帝诏书内容都传得十分详细,跟真的一样。
大皇子府中上下人心惶惶,为了避嫌,皇子亮好几日都不曾出过门,连自己经常往来的门客都不见了。
更别说是来见顾钦。
苏玉澈一直心情舒畅到了封后大典。
第58章
南暻是封后大典是在海上进行的, 王室宗亲及近臣都会上一艘巨大的船,泊在沿岸受百姓泼水祝福。
善若公主与南暻国君站在一处,她美丽动人, 足以与南暻最好的男人相配, 百姓们都为这一刻感到由衷的高兴。
顾钦始终在她身后看着她, 心中谋算着还有什么能留给她利用的, 等过完了仪程,善若公主转身时看见她,便向她走来。
“我留一只鹰隼给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用它传信。”顾钦道。
善若轻笑,“若我有难,将军便会千里奔袭来找我吗?”
“她不会。”苏玉澈道,“但墨阁会。”
武将非任私自离京, 本就是重罪。
善若露出惊讶来, “墨阁?那可是李长安的专属卫队。你们.......”
她的目光在顾钦与苏玉澈之间流转着,好似发现了什么微妙之处。
“好吧。”善若没有点破, “不过,万事我都会自己去做的,除非万不得已,不会麻烦你们。”
船只靠岸了,她即将要随国君回宫里去, 顾钦他们也即将要踏上返程的路。
临别时, 善若突然觉得不舍。
她离开自己从小到大居住的皇宫时没觉得不舍,离开自己熟悉的故土时也没觉得不舍, 可眼下她看着顾钦要走,要从她身边离开, 她觉得自己眼眶都在发酸。
“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善若道,“我不愿多跟你说话,只是不想再徒留多余的感情。”
顾钦点了点头,“嗯。”
“顾钦,你说你会做我永远的后盾,是真的吗?”善若拉着她道。
“是真的。”顾钦道,“公主不必摧眉折腰,你永远都是大燕的公主。”
善若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来,她看了眼苏玉澈,对着顾钦招了招手。
“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对你说。”
顾钦走近她,迁就着她的身高低下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嫁到南暻来吗?”善若踮起脚尖,声音又轻又细,“因为我发现了太后的秘密。”
顾钦皱了下眉,忽然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召崔氏两名才俊入宫,是给一个十三岁的小宫侍当先生的,而那个小宫侍,是太后从宫外偷偷接回来的先帝遗孤,是她的亲子,如果顺利,还会是未来的皇帝。”
顾钦一怔,侧头看向善若,她眸底一片漆黑,神情认真无比。
“她迟早会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秘密,我若不来,迟早难逃一死。”善若握紧双手,“这件事还是楚楚跟我说她那未婚夫的才学是崔氏翘楚时我起了疑心,若是翘楚,怎会甘心入宫给太后做陪侍呢?除非......是从龙之功啊将军。”
“你们离开肃京这么久,你猜......她会不会已经动手了?”
顾钦心神一凛,转而看了一眼苏玉澈,肃然道:“多谢公主告知,我们这就回去!”
她转身便走,善若便看着她离开,直至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才转过身看向面前的这片海。
以后,这会是她新的国家,新的故土。
见顾钦去了一趟,神情严肃地回来了,苏玉澈不由问:“怎么了?”
“肃京的回信你可看过,是李长安的亲笔信吗?”顾钦道。
苏玉澈摇了摇头,“不是。”
“李长安很可能已经被太后挟持了。”顾钦道,“我们要尽快回京。”
顿了顿,顾钦又问:“兵符放在何处?”
“...一直是陛下亲自保管。”
苏玉澈心里一空。
“速回京城!”顾钦道。
封后大典过后,顾钦便与苏玉澈率众回京,渡海到岸,快要出南暻境内的时候,却被一队兵马拦住了。
正疑惑之际,皇子亮身穿甲胄,从一队人马后面走了出来。
“大皇子这是何意?”顾钦道。
皇子亮笑得有几分歉意,“抱歉叨扰将军行程,我来只是想问一句,前些日子城中的谣言,可是你们做的?”
“不是。”顾钦否认道。
“不是?那能是谁?”皇子亮紧皱了下眉,“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和那个苏相......顾将军,在你们大燕,文臣武将苟合是大忌吧?”
顾钦冷笑一声,“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实话告诉你,你南暻弹丸之地,不配我等量用心机,有这功夫你还是去多关注关注你那个弟弟,毕竟目前来讲,他可比你中用多了。”
“全军速整!”顾钦冷声道,“杀出去!此去肃京,我倒是要同我朝陛下修书一封,告知南暻国君他的长子是多么不中用的东西!”
皇子亮被她说得面色白了白,连忙挥退了自己的人让他们都退下,重新道:“将军手下留情!这件事千万不能被我父王知道!”
“呵。”顾钦睨他一眼,扬鞭催马带队前行,嗤了一声,“废物。”
皇子亮浑身一震,他转身看向那个骑在马上离他远去的女子,恍惚想起那日初见,她分明是离他那样近的人,短短数日,他们又好像截然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回京路上,顾钦与苏玉澈道:“来之前,总听传闻说大皇子为人儒雅亲和,我还颇有好感呢,谁知私底下是这种人,可见传闻不可尽信。”
苏玉澈道:“二皇子倒都是些不好听的话。”
“说他什么?”顾钦问。
“阴险毒辣云云。”
顾钦想起她在大燕抓到的那个女刺客,提及皇子谨时直言她的公子绝不会作恶,还是信誓旦旦的模样。
但是真相如何,谁又能知晓呢。
自打离开南暻后,苏玉澈一直忧心忡忡,顾钦看着他紧缩的眉心道:“可是在为李长安担忧?”
“嗯。”苏玉澈点点头,“京中有崔氏相助,王氏与太后来往也颇为密切,再加上马氏的势力,太后想要挟持陛下并不是难事。”
只是从前知道她膝下无子,顶多只会觉得太后无非乱来而已,谁知她潜藏如此至深,早就将自己的儿子送往宫外,只等今日。
顾钦握住他的腕子,道:“无妨,这不是你的错,宫闱旧事你怎么能知道呢?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想想对策之法。我在军中还留有一些亲信,祸兮福兮,说不定一个谋逆之罪,就是将肃京林立的世家连根拔起的时候。”
本是一件天大的恶事,可被顾钦这样一说,苏玉澈仿佛又看到了无限的希望。
他忍不住想,若无顾钦在身边陪他,他一个人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想到此处,苏玉澈主动靠了过去,轻声:“等京中平乱了,我们成亲好不好?”
顾钦一怔,努力压抑下自己心中跃然而起的激动,问:“你说的是真的?”
苏玉澈点点头,“不过要等我把政务都处理好了,辞官之后。”
“你要辞官?”顾钦皱了皱眉,“为什么?”
“...皇子亮有句话说得没错,我是文臣之首,与你来往过密确实不好,陛下之前放纵不管,不过是因为他无人可用,又知你我决计不能与世家勾结而已,可他不会一直无人可用。”
顾钦有些生气了,“那我们不管他了,任他生死,我们现在就去过自己的生活。”
苏玉澈摇了摇头,“那百姓怎么办?放纵世家不管,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无辜百姓成为他们爪牙下的牺牲,也许有朝一日天道自有轮回,他们终有恶报,但在那之前,有多少百姓会饱受苦难?顾钦,我做不到不去管......至少他于天下人而言,会是个好皇帝。”
“元希。”顾钦敛着眉目,捧住他的脸颊亲了亲,“好,那我们一起。”
越往北上,天气就愈发寒冷了,天气阴湿,没日没夜地下去,拖缓了回京的路程。
加上苏玉澈的腿疾总会在阴雨天作痛,顾钦舍不得他日夜奔波,一入夜便会择附近的驿馆客栈休息,然后找艾草燃上给他熏一熏烤一烤。
她搓热自己的手心,捂在他双膝上,有时候一捂便会捂大半个晚上。
每当此时,苏玉澈就会内疚非常,望着顾钦道:“是我拖累你了。”
“没有的事。”顾钦低头亲他,“我们回去就继续,腿一定会好起来的。”
后半夜的时候,苏玉澈就躺在顾钦怀里,她有时会在他后颈上啄吻,兴起时还会叼起来咬一咬,都不算疼,苏玉澈都由着她。
一行人磕磕绊绊回了京,顾钦连肃京的城门都没入,直接拐道去了燕军大营。
到达之后得知,他们前脚离开京城,后脚宫中就来人传令,说颍州发大水,人手不够,军营大半的人就被调离了京城,这会儿怕是才到颍川呢。
顾钦与苏玉澈对视一眼,便知善若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李长安现在很可能真的被太后挟持。
两人合计了一番,顾钦道:“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现在看来太后打算徐徐图之,李长安虽不说是多贤能的君主,但至少在位期间没有犯过什么错,兼之有先前广开仕途的先例在,百姓也好、新臣也罢,都念着他的好呢。”
二人神情严肃,地字营庞勇见了,主动上前问道:“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钦抬眼看向他,上次见到庞勇还是在荆州民变平乱的时候,转眼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头发也花白不少,看上去苍老许多。
庞勇上次有违军纪,已然被罢去校尉一职没为行伍,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士兵。
不过无论如何他也曾统领地字营,对手底下弟兄不错,所以没什么人会苛待他。
此时事关重大,还不能对庞勇说明,顾钦只是摇了摇头。
庞勇却立刻跪下道:“无论何事,末将愿为将军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第59章
荆州城之后, 庞勇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两人的过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但有一点顾钦还是可以确定, 庞勇不是个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她将目光从庞勇身上收回, 道:“好。庞勇, 而今地字营有多少人能听你号令?”
庞勇顿了顿, 心中默数一番,笃定道:“九成。”
“你速速整军,密切关注皇城动向,若天亮之前我还未发出信号,便带人冲杀进来,我会尽最大可能接应你。”顾钦道。
庞勇心下暗惊,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快速应下道:“末将记下了!”
离开燕军大营之后, 苏玉澈看向沉着冷静的顾钦, 开口道:“我听闻你与庞勇素来不睦,怎放心将这件事交给他?”
“他并非两面三刀之人, 荆州城一役他已自食恶果,就没必要抓着过错不放了。”
说罢,顾钦握住他一手,道:“一会儿我们如常进宫,即便是看见什么也只当没看见, 只要无人向我们主动提及, 就当全然没有此事。”
马车夤夜赶往皇宫,夜色寂寂, 这座皇宫与昔日并无什么分别,两人一并乘马车进入, 直到过了宫门都未发现什么异样。
顾钦走在苏玉澈身侧,二人前往崇明殿面见李长安。
“陛下已经歇下了。”守在殿外的内侍道,“二位大人若有什么让奴传达就是。”
顾钦掠了一眼内侍,是个面生的宫人,她经常出入崇明殿,有哪个内侍是她没见过的?
“是么。”顾钦道,“那这样最好不过了,劳烦公公。”
她抬手将南暻的奏疏交给内侍,转身便想与苏玉澈离开,却又听那内侍道:“苏相慢走,陛下有请。”
顾钦冷冷睨了内侍一眼。
她重新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道:“我见就是睡了,苏相就是有请,什么意思?你们陛下对我有意见?”
往常这种时候,大臣都会心照不宣地退下,这名内侍第一回 遇到如此直白问他话的人。
他比顾钦足足矮了一个头,抬头望着这位女将军迫人的身形,哽道:“这......这是陛下的意思,还请将军莫要刁难奴。”
“什么刁难不刁难的,你去把李长安叫来,我倒要问问我顾钦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叫来!”
顾钦突然发难,弄得那内侍汗如雨下,他目光流转几许,道:“顾将军自然、自然是有功的,只是之前的政务问题上陛下有几句话要问苏相......”
“有问他的功夫,没有听我陈情的功夫了?”顾钦冷哼,“我今日就与苏相一同进去,看他见我不见!”
这女子怎么如此跋扈?!
内侍眼中闪过一丝恼恨,随即又道:“顾将军,陛下独召苏相,您若执意进去那是抗旨啊。”
这太监前言不搭后语,磕磕巴巴,顾钦早看出他有问题,今日能单独放苏玉澈进去就有鬼了!
她道:“什么抗旨不抗旨,我出发前,李长安还说要允我妃位,出去一趟他连我的面都不敢见了,是不是想反悔?”
内侍被她问得头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口道:“妃、妃位?”
“是啊,不信你进去问他,他要是没允过我妃位我剁你一只手!”
顾钦缠人得厉害,那内侍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无奈咬牙说进去问问。
人走之后,苏玉澈才抬头看她,眸中含笑,“以前不知将军也能如此蛮横不讲理。”
顾钦垂目看他,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道:“万不可单独进去见面。”
“知道了。”苏玉澈道。
过了一会儿,那内侍又出来,嗫嚅着道:“陛下......的确是说有这回事,让顾将军稍安勿躁,陛下并未反悔。只是眼下苏相须得和奴单独进去,还望将军莫要抗旨。”
说罢,他挥了挥手,左右便上前几名金吾卫,同样都是生面孔。
顾钦冷下了脸,“你觉得凭这些人就能拦住我?”
“将军。”苏玉澈适时道,“你我的手谈怕是要后移了。”
顾钦拧了下眉,才道:“那我只能在此处等苏相出来了,反正今夜你不与我下完那盘棋,我是不会走的。”
苏玉澈笑了一声,看向内侍道:“带路罢。”
顾钦看着他随那人进去,眸色微沉,双手暗握成拳,随意看向站在旁侧的六个金吾卫。
她道:“闲着也是闲着,练练?”
......
殿内灯火很暗,人长长的影子被拖在两侧的罗帐上,好似鬼魅。
崇明殿好似换了一副模样,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帷幕出来,前面的挡着后面的,层层叠叠罩得殿内昏暗无光。
走到尽头时,苏玉澈才在一重帷幕后听见李长安的声音。
“苏卿来了。”李长安道。
他声色如常,听不出什么异样。
苏玉澈便道:“不知陛下找我何事?”
“此去一行,数月不见苏卿,朕甚是想念,想听听一路上的见闻罢了。”李长安道,“不知善若在那边可住得习惯?”
“善若公主一切都好,陛下不必挂怀。”苏玉澈一边答着,心中又渐起疑惑,从声音判断,陛下似乎很是平常,那这些帷幕又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何不直接见他?
他记着顾钦嘱咐的话,绝不多问,随意答了几句后,李长安问他:“顾将军还在殿外等你吗?”
“是。”
“你告诉顾钦,朕答应她的事,朕自然是没忘的,说起来......宗室中还未成亲的也就剩下九王了,也该替他寻摸寻摸。过几日便是太后的寿宴,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将肃京适龄淑女请进宫来罢。”
苏玉澈眨了下眼,应道:“是。”
等出了崇明殿,苏玉澈算是松了口气,一打开门,他就看见对面墙根下堆叠着五六个金吾卫,奄奄一息,而顾钦百无聊赖地踩地上的影子玩。
“......顾钦。”苏玉澈出声唤她。
“出来了。”顾钦三两步抱上来,恨不得再亲他一口,“里面怎么样?”
苏玉澈眸色微变,“陛下果然受人挟持,他让我们去找九王,太后要在寿宴上动手。”
“好,看来太后是要徐徐图之,我们这就出宫。”
出宫之后,顾钦先放出信号同庞勇示意,将苏玉澈送回丞相府后又布置了严密的防护,之后她才回将军府。
“将军回来了?”李淑文听见动静,披了件衣服连忙出来相看,见顾钦只身一人还有些惊讶。
“最近京城戒严。”顾钦说着,交给她一块自己的腰牌,“这个你拿着,倘若有人要来府上提人,拿这个拒绝,就说必须要经过我点头才行,知道吗?”
李淑文伸手接过,表情愣愣的,问道:“要出事了?”
顾钦叹了声气,“总之,看顾好府上的人,不要少了人就是,现在不宜多说。”
“我知道了,请将军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府上的人!”李淑文收好了腰牌,又问,“将军饿不饿?要不要我下碗面给你?”
李淑文手艺一直不错,顾钦确实有些想她的面了,颔首道:“好啊,我看着你做,多留出一碗的生面来。”
李淑文正要说不必了,转念又想到顾钦是想干什么,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应下。
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惦记着那位苏相没吃呢......凭什么不能是那苏相做好了饭给她家将军送来?哦,那苏相是个瘸子,哼哼,真是处处都占她家将军的便宜。
李淑文本来就对苏玉澈多有偏见,她就是觉着自家将军太上赶着了,女人哪儿能这般呢?反倒是那苏相,总是冷冷淡淡的......哼!
李淑文边揉面边想着,手上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看过一遍李淑文下面条后,顾钦自觉学会了,她很快吃完了一碗面,带着李淑文格外准备好的材料出府了。
“这些是小菜,要最后放,这边是调味,和面条一起放进去就行了。”李淑文还不放心,嘱咐了几句,她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顾钦回去往锅里一煮便是。
顾钦刚把布防设好,自己忘了,习惯性翻上苏玉澈寝室后面那扇窗户正对着的院墙,两柄飞镖就刺了过来,要不是顾钦躲闪及时,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扎个对穿了。
“是我。”顾钦皱了下眉。
“哦哦。”
“喔!”
两个墨阁弟子齐齐退下,这才让顾钦翻了过去。
她轻车熟路推开窗户,等走进去就看见人已经沐洗好坐在床边等着她了。
“饿不饿?”顾钦走过去摸摸他。
苏玉澈被这么一问,才发觉自己已经一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了,想来是饿过头了不觉得,被顾钦提起才觉得确实是饿了。
他见顾钦提着一个盒子,有些期待地看了看,又不好意思表露地太过明显,清声道:“可以吃一些。”
顾钦差点笑出声来。
“好,你等着。”她说着转身进了厨房,升起灶火,按照李淑文说的那样如法炮制了一碗面条出来,自己捞起一根尝了尝。
味道还不错,李淑文把什么都给她配好了,刚刚好。
她端着面条进去,将碗放好,抬眸就对上苏玉澈惊讶的眸子。
“你做的?”苏玉澈轻声询问。
“算是罢,半成品。”顾钦摸了摸后颈,索性将人抱过来吃面。
苏玉澈吃得小心又认真,他先是夹起一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过,赞许地点点头,然后把整碗面条都吃得很干净了,连汤都没剩下。
顾钦第一次见他吃得这么干净,问:“没吃饱吗?”
“饱了。”苏玉澈忙漱了口,又拿着帕子擦干净嘴角,才道,“其实有些撑了,但是实在很好吃。”
这人什么珍馐没尝过,还能被一碗面条俘获?
顾钦眸中星光璀璨,她忍不住搂住他,在他的耳尖上亲了亲,一手却摸入他的衣内。
“是吗?”她话中带着笑音,“那让我看看肚子鼓不鼓......”
苏玉澈垂下眼睫,搭在她小臂上的手轻轻收紧。
这是一个不算平静的夜晚, 两个人都满怀心事,但好在他们装的都是同一件心事。
顾钦抱着他上床,正想哄人一同睡去, 却见苏玉澈修长的指尖迟疑地攀住她的腕子。
“......我, 顾钦...若这次未能成功......”他轻轻吐息着, 一边说, 一边解开自己的腰带,放在顾钦手心里,“我想......现在......”
他吞吞吐吐的,话也含混说不清楚,可那双澈润的眸子却毫不避讳地注视着顾钦,眼中的温绻毫无保留倾泻出来。
顾钦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全我们两个。”顾钦道, “一切事情只要留得青山在, 就不愁没有转圜的余地,没必要为了一个李长安去搭上一条命。”
顾钦看得很明白, 她的骨子里并没有篆刻什么忠君之道,皇帝不过是稳固江山的工具,工具坏了换一把便是,没道理要人为工具摧折的道理。
苏玉澈敛起双目,轻声道:“可我...没办法再走这条路。”
“怎么不行?”顾钦俯下身来, 将他的发丝一缕一缕整理好了, 徐声道,“苏玉澈不行, 但元希可以。”
“好...好。”苏玉澈点点头,心头的沉重好像因为顾钦这几句话释然起来, 眼前要走的是捷径,捷径被堵塞了,那无非是换一条更远的路罢了。
没什么好担忧的。
见他安静下来,顾钦便重新搂紧他,她道:“九王还在宫里,到时候我自己去见他,你在府上等我消息。”
“切要小心。”苏玉澈拍拍她的手背,“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隔日一早,顾钦便身穿便服翻进了皇宫,她曾掌手过皇城禁卫,一日中最薄弱的防守就是在宫人们起床洗漱的这段时间,人多眼杂,但也极容易掩护,毕竟普通人和习武之人的警觉性还是不一样的。
她四处探寻未果后,突然想起上次见到九王时,他说自己总和太后待在一处,于是顾钦又前往西宫探查。
西宫乃太后所住之地,一进西宫就明显感觉到防卫严密了许多,金吾卫比外面还要多,顾钦一间一间摸了过去,终于在一间偏殿中发现了九王的踪迹,见他正百无聊赖地坐着,四周俱是看守他的宫侍。
顾钦左右环顾,拿起一枚小石子,透过窗纸飞了进去,准确无误地击打在九王的手心里。
九王抬头看了一眼,连忙心领神会地干咳了一声,道:“本王要出恭!都出去!出去!”
“殿下,咱们受太后娘娘指示,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您。”
“本王脱裤子你们也看?拉屎你们也看吗?人出恭是会发出声音的你们懂不懂啊?你们好意思听,本王还不好意思拉呢!”
顾钦不觉皱紧眉。
“走啊!!快走!不然我现在就脱裤子!拉你们身上!”
真不容易啊,堂堂九殿下,居然被逼到这个份上。
顾钦摇了摇头,见宫人们终于下去,她悄无声息推开窗闪身进去。
“将军!将军!”九王低呼着跑了过来,“你可算来了啊!你知道我巴巴等你多久吗!”
“陛下让我来的,是有什么话想让你传给我?”顾钦道。
九王道:“出大事了!太后勾结外邦,想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顾钦道,“她勾结的是哪个外邦?”
九王一愣,继而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我亲眼看见老妖婆经常面见一个女人,长得很漂亮,皮肤特别白!”
“皮肤很白?”顾钦敛目,她突然就想起了关在地牢的伽兰,肤色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白皙。
“还有吗?”顾钦道。
九王想了想,仔细回忆着那日女子的装束,答道:“我看见她的腰带上别着狼毛,还挂着一排狼牙饰品。”
狼毛和狼牙饰品......顾钦揉了揉眉心,又问:“就这些吗?”
“没有啊!皇兄让我把兵符交给你!”九王最后道。
顾钦耐心近乎被他耗尽,“那你拿啊。”
话音未落,就见九王扭扭捏捏,一只手塞进自己的□□里摸来摸去,“哎?我记得是在这儿啊?怎么没了?你等我找找......”
“......”顾钦看着他掏兵符的地方,就一点也不想再碰那块兵符了。
她甚至都不想把这种脏东西装到自己身上。
掏了半天,九王终于把兵符掏了出来,抬头就撞上顾钦嫌弃的眼神,他受伤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每天都有沐浴焚香的!”
“找块布包一下罢。”顾钦后退了一步,丝毫没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九王认命地跑去包装兵符了。
这时外面有人问道:“殿下,您时间有些久了。”
“废话!本王天天被你们盯着,能不慢吗?”
顾钦皱着眉,突然有些后悔来找人,飞速把兵符收好后打开窗走了。
太后并未从李长安那儿拿到兵符......那她是如何使唤这些金吾卫的?难道说,金吾卫其实已经换了一批人?
顾钦想起那晚与她交手的几个面生的金吾卫,一时难言,还好左卫的人不受调令管辖,太后暂时还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