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救我!我要回家!—— by陈年烈酒
陈年烈酒  发于:202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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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之上便是她的小书房,如果上头有人走动,仔细听应是能听见些动静。
不过她侧耳听了会儿,便发现上头安静如死水,没有一丝涟漪。
裴君慎许是趁着她带小满跟谢嬷嬷下楼的时候就走了,那会儿正好喧闹一些,他若离开,声响足以被掩盖。
这般想着,崔英放心用起午膳。
午膳后,她心思活泛起来,就又起身带着簪秋和荀小满去院子里玩起了三人蹴鞠,打得是“今后成了少卿夫人少不了要跟长安贵女夫人们交际,我既不善此道,自然该多练练”的名头。
这由头很是正经。
谢嬷嬷听见此言,原本想劝阻的话临到嘴边就变成了叮嘱:“那六娘小心些,千万别碰到了伤口。”
崔英一惊:“!!”
好好的干嘛提伤口?
方才不提她都忘了,这会儿嬷嬷一提,她顿时觉得脚底板又隐隐作痛起来。
可对上荀小满满怀期待亮晶晶的眼神,崔英一时却无法说出“不玩了”这种话,罢了,反正忍一忍总会过去的。
崔英深吸口气,而后便俯身对荀小满说,“走,咱们去找块平坦的地儿——”
与此同时,霞光院。
王氏正在和荀老周旋。
荀老今日投其所好,带来的礼不仅有各种名贵药材,还有王氏和崔嵩明先前最想要的“治疗崔英失忆之症”的一张方子,最后还有凝聚荀老大半生心血的三册《荀门手札》。
可彼时之蜜糖,如今之砒/霜。
这些东西,无论王氏多想要都不能收。
“荀老,不是我和嵩明不想帮你,只是芜荑牵扯之事甚大,是连圣上都盯着要结果的案子,嵩明也无能为力。”
王氏说着沉叹口气,又转声安抚:“不过您老莫急,嵩明素来秉公执法,只要查出芜荑与此事无关,嵩明定不会冤枉她。”
荀老闻言笑了笑,只是笑意有些发苦,他起身掸掸衣袖,弯腰朝王氏深深作了一揖:“崔夫人,我相信嵩明老弟的为人,今日前来,并非想求他徇私,只是想求他——帮我进狱中见阿芜一面。”
当日竹心亭中潇洒豪放不拘一节的潦草老头今日把自己收拾的格外整洁,鹤发上束,胡须蓄齐,穿着最贵重最正式的衣裳低头向王氏作揖。
话音落地,他却依旧不敢抬头,似乎生怕一抬头就会听见拒绝之声。
王氏的心情也很是复杂。
若昨日荀老为了罗子甫来府中求人,她可以二话不说就将人赶出去。
但今日荀老来崔府是为了他女儿,王氏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这么做。
偏偏昨夜崔嵩明只是向她提了句荀女医犯下大事被大理寺抓进了大牢,让她做好荀老可能会来府中找她求情的准备,却并未对她说荀女医到底所犯何事。
不过王氏这些年来随崔嵩明到各地赴任,看着他办得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心知他口风越紧,便代表案子越大越难办。
再加上今早伯安来院中与她嘱咐的那些事,王氏心中便多多少少有了些数。
沉思片刻后,她无奈叹息,唤来身边伺候的嬷嬷:“去淮柳阁把六娘叫来。”
那嬷嬷应是,急匆匆地离开了霞光院会客的偏厅。
王氏便又虚扶起荀老:“您老莫要如此,此事我知之甚少,须得找英儿问上一二才好做抉择。”
昨夜伯安带着英儿去了趟大理寺,直到天亮才归,还带回来了荀芜荑的女儿,兴许英儿要比她多知道些内情。
小半刻后,崔英跟在伯娘的随身嬷嬷身后,步子迈得飞快。
荀小满和簪秋玩蹴鞠玩得太欢,她脚疼的是在有些撑不住了,伯娘这会儿叫她来霞光院,简直就是她的救命福星。
路上,王氏的随身嬷嬷也向崔英将荀老所求大致转述给了崔英。
崔英心中有数,待进入会客偏厅后,她向伯娘见了一礼,又侧身朝荀老拱手作揖。
荀老没料到崔英此时竟还会对他以礼相待,心下微惭,立即拱手回礼。
当着荀老的面,王氏并未多问其他,只把崔英拉到身边来背过身低声相询:“荀老想进狱中见一面芜荑,英儿觉得,此事可有与裴家二郎商讨的余地?”
崔英杏眸微抬,没曾想伯娘找她来竟是已经决定相助,只是担心走不通裴君慎那里的路。
她不由小声道:“伯娘,今日一早刑部便去了大理寺提人,如今荀女医就在刑部呢。”
在刑部?这点崔嵩明倒是未与她提……
但王氏很快便明白过来崔嵩明不提的用意,既未提,想来便是不想让她为荀老说情。
王氏面上顿时露出两分难色。
此时崔英也福灵心至想到了伯娘误会荀女医还在大理寺的原因,想必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大伯并不想让荀老见到荀女医。
顿了顿,她执起王氏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个“拖”字,同时略略提高音量道:“伯娘,此事不如等大伯回来,我们再代荀老问问大伯?”
王氏意会,轻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听见此言,荀老浑浊而苍老的眼中瞬间溢满失望。
这样的答案他并不意外,其实今天一早他便去过刑部,只是在刑部枯坐半晌却连崔嵩明的影子都未见到。
思及此,不等王氏正式开口说什么,荀老倏然气哼一声,转身拂袖。
崔英闻声回眸,看着老头负气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忍。
可如今她能做只有如此,在案情未明之前,查清真相才是刑部和大理寺该做之事。
倘若荀女医昨夜所言皆为真,她想——荀老不日便能接荀女医出狱。
而王氏见荀老离开不禁沉沉叹了口气,旋即便吩咐随身嬷嬷把荀老落在偏厅的礼悉数还了回去。
不肖须臾,随身嬷嬷和霞光院的小丫鬟们便抱着药材书册和药方赶去外面追荀老。
王氏握着崔英的手紧了紧,惆怅道:“英儿,此后咱们恐怕不能再找荀老为你治病了,你……你可会怪伯娘?”
“不会。”崔英闻言连忙摇头:不看刚好,她巴不得呢。
“伯娘,您千万莫为此烦忧,日子顺遂,我们都平平安安的活着,英儿便已十分知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她说着目光遥遥望向天边:“我相信上天这么安排自有它的用意,也许有一天,我忽然就想起了呢?”
夕阳如火。
崔英心情有些沉重、脚步也有些沉重地离开霞光院。
临到淮柳阁门外,她又忧心忡忡地深吸一口气,默默祈祷等进了门,小满可千万别再拉着她蹦蹦跳跳……
不想甫一打开院门,崔英却发现她离去时玩蹴鞠玩得正欢的簪秋和荀小满都不见了人影。
她杏眸微眨,随口向在院中洒扫的小厮问起簪秋她们的去向。
谁曾想竟得知谢嬷嬷在她离开之后就催促簪秋和荀小满收起了蹴鞠,勒令两人去了小书房习字。
“!!”
崔英心下一慌,顿时步子飞快地跑向二楼书房。
裴君慎是走了,可地上还有一滩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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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不虞。◎
崔英一路奔进阁中, 临上楼梯前却倏地止住脚步,捂着胸口深深呼吸了两口气。
稳住稳住,别慌别慌, 就算簪秋和谢嬷嬷真发现了那滩血,那找个理由遮掩过去就是……
她边想边提步迈上楼,最后将视线落在自己包裹着布纱的右手上, 才过两日, 如果不小心磕着碰着导致伤口裂开滴血应当十分合理吧?
这般打定心思, 崔英扯了扯两边袖袍盖住双手, 强装从容地迈上最后一层台阶。
小书房的门大开着, 谢嬷嬷正在窗棂旁收拾杂乱无章的矮几,上头胡乱堆着笔墨纸砚和书册, 书册旁边还有崔英醒时从卧房带过去的点心和乌梅浆。
完了完了。
崔英心头又是一紧。
她怎么忘了还有杯盏, 一个人在书房倒了两杯乌梅浆却两杯都没喝,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啊!!
“六娘——”
正在崔英心头愁苦之际,谢嬷嬷抬头看见她出现在门外,立即垂首向她福了一礼。
崔英忙走上前虚扶住她:“嬷嬷,我不是说过么,无人时咱们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与此同时, 她目光飞快掠过几处重要地点——先前裴沅受伤流下的那滩血迹早已被人清理过, 此刻上头除了两道浅显的脚印便再没有任何痕迹, 矮几上的杯盏里也没有乌梅浆,仔细数来, 甚至还少了一只杯盏。
崔英立刻便明白,裴君慎走前大约是清理过了“案发现场”, 拿走一只杯盏便是留给她的暗号。
毕竟跟突然出现一滩血和两杯没喝的乌梅浆相比, 少一只杯盏实在是再平常不过。
有些时候有些东西, 往往就是找它的时候找不到,等不找它的时候它又会凭空出现。
此时谢嬷嬷闻言不禁笑了笑:“礼数不可费,六娘有这份心,老奴便很开心了。”
这两年在安平,崔英曾有意无意地向谢嬷嬷一家表达过许多次“平等相处”的意愿,可除了簪秋年龄小,潜移默化的受了她一些影响之外,谢嬷嬷和簪叔都还如从前一样固守繁文缛节。
他们彼此谁都说不动谁。
崔英无奈失笑,遂半跪在矮几旁跟谢嬷嬷一同收拾起来,“什么礼数不礼数的,这么多年都是您和簪叔照顾我,我早将你们当作是我的亲人,您不必跟我见外……”
她说着说着话音渐低,视线不由被自己那张叫书册压住一半的分析图吸引住。
那上头多了两行字,笔锋苍劲,应是裴君慎的字。
谢嬷嬷不识字,但她一瞧便知崔英这是在沉思大事的神色,当即便手脚麻利地端起半碟点心和不剩多少的乌梅浆默默起身退了出去。
而先前迫于谢嬷嬷压力老老实实地趴在书案前习字的簪秋和荀小满,却在谢嬷嬷走后迅速“活泼”了起来。
荀小满立马拿着一张大字献宝似地跑到崔英跟前道:“姐姐,簪秋姐姐刚刚教了我怎么写我的名字,您看看我写得好不好?”
崔英闻声敛神,暂且压下将分析图抽出来看的心思,接过荀小满写得大字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继而笑着称赞:“小满写得很好,比你簪秋姐姐初学习字时写得还要好。”
那厢伏在书案认真习字的簪秋一听却不乐意了,努了努嘴道:“姑娘!您怎么还喜新厌旧呢!”
荀小满得了夸赞,这会儿正是好学的时候,闻言不由跑回书案前问簪秋:“小秋姐姐,喜新厌旧是什么意思啊?”
簪秋:“……”
糟糕,她是个半吊子,只会说不会解释啊。
一个呼吸后。
她果断望向崔英求助:“姑娘救我!”
夜深,临近中秋,天边月色皎皎,愈发圆润如盘。
荀小满今晚跟谢嬷嬷睡在一个房间,簪秋早上没睡足,下午又狠玩了会儿蹴鞠,晚膳后便有些昏昏欲睡,这会儿躺在外间卧榻上早已沉沉去见了周公。
崔英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
傍晚时在书房她一直被簪秋和荀小满缠着,没找到机会看裴君慎在那张分析图上给她留的话,只好趁现在大家都睡了再去看。
听着簪秋绵长的呼吸,她披着帔子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溜去了对面小书房。
刑部今日许是很忙,大伯至今未归,霞光院内仍灯火通明。
崔英便未点灯,只借着霞光院的灯火和皎洁月色抽出了压在书册下的那张宣纸。
今日她在宣纸上写写画画,随手列了一张少女失踪案的分析图,把她所知道的事情从人时间、地点、人物等三个方向一一列出,继而汇聚成网。
但现在,她在宣纸上发现了不属于她的三行笔迹。
——“仲秋子时,书房矮几,有事相告。”
有事?什么事?他们之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得很清楚了,还有什么事值得让他夜半潜入相告?
崔英匪夷所思,叠好宣纸静静望向几面书册。
好半晌后,她双眸忽地一睁:难不成是要把杯盏给她送回来?
想到此,崔英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拿着宣纸走到房门口,从存物箱盒中拿出火折子,将这张宣纸烧成了灰烬。
比起与裴君慎在中秋子时相见这件事,她如今更好奇少女失踪案的进展。
距离当今皇帝给刑部和大理寺的期限已经不剩几日了,他们真的能在期限到临之前查清此案吗?
丑正刚过,霞光院便亮起了灯。
崔嵩明昨夜亥末才回府,将将睡下一个时辰便就起身赶回了刑部,连早膳都未来得及用。
崔福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崔嵩明上马车前将桃酥和冰镇乌梅浆交给护卫崔威带上了马车。
崔福如今是崔府的管家,事务繁杂旁多,无法时时跟随在崔嵩明左右,但若崔嵩明忙起来,崔福便会将府中事务交给崔勇打理,他自己则全心负责崔嵩明的一日三餐,以及处理崔嵩明需要他处理的一切杂务。
今日便是“崔嵩明忙起来”的情形。
崔福成功将早膳送上马车后,转头就回府叫醒了崔勇,将今日府中要办事项一一交待妥当后又去了厨房吩咐厨娘准备崔嵩明要用的午膳,具体到要什么菜式口味、要什么时辰准备好、又要什么时候派人送到刑部交给他。
总之事无巨细,要求精准又严苛。
好在崔府厨房中的厨娘小厮们早就经过千锤百炼,一日三餐,一连三日,没有一次出过差错。
只是这三日她们忙得紧,不止要准备嵩明大人的膳食,还要当心着柏园那位伯安大人的小厮崔达也来厨房点菜取膳。
这父子两人嘴巴都叼,若是做得不合口,少不得要被福伯罚月钱。
与此同时,他们还要筹备崔府的仲秋团圆宴。
崔府家大业大,如今府中/共住着九位大人,这九位大人平时并不聚在一起,再加上基本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厨房,所以往日里鲜少来大厨房领膳食。
但时逢中秋,阖家团圆,嵩明大人和大夫人必然是要在霞光院举办团圆晚宴的,这时候各家的小厨房就会停火,大厨房则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今日午时,簪秋和荀小满在大厨房里等了小半时辰都没等到属于淮柳阁的午膳。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眼瞅着厨娘装好膳食马上就要交给她时,八娘子身边的红梓却不由分说闯进厨房便从厨娘手中抢走了膳食。
簪秋上前拦她,没想到话还没说就叫红梓脸色不耐地推倒在地。
小满见状急忙上前扶起簪秋,等簪秋再站起来时,红梓早已跑出老远。
淮柳阁,未初时分。
崔英在小书房翘首以盼的等了好半晌午膳,没曾想末了没等到午膳却等到两个双眼红红的小哭包。
再一看两人空空如也的双手,不用问,崔英就知道她们是被人欺负了。
真是难得。
入长安月余,府中的人都知道她备受伯娘宠爱,还没有人敢来淮柳阁挑衅。
不过今日恰逢中秋,这两日伯娘一直脚不沾地地忙着筹备中秋宴,她若现在过去告状恐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崔英敛眸,看了眼衣衫沾泥的簪秋,安抚道:“今日且先忍忍,明日我就为你报仇。”
簪秋闻言立即就抹了抹眼泪:“姑娘,奴不在意报不报仇的,总归咱们在这儿也待不久,我是担心您饿着,厨房今日忙得紧,方才厨娘与我说,若是等他们抽出人给咱们做午膳,至少要等一个时辰……”
“你是为了这个哭?”
崔英一听顿时苦笑不得,放下手中书册走到簪秋身边,意味深长道:“走吧,那咱们出府打打牙祭再顺便去一趟大理寺,我刚好有事想找伯安兄长。”
簪秋抽噎声一顿。
对呀,她怎么忘了可以出府去酒楼用膳?
这里是长安,大夫人比谢氏待姑娘好多了,才不会拘着姑娘不让姑娘出门。
荀小满那双闷闷流泪的通红眼睛也倏然仰了起来。
去大理寺……那她会再见到娘亲么?
说是顺便,其实崔英早就想找伯安兄长问问案情的进展。
只是这两日伯安兄长太忙,时常连早膳都来不及吃便出府上值,晚上又是直到深夜才归,她一直找不到时机。
今日膳食被抢虽然可气,但确实给了崔英一个极好的出府由头。
约莫一刻钟后,簪叔驾着马车出了府,崔英、簪秋和荀小满都在马车上,谢嬷嬷则留在淮柳阁守家,以防有人借机闹事。
一行人先去朱家铺子买了份奶酿鱼汤,又在宝春酒楼带了两份招牌葫芦鸡并着四个小炒两个凉菜,然后才提着两个食盒去了大理寺。
菜香扑鼻,鱼香四溢。
簪秋和荀小满早在出门时就饿得肚子咕咕叫,这会儿闻见这些香气属实有些忍不住,口水都险些流下来。
崔英把其中小一些的食盒拿到她们两人跟前,道:“这份是咱们的,里头有半份奶酿鱼汤,一份葫芦鸡,一道小炒和一道凉菜,你们俩若是饿了就先吃,尤其奶酿鱼汤是我忌口的东西,你们千万不要拘着舍不得吃。”
簪秋:“……”
荀小满:“……”
若说两人起初还有些犹豫,此时听见崔英这番话心里的馋虫顿时就蠢蠢欲动起来。
“那、那奴和小满,就先喝小半碗?”
簪秋到底是没抵住,抿了抿唇,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崔英问。
崔英见状忍俊不禁,索性主动打开食盒,一人为他们要舀了一碗鱼汤。
她知道,只要她在车里,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这两人其实始终是放不开的。
时代之压如高山阔海,凭她一己之力,怎敢妄想劈山破海?
——“六娘,大理寺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簪叔通禀的声音。
簪秋立即放下小碗,弯腰跑到车门前卸下门栓,打开车门。
簪叔亦早早卸下马凳放在车门外头。
日光正好,崔英提着另一个食盒走下马车,对他们父女二人还有荀小满道:“你们就在此处等我,大理寺门守凶得紧,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簪秋轻易就被唬住了,连连点头应是。
荀小满目光希翼,双眼一直牢牢跟着崔英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崔英看着她这副模样抿了抿唇,也是想说什么但又住了口。
如今她心中没底,还是不要凭空给小姑娘希望的好,届时她若办不到,只会让小姑娘更伤心。
左手提起食盒,崔英转身直奔大理寺府衙。
好巧不巧,今日大理寺府衙的门守竟是两张熟面孔。
数日前崔英来找伯安兄长,便是被这两人拦在了门外。
崔英看见两人,顿时暗骂自己一声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干嘛想不开用门守做理由把簪秋和小满留在马车上?
然而这厢她正腹诽着,那厢俩门守瞧见她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少卿夫人?”先前对崔英疾言厉色的瘦守卫刷地一下就冲了上来,笑容极其殷切地道:“您是来找裴少卿?”
崔英吓一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少卿夫人,也不是来找裴少卿,我是来找……”
“来找崔伯安?”话未说完,她眼底便映进一角绯红官袍的衣袂,同时还有一道清冷低沉的熟悉嗓音。
崔英闻声扬起头看人,就见裴君慎面色似有不虞,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不虞。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一字一顿):不是少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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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管我这些。◎
瘦守卫立马识趣地退到一旁, 身板直直挺着,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便是脑门儿上吓得冒出层虚汗也不敢抬手擦。
其实此时天光正好, 亮而不烈,微风拂面,恰使人神清气爽。
只是裴君慎背光而立, 面色沉冷肃严, 乍一瞧就感觉要比平日骇人许多。
崔英却不管他骇不骇人, 放下食盒后就朝他拱手作揖, 道:“正是, 敢问裴少卿,兄长现在可是在公务堂?”
“今日府中忙着准备中秋晚宴, 我担心兄长午膳吃不好, 便带了些兄长爱吃的吃食送来大理寺。”
……担心崔、伯、安吃不好?
不知为何, 裴君慎忽然觉得这话听来也不太悦耳,顶多是比方才那比“不是少卿夫人”略好那么一些罢了。
“本官今日也还未用午膳。”
他薄唇紧绷,答非所问的说完这句话便俯身提起食盒道:“不知六姑娘可介意将这膳食分我一些?”
“?”崔英顿时目露惊疑,杏眸来来回回地觑了几眼裴君慎的脸色,想要瞧清他是真的饿到了“饥不择食”的程度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竟然说出这般有失分寸的话。
但她瞧了好几眼都没瞧出什么猫腻, 末了只好大度道:“当然不介意, 我刚好备得多了些,兄长自个儿必是吃不完的。”
听见她这句“刚好多备得多了些”, 裴君慎面色稍虞,转身迈回大理寺道:“崔伯安一个时辰前去了城外接人, 算算时辰, 最多再有半刻便会回衙。”
接人?崔英捕捉到关键词, 急忙跟上前去:“兄长去接什么人?裴少卿方才便是因此事出衙吗?”
“嗯。”裴君慎颔首轻应,继而道:“去接莫玲儿,荀芜荑口供中提到的三人皆在洛阳,洛阳府前日傍晚寻到了她们的踪迹,但只有莫玲儿愿意回长安来为荀芜荑作证。”
崔英听着眉心轻蹙,这种事其实屡见不罕,有些人在寻求帮助的时候言真意切、剖心献胆,恨不能用自己的所有来交换旁人的助力,可当旁人需要他反哺的时候,他却百般推脱,不愿回报半分。
幸好还有一个莫玲儿。
她敛了敛神,仰头看向裴君慎但:“但既然找到了她们的踪迹,是不是就能证明荀女医所言为真,她的确和失踪案没有关系?”
裴君慎闻言脚步微顿,侧身看向崔英:“还需要更多证据。”
“荀芜荑帮莫玲儿三人逃离长安”和“荀芜荑谋害其他十人致使她们失踪”这两件事并非非此即彼的关系。
虽然目前来看可能性极低,但这两件事的确拥有同时存在的可能。
不过,如今嫌疑人的轮廓已经越来越清晰。
那失踪的十名女子和荀芜荑帮助的莫玲儿三人失踪时房间内皆留有“合欢香”残香,又巧合的都去过“荀门药堂”,幕后凶手即便不是荀芜荑,必然也是和荀芜荑常有接触之人。
两人继续往公务堂走。
崔英在听见裴君慎的回答之后便没再继续追问。
裴君慎他们愿意派人去洛阳寻找莫玲儿三人的踪迹便证明他们一心寻求真相,不曾动过“管她是不是真凶既然有了嫌疑人就让她认罪”的心。
既如此,她便不好穷追不舍,否则一言不慎恐怕就会令他们心凉。
她穿来这个时代之前虽然只在局里实习过两个多月,但却遇到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明明已经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地在工作,可部分当事人家属还是会因为案情进展不顺而向他们发泄情绪。
后面的路程崔英就没再说话。
她不言,裴君慎便不语,两人几乎是沉默着走了近一刻钟的路。
及至公务堂门前,崔英才忽然想起来问裴君慎:“平日里都是谁跟在少卿大人身边伺候?大人让他把你的碗筷送去兄长的公案隔间,这样我才好把吃食匀出一半来。”
“嘶……”她话音刚落,便听公务堂中忽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夹杂着几声看热闹地“嚯”跟咋舌地“稀罕呐”,惊讶过后,旋即就有人小声讨论起她是谁,又是裴少卿的什么人。
崔英听见声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公务堂中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办公的人至少有百八十人,与她那晚跟兄长来时空荡荡的景象截然不同。
崔英的脑子瞬间当机。
幸而眼下公务繁忙、案情紧张,这群人并没有看太久的热闹,尤其是在裴少卿沉默但骇人的眼神逼视之下,他们很快就闭上嘴巴,齐齐低头无声比划起案件。
崔英的脸颊却莫名更热了,微张了张嘴想说她不是来找裴君慎的,但一时又不知该从哪儿解释起。
总不能走上前去一个个的跟人说“你误会了”吧?
那才真是欲盖弥彰!
深吸口气,崔英决定无视这些闲言碎语,只将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只要她走得够快,尴尬就跟不上她。
裴君慎见状便也大步流星地继续往前走。
直到迈上台阶、穿过屏风、快要走到崔瑾的公案隔间时,崔英脸颊上的热气终于慢慢散去。
她转头瞧了瞧周围,确定身边没太多人后才又凑到裴君慎跟前低声道:“多谢裴少卿,您一会儿让您身边的人过来取……”
话音未落,却见裴君慎竟径直走过伯安兄长的公案隔间,昂首阔步地往更深处走去。
崔英愣了一瞬,急忙快步追上去,眉心轻竖:“少卿大人,您这是去哪儿?”
她语气略显不快,这厮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讲分寸,到底想做什么?
不料裴君慎却忽然脚步一顿,转身垂眸,似有若无地轻叹了声:“六姑娘,裴某身边无人伺候。”
崔英眼睫一颤,莫名觉得他这模样有些可怜,但很快便察觉到不对:“……少卿大人莫要骗我,什么无人伺候?裴淳裴沅他们不都是你身边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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