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贵女起居日常—— by爱懵
爱懵  发于:2023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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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嘉文回过头来,笑道:“姐姐也来了!”
成清也笑,问她:“你可知道,今儿来这地方,是为了什么事?”
魏嘉文摇摇头:“昨儿个我和我娘猜测了许久,娘说她年轻时也进过宫见过当时的圣人,如今的大娘娘,略略讲了几句家长里短,后来便平平安安回来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成清听完,从腰上解下一个小香袋,掏出几颗奶黄丸子分给魏嘉文。
“这是我近日新做的,好吃吗?”
奶黄丸的醇香味道在魏嘉文口中化开,魏嘉文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弧线,使劲点了点头。
几个宫人朝这里走来,姑娘们跟着她们朝前面走。
间或有小娘子向这些宫人问些问题,她们只是低着头,并不说话。
成清在心里暗暗想着,早就听闻禁中规矩又严又多,如今亲眼见了,果真如此。
领头的宫人拐到一处较偏僻的地方,只见几个宫女拿着一个深深的桶,一桶一桶地将水打上来。
其中一个宫女道:“她身量小,打捞起来真难。”
姑娘们都吓了一跳,魏嘉文拉住成清的手,悄悄问其中一个宫女:“你们在捞什么?”
那宫女刚要说话,领头的宫女停下来,转过头,略微福了一福,朗声说道:“身在禁中,请小娘子莫要喧哗。”
魏嘉文缩着脑袋不再说话,成清强作镇定,安慰着魏嘉文,魏嘉文嘟囔道:“姐姐,那井里会发臭么?禁中的人,夜里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成清只是跟着人流往前走,一味地说道:“别怕,你别怕。”
众人在圣人寝殿外候了一阵子,终于,一个穿着华丽的宫人将门打开,领着她们拜见圣人。
圣人瞧着是个儒雅的娘子,和传闻里跋扈的形象并不相同。圣人的边上还坐着一位娘子,成清偷偷看了,竟是国公府的大娘子。
大娘子此次入禁中,还是有一番缘故的,皆因她年轻时做过纯和公主的教养妈妈,圣人便时不时将她宣来,两人一块儿说说话。
圣人看着眼前的姑娘们,笑道:“果然是京城闺秀,一个两个,都落落大方的,快坐吧。”
姑娘们纷纷起身落座,只听得大娘子问道:“圣人此次将她们叫进宫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圣人道:“纯和与承思都长大了,不爱与我说话了,我便想着寻个机会,从贵女中挑上一个,当作养女抚育。”
所谓“养女”,成清也是有所耳闻的,说是养在皇后的宫里,其实是学规矩,往后是要被献给给皇帝的。
成清想着方才宫女们围着的那口井,便感到抗拒不已,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只听圣人说道:“你们一个一个轮流着近前来,我要问话。”
小娘子们便按座次上前去,圣人问的无非是家世,才学以及德行。轮到成清,她便起身上前。
圣人道:“我问的,你都要如实回答。”
成清说是。
圣人问了两句,笑道:“你就是成清?”
成清低着头,看着圣人绣鞋上点缀着的珍珠,只听她问道:“平日里性情如何啊?”
成清将心一横,答道:“臣女性情恶劣,脾气暴躁,多亏爹娘包容,才不至于犯下大错。”
圣人听到这话,略感意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着对大娘子说:“廉哥儿往后怕是要受苦了。”
大娘子也笑:“也没办法,谁叫我喜欢她。”
成清错愕地抬起头,大娘子和圣人却仿佛她的婚事早已定下了,圣人打量着她:“果然是喜欢廉哥儿,一点想入宫的意思都没有呢。”顿了顿,又说:“头上的透明绢花很好看。”
成清呆住了,想着圣人不是一门心思要将公主许配给封廉吗?怎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略说了几句话,便将自己和封二郎凑在一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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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四月
圣人将所有姑娘都问了一遍,最终选了个看起来甚为明丽耀眼的,叫做秋画小娘子。魏嘉文与成清都长舒了一口气,圣人将人选定后,便让身边的宫人将小娘子们带到后苑游览一番。
待人走后,圣人命宫人端些点心上来,吃了两口,对大娘子说道:“今日若不是你先开口,我都不知道要怎么与你说,自纯和五六岁起,我便常与你说要让她嫁给廉哥儿,可她渐渐长大,却一直闹着要出家做姑子,这两年闹得越发凶了,一言不合,便以自戕威胁。”
大娘子听了,便也忧心道:“公主这样可怎么好?”
圣人道:“你今日同我说,哥儿有中意的人了,也算是卸了我一桩心事,纯和不愿嫁人,我也不忍逼她,京城流传的廉哥儿的故事,其实前些日子我已有耳闻,考虑许久,却也未曾开口询问。”
大娘子看着圣人,容颜里多了几分疲惫和沧桑,分明几年前还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明丽鲜妍的模样,如今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今日开口和圣人提封廉的婚事,大娘子是无比的紧张的,手脚都沁出了汗,未曾想过这么容易便过了关。
大娘子开口建议道:“公主近来一直在宫外的书院读书,是否把她接回宫学里,仔细照看着?”
圣人摇头:“去宫外读书,原是我想要让她和廉哥儿走得近些,没成想并不起效,这几日与纯和闲聊,她说出宫读书已成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乐趣,求我莫要剥夺。”
大娘子听了,便也叹息,勉力劝慰道:“圣人莫要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该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皇宫后苑里,宫人领着姑娘们穿行,撇去一切不必要的感情色彩,这里还是风景如画,令人流连的。
成清正感叹着,发髻冷不防被人扯了一下,只听那个人说道:“这不是那个呆子吗?怎么跑宫里来了。”
成清脑袋上一疼,抬起头来看见一张陌生的男孩的脸,刚要出口责问,只听领头的宫人行礼道:“三皇子。”
刚出口的话顷刻之间被咽下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成清便随众人一同行礼。
被称为“三皇子”的少年将手背在背后,绕到成清身后,将她头顶的绢花扯走一朵,在手里抛了两下,低声道:“呆子。”
待他吊儿郎当地走远,成清理了理头发,恶狠狠道:“我呸!”
呸完之后,又委屈地问魏嘉文:“我都不认得他,他怎么上来便说我是呆子?”
魏嘉文说道:“姐姐忘了吗,寿国公生辰那日,那个一身补丁的少年。”
成清回想了起来,气呼呼说道:“原来是他,当时便与我结了仇,一直记到今天。好在往后大概也不必入宫了,今儿算他走运,我便放过他了。”
傍晚时分,姑娘们便各自回去了。魏嘉文道:“还好没留咱们到晚上,不然我怕是真的要做噩梦。”
成清最是个胆小的,却做出一副大姐姐的样子:“还有我呢,你怕什么?”
魏嘉文笑了,亲昵地牵住成清的手,说道:“不如今儿我就去姐姐家,咱们将指甲染了吧!”
成清说好,两个姑娘便进了成府,将红色的凤仙花瓣捣碎,加上明矾,敷在指甲上,用布条裹好。
魏嘉文看了看,颇为满意,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练武太过用功,将十个指头都伤了呢。”
成清说道:“凤仙花染指甲,初染色淡,还要多染几次。”
魏嘉文说:“那我就明儿来姐姐家,后儿也来。”
成清笑着说:“好。”
魏嘉文又问:“姐姐和封廉的故事我可是听说了,你们藏的真好,我竟没看出来。”
成清拿脚轻轻踢她:“什么叫藏的好!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你自然看不出来!”
两个女孩笑着,成老太太和陈氏本是要来和成清说说话,从窗户里看到成清和魏嘉文在一块儿。
老太太道:“有诗云:夜捣守宫金凤蕊,十尖尽换红鸦嘴。想我年轻时也常与要好的小娘子一块儿染指甲。”
陈氏好奇道:“当年与老太太要好的,如今在何处啊?”
老太太默然,过了一会儿,道:“后来她进宫做了妃嫔,再后来便死去了。”
陈氏不语,夜风簌簌地吹着,仔细地听,还有小虫子在叫。
这一天,成清做了个梦,梦境里有一双手,将一床褥子撕成两半,有一个声音响起:“分你一半。”成清要去接,却使不上力气,接了个空。
成清从梦中惊醒,望着自己被布条缠裹的手指,心有余悸。

第25章 四月
四月八日是佛生日,京城四大禅院都举行浴斋佛会。魏嘉文一早便来到了成府,与成清一道上了马车。
成清推开马车的门便愣住了,马车里坐着瑞文,正将食指架在嘴边,做出“嘘”的口型。
三个人坐在马车里,一路晃晃悠悠的。
瑞文说道:“真是对不住,我今日万分想去禅院看一看,可我的身边人都不许。我是谎称睡着了,从杨府的窗户里偷偷跑出来,杨府离这儿又近,我恰好见到这辆马车,便悄悄上来,这里是往禅院去的吧?”
魏嘉文点点头,笑道:“你姓杨?是杨家的女儿吗?怎么从未见过?”
瑞文谨慎地摇头:“我只是借住在杨家。”
魏嘉文想了想,又说道:“从前我见你,只觉得你身份贵重,连封二郎都给你开道,可在京中又未曾见过,你不会是……公主之类的人物吧?”
魏嘉文只是顺嘴开了个玩笑,瑞文却沉默了下来。魏嘉文吃了一惊,结巴道:“你……”
成清将她的嘴捂住,笑道:“瑞文妹妹别介意,她一向如此,并没有恶意。”
魏嘉文打了成清的手一下,成清将手放下来。瑞文低着头,安静地端坐在那里,她白到几乎透明,连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好像是挂着雨水的蛛网,安静而易摧折。
良久,瑞文开口问道:“成清姐姐的指甲是新染的吗?真是好看。”
不待成清回答,魏嘉文就抢先说道:“我同姐姐一块儿染的,你瞧瞧谁的更好?”
瑞文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看得成清心里发毛,过了很久,瑞文说道:“成清姐姐的手指更好看。”
成清笑道:“瑞文妹妹的眼光了得。”
魏嘉文将成清的手掰过来,恶狠狠道:“姐姐,晚上睡觉时小心些,我要拿着小刀来砍你的手,安到我身上!”
成清发了狠,作势要掐她的脖子,两个人在马车里打闹了起来。
魏嘉文嘴角泛起了微笑,只听车夫说道:“姑娘坐稳当些,仔细磕着了!”
成清停手说道:“知道了,米伯。”
慈因寺里,一座佛像正被香汤从顶部灌浴,男女老少往香汤中抛些铜钱,成清和魏嘉文也往水里撒钱,成清一转头,看见瑞文没有动静,便问她:“你是没有带钱财吗?”
瑞文点点头,成清塞给她两枚铜板,魏嘉文道:“姐姐也忒抠了些。”
成清道:“这是我剩下的所有的钱。”
瑞文将手里的铜板扔进去,学着身边人的样子双手合十许愿,她一袭枣红色的襦裙,头顶上的金步摇压着黑鸦鸦的头发,与她单薄在的身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临出来前,成清去讨了些浴佛水,用小瓶子装好,分给魏嘉文和瑞文。
从佛寺里出来,刚好这个季节新产了青梅酒,杏子和樱桃。
成清等人来到京城最有名的清风楼里,成清回头对赶车的米伯笑道:“米伯,我们来清风楼的事情千万别告诉旁人,这个季节青梅酒香甜,我们每人只喝一小杯。”
米伯说:“姑娘放心。”
魏嘉文兴冲冲地点了酒和果盘,还有几味小菜。
成清笑道:“我方才的钱财都用尽了,如今只能依靠妹妹你了。”
魏嘉文呆住了,哭丧着脸道:“姐姐讹我。”说完,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钱付了。
青梅酒盛在瓷杯中,是琥珀样的颜色。
成清尝了一口,只觉得酸酸甜甜。瑞文一小杯酒下肚,脸上有了些血色。望了望天色,只道:“我该回去了,往常这个时候,我午睡也该醒了。”
成清便叫店家把剩下的果子打包,递给魏嘉文,三个人正要上马车,魏嘉文却忽然停住了。
成清问道:“怎么了?”
魏嘉文指着不远处身着银色暗纹锦衣的男子:“那不是……王珏吗?那个小娘子是谁?”
成清见状,叫米伯先将瑞文送去杨府。瑞文转头问道:“姐姐不一同走吗?”
成清道:“有些急事,你先回吧。”
魏嘉文拉过成清的手,悄悄尾随着他们。
只见他们进了一间包房,好在这包房是在一层,成清与魏嘉文绕到后窗边上,悄悄打开一条缝。
待看清了那小娘子的脸,成清道:“那不是……不是……”
魏嘉文接上话来:“封家大郎的旧情人。”
那女子姿容明丽,身形玲珑有致。成清只听见耳边一阵“次啦次啦”声,回头一看,魏嘉文正将腰间的短刀抽出来。
成清按住魏嘉文的手说道:“敌动,我静。”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八日是佛生日”及浴佛习俗参考《东京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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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珏和那女子中间坐着个老妇人,头发白了一半,稀疏的眉毛上画着两道黑印子。
“这是个媒婆。”魏嘉文说。
“你怎么知道的?”
“她到我家来过,说是要给我说亲。”魏嘉文将短刀捏的更紧了些:“竟然打主意打到王珏头上了。”
魏嘉文正生着气,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你们……”
两个人回过头来,只见封廉怀里抱了一把茅草。成清抬头看见他,彼此之间都有些尴尬。
魏嘉文小声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封廉指指这扇窗户:“来帮王二脱离苦海。”
只见封廉将茅草放下,拿出一盒发烛,把火点着了,点燃茅草堆。封廉回头说道:“你们离远些,仔细呛着。”
灰色的烟雾升起来,封廉又道:“咱们走远些。”
三个人便蹲在不远处的墙根底下,见烟雾升起,窗户周围灰蒙蒙的一片。
不多会儿,那媒婆便捂着鼻子伸出头来,嘴里还念叨着:“晦气晦气。”
待她将头缩回去,封廉便小跑过去,向窗户缝里看,随即回头,将茅草堆踩灭。
封廉对魏嘉文说:“成了,他们已经走了。”
魏嘉文道:“或许只是换了间房呢?”
封廉的脸上绽起了笑容,眼里亮光一闪:“其他的房,都被我包下了。”
魏嘉文听了,就要拉着成清的手去找王珏,两个人小跑了起来,成清回过头,说了一句:“多谢你了。”
王珏刚把那女子送上马车,一回头便看见了魏嘉文。
魏嘉文笑眯眯地看着他,直看得王珏心里发毛。
紧接着,成清就在一旁听着王珏一边瞟着魏嘉文身上的刀,一边小心翼翼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还加上一句嘉文你莫生气。
这女子叫做林思水,家中势力大,父亲是国舅,托了京城最有名的张媒婆前来撮合,王珏描述自己是怎样想尽了办法推却又不得不与她会面……
魏嘉文说道:“推却?我瞧王二郎见到漂亮女子可是高兴得很,一丝丝都未曾看出推却的意思。”
王珏道:“对了,来之前我还捎了口信给封二,托他想想法子替我脱身。”
成清笑道:“这句定是真的,方才封二在后窗那儿放了把火。”
王珏看了成清一眼:“干妹妹,这一次封廉是多么的机灵啊!你对他就没有一丝欣赏吗?你上回拒绝了他,他难受了许久,为兄看来,这封二还是十分值得托付的……”
“上回?拒绝?封二何时纠缠的姐姐?我怎么不知呢?”魏嘉文瞪着眼睛问道。
成清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说:“过去的事,不必提了。”
这天夜晚,也不知是不是那杯杨梅酒的关系,还是因为春日多梦易眠,成清梦到了一双手,将一床褥子撕成两半,递给她时,那双手的指尖发出了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她泛红的鼻尖。
第二日,陈氏见成清精神不佳,便问她怎么了,成清答道:“近日多梦,不知是怎么了。”
陈氏问道:“什么样的梦?噩梦吗?”
成清想了想:“算是吧。”
陈氏忧心道:“前几日刚过清明,改日咱们去找个师父,算上一算,可别被什么给魇住了。”
成清道:“倒也不必……”
“什么不必?小孩子家的,听大人的话。”
成清无言,陈氏又说道:“你大伯和伯母过几天要来咱们家,说是还会将你堂哥带过来,让你父亲安排他在京城读书。”
成清问道:“是哪个堂哥?”
陈氏想了一会儿:“小字是叫……子垣。”
成清笑道:“那便是大堂哥,长我六岁,今年该二十又一了。听说他自小便是读书的苗子,这次进京,伯父是对他寄予厚望吧。我上次见他,他才十多岁,如今再见,怕是大不同了。”
陈氏说道:“子令和巧儿见到爹爹和娘,不知该如何开心呢。”
说着叹了口气。成清握住陈氏的手,轻声道:“两个孩子终归是要在咱们家长大的,大娘子便是他们往后的娘。”
陈氏拍拍成清的手,又道:“对了,你来之前,王家捎来了口信,说是请你明日过去坐坐。”
“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陈氏道:“邓娘子说,她正替他家二郎挑姑娘,请大姑娘过去掌掌眼。”
成清点点头,想着若魏嘉文听了此事,不知该如何生气,回屋之后,便写了张便笺,让伐柯亲自送去。
不多会儿,成清便收到了回复,一张纸上笔力苍劲地写道:“姐姐,烦请你在那些姑娘的身上使劲地挑毛病,越多越好。”
成清将纸条合上,捂住了额头。

第27章 四月
邓娘子是京城里一等一的时髦人物,老远的,成清便看到邓娘子穿得花花绿绿,配色极为大胆。
邓娘子今日亲自来府门口接成清进去,成清委婉说道:“您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邓娘子头顶上戴着的一根彩色羽毛做成的步摇晃了晃:“什么不好意思的,今儿可要麻烦你了。”
园中有一处石桌,石桌上摆了几盘点心,旁边的有两个石凳,邓娘子招手让丫鬟铺上垫子,道:“女孩家身娇体弱,可别着凉了。”
成清道谢,只见张媒婆领着几个姑娘过来,成清看了他们的装束,判断她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便问道:“干娘是要先给二哥纳妾吗?”
邓娘子点点头:“娶妻忒麻烦,况且张媒婆给哥儿介绍过几个,全都黄了,不如我啊,先给他塞几个妾室,快些抱上孙子,说实在的,我是真的喜欢小娃娃,每次一看到,就高兴地不行。”
成清再看向那几个姑娘,乍看没什么稀奇,可仔细看过去,一个个丰满圆润,纵然成清一个姑娘家看了,都不大好意思。
邓娘子见成清低下了头,有意逗她:“姐儿可别羞啊,民间说,这样的姑娘好生养,干娘啊,也是为了他们王家考虑。”
成清笑道:“干娘一番苦心,我知晓了。”
邓娘子叫她们一个个上来回话。成清只听一个两个的说道:“我在家里每天会帮爹娘干农活,身体可结实。
我自小力气大,掰手腕村子里没人比得过我。
我直到现在,已经十八岁了,还会爬树……”
待她们说完,张媒婆笑道:“娘子可看见了,这回我选的姑娘,还满意吗?”
邓娘子道:“辛苦你了,去领赏吧。”
继而又对成清说道:“今儿叫你来,主要是让你啊帮我挑挑,这五个姑娘,若一次让二郎都纳了,他怕是吃不消。”
成清呷了口茶,勉强笑了笑。
一个戴着银耳链的姑娘走上前来,看起来有一股机灵劲儿,成清便问她:“你……可认识字?”
那姑娘笑道:“认得,我家是开猪肉铺的,我帮家里记记账,认得几个姓。”
成清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出魏嘉文的叮嘱,便与邓娘子耳语道:“干娘,猪肉铺杀生多,怕是不合适。”
邓娘子点点头:“你说得是。”
便挥挥手:“今儿麻烦你了,去账房那儿取二两银子,且回去吧。”
下一个姑娘上前来,头发用一个扁方别着,安安静静的样子。
邓娘子道:“这个我瞧着挺好。”
那姑娘便笑了,门牙却缺了两颗:“娘子好眼光。”
邓娘子问道:“你的牙呢?”
姑娘道:“刚掉了,我还在换牙。”
邓娘子眉头皱着:“还在换牙?这年纪着实小了些。”
五个人问完,竟没有一个是合意的。
邓娘子唉声叹气,成清总归放了心:“干娘莫要忧心,二哥年纪还小。说不准他已有中意的小娘子,只是没有告诉干娘。”
邓娘子道:“你不知道,哥儿自小便爱玩一些绕花绳,编花篮之类的把戏,我之所以这么着急,实在是怕……怕他有什么龙阳之好啊。”顿了一会儿,又说道:“你既是我的干闺女,我便也不瞒你,尤其是那个封二郎,成日地与他在一块儿……”
成清举起一盘豌豆:“干娘别忧心了,我瞧着二哥并非如此,干娘吃豌豆。”
邓娘子笑了笑,道:“果真贴心,若我有女儿就好了。”
国公府里,密达弯着腰,悄悄对大娘子讲了成家大姑娘拒绝了封廉的事情,大娘子听完,道:“姑娘家害羞,也是有的。哥儿这几天为这个烦恼,实在是不值当,还不如同我说了,我来撮合撮合。”
大娘子说着,兴致勃勃地在房里踱步,密达张着嘴跟在后面,仿佛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封廉难过的这些日子,寄情于厨艺。今天炒个青菜,明天烧个鸡汤。这一天,廉哥儿用三个鸡蛋,几个蘑菇,还有两个鸭蛋黄做出了“赛螃蟹”这一味菜,自己觉得甚有螃蟹风味,到各处拉人品尝。
封烨说道:“想当年我经过渭水,拜会一名大厨,也给我做了赛螃蟹,二郎你这个和他相比,还是差了些。”
卢氏道:“我有幸随父亲去过黄鹤楼,那儿的赛螃蟹甚是味美,甚至比真螃蟹还好吃,哥儿是大户人家的郎君,何苦与厨子相比。”
大娘子吃了两口,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他:“前几日我在宫中吃过,和御厨比,二郎还需努力。”
封廉有些懊恼,晚饭只要了一份米粥,就着粥吃下了整份赛螃蟹,又取来纸笔,写下了篇《赛螃蟹赋》。

第28章 四月
天气渐暖,蔬菜的种类也渐渐多了起来。封廉的厨艺也越发娴熟,尤其喜爱煲汤。封廉的同学姜尚水拿这事调侃他:“我知晓封二为何偏喜欢煲汤。炒菜还要看火,煲汤就只要把葱蒜往水里一扔,闷上半个时辰,别提有多方便,封二啊,就是懒。”
封廉拿起毛笔就要往他头上敲,却闻见姜尚水身上的脂粉香,便问道:“你可是又去青楼了?”
姜尚水说:“都是没办法的事,那些姑娘们都喜欢我填的词,都求着我上她们那儿去,我去青楼,不仅用不着银子,反倒是姑娘会赠我些首饰。”
一旁的卢方说道:“你可注意些身子,别把自己玩坏了。”
封廉接茬:“就是,我瞧着你近来脸色差了许多。”
姜尚水道:“卢方说我我便听着,可是封二,你还是个没开、苞的娃娃,销魂滋味从未尝过,你凭甚说我?”
封廉道:“你这呆子,真是不识好人心。”
成府里,成清的伯父伯母正从马车里下来,堂兄子垣在一旁扶着他们,成墨岑带着全家在府门口迎接。
大伯父和成清记忆里的样子有些不同了,更加清瘦了些。
微风拂面,大伯父向前走了两步,道:“何苦劳你们出来接我!”
成墨岑行礼:“大哥一路颠簸,想必是很累了,和大嫂一块儿,进屋喝盏茶吧,车上的行李,我叫人搬进去。”
大伯母笑道:“麻烦二弟了。”
子令和巧儿扑到娘亲的怀里不肯撒手,老太太看向子垣,道:“哥儿越发精神了,比你爹爹都高了。”
子垣问道:“老太太这一向身体可好?”
老太太笑道:“好,一切都好。”
陈氏招呼道:“大家伙儿快别在外面站着了,都进来吧。”
长辈们走在前面,成清问子垣:“堂兄,伯父在临州的生意,近来可好?”
子垣道:“行市比前两年差了些,原料价格一涨再涨,不过还好,家中的营生是布匹,好歹是必需品,因而还可以撑着。”
成清道:“伯父今年的辛苦,咱们家是知道的,子令和巧儿既成了我的弟弟妹妹,全家人都不会亏待他们。”
子垣生得一张四方脸,很稳妥的面相,他笑了笑:“这个我自然放心,只是我不知在京城要待多久,寄居于此,还要仰仗妹妹照拂了。”
成清道:“堂兄放心。只是汴梁繁华,花花世界难免迷人眼,还望你不忘初衷,始终如一。”
子垣笑道:“多谢提点。”
还未到饭点,桌上摆了果茶和点心。大伯母给子令和巧儿夹吃的,伯父和成墨岑聊些奇闻逸事,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里,大伯母忽然抬起头,笑道:“清姐儿可定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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