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六闻言,盯着碗中那一堆骰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盖上碗,双手稳稳抱起海碗,开始缓慢地摇动。与之前的花里胡哨完全不同,这次胡老六摇得很慢很慢,一下一下左右横摇,手指紧紧扣在碗沿,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放松。
姜凝一看胡老六动作,就猜到他是想尽可能让骰子平铺在碗中没有重叠。
摇了大概有小半刻的时间,众人才看到胡老六轻轻将碗放下,接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猴子这时端了一杯茶过来,胡老六正好口渴,赞赏地看了一眼自己懂事的外甥,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而后脸上又恢复了先前那般轻松神态,胡老六“哈哈”一笑,自己掀开了碗。
众人伸头一看,只见碗中五十粒骰子整整齐齐一圈一圈摆放着,除了边缘那两圈数字有大有小之外,里面几圈的骰子竟然全是“六”!
“妙啊!妙啊!”老余第一个拍手称赞,其余人也纷纷夸赞。
猴子端着茶碗凑上来一看,忍不住咂舌:“舅舅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别贫嘴!”胡老六尽量压住脸上的喜色,然后提高了声音道:“那就数点数吧!”
“哎,好好好!”
老余连连点头,招呼猴子帮忙。猴子把碗中的骰子一粒粒捡出来放到另一个空碗中,同时高声报数,老余就在一边“噼里啪啦”地打算盘计数。
“六、六、六……三、五、二……一、六,完!”
五十粒骰子统计完,老余大声宣布道:“六爷的点数是二百七十六!”
周遭又是一阵嘘声,赞美之词从各个角落传来,胡老六听得眉开眼笑。
“行了,该到我了。”姜凝冷冷出声,打断了这派其乐融融。
胡老六握拳轻咳一声,冲老余和猴子点点头,二人走到赌桌另一边,其余人也探头往姜凝这边看。
姜凝在众目睽睽下掀开碗,漏出里面高低错落的骰子。
“嘶!”老余倒吸了一口凉气,表情僵在脸上。
胡老六心跟着一紧,拨开聚集的人群亲自快步走到赌桌这头,待看清碗中情形后,眉头紧皱,双唇紧抿,一脸凝重。
漆黑的碗底中,骰子散落着,面朝上的,无一不是“六”。
然而这还不算完,姜凝不知怎么弄的,骰子有上下两层,却又没重叠,上面一层骰子斜立着卡在下面的缝隙中,一颗骰子同时展现出“四五六”三面数!
所有人看姜凝的眼色都变了,这种神乎其神的技术,如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是真的?
许久,众人只听得胡老六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输了。”
语气低沉喑哑,满是不甘心。说罢就对老余和猴子招招手,示意他们数点数。
老余惶惶不安地看了胡老六一眼,却见胡老六负手而立,垂下眼,看不清眸中神色。
猴子眯着眼打量着姜凝,也只能看到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完全猜不出这个女人是什么心思。
捡起上层一粒骰子,“叮”的一声扔进空碗中,猴子报数:“四五六。”
老余回神,赶紧在算盘上划拉了几下。
“四五六、四五六、四五六……”
上层三面的骰子一共十粒,接着是下层的骰子。猴子扫了一眼便道:“四十粒,全是六。”
老余“啪啪”地打着算盘,瞥了眼胡老六后,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这位姑娘的点数是……三百九十!”
全场哗然!
按照一点一倍赔率的规则,胡老六要输一百多两银子!
姜凝眼中浮现点点笑意,对着面色难看的胡老六道:“六爷,一百一十四两银子,您应该不会赖账吧?”
“呵呵,愿赌服输,你等着吧!”胡老六咬牙切齿地说完,转身往二楼去了。
姜凝目送着胡老六上楼,身后忽然响起猴子阴恻恻的声音:“姑娘,你还真是发了一笔横财啊。”
姜凝反唇相讥:“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你。”
别以为她没看见,胡老六是被猴子喊下来的,要不然她早就离开去找柳明安了,哪里会在这儿耽搁这么久。
“呵”,猴子不置可否,唇边带着笑,眼中泛着阴冷的光:“你这样的人物我先前竟从未听说过,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何方人士?”
姜凝沉默以对,一直到胡老六下楼,都没再搭理过猴子。
胡老六抱着个木盒子走到姜凝面前,当着众人面打开,十一锭金子和四锭银子静静躺在盒子中,把所有人都看得眼热。
“一百一十四两银子,分文不少。”胡老六直勾勾地盯着姜凝道。
“多谢!”姜凝伸手接过盒子,抱在怀中,而后道:“那我今日就告辞了。”
所有人为姜凝分出一条路,看着她走到门口,掀开帘子离开了金玉坊。
胡老六死死地盯着姜凝的背影,目光像吐信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随后他目光往猴子那边淡淡一扫,猴子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叫上虎子,二人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金玉坊。
老余站在胡老六身边,大气都不敢出。六爷今日输人又输阵,必定咽不下这口恶气,那个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第37章 京城周公子,求画贺生辰
柳明安并不知道赌坊发生的种种,他单纯地以为姜凝只是太无聊了才去街上转转,过会儿就会回来。
一旁的慧姨今日生意很好,还不到中午就卖完了所有桂花糕。收摊的时候,柳明安帮着她收拾,慧姨趁机问道:“你那个妹妹到底什么来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柳明安知道慧姨是好心,怕他上当受骗,于是也不隐瞒,将姜凝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是这样啊,倒也是个可怜人。”慧姨听完,颇为同情姜凝的遭遇,眉眼间流露出感慨神色。
柳明安笑笑,没接话,又听慧姨问道:“那你怎么打算的?你们非亲非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这么待一堆也不合适啊?”
这话把柳明安问到了,他还真没想得这么长远过。
“走一步看一步吧。”片刻后,柳明安这般答道。
慧姨还想问什么,柳明安的摊子上恰好来了两位客人,正在翻看他剩下的一幅字画。柳明安见状跟慧姨摆摆手,回去招呼客人了。
“两位公子,是需要买字画吗?”柳明安笑着对那两个年轻男子道。
这两人看着年岁都不大,其中一个穿蓝衣估计和柳明安同岁,另一个穿灰衣的看着二十五上下。
蓝衣公子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腰间佩着玉,衣服料子也是少见的流光锦,一看便知是生在富贵人家的。
“这是你写的吗?”那蓝衣公子笑盈盈地问。
“是。”
“你是书生啊?”
“是。”
蓝衣公子拿起画轴认认真真地看,片刻后转头冲身后的灰衣公子道:“张舜,你看这字写得多好!”
被叫“张舜”的那人点头表示赞同:“一横如长城,一竖字铿锵,一钩游江南,一点藏墨香,确实是一手好字。”
被当着面夸,柳明安有些难为情,连忙谦虚答道:“二位谬赞了,我这字堪可入眼,上不得台面的。”
蓝衣公子“哈哈”一笑道:“先生何必自贬?我这兄弟向来吝啬言语且眼光颇高,他都夸你了,只能说明你写得是真的好。”
柳明安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笑笑。
这时那蓝衣公子放下画轴,收起折扇冲柳明安拱手行了个平礼:“在下周翼,这位是我兄弟张舜,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周翼仪表堂堂又言辞平和,彬彬有礼,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柳明安笑着回了他一个礼:“在下柳明安。”
“柳先生”,周翼自顾自说道:“实不相瞒,我和张舜并非本地人士,而是从京城而来,为我舅舅贺寿。我们二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舅舅忙于打理家业,只得自己出门四处乱转。今日见了你,总觉得十分投缘,不知可否和柳先生交个朋友?”
周翼说话敞亮,有礼有节,柳明安岂会拒绝:“承蒙周公子不弃,多了两位朋友,我也求之不得。”
三人都开怀一笑,张舜道:“既是朋友,那也别‘先生’、‘公子’地叫了,我今年二十五岁,周翼刚过二十一岁生辰,你几岁了?”
柳明安如实答道:“十九。”
周翼“啪”地一拍扇子,笑道:“你比我们都小,那我以后就叫你柳弟了。”
柳明安从善如流:“周兄,张兄。”
“哈哈哈……”周翼心情舒畅,提议道:“柳弟,难得我们一见如故,不如一起去喝杯酒吧,就去福生酒楼 叫上一桌好酒好菜,让为兄好好招待你一番。”
柳明安也笑道:“多谢两位兄长美意,若是平日,我定然不会推辞,只是今日不能。”
周翼脸上笑意一顿,只当自己太过热情,柳明安只是勉强答应与他称兄道弟,但并不想与他深交。
“为何不能?”张舜问道。他看得出柳明安不是那种扭捏之人,拒绝应该是有缘由的。
果然,二人听柳明安道:“我不能离开此处,我要等我妹妹,免得她回来后找不到我。”
“那我们陪你等令妹,之后我们四人再一起去喝酒,如何?”周翼又提议道。
柳明安脑中闪过姜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那双清冷的眸子,略有些无奈地笑着对周翼摇了摇头:“周兄,我妹妹她……性子比较冷,不喜生人,我做不了她的主,今日就当我失礼了。”
说完,柳明安又拱手向他们二人告了个礼,以表歉意。
张舜看着柳明安真挚的眼神,知道他并未说谎,宽慰他道:“柳弟说的哪里话。来日方长,我和周翼还要在此停留几月,总有机会把酒言欢的。”
“是啊是啊,何必道歉,多大个事。”周翼附和着,伸手拍了拍柳明安的肩膀。
人家盛情相邀被拒,柳明安倒是过意不去,想了想,弯腰卷起一幅字画,递给周翼道:“周兄,张兄,相逢即是有缘,如若不嫌弃,这幅字画就当我送二位兄长的见面礼吧。”
“哎,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平白无故拿你东西呢?”周翼连连摆手推辞。
柳明安仍然把手往前伸着,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周兄,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我身无长物,只会舞文弄墨,难得二位这么欣赏我,这幅字画送与你们也算得其所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翼只得接过画轴,摇了摇头自嘲道:“惭愧惭愧,那愚兄只好却之不恭了。”
张舜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哎”了一声,冲周翼道:“你先前不是说想送一幅贺寿图给你舅舅吗?后面我们匆匆启程,忘了这事。眼下柳弟善书会画,你何不就找让柳弟替你作一幅?”
周翼闻言眼前一亮,激动地一拍手:“对啊!怎么忘了这一茬?”
说完周翼看向柳明安:“柳弟,不知可否劳你画一幅贺寿图?愚兄必有重谢!”
柳明安回道:“举手之劳,周兄不必言谢。只是不知这过寿之人的名讳、年纪以及周兄的祝词,还望周兄一一告知,以免出了差错。”
“这个好说,我舅舅在你们这儿还挺有名的。”周翼说着往某个方向一指,道:“他是福生酒楼的老板,名叫洪福生,本月二十八过六十大寿,我作为外甥,就祝他福寿双全,阖家安康。”
“原来是洪老板!”柳明安惊讶道。
“哈哈哈……舅舅果然出名。”周翼看着张舜笑道。
柳明安点头表示赞同:“福生酒楼是灵山镇第一酒楼,洪老板性格豪爽,为人敞亮,谁会不认识呢。”
张舜又问道:“柳弟,我估计你是赶集之日才在此处卖字画吧?”
得到柳明安肯定地答复后,张舜又道:“下次赶集是二十五,届时我和周翼来寻你喝酒,切莫再推辞了。”
“一定!一定!”柳明安答道:“下次我会带上贺寿图前来,与两位兄长举杯畅饮!”
“好!”周翼和张舜异口同声道。
三人约好下次会面的具体时辰和地点后,周翼和张舜向柳明安告辞,而后扬长而去。
等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柳明安低头收拾好笔墨,再将竹榻放回慧姨的门店中,背上包袱在桥边安心等着姜凝归来。
第38章 小巷交锋,死亡警告
姜凝踏出金玉坊的那一刻,手上装着金子银子的盒子就收到了空间内。
循着记忆中的路想回到柳明安身边,然后才走出不到两百米,姜凝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有人。
姜凝脚步放慢,而后故意在一处卖珠花的摊子上逗留,装作挑选模样,实则趁机查探身后情况。
两个人,一胖一瘦,其中一个肯定是猴子,另一个好像是虎子。姜凝心想。
跟着姜凝出来的二人永远不会想到,他们眼前这个女子是精通追踪、窃听、刺杀和反侦查的顶级杀手。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跟踪,在姜凝眼中如同过小孩子家家一般,早就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眼见着姜凝离开了卖珠花的摊子,转身向着旁边一条巷子走去,猴子和虎子连忙跟上。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也不敢当众做些什么,只要能查清楚这个婆娘是谁,家住哪里就好。
但如果这婆娘自己走到了无人之处,那可就怪不得谁了。
猴子看着姜凝的背影,那双三角眼中满是阴毒的冷光。
猴子和虎子放轻了步子,跟着姜凝走进巷子里,七拐八绕的,路越走越窄,人越走越少。
直到进入一条无人的小巷,眼看着姜凝就是往巷子尽头那户人家走去的,猴子心中一喜,冲虎子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准备动手。
二人加快了脚步,离姜凝只有五六步距离,却见姜凝在快走到门口时脚步一转,闪身又进入另一条巷子。
猴子虎子连忙跟上,转过巷子口,却发现不见了姜凝人影。这是一条短巷,十步之外接着另一条小巷,一左一右两条道。
二人又走到交叉口,仍然左右两边都没看到人。
“这婆娘走这么快吗?”虎子摸着脑袋嘀咕着,满脸不解。
此处是居民住宅地,街道复杂,这条巷子又不知道分了多少岔。猴子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跟虎子商量道:“她走不了多远的,咱们一人一边追过去。记住了,你要是看到人了,直接捂住嘴用力往她脖子后一劈,把人弄晕,然后喊我。同样,我发现人了也会喊你。”
虎子点头,可看见这四周的宅院,又有些顾忌:“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要是有人多事,一报官咱们不就完了吗?”
“你笨呐!不会扯个谎吗?”猴子低声训斥道:“有人看见,你就说是她是自家婆娘,生病了晕倒了,你正要急着送她去找大夫,让旁人别挡路别碍事,这不就行了吗?”
见虎子连声道“好”,猴子把他往左边一推:“去吧,别让人跑了。”说完,自己往右边的巷子中去了。
姜凝在空间内静静地看着眼前两人,听到他们计划着打晕她,缓缓地勾起了唇角。等二人如她所料分头行动后,姜凝在空间内跟上了虎子。
虎子毫无察觉,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巷子拐角,探头一看没有发现姜凝踪迹,接着快步拐了进去。
只是才刚走两步,身后乍然响起鬼魅一般的声音:“你是在找我吗?”
这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远处传来,清清冷冷的,让人头皮发麻。
虎子听到这问话,霎那间浑身汗毛倒竖,猛地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
“你看不见我吗?”那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虎子一颗心紧紧提起,伸手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大着胆子僵硬地转过头去。
还是没人!
清风穿巷而过,本该舒适宜人,虎子却感到自己全身在冒冷汗。
“谁!出来!”虎子冲着无人的四周大声喊道,声音因为喉咙发紧哑得不成样子。
装神弄鬼的姜凝在空间内看着虎子被骗得团团转,缓缓勾了起唇角。等虎子大喊出声,姜凝绕到他身后,从空间闪身而出,以手为刃,用力在他颈后一劈。
虎子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晕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噔”的一声掉在地上。
姜凝弯下腰捡起匕首,指腹轻轻摸上刀刃。还行,虽然比起现代工艺做的差远了,但凑合能用。
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姜凝知道是虎子那声大喊把猴子引过来了,而这也是她的计划,于是握紧匕首再度进入空间内。
猴子听到声音急匆匆地赶来,距离有些远,他没听清猴子具体喊了什么,他只觉得是虎子已经把事情办好了,他俩可以回金玉坊复命了。
因此,当猴子走进巷子,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虎子时,着实吓了一大跳。
“虎子!”猴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虎子身边蹲下,先是伸手探了探鼻息,然后摸了摸他心口,确保他只是昏过去了才松了口气。
“虎子,醒醒!你醒醒!”猴子抓着他衣襟摇他,摇了半天毫无反应。
是谁把他撂倒的?是那个女人吗?她究竟有什么能耐?
猴子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姜凝进入金玉坊时的场景,他想掀开她的面纱,结果被她抓住手腕,用尽全力也挣脱不开。
那个女人,她还在附近吗?
猴子的心开始“砰砰”直跳,惊疑不定地起身,像四周张望。
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猴子额头慢慢渗出细密的冷汗,手不自觉地往腰间的匕首上摸去。刚想把匕首从刀鞘中抽出来,脖子上忽地一凉。
有人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别动!”姜凝稳稳地拿着匕首,威胁道。
“我不动!不动!女侠饶命!”猴子连声道,声音难以控制地有些发抖。
这个女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他根本没听到任何动静,就像——
鬼一样!
猴子自认为胆大,打架耍横从来没怂过,可面对姜凝这种对手,他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
“胡老六让你来的?”姜凝这时开口问道。
“是、是是!”猴子连忙回答,生怕自己答慢了,这条命就交待出去了。
“来做什么?”姜凝又问。
“来、来……”猴子知道肯定不能说实话,眼珠子一转开始胡扯:“老板觉得女侠你赌术精湛,想请你去金玉坊坐庄,方便以后随时切磋。”
“哦?是吗?”姜凝眉梢轻挑,语气有些玩味。
猴子刚想说“是”,脖子上一阵刺痛袭来,下一瞬,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留下。
原来是姜凝手腕一动,用刀锋划破了他的脖子,伤口细长浅窄并不致命,却是一个警告。
“女侠饶命!饶命!”猴子第一次感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今天不杀你,是因为有人在等我,我不想浪费时间。你回去告诉胡老六,技不如人就多练,要是再敢对我动什么歪心思,我必定送你们一命归西。听明白了吗?”姜凝冷冷地问。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两人是胡老六派出来的,无缘无故死了,必定会让人怀疑到她身上。她自己一个人倒也无妨,但她不想连累柳明安。
而且看猴子这抖如筛糠的模样,这种贪生怕死的货色,吓唬一次应该就识相了,再敢上赶着找死,她一定成全!
“明白!明白!”猴子哪里敢说个“不”字。
话刚说完,猴子就感到脖子上匕首移开,接着膝窝处被人踹了一脚,同时肩膀上被猛力推了一把,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往前扑出去,一只脚被躺着的虎子绊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膝盖和手肘磕到地上,疼痛不堪,猴子龇牙咧嘴地撑着地面爬起来,回过头一看,除了一直昏迷不醒的虎子,此处空无一人。
猴子伸手摸向自己脖子,那匕首划出来伤口,血已经止住了,用手只摸到还没干涸的血迹,粘在指头上猩红又刺眼。
猴子望着姜凝离开的路口,眼中既有恐惧也有不甘的屈辱,双拳紧紧握起,手背上青筋迸发。
第39章 此心安处
姜凝回到桥边时,没有看见柳明安摆摊的竹榻,心里一紧,正欲四处寻找时,一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姜凝!”
是柳明安。
姜凝寻声看去,原来他正蹲在路旁用石子教一个小孩写字。
微风吹拂下,桥边的柳枝轻轻摇曳,树下的柳明安笑意温柔,看着姜凝眼中满是暖意。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柳明安扔掉石子拍拍手上的灰,笑着问道。
姜凝不答,只认真地看着柳明安,莫名觉得心安。她这半天在赌场和胡老六勾心斗角,在暗巷跟猴子致命交锋,她神经紧绷着,好像又回到了她还是杀手N的时候。
现在看到柳明安,看到那双澄澈的眼睛,看到那张清俊的脸上的笑容,姜凝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深夜中饥寒交迫的赶路人,终于回到了亮着明黄的烛光,弥漫着饭香的家里。
柳明安身边的小孩儿,看着六七岁左右,个头堪堪到了柳明安腰部。此时见柳明安不教他了,也跟着起身,仰起头看看柳明安,又看看姜凝,用稚嫩的嗓音好奇问道:“她是你媳妇儿啊?怎么蒙着个脸?”
柳明安怕姜凝生气,连忙捂住小孩儿的嘴,随后好脾气地笑笑,拍了拍小孩儿脑袋,答道:“别乱说,这是我妹妹,自己去玩吧。”
小孩儿“哦”了一声,自顾自跑开了。
姜凝看着柳明安走到跟前,问他道:“你字画都卖完了吗?”
柳明安先是点头,想了想又道:“也不算卖完,你不在的时候,我结识了两个志趣相投的朋友,最后一幅字画我送给他们了。”
“那你的笔墨呢?”
“在那里”,柳明安指着慧姨的门店道:“暂时放在慧姨那里了,你等等我,我去拿过来,然后咱们去吃饭买东西吧,时候也不早了。”
柳明安说完走进慧姨的门店,慧姨递给他一个包袱,两人又简单聊了两句,期间慧姨还频频往姜凝这边看。
“那个慧姨是你什么人?”之后姜凝和柳明安离开桥边,并肩而行,姜凝随口问道。
“算是一个长辈吧”,柳明安想了想说道:“慧姨是外地人,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来到灵山镇,靠卖桂花糕和做针线活把孩子拉扯大。前些年她女儿嫁到了灵云镇,她儿子外出做生意,天南海北到处跑,母子二人聚少离多。”
谈话间二人走到一处摊子,是一家人经营的面馆。夫妻俩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活着,揉面、扯面、下面、放料,外头两个老人招呼客人、收拾桌子,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在帮着收钱。
面馆外摆放着七八张可折叠的小木桌,每个桌子配两条长凳,几乎是座无虚席。客人端着冒热气的面条“哧溜哧溜”地大快朵颐,额头上冒了汗,就拿起袖子随意一擦,半点也不耽误吃东西。环境简陋的面馆,充盈着市井的烟火气息。
“这家面馆味道很好,我们就在这儿吃如何?”柳明安询问姜凝的意见。
姜凝早已饥肠辘辘,此时闻着香味自然无异议,
柳明安眼尖地看到两个人吃好了在付钱,立刻伸手往那里指了指,让姜凝跟着他一起过去占个座。
二人走近空位,一个年过半百地老人就过来收拾桌上的面碗,见到他们热情地招呼道:“两位是来吃面的吧?要点儿什么?”
“我要三两肉臊细面”,柳明安答道,转头又问姜凝:“你想吃什么?这里有清汤面、肉臊面、肉汤面,面条又分为细面、宽面、大宽面、刀削面和铺盖面,你看你想吃哪一种?”
“花样还挺多”,姜凝倒是有些意外,随后跟那店家道:“我跟他一样。”
“哎!好!”老人点头,接着回身冲厨房里喊道:“两碗肉臊细面,都是三两。”
等厨房里那个妇人应了一声,老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桌子,笑眯眯冲他们二人道:“两位稍等啊,一会儿就好。”
“你和慧姨怎么认识的?”老人走开后,姜凝接着刚才的话题聊。
“嗯……大概是在三年前”,柳明安仔细回忆道:“有天赶集下了大雨,慧姨匆忙躲雨之时,不慎脚滑摔倒在地,我正好撞见,就送她回了家。她扭伤了脚,同时摔到了头,我见她家里没人,也不能就这么抛下不管,索性好事做到底,帮她请了大夫,还留在她家照顾了两天。”
“所以慧姨对你心存感激,就借自己的屋门口给你摆摊?”姜凝几乎猜到了后面的结局。
柳明安点点头,便听姜凝感慨一句:“你还真是广结善缘啊!”
柳明安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带着怀念的神色:“因为我爹教过我,一善染心,万劫不朽;百灯旷照,千里通明。”
姜凝目光落到柳明安身上,认真地看着他。少年人腰背挺得笔直,此刻却微微垂着头,脸上有隐约的哀戚之色。
他好像在难过。姜凝想。
片刻后,有些生硬的安慰在柳明安耳边响起:“你做得很好了,是我见过最好心的人,他会很欣慰的。”
柳明安有些诧异,抬眼看了姜凝一会儿,失笑道:“姜凝,你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姜凝眉梢轻轻挑了下,不置可否。
“哎,对了!”柳明安看着姜凝,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她身后,伸手就往她头上去。
“你干什么?”姜凝抓住柳明安的手,不解地问。
柳明安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才低下头凑近姜凝低声道:“待会儿吃面要摘面纱,你长的这个样子容易引人注意,万一被熟人撞见了不好解释。我帮你把头发弄一下,让头发把脸遮住一些。”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侧耳上,姜凝十分不适应,皱着眉想往一旁移一移,但头发又被柳明安拽住,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