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肿那么高。小雨,你去屋里搬两张椅子。”
“妈,你先帮她处理,我去上个厕所。”
宋雨捂着肚子跑出门,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安静如斯的孟糖以及碎碎叨叨的周玉芳,听着女人碎叨的关心,孟糖微笑着应和。
黄酒倒入伤口,刺痛席卷着神经,孟糖难受地咬紧牙关,默不作声地忍受疼痛。
“好了,我去屋里拿块破布把伤口包扎一下,你安静坐着,千万别动。”
“嗯!”
孟糖探头看向腿肚的伤口,默默地擦去眼睛里的泪水,其实她懂得怎么处理伤口,也知晓遇见蚂蟥应该怎么处理,但看见蚂蟥的瞬间,她心脏跳动的频率都慢了几分。
她以后再也不去水沟玩,绝对不会再去!
孟糖瘪着嘴仰望院子里的参天大树,余光瞥见穿着蓝色连衣裙,手捧书本的‘宋雨’,疑惑地问:“小雨,你不是去上厕所,怎么还换身衣服?”
蓝色裙子好配她,把她衬托既清纯又可爱,简直是梦想中的小仙女,果然看到好看的美人,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宋雨’手捧着书,淡淡地瞥孟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子。
和宋雨认识那么多天,见识过她生气傲娇,恼羞成怒,欣喜快乐,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冷淡,孟糖一脸迷糊地质问:“小雨,你怎么不搭理我?”
“我刚从厕所出来,咋搭理你?”
身后猛然传来声音,孟糖被吓得结结巴巴:“小雨,你···不是换蓝色裙子,还进了屋,怎么····”
“蓝色裙子?你看到的是我姐吧!”
“双胞胎小仙女?”
见孟糖如此震惊,宋雨皱着眉头:“孟孟,你不知道我和我姐是双胞胎?”
同一个村,虽然之前接触不多,但村里总共就一对双胞胎,而且以前她们还见过几面,不至于这么惊讶吧!
孟糖摇摇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解释:“自从上次被水淹过,很多事我都不记得。”
“好吧,我妈呢?她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院里!”
“我······”
孟糖张口准备解释,恰巧周玉芳端着一盘桃子从屋里走出来,笑着嗔骂:“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没良心,你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妈不得好好招呼一下。”
“小雨,你从未带朋友回家?”
如此漂亮的小仙女,居然从未带朋友回家,她感觉脑海就像有烟花爆炸,幸福得想晕过去。
她是小仙女的唯一破例吗?
“她脾气又臭又硬,还倔得很,哪有什么朋友。糖糖,你可是她唯一的朋友。”
天啊,真的吗?
八零年代的小朋友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放着小仙女不结交,天天上地割猪草,暴殄天物,幸好她来了!
当面揭短,宋雨耳尖发红地辩解:“妈,你别乱说。不是我交不到朋友,是我看不上她们。”
“就你的坏脾气,也没人敢和你交朋友!小雨,我锅还没刷完,你在院里老老实实陪糖糖。”
“知道了。”
接过桃子,宋雨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这孩子,脾气古怪的很。”
周玉芳坏心眼地将宋雨柔顺的头发揉成鸡窝,嬉笑着离开。抬手抚摸炸毛的头发,宋雨不满地抱怨:“哎呀,好不容易才顺溜,又乱了。”
孟糖神色复杂地望着周玉芳离开的背影,举起大拇指称赞:“小雨,你们家挺有个性。”
“哼,还不是被我那不着调的老爸影响。”
时至晌午,太阳火爆,晒得人心里直发慌,孟糖口干舌燥地拒绝周玉芳的挽留,在宋雨陪同下,一瘸一拐地牵上羊回家。宋雨刚牵羊绳,就感受到咩咩羊异样的冲动,板着脸威胁:“我警告你,离我远点,不然把你宰了。”
“放心,它不敢扑你。”
宋雨冷哼一声,愤恨地瞪咩咩羊一眼,夸张地形容:“你不是我,不懂得我的感受。它嘴里也不知啥味,反正流的口水又臭又腥,前两次舔得我都想把脸皮给揭下来一层。”
约摸是觉得两人关系亲厚了些,孟糖玩似得撞了撞宋雨肩膀,开玩笑调侃:“咋,脸皮太厚,没揭下来?”
“本来想揭,但长得太好看,不忍动手。”
宋雨炫耀地摸着自己光滑细腻的脸蛋,露出得意的笑容。
“哕~”
是谁说相貌只是一副皮囊,又是谁说女孩要自强不息?
张无忌他妈说得真有道理: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漂亮的小女孩也不例外。
两人说着笑着调侃彼此,忽然宋雨停下脚步,手指向左前方的半坡,扭头问:“糖糖,你大姐怎么躺地上一动不动?是不是饿晕了!”
“过去瞅瞅。”
孟糖拉着宋雨慢慢走向躺在草丛里的孟芳,随手捡起树枝扒拉开孟芳身旁的杂草,正打算弯腰查看情况,一晃神,咩咩羊挣脱束缚,蹦跶着羊蹄趴在孟芳身上,伸出舌头舔她的脸。
“丫的,你是羊,不是泰迪。”
嫌弃地将咩咩羊拉起,孟糖一脸愤慨地踢它屁股。
宋雨一脸纯真询问:“孟孟,泰迪是什么?”
对上宋雨好奇且无辜的眼神,孟糖磕磕巴巴解释:“一种类型奇特的小狗,小雨,她好像中暑了,咱们先把她搬到大树底下。”
“孟孟,你行吗?”
“······”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不能说不行,孟糖傲娇地瞥宋雨一眼,一个用力将孟芳扛在背上背走。
轻轻地将人放在树底下,孟糖取下腰间周良为她特制的竹筒,将里面的温水慢慢倒进周芳嘴里。
咕咚咕咚,孟芳潜意识地咽下口中的水,不多时悠悠转醒,趴在树根大声呕吐。望着孟芳小脸皱巴,唇色发白地趴在树根呕吐,宋雨伸手戳戳孟糖装水的竹筒,小声质问:“孟孟,你这里面装得是毒药?”
“小雨,你是我的神。”
宋雨捂着脸,娇羞地拍打孟糖肩膀:“哎呀,不要动不动就夸我。”
“傻憨的小仙女,竹筒里装得是水!”孟糖白宋雨一眼,没好气地解释。
长得挺好看,脑子怎么有些不灵光?
孟糖蹲下身子,温柔地握着孟芳小手,温声劝阻:“大姐,你先别吐,不然待会该不舒服。”
黑瘦的手指着胸口,孟芳嘴唇发白地表达:“糖糖,我好难受,这里不舒服,特别想吐。”
“大姐,你中暑了,先坐下歇歇,等会回去,让大娘给你熬碗绿豆汤喝。”
孟糖温柔地揉着孟芳太阳穴,为她减轻痛苦的同时,不忘细心叮嘱。
一般就中暑而言,最好喝藿香正气水缓解,但如今这个年代,应该还没有藿香正气水;另外以大爷家底,也不会让赤脚大夫替孟芳看病,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绿豆汤,清热降暑,能有效缓解不适感。
孟芳摇摇头,一脸难过:“我爸不会同意,自从妈生下弟弟,我再也没有喝过绿豆汤。”
听着孟芳怯懦地回答,宋雨一脸不爽:“你爸不让喝,你就不喝?你是不是傻,天天干那么多活,连口绿豆汤都喝不了,要是我非得闹腾个鸡飞狗跳不可。”
不知是生理不适还是心理太难过,孟芳今天的话尤其多,只见她绝望地抱着瘦弱的双臂,声音悲伤又脆弱:“你不懂,我爸打人特别狠,要是我不听话,他会打死我。”
她不是没闹过,可那又怎样?
该干的活,该挨的打,以及吃不到的饭,又有什么变化!
自从妈生了小弟,她每天夜里都会哭,不仅如此,她还会坏心肠的想如果小弟死了,她是不是就不用挨打。
宋雨愤懑地想要替孟芳出谋划策,但从未挨打的她不知该怎么劝解,只能转移话题:“都晌午了,二妮咋还没来喊你回家吃饭。”
“二妮还在地里薅草,爸说了,不到晚上,谁都不可以回去。糖糖,你先回去吃饭,不用管我。”
孟芳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仰天看向穿透层层树叶的光线,内心是无限悲凉。
她好想回到过去,回到没有弟弟的那些年!
孟糖将牵羊绳递给宋雨,动作轻柔地扶起孟芳:“大姐,中午去我家吃吧?”
“你家粮食也不多,我就不去添麻烦。”
甩开孟糖温暖的手,孟芳踉踉跄跄地从草丛捡起镰刀,黑曜的眸子无悲无喜,似乎已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太阳底下,孟芳满头大汗地挥舞着镰刀,每一次甩臂似乎都建立在燃烧生命的基础上。
孟糖心里百般滋味,无以言说的情绪上涌,大步上前抢走孟芳手里的镰刀,拽着人离开荒草丛。
“我就算自己不吃,也不会饿着你。”
孟芳剧烈挣扎,但听到孟糖低声痛呼,低头瞥见她腿上的伤口,默默停止挣扎。
自打牵羊绳捏在手里,咩咩羊大大的眼睛充斥着兴奋,宋雨一边防备咩咩羊偷袭,一边悄悄偷听她们聊天,但眼瞅咩咩羊越来越兴奋,甚至已经蹦跶羊蹄,宋雨着急忙慌地将羊绳递到孟糖手里,大步逃离。
“孟孟,既然有人陪你回去,我就不送了。”
孟糖望着宋雨落荒而逃的背影,用力敲敲咩咩羊脑袋,厉声威胁:“你,下午没得吃。”
似乎意识到自己处境,咩咩羊可怜巴巴地扒拉着土地,委屈地哀求。
见咩咩羊表情如此丰富,孟芳不禁露出微笑,主动提议:“糖糖,我帮你牵羊。”
“你可以吗?”
“没事,刚才就是被晒晕了,我之前两天没吃饭,照样能扛一袋麦子。”
“你经常没饭吃吗?”
孟芳避开孟糖灼热的视线,无声地哽咽,故作淡然回答:“以前不经常,现在经常。”
其实也没什么,不吃饭而已,她能忍过去,可她真得好想上学,孙老师说,她要是能坚持上学,以后也能成为一名好老师,可惜她没机会了!
仰天看见孟芳下颌角的泪水,孟糖心里憋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怒气,虽说她已经尽可能适应这个年代,但有些方面,还是难以接受。
坚定地握着孟芳冰凉的手掌心,孟糖轻声安慰:“姐,以后你要是吃不到饭,就来我家。”
吃饭是庄稼人最喜欢的一项运动,饭桌上他们放下不悦和芥蒂,肆意畅谈着经历以及村中趣事。
一盘辣椒炒青菜,一盘西红柿,一盘凉拌黄瓜,简简单单的三个素菜,不多会儿被席卷干净,甚至连菜汤都用馍蘸得干干净净。
孟芳安静地坐在板凳上,眼神艳羡地盯着打打闹闹的孟糖和孟杰,小手指无意识地蜷起。
如果她生在三叔家,该多好!
李桂英正和孟华庆商量下午要干哪些农活,无意间瞥见孟芳羡慕的眼神,主动询问:“小芳,我听糖糖说,二妮还在地里薅草?”
“嗯。”
“拿俩馍,端碗绿豆汤,你和糖糖一起端给二妮喝。”
孟芳婉拒:“三婶,不用,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她刚才被劝着吃俩馍,还喝两碗绿豆汤,不能再要了!
李桂英望着孟芳眼神中透露的不好意思,心疼地哄道:“放心,有你三叔在,家里就断不了粮。晌午太阳那么大,也不知二妮咋样,你们顺道去看看。”
怪不得老人们常说,有了儿子,忘了闺女,此话一点不假。
小芳这孩子打小老实能干,乖巧听话,要是她闺女,那不得捧手心里宠。
孟糖瞥见孟芳一脸迟疑,语气急促地怂恿:“大姐,咱再不去看二妮,她该饿晕了。”
“谢谢三叔三婶,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孟芳握着手里的馍软,信誓旦旦地保证。
“好,三婶等着你以后有大出息。”
金黄的土地,滚烫的热浪一遍遍袭击敏感的神经,孟二妮满头大汗地薅野草,抬眼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庄稼地连只鸟影都不见有。
汗水成串地流到地面,孟二妮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知怎地,哇得一下痛哭起来。
她好晒好饿,好想坐在树下喝口水,可昨天刚被打一顿,手臂上的血痕至今没消,她好怕疼!
痛苦一小会,孟二妮泪眼迷茫地望着躺在树下睡觉的小狗,内心无比绝望。
她为什么要活着?
一上午没喝水,眼睛早已干涩,红肿的眼皮遮挡着视线,孟二妮咬了咬牙,扔下手里的杂草,步履维艰地走向大树。
无所谓,爸要打的话就打吧,最好能一棍打死她,也省得受苦。
一步步接近大树,凉爽的微风吹过脸颊,汗淋淋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脸上,孟二妮伸手扶着疼痛难忍的小腰,踉跄地坐在地上。
歇一会,她就歇一会!
舒服地躺在树根,抬头看向郁郁葱葱的树叶,孟二妮舒展紧皱的眉头,刹那间,进入甜甜的梦乡。
“汪汪~”
疯狂地啃咬硕大的骨头,孟二妮徒手撕裂一大块猪耳朵放在嘴里,正兴高采烈地咀嚼,一个激灵醒来,眼神呆滞地环顾空荡荡的庄稼地,难过地瘪着嘴。
原来是一场梦啊!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因为平日实在太累,可做梦的感觉真好,好想再做一次!
“汪汪~”
再次听见黑色大野狗冲着她大声嚎叫,孟二妮警惕地捡起树枝瞪向野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咝咝的声音,一回头看见一条青绿色大蛇张开血盆大口,吓得孟二妮恐惧地闭上眼睛。
“滚开!”
一声暴喝击退内心的恐慌,孟二妮颤抖着身体睁开眼睛,对上孟糖坚定不移的眼神以及高举头顶的大青蛇,猛地上前抱住孟糖瘦小的身板。
孟芳火急火燎地摸遍孟二妮全身,惴惴不安地关心:“二妮,你有没有被蛇咬到?”
“不用怕,此蛇无毒。”
孟糖将被铁棍扎死的蛇扔到水沟,贴心地将捂在胸口的馍馍递给孟二妮。
“饿了吧!这是三婶让给你带的绿豆汤和软馍,记得吃光吃净。”
“嗯!”
端过绿豆汤,孟二妮一口喝下大半碗,烧灼的胃顿时变得舒爽,下意识想要再一口气喝光,但瞅着手里的软馍,硬生生地忍下喉咙的饥渴,张大嘴巴一口吃掉三分之一的馍。
好香,好想哭,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软的馍!
三下五除二吃掉剩下三分之二的馍,紧接着喝口水润滑一下,孟二妮拿起另一个馍,张口正要咬,凌空一脚踢翻放在地上的绿豆汤,手里的馍也被抢走。
“孽障,原来你俩在这?呦呵,软馍,是不是从家偷得,怪不得小伟最近一直闹,原来是你俩干的好事,过来,给我跪这!”
身材魁梧的男人拿着柳树条指了指满是碎石的土路,凶神恶煞地斥责。
赔钱货,今天非打好她们不可!
火辣的阳光如炭火灼烧着身体,孟糖心疼地拉着二妮,着急解释:“大爷,馍和绿豆汤是我从家里端来,不是二妮偷得。”
“你家?糖糖,小孩子说瞎话,会嘴。”
她家,穷得屋顶漏风,能吃到这么好的食物?
好心好意解释,却被看轻,孟糖不忿地指着碗面的梅花,质问:“大爷,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家比对一下,你家有这花色的碗吗?”
“糖糖,你再闹,大爷连你一块惩罚。”
孟华建抬脚狠踢跪姿不稳的孟二妮,一脸煞气地拍了拍孟糖脑门。
“啊!”
粗粝的手指抵在脑门,孟糖深觉晦气,下意识躲开,但一个不留神被推倒在地。
孟华建冲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孟糖冷笑一声,目含戾气地看向乖巧跪在太阳底下的孟二妮和孟芳,厉声质问:“早上分给你俩的活干完了吗?”
“我·····”
无限的恐惧袭击神经,孟二妮瑟瑟发抖地盯着地面上的影子,结结巴巴,说不出两个完整的字。
孟芳余光瞥见孟华建不耐烦的神情,抢着回答:“爸,我还差半筐就完成。”
粗壮的柳树条甩在两人身上,孟二妮忍不住痛哭。
“偷懒耍滑,欠收拾。”
一鞭又一鞭甩在两人背上,不多时,鲜红血痕透过轻薄的衣服显露外面,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咬着拳头无声啜泣。
虐待,这是赤裸裸的虐待!
孟糖眼睛发红地盯着堂姐鲜红的后背,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砸向孟华建。
畜生,他不配为人父!
打得正尽兴的孟华建抬头摸了摸头顶被砸出的小鼓包,眼神凶狠地盯着孟糖,挥舞着鞭子就要鞭打孟糖。
“你也想尝尝挨打的滋味,是吧?”
沾血的柳树鞭近在迟尺,孟糖随机应变抓了一把泥土,用力扔向孟华建脸上。
细碎的灰尘钻进眼睛,孟华建痛叫一声,臭嘴不停骂骂咧咧地咒骂。
孟糖身姿矫健从地上一跃而起,紧紧抓住孟二妮冰凉的小手,大声说:“站起来,咱们一起去找爷爷!”
用力甩开孟糖温暖的手掌,孟二妮泪水涟涟地催促:“糖糖,你快走,不然被爸抓着,他会打死你。”
她们跑不掉,就算此时跑走,可等晚上回家,照样会挨打,甚至比现在还重,她已经不抱有任何期望!
孟芳回头看见孟华建擦去脸上的灰尘,眼睛似乎能看清东西,急得她大声吼道:“糖糖,你别管我们,快跑啊!”
她们已经挨惯了打,就算再打一顿,又怎样呢?
可糖糖不一样,她心地善良,中午的饭是近些年她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她不希望糖糖挨打。
“跑?一个都跑不掉。”
隐约能看清面前模糊的人影,孟华建伸展双臂准备掐孟糖脖颈,孟芳一个用力将孟糖推到一旁,转而死死地抱住孟华建小腿。
“糖糖,你快跑···啊!”
孟华建单手拎着孟芳头发将她整个拽起,面目狰狞着盯着孟芳痛苦的神情,露出得意的笑容。
“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今天弄死你。”
孟华建伸手扣住孟芳脖颈,慢慢捏紧,孟二妮趴在孟华建脚跟,哭泣着哀求,可孟华建铁石心肠,狠狠一脚踢开孟二妮,神情癫狂地盯着孟芳青紫的脸。
一颗石子划破孟华建黝黑的脸,鲜红的血从皮肤深层往外渗透,孟华建抬手抹下脸上的血渍,一甩手将孟芳扔在地上。
“既然你非要找死,大爷成全你。”
骇人的杀势席卷而来,孟糖扭头就跑,同时不忘大声叮嘱:“大姐,你快去找爷爷救我。”
一个人既然拥有杀心,那他已经不算人!
孟华建刚刚真的想要杀死大姐,虽然不知道一向以忠厚老实著称的他为啥会有如此想法,但只要她在,他的想法就不可能实现。
“大姐,你没事吧!”
哭着爬着匍匐到孟芳身旁,孟二妮眼睛通红地望着气息奄奄,脖颈青紫的姐姐,泪水大滴大滴落在地上。
为什么,爸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们?
孟芳艰难地咽下口水,忍着喉咙的刺痛,急切吩咐:“二妮,别哭,你赶紧去三叔家,不然糖糖危险。”
“你和我一起,不然爸不会放过你。”
孟芳眼含热泪地看向同生死做斗争的孟糖,颤抖着身体呵斥:“不行,糖糖等不及,快,你快去。”
“姐,你等我回来。”
孟二妮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身体如箭一样冲向远方。
糖糖,一定要坚持住!
孟华建气喘吁吁地站住陆地,发狠地舔着后槽牙威胁:“臭丫头,再敢往沟里跑,我就把你踢水里,淹死你。”
小妮子还挺聪明,知道跑不过他,居然利用地形地势困他,刚刚差点把他坑沟里。
如果说之前只是愤怒,那么现在的他是怒火冲天。
“来呀来呀!”
孟糖一边激怒孟华建,一边悄悄用脚后跟出溜沟边的泥土。
“活得不耐烦!”
没儿子前,他在村里卑躬屈膝,处处抬不起头,可自从有了儿子,他何时受过如此挑衅?
孟华建看准孟糖所处位置,小跑着冲向孟糖。
“进去!”
庞大的身躯眼瞅着就要撞在她身上,孟糖侧身一躲,将孟华建坑进水里。
水沟不算深,但水底的泥浆很黏,孟华建扑通一声掉到水沟中央,厚厚的泥浆紧紧包裹他的双脚,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臭丫头,别让老子抓到你,不然非弄死你。”
身后的吼声犹如牦牛嚎叫,孟糖自动屏蔽骂骂咧咧的脏话,弯腰扶起孟芳。
“大姐,走吗?”
“走!”
听懂孟糖话外之音,孟芳思索半秒,点头应道。
从今往后,她没家了···真好!
孟华建满身泥浆地走出水沟,狠戾地发誓。
“想跑,除非我死。”
一回头看见孟华建犹如魔鬼附身地追在身后,孟芳惊恐地推攘着孟糖:“糖糖,你快跑,别管我。”
她腿受了伤,跑不快,会拖累糖糖!
“大姐,我绝不会丢下你离开。”
“别,不要管我,我不值得······”推出去的力被截住,绝望的泪水顺着脸颊哗啦啦流淌,孟芳哭着说道。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心甘情愿罢了!”
第32章 宋爷爷是扫地僧?
简短的几个字犹如春风细雨渗透心底,孟芳无声地握紧孟糖软绵绵的小手,凄楚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没家又如何,她可以自己造一个家。
“臭丫头,我让你跑!”
两人虽然拼尽全力奔跑,但受伤的腿如何跑得过身强体健的大人,不多时,孟华建追上两人,面目狰狞地扬手抓住孟糖脖颈。
“呀!”
看见孟糖被抓,孟芳神情一愣,随后咬了咬牙,啊呜一口咬上孟华建手臂。
尖利的牙齿仿佛是把利刃透过皮囊穿透神经,孟华建吃疼地用脚踹孟芳,可双手受到限制,踢出去的力道被孟芳轻松躲过去。
余光瞥见糖糖嘴唇发紫,小小的身体无意识摆动,孟芳恨恨地捶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可谓是孤注一掷地撕咬孟华建。
鲜红的血顺着孟芳嘴角流到地面,刺痛一阵阵袭击着神经,疼得孟华建嘶吼着叫嚷:“小畜生,老子弄死你。”
咚得一声,孟糖跌倒在地!
腾出手后,孟华建凶狠地抓住孟芳头发,正准备撕打她泄愤,突如一棒将他打倒在地。
“芳丫头,来宋爷爷这!”
“呜呜呜····”
对上宋老头关切的目光,孟芳忍不住大声痛哭。
刚刚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浑浊的目光扫视孟芳破烂的衣衫,后背的血痕以及脖颈的青紫,宋老头缓缓蹲下身子,细心地擦去孟芳嘴角的血渍,语气温柔地询问:“芳丫头,从今往后,你可愿和宋爷爷一起生活?”
肩膀疼得要命,孟华建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眼神阴狠地盯着宋老头,厉声威胁:“宋老头,我劝你少管闲事。”
“怎么?你要同我比划比划?”
轻轻地拍了拍孟芳颤抖的肩膀,宋老头不屑地给孟华建一个白眼。
禽兽披上人的皮,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她是我女儿,我今天就算打死她,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畜生,欠教训。”
宋老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大言不惭,甚至还想同他动武的孟华建,随意晃动手腕,利落地出拳,伸腿将他打倒在地。
“······”
宋爷爷是扫地僧?
孟糖惨兮兮地扶着脑袋站在一旁,瞅见宋老头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惊得赶忙扶住下巴。
乖乖呦,差点惊掉她的下巴!
高手在民间,高手是无名老头,现在拜师还来得及吗?
宋老头一拳一腿打倒孟华建后,威武的姿势成功定型,微微动了动嘴角的两撇胡子,冲着孟糖挤眉弄眼:“丫头,愣着干嘛,快过来扶我。”
“宋爷爷,你咋啦?”孟糖瞪着扑灵扑灵的大眼睛,真诚发问。
“腰闪了。”
孟糖低头看向宋老头僵硬的老腰,喃喃自语:“耍帅有风险,且行且重视。”
孟芳瘸着腿走到宋老头身旁,内疚地哭诉:“宋爷爷,你没事吧?是我不好,是我害您受伤····”
她是祸害精,不论谁沾了她,都会倒霉,糖糖如此,宋爷爷亦如此!
“哭什么,腰闪了而已,又不是死了。芳丫头,宋爷爷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否愿意从今以后陪着宋爷爷守护宋寨?”
“我····”
她愿意,可二妹三妹怎么办?
若她走了,妹妹一定会挨更重的打,受更重的伤,可她不想再待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还总是挨打的家!
明明是脱离苦海的机会,孟芳却迟疑良久,久久无法下定决心。
孟糖看懂孟芳心里的挣扎以及善良的无奈,出声询问:“大姐,你是不是担心二妮和招娣?”
斟酌良久,孟芳泪眼汪汪地问:“宋爷爷,我可以带二妮和招娣一起吗?”
“你们就是死,也得死家里。”
孟华建就像打不死的小强,耸动着身体从地上爬起,发狠癫狂的神情仿佛是入了魔。
宋老头伸手将两人挡在身后,眼神平淡地盯着孟华建,此刻的他仿若超然脱俗的佛。
“身不正,行不稳,没了人性,枉为人父。”
一脸震惊地听着宋老头极有哲理的说教,孟糖兴奋又激动地抓住宋老头衣角。
妈妈呀,有生之年,她见到真正不显山漏水的大佬!
不过,宋爷爷扭伤了腰,他还能打得过孟华建吗?
睁大眼睛望着凶狠粗大的拳头,孟糖心里忍不住低骂一声,丫的,大佬该不会要凉吧!
咩咩咩~
千钧一发间,咩咩羊宛若身披战衣的将军,杀气腾腾地挡住孟华建的攻击。
从听到咩咩羊的叫声,孟糖惴惴不安的心就稳了,要知道再鸡肋的‘金手指’也有存在的意义。
果不其然,咩咩羊一上场就把孟华建撞飞一米远,孟糖兴奋地指挥:“咩咩羊,干得漂亮!快,撞他,他越惨,野草越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