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他们还不能把这只鹦鹉怎么样。
一旦有人想要用吹气、轻捏嘴巴、弹嘴巴或者关小黑屋的方式教育闹闹,它就会立刻使出自己的装死大法,窝在笼子角落里不动弹。
这事第一次发生时把老刘和小陈吓得半死,还以为好不容易养活的紫蓝幼鸟就要不行了,赶忙给认识的兽医打电话。结果人家兽医一来,发现它半点事没有,只不过是意识到以前不舒服时人类对它的态度就会更加小心温柔,所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装病”,大意就是“你敢关我我就死给你看”。
安澜愿为人类掬一把同情泪。
房间里的斗智斗勇她向来是不参与的,比起拆家,她更喜欢蹲在玻璃门前观察后院里成群结队的成年鹦鹉,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跟某只出于好奇到门边来贴贴的个体互动片刻。
不过比起幼鸟,这些大鸟更喜欢和人类互动。
老刘一天的时间拆成五份,一份是在陪紫蓝姐妹,四份是在和各种各样的鹦鹉轮流互动,陪它们玩耍,和它们说话。
这些鹦鹉的嫉妒心很重,如果老刘摸了其中一只的脑袋,那么就必须把每一只的脑袋都摸一遍,否则就会被叨,或者看着它们相互乱叨,最后变成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蚕茧一样把老爷子围在中间。
因为比较小的鹦鹉不适合在后院里放养,所以大多被放在后院边上两个房间的鸟笼里,有些也被放在二楼的鸟笼里。
客厅是没有其他鸟的。
安澜猜测这是因为老刘担心其他鸟吓到她和闹闹,或者被她和闹闹吓到,所以在把她们挪下来之前提前把那些小鹦鹉挪了地方。
反正长到五个月大她只近距离接触过一只小鸟。
那会儿大概是破壳而出两个月半的时候,闹闹因为不会飞,只能在地上蹒跚地走两步,杀伤力还没那么大,老刘有一天献宝似的从隔壁房间捧进来一只雄性蓝太平洋鹦鹉,神秘兮兮地说这只鸟会“照顾”她们,“教会”她们很多道理。
说实话——
这只鹦鹉是安澜这辈子见过最可爱的东西。
它的个头就丁点大,比起紫蓝金刚鹦鹉的幼鸟来说都可以算是娇小玲珑,毛茸茸的一团,叫声格外清脆,性格也很温顺。
老刘管它叫“汤圆”。
汤圆被放在桌面上之后先是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嘴巴轻轻啄了啄陌生幼鸟的翅膀。
起先安澜还以为它是在试探自己和大个头鹦鹉之间的战斗力差距,想着要不要做出点反应,会不会把小鸟吓炸毛变成更蓬松的一团,但后来她就意识到对方不是在撕扯她的羽毛,而是在帮助清理因为长毛而爆了一身的羽管。
她恍然大悟。
难怪老刘说“照顾”,敢情这还是个金牌男妈妈,不管是什么品种的小鸟,不管是看起来多大只的小鸟,反正只要它看到了就想上手照看一下,要不是没吃饭估计还得给她们吐点东西出来吃。
安澜立刻爱上了这只小鸟。
后来因为闹闹太过勇猛,老刘生怕它像开椰子壳一样开汤圆,就把汤圆重新关回了二楼的房间里,她在一楼玻璃门边坐累了就会爬上二楼去自己拧开门把手拜访它。
老刘有次看到了,就笑着指指她,说“这只鹦鹉估计是成精了”,后来洗了葡萄切好,自己吃一个,丢给她吃一个。
二楼房间闹闹是不去的。
倒不是因为它进不去——拧开门把手其实对大型鹦鹉来说没有那么难——实在是一进去就会被叽叽喳喳的声音魔音穿脑,闹闹生来就是要折磨人的,怎么会送上门去让人折磨。
安澜在进去几次后就找到了规律。
如果直接飞进房间落在随便哪个鸟笼上,所有小鸟都会用力地“唧唧”叫,反应基本跟后院里的大鸟飞到顶棚对应的二楼窗户边上时差不多,被体型差吓着了。
但是如果她在打开门后落到地面,用走地鸡的方式摇晃着走进去,小鸟们在叫完之后就会好奇地在笼子里跳来跳去,一边盯着她看,一边用比较柔和的声音闲聊。
只有一个例外:
被关在墙角笼子里的牡丹鹦鹉。
安澜从来没见过头那么铁的小鸟,每次进去都能看到它在笼子底部跟着她往前跳,一边跳一边耀武扬威地扇翅膀,眼睛瞪得滚圆,用尽全身力气叽叽喳喳,就好像再说“等我从这个笼子里出去马上就把你鲨了”。
不过它大概是没有这个杀鸟的机会了。
半个月之后,老刘第一次把安澜和闹闹隔着笼子带进了后院里。
第198章
老刘特地挑了个太阳很好的日子把鸟笼提进后院,沿着大理石铺成的小路推到一处三面环绕有绿植的地点,然后才退开让出隔笼接触的空间。
安澜左右看看,发现这块区域应该是设计好的。
方形的大鸟笼正好可以被放到植物中间,无形之中就把鸟笼其中一端变成了一个“安全点”,这样一来幼鸟要是在社交中被吓到至少有地方可以躲藏,然后再自己慢慢调节心情。
这个设计实在太有必要了。
无他——随便谁抬头看到十几只五颜六色的大鸟飞得飞、爬得爬,从四面八方往鸟笼这里聚拢赶着看热闹,估计都得吓到当场呆住。
安澜知道很多中大型鹦鹉在原产地是群居的,而且有相当不错的社交技能,但她实在没料到从笼子里的角度往外看那些大嘴会这么恐怖。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化身成可以把自己的身体提起来的猫头鹰,最好再把两只脚爪仔细藏好,省得不小心贴在栏杆上被哪只大鸟叨到。
幸好老刘是个很有经验的“主持人”。
他先是把两只格外亢奋的葵花凤头鹦鹉挥退,然后又把边上的雨伞凤头鹦鹉和鲑色凤头鹦鹉挪到专属笼子里放好,全然枉顾它们抱怨的鸣叫声,最后把几只金刚鹦鹉分次架起来放到同一根横木上,只留下两只有血缘关系的紫蓝金刚。
其实这点血缘关系有和没有都一样。
鹦鹉就不是什么能记住自己小孩的物种,假如在育幼期把小鸟从窝里面掏出去手养几天,亲鸟就会表现得跟自己从没下过蛋一样。
眼下蹲在笼子顶上往下看的大蓝和小蓝明显就没把安澜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只是保持着一种对待同类的态度,不过小蓝母性很强,即使认不出身份,在观察了一番之后还是张开嘴巴靠近栏杆,准备吐点东西出来给幼鸟吃。
五分钟之后,安澜已经可以站在最高的一根横杆上,让雌鸟隔着栏杆给她梳理头上和脖子上的羽毛了。
比起小蓝,大蓝的性格就比较冷淡。
五分钟时间里它都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观察对象,不靠近也不远离,像在思考什么关乎自然规律的神奇奥秘。
后来老刘把闹闹的笼子也推出来,推到边上时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大蓝”,并摸了一把它的羽毛,它仍然没有做出什么亲昵的动作,只是默默低头容忍,互动性看着不是很强。
闹闹出来之后,鸡飞狗跳就开始了。
小蓝攀到第二个笼子上试图去跟另一只幼鸟碰个脸熟,结果还没靠近,闹闹就边扇翅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鸣叫声,直接把小蓝吓了个倒仰,大蓝也惊得脖子蓬开、羽毛直竖。
安澜忍不住叹气。
现在看来老刘家里养的个头大的鹦鹉白天都是放养的,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待习惯了,哪怕是公认处不好的种类平时最多也就是小打小闹,甚至还发展出了几只劝架鸟。
安澜就亲眼见过鸟儿劝架。
那会儿一只蓝黄金刚鹦鹉和一只葵花凤头鹦鹉互扇翅膀打得不可开交,站在它们中间的雨伞凤头鹦鹉躲闪着枪林弹雨伸出翅膀左右阻隔,最后失去耐心,一边叨了一口,在被两只鹦鹉同时追杀的过程中诠释了什么叫做“用生命劝架”。
既然大环境是轻松友好的,而且已经有大批鹦鹉习惯了共同进食、共同玩耍、共同攀爬、共同飞翔,那么小部分无法融入群体的就只能在大家一起活动时单独被关在笼子里。
放在其他家庭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家养鹦鹉本来就飞得少,但是老刘家的后院这么大,能飞的空间这么多,要是得不到机会出来松快松快,实在是太可惜了些。
为了给自家爆娇姐妹一点支持,安澜保护着自己的头毛贴到笼子边缘,轻声呼唤对方。闹闹原本正在紧盯着大蓝,听到她的声音,习惯性地扭头看了一眼,然后也靠了过来。
两只幼鸟就跟刚出生没多久时一样挤在了一起。
见此情景,小蓝用爪子挠了挠脑袋。
安澜听到它叫了几声,片刻之后,大蓝也叫了几声,这些叫声的组合顺序是完全相同的,只在每个音节上有些微改变,显见并不是胡乱发声,而是对特定信息的特定回复。
这天老刘没有让其他鹦鹉靠近。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从此之后的每一天,老刘都会亲自或者指派小陈来把笼子推到后院里,然后将不同的鹦鹉放到近处来和姐妹俩社交,多是习惯群居且社交性较好的金刚鹦鹉。
后院里一共有八只金刚鹦鹉。
两只蓝黄,两只绯红(五彩),两只绿翅(红绿),还有两只紫蓝。
老刘很有强迫症地为每种大个头鹦鹉都找了伴侣,让它们能成双成对地出没,无非是其中有些被“指婚”的伴侣恩爱非常,一有空就要凑在一起为彼此梳理羽毛;有些却相看两厌,碰到一起就准备把对方叨成秃头——
当然咯,有一个例外。
那只可怜巴巴的、形单影只的棕榈凤头鹦鹉。
别的大鸟你一句我一句唱歌时,它在遗世而独立;别的大鸟在雨天边贴贴保温边赏雨时,它在遗世而独立;别的大鸟梳羽毛、捉小虫、互相喂食表达爱慕之情时,它在遗世而独立……
太惨了。
因为这只鸟看起来性格很温和,但似乎并不热衷于社交,安澜从蹲在玻璃门边上到蹲在后院里时都没近距离见过它,一直等到第八天,老刘介绍完其他凤头鹦鹉之后艰难地把它从横木上逮下来,她才能够仔细地打量一番。
棕榈凤头鹦鹉的羽毛是黑色的,养得好的可以呈现出缎子般迷人的色泽,配上样式夸张的顶冠、镰刀般骇人的巨喙和脸颊上红色的裸皮,整一个造型简直是左眼写着哥特,右眼写着死亡重金属。
老刘把它放到笼子边上,闹闹立刻张开了翅膀,眼睛防御性地盯着那张能够达到700公斤咬合力的由于过于凶残甚至在结构上根本没法完全闭合的大嘴。
说实话安澜也有点怵——如果不是她能感觉到对方其实毫无敌意的话。
她就没见过这么没精神的鸟。
这只棕榈凤头鹦鹉浑身上下都在诠释着“生活的重压将我压垮”几个字,如果不是用鸟的脸做不出什么细微的表情,她都觉得对方真正想摆出的是“为什么小鸟会这么吵”的生无可恋的表情。
“别那么懒。”老刘笑骂。
小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大核桃,本意是想给点激励让它好好跟新同伴认识认识,结果到最后变成用掉下来的核桃碎片给新同伴洗头。
安澜躲到笼子底部,敲了敲爪子。
这几天她碰到的鹦鹉都很有个性,而且每一只在静静观察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烁着智慧的流波,光从举动来说真的很难判断有没有什么异常,所以她的这个举动只是完全出于培养出来的习惯,其实压根就没打算收到什么回复。
但是今天,一切都改变了。
棕榈凤头鹦鹉先是歪了歪脑袋,然后低头往笼子里仔细看了几眼,爪子里抓着的大核桃慢慢、慢慢地放了下来。
不会……吧?
安澜狐疑地攀到顶层横杆上,又把节奏敲了一遍,试图排斥对方只是对敲击音感兴趣或者突然爆发出对新事物的学习兴趣的可能性。
隔着不到三十厘米远,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缩小的过程。它抬起头看了看刚转过去安抚五□□刚的老刘,又看了看其实对自己在观察什么还处于似懂非懂状态的小陈,小心翼翼地在笼子顶上敲了串一模一样的节拍。
这下没跑了!
诺亚?!
安澜下意识地扇了扇翅膀。
她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真能碰到前一个世界认识的同伴,天下这么大,还就这样巧,让他们重生在了同一片屋檐之下,而且还都重生成了能够生存很长一段时间的物种。
诺亚看起来比她还要高兴,如果不是笼子拦着,他估计就想爬到横杆上来叙叙旧、顺便说说自己到达这个世界后发生的故事了。
那边老刘一打完电话,就看见两只压根不是同一属种的鸟就跟八百年没见过面似的隔着栏杆往对面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着根棍子准备在中间棒打鹦鹉。
“哦,你还有能看上眼的玩伴是吧。”老爷子忍不住阴阳怪气,“好小子,叫你给老朱表演个解连环锁你不乐意,叫你别去跟大黄小黄打架人家凑上来只是喜欢你你也听不进去,我还以为我养的不是个鹦鹉是个祖宗呢!”
黑色鹦鹉动作一顿。
老刘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大概觉得有必要对幼鸟介绍一下新朋友的名字,于是指指它,凑到笼子边上,就准备开口,还没说话呢,诺亚就飞扑到他的肩膀上,翅膀拼命往脸上糊。
“快放开我!”
老刘吹胡子瞪眼。
“你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改名字的!”
安澜看看急得就差说人话的诺亚,看看在远处横木上卿卿我我的紫蓝鹦鹉大蓝和小蓝,又看看无疑是刚才被老爷子提到的正在打架的蓝黄鹦鹉大黄和小黄,不知怎的就有了一个非常合理但又非常滑稽的猜测。
在诺亚绝望的阻拦中,在小陈结结巴巴的劝架中,在电话铃声的背景音中,老刘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怒吼一声——
“你再不下去就别给我吃晚饭了,大黑!“
后院里……一片寂静。
约莫过了五六秒钟,被大嗓门惊住的鹦鹉们才又恢复了刚才的喧闹,但在不同音色的叫唤声当中,有一个声音最近也最惹人注目。
老刘和小陈同时看向笼子。
平时一直很安静的紫蓝姐姐正在上蹿下跳,甚至比妹妹还要闹腾,它把脑袋夸张地往后仰着,喉咙里不断发出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声,翅膀架在身体两侧,就好像在叉腰大笑一样。
在那有层次感的根动画电影大反派相差无几的笑声中,棕榈凤头鹦鹉竖起来的顶冠慢慢、慢慢地倒塌下去,紧紧地贴住了头皮。
片刻之后,它愤怒地大叫着,脖子上的羽毛完全蓬开,一下跳回笼子顶部,张开老虎钳似的大嘴就朝金属栏杆咬去。
小陈没忍住,“噗”了一声。
“这么生气啊?”老刘也乐了,“可不能咬这个,咬坏了很麻烦的,口子利,弄伤就不好了……”说着,就去摸黑色大鸟的脑袋。“我给你弄点东西来吃,别生气了啊,不就是个名字吗,哎呀,人家还小不要去吓唬人家!”
棕榈凤头鹦鹉怒气冲冲地扇了扇翅膀,回头就冲他叫唤起来,那分贝高得能把人震晕,又因为音色比较悦耳,和外形对比着有种奇怪的反差萌。
老刘也不是什么魔鬼。
眼看自家黑鸡气得真·脸色通红,吵又吵不过,打又打不到,只能站在笼子顶上无能狂怒地跳脚,他多少有点理亏,于是清清嗓子试图顺毛。
“本来是要给你起名叫黑豆的……结果那天正好厨房里豆子吃完了,感觉有点不吉利。大黑有什么不好,多帅啊,瞧瞧,是谁的脑袋长得这么俊啊?是谁的羽毛这么光亮啊?……”
棕榈金刚鹦鹉停顿片刻,咕哝了几声。
那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鸟叫,反而接近人声,只是含糊一些,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词句,大概是熟练度不够,老刘没当回事。
平常他也不是没教鹦鹉学说话,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个小时泡在这些鸟边上了,从老朋友那里把小陈要来也有让他一起帮着照顾帮着教的打算,就怕自己忙不过来冷落了哪只或者忽略了哪只。
……也就剩下这点爱好了。
几年前妻子去世后孩子们回来得次数越发少,孙辈更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一次,老刘身边最亲近的“家人”其实反倒是这些五颜六色的鸟儿,他是真把它们当孩子在养,聪明点的能陪着说说话,笨点的也自有自己的憨态可掬。
他总觉得动物能感觉到人类给予的爱意,也会回报以同等的爱意——如果不是更多的话。
比如那几只金刚鹦鹉总喜欢争风吃醋,每次他走到边上时都要担心它们对他怀里正好抱着的一只群起而攻之;那几只凤头鹦鹉喜欢听故事,每次他只要搬把凳子说起从前的事情,不管能不能听懂,它们都会表现得很安逸;那两只亚马逊鹦鹉喜欢音乐,它们不仅老爱撒娇让他打开收音机和电视放歌听,还会在心情好时唱歌给他听……
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例外。
他在无意识地碎碎念,随着时间流逝,笼子里的紫蓝金刚幼鸟率先安静下来,攀到靠近外侧的横栏上向外看;而蹲在笼子顶上的棕榈凤头鹦鹉也不再进攻,歪着脑袋红着脸。
老刘觉得这是他每天最开心的时候。
更开心的是黑色鹦鹉过会之后重新爬到他的肩膀上,咬了咬他的指节。
考虑到它的咬合力,这是一次非常小心的情感表达,没有在老迈的手指上留下丁点伤痕,就连白印都没有,完全只是轻轻一搭。
老刘“嘿”了一声,摸了摸大鸟的脑袋。
到这时,远处横木上站着的鹦鹉们终于看不下去了,有的化身老坛陈醋缸,有的化身柠檬精,脾气急躁点的直接飞到最近的横木上就想往主人身上攀爬,不多时就用五颜六色的羽毛把他淹没在了最底下。
小陈颇有些艳羡地伸手去薅了一把,也不知道薅到了哪只大鸟,硬生生蹭了一手羽粉,还有些扬到空中,让他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天所有鹦鹉最后都得到了一点小零食蔬菜干当做加餐,被关在笼子里的安澜和被狠狠嘲笑了的诺亚则在吃饭时握爪言和,决定追一追彼此穿越的进度。
因为觉得她和闹闹适应得还不错,太阳快落山时老刘破天荒地没有让小陈把笼子推回房间,而是把它们和其他鹦鹉在后院的笼子并成一排,进入了下一步的适应阶段。
从这天开始,诺亚每天一被放出来就会自觉地蹲到安澜边上,有时候是蹲在笼子顶上,有时候是蹲在边上的横木上,如果没人来抱,吃饭的时候也不走,睡觉的时候也不走。
因为两只鹦鹉都还没锻炼好说话的技能,而且因为硬件问题,他们即使做大量练习也很难像亚马逊鹦鹉或灰鹦鹉那样发出完全和人言一致、关着门甚至分不出是鸟还是人的声音,所以到目前为止所有交流都是通过敲击进行的。
诺亚倒是想写字,但是又怕被人类看到,真成了“成精”的鸟,于是就此作罢。
敲击交流是缓慢的。
安澜每说一个字都需要敲很多下,不过反正现在他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而且都被困在这片后院里,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也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担心,所以能凑在一起说说话——不管说得多慢——都是件消磨时间的好事。
通过情报分享,她得知诺亚穿越的时间要早半年,恰恰是他早离世的时长。不过这只被穿的棕榈凤头鹦鹉并不是在这栋别墅里出生的,而是在外面被繁育、养到断奶身体稳定之后转手卖到这里来的。
买家是老刘的孙女。
她应该是知道爷爷喜欢养鹦鹉,所以去买了一只当做礼物,不过那年老刘生日的时候因为忙学业和工作她和父母谁都没来,只是托人把礼物送到了房子里。
安澜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看看这一后院的鸟,很多都是需要办理手续才可以饲养的,按照老刘闲聊时说出的自己积累下来的家财数量,其实完全不难做到完满,即使他自己不上心,后辈或许也可查漏补缺一二,但他们只是敷衍了一下,并不关心他在饲养宠物的时候有哪里做得欠缺,将来又会不会伤害到自己。
所以也难怪老刘把鸟当做孩子。
话又说回来,房子里鹦鹉数量虽然是超标得多,多到和某些繁育中心差不多,但它们确实都被养得很好,特别是常年在笼子外游荡的那几只。
这些大个头鹦鹉特别聪明。
安澜成长的这半年时间里发生过两次后院顶盖被咬坏的事情,有一次藤蔓和绳索做的天顶干脆塌了一个角落,露出个直径一米的孔洞来,但大鸟们个个稳如泰山,半眯眼睛蹲在自己喜欢的位置上看着小陈吭哧吭哧地在那修理,没有一只想着往外跑。
诺亚认为这是一时爽和顿顿饱的区别,安澜觉得很对。
有了他做“中间人”,她很快就有机会和这些聪明的鹦鹉熟悉起来。
首先认识的是大黄和小黄。
这两只蓝黄金刚鹦鹉是真的喜欢诺亚,而且压根找不出理由,安澜观察了半天,只能猜测大概是它们特别喜欢黑色。
平常没事的时候大黄和小黄就喜欢追在诺亚尾巴后面,不出几天就发展成白天三只鸟排成一排蹲在横木上和她大眼瞪小眼。白天贴在一起就算了,连晚上睡觉都要挤在一起睡,有一次大黄直接跟进了诺亚的笼子里,被叨了好几下才离开。
并且这些鸟的模仿能力和学习能力都很强,看了几次就明白了安澜和诺亚在栏杆上玩的“敲爪子小游戏”,下次安澜再敲,它们就会赶在诺亚前面给出反馈,虽然是乱敲一通,但动作对了,那种兴奋的情绪也对了。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安澜也成了它们的最爱(之一)。白天假如诺亚想在后院顶上飞几圈“活动活动筋骨”,两只蓝黄金刚大多时候不会直接跟着他离开,而是会仍然蹲在笼子边上,热情地和她叽叽喳喳。
不过它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很差,和那只葵花凤头鹦鹉的关系也很差,三天两头在相互瞪眼睛,有时候小陈边工作边放歌听,葵花凤头鹦鹉正在跟着歌声摇摆,没摆两下就会被突然从某个角落杀出来的大黄殴打一巴掌。
所以安澜特别同情那只雨伞鹦鹉。
雨伞凤头,又叫白凤头或者大白鹦鹉,很自然地得到了“大白”这个名字。名叫大白的鸟确实和电影里的大白一样暖,全天候无休地在调解各种鸟际矛盾,但它并不是主动去做的,而是因为身上好像套了层Debuff一样,每次都会非常巧合地出现在战场中间,所以不得不去做。
闲着没事的时候大白喜欢和被称为大绿小绿的绿翅金刚待在一起,这两只鹦鹉不管对谁都是一副憨厚的模样,从来没做出过什么进攻性举动,任何鹦鹉想要舒舒服服地晒会儿太阳,或者不受打扰地打个盹,去和它们站在一起准没错。
安澜因为出不去笼子,暂时无法和它们交际,还觉得很是可惜。
另一个和她交际多的是小蓝。小蓝每天都要过来看几次,每次来都会把东西往她嘴巴里喂,偶尔还会给她梳理羽毛,把她梳得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
这事第六次发生时诺亚盯着看了好久。
那天晚些时候他紧贴着笼子,把那张常年合不上的、可以轻易咬碎核桃的嘴巴塞进栏杆的缝隙里,做出一副要梳羽毛的样子。安澜狐疑地盯了一会儿,怀疑对方是不是准备对前两天的嘲笑采取打击报复行为,最后还是给面子地凑了过去。
很快,些微的感动就变成了满满的……嫌弃。
这家伙真的给别人梳过羽毛吗?为什么总觉得被他梳一梳羽毛会比被闹闹叨脑袋掉的头发还要多?不能仗着大家嘴巴边上裸露出来的皮肤颜色都很靓丽就完全放弃治疗不在乎羽毛吧?
她心里有一万句槽要吐。
可是诺亚好像真的很想学会,屡次梳毛被她叨,屡次还要凑过来继续梳,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当初在森林里彼此依靠着舔毛的时候,久而久之,她也就随便他去了。
三天后,安澜终于被放了出去。
离开小空间的感觉非常不错,别的不说,至少现在当诺亚在外面上蹿下跳的时候她能用翅膀或者嘴巴揍个两三下,而不是只能隔着栏杆尝试用眼神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有鸟满意就有鸟不满意。
闹闹对只有它自己还得待在笼子里这件事感到十二万分的抗拒,扯着嗓子叫唤了一整天,边骂边瞪眼睛、扇翅膀,连最喜欢的葡萄都没吃两口。
小陈怕它在栏杆上碰伤,喂完水果之后还想停下手头的工作来和它说会儿话,但老刘坚决地制止了他的逗留行为——
“你可别哄,等下她还以为只要多叫两声就有人过来陪着玩陪着说话,以后再没有消停的时候了……还记得牛肉的事吧?”
那是当然记得。
鹦鹉和羊、马这些动物一样在很多人看来是完全的素食动物,但其实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会拒绝任何获得蛋白质的方式,如果放着不管,羊一次可以吃完半筐小鸡仔,一口一个嚼得很香。
老刘说的“牛肉事件”发生在安澜和闹闹五个月大的时候。
当时一个朋友寄来了两箱生牛肉给老刘当下酒菜,小陈在锅里把牛肉焯完一遍水,捞出来放在边上晾干放凉,刚刚拆完门上雕花的闹闹估计是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就过来用点头的方式讨食。
因为还没放过什么重口味的调料,小陈打电话问过兽医之后就挑了没骨头的部分撕着给喂了一点,没想到就是这一点让它吃上了瘾。
从那天开始闹闹每晚都会按时蹲在厨房里等着饲养员给它煮肉吃,连续喂了三四天之后,小陈认为摄入过多肉食对它没有好处,毕竟家养鹦鹉平时已经喂得很科学了,运动量还少,肉这种东西顶多拿来调调胃口,于是干脆停止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