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辰冰  发于:2023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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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终究还是迎来了坏局面?。
其实赵泽会有这种?想法,并不难理?解。他说的都是实情,若真从选秀来说,凭谢知秋的出身,根本?没有可?能嫁给皇帝,即便是当宫女,年龄都大了一点。
或许从赵泽的角度来看,这简直是天大的开恩,可?是这并不是谢知秋想要的东西。
做官与入宫,完全是两回事。
前者认可?的是她的能力与才华。
在世人眼中,这是女子不可?能取得之物。
而后?者,或许同样可?以获得极大的权力,甚至比前者更大,但论其本?质,这仍旧是男性的权力,只?不过是妻子可?以从他手上分得一部分,用以狐假虎威。
若是谢知秋想要这样的东西,她大可?以在自己才女名声最显的十?五六岁就守株待兔,从愿意与谢家结亲的人里选一个门第?最高的嫁过去。
最简单的,她可?以直接嫁给秦皓,秦皓当时已经?考中解元,凭他的背景人脉,如何会瞅前程?
但谢知秋没有选这条路。
她选了最险、最没有可?能的道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绝不愿兜兜转转,再回到旧路上去。
“皇上所?言甚是,臣配不上皇上。”
谢知秋重新俯身,叩首于地,慢慢说道。
“皇上如此厚爱,臣感激不尽,亦深知皇上苦心。但臣之所?以不答应皇上,并非不满皇上的付出,而是臣不能为之!”
“不能?”
赵泽愣了一下,他倒没想到谢知秋会这么说。
不过谢知秋说她是客观意义上不能答应,远比谢知秋宁愿冒着惹怒龙颜的风险、也不愿嫁给他这个皇帝好接受许多。
赵泽问:“为何不能?”
谢知秋道:“臣的事情风风雨雨,已经?在外流传多日,就连臣远在千里之外的师父也有所?听闻。臣的事情传到师父耳中后?,师父惊得当即写?了一封疾书,用最快的速度托人带到臣这里——
“信中,师父反复叮嘱,说臣能有此机缘,身为女儿身却?得以有机会辅佐皇上,是天大的福分。但臣万万不可?恃宠生娇,生出不该有的非分念头。
“臣与皇上年龄相近,臣以女子之身辅佐皇上,本?就是一桩易惹非议之事,理?应比寻常男子更守君臣之礼,万不可?以色侍君,走捷径之路。如此,才能向后?世证明,皇上无论是以前还是今后?,力排众议任用臣都没错,确为千古难得的明君!
“群臣反对臣入仕,本?就是因为男女有别,若是皇上让臣入后?宫,又在后?宫中听臣谏言,必会有人说皇上是被美色所?蛊惑、让后?宫干政的庸帝,于皇上的名声不利!
“师父在信中言明,他人远在金陵,却?也能感受到皇上登基以来,整个方国日新月异的变化。师父认为,皇上慧眼识珠、用人不拘一格,这等通透,古今难得,皇上虽尚且年轻,但将来潜力难以估量,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与汉文?帝刘恒、唐太宗李世民齐名的明君!
“如此,臣能辅佐圣上,已是三生有幸,臣必须约束自己,决不能让皇上因为臣这个女子功亏一篑、留下污名!
“是以,臣感激皇上为臣考虑的一切,但师命难违,恕难从命。还请皇上谅解。”
赵泽闻言一愣,迟疑道:“你的师父,我没记错的话,是甄奕吗?”
“是。”
谢知秋一边回答,一边从袖中取出书信一封,递给皇上,道:“师父千叮万嘱之言,臣万不敢忘,因此特意将此信不离身带在身上。若是皇上不信,可?以过目。”
甄奕师父在离开梁城前,曾给她留下一封盖了他私人印章的空白信。
谢知秋知道如何模仿甄奕的笔迹,他便让她自己斟酌内容,如果遇见能对她有帮助的人,便可?随意使用此信。
师父的恩情,谢知秋多年来感激不尽。
这封白信,她本?不想轻易使用,但如今已经?到了她能否继续为官的关键时刻,她必须赌上自己身上的所?有筹码。
既然事先已经?觉察到了赵泽对她有异样的想法,谢知秋自不会全无准备,正好也可?以拿这个来当幌子。
方国重尊师重道之礼,若有师父的耳提面?命为借口,肯定比她直接拒绝赵泽,给赵泽的刺激小得多。
而且甄奕在方国是真正的名士,为人谦和友善,为官期间从不与人结仇,人至高位却?又急流勇退,显得不慕名利、德高望重,无论朝内朝外评价都很高。
在方国,其声望甚至不亚于鼎盛时期的齐慕先。
若是借师父之口劝说赵泽,想必比谢知秋本?人的意愿更有效。
赵泽缓缓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地扫过。
信的结尾有甄奕的印章,字迹也似乎确实是甄奕的字,他看了开头,似乎内容与谢知秋所?言大差不差。
谢知秋深吸一口气?,再度清朗开口道:“皇上,您早有发妻,皇后?娘娘端庄贤淑、门第?高贵,与臣不同。若皇上打算娶臣为妻,那势必要废后?,臣敢问皇上,皇后?娘娘这些年对皇上忠心耿耿,可?有过错?
“皇后?乃太后?娘娘当年亲自为皇上选的结发之人,其中考量,皇上想必比臣更清楚。
“权势之衡,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若轻易废后?,只?怕风波未必比让臣为官小!更何况,皇上废弃由太后?娘娘亲自挑选的皇后?,只?怕亦有违孝义,于理?不合,非但会寒太后?娘娘的心,恐也会给百官议论皇上的话柄。
“臣身为皇上的臣子,长久以来受皇上恩泽,臣自感激涕零,如何能让皇上因臣,平白背上如此恶名?!”
谢知秋这话说得狠,直接将孝道的帽子叩在了皇帝头上。
但赵泽是性情中人,若是不将话说死?,难保他不会因为心存侥幸,后?面?又有什么麻烦的举动。
谢知秋早已打定主意,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也必定要在今日彻底断绝赵泽任何可?能是对她的想法!
谢知秋定了下神,又铿锵有力道:“师父信中有言,皇上用臣,必当受阻。但如今朝臣争议,不过一时,实际的功过如何,后?人自有评说。
“只?要臣与皇上共塑君臣之典范,共创盛世,后?人自会看清孰是孰非。而当下高举礼制旗帜的愚臣,反倒要成为千古笑柄!”
谢知秋一番慷慨陈词话音刚落,不等赵泽有什么回应,只?听门外传来一个沉着的女声,慢慢地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应对之策。想不到就连哀家,都是你的托词之一。”

垂拱殿两页殿门被人?缓缓推开, 一中年女子扶着嬷嬷的手,缓缓踏入殿中。
这女子已是昏年,身着深青色红腹锦鸡纹袆衣, 腰系朱锦革带, 头上并未戴冠,只用了几支素木簪, 衣着乍一看并不复杂, 有近暮之人?特有的低调简约, 但细看却有雍容之气。
她耷拉着眼睑,手持佛珠,不似华贵的宫中女子, 倒像是哪个佛堂走出来的老?太君。
然而, 纵然眼前的女子打?扮内敛,凭她衣裳上的花纹以?及一开口的自称,还是极容易判断身份。
——世上能有如?此?做派的, 仅有一人?。
那就是方?和宗之妻、方?安宗与当今圣上两朝皇帝之母,一度垂帘听政、与女子之身把控整个朝纲的顾太后!
谢知秋心头一惊。
顾太后当年与齐慕先两虎相争,最终顾太后失势, 这一局以?还政于子告终。
从此?之后,顾太后长居于慈宁殿,深居简出, 鲜少在朝臣面前露面。
是以?,谢知秋为官数年, 哪怕一度高居参知政事之位, 也从没见过这位威名赫赫的顾太后。
而这一刻, 顾太后竟然亲身出现在了这里!
谢知秋心中登时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方?朝宫中分外朝与内廷,垂拱殿已是外朝范围, 这里本是后宫女子不可涉足之地。
然而,顾太后毕竟是曾经垂帘听政的女子,显然不在此?约束范围之内。
赵泽在召她进?入垂拱殿后,明明已经屏退众人?,照理?来说,外人?皆是不可擅入的。
可是顾太后,非但在这种情况下走到?了垂拱殿外,她就在门口听着,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拦她,也没一个人?敢通报给皇上!
谢知秋毛骨悚然。
光凭这一点,就可看出太后虽说失了势,但在宫中的余威仍不可小觑。
谢知秋原先说的那些借口,都是想好了说给赵泽一个人?听的,绝没想到?还会多出太后这么一个听众!
赵泽的性情她十分熟悉,左右出不了大错。
可太后就不一定了,她与太后本人?全无?接触不说,就凭太后以?女子之身掌权十五年之久,她的阅历和谋策就远在年纪轻轻的赵泽之上!能蒙赵泽的话,未必蒙得?了她!
想到?太后在门外一开口就点破了她所言之语乃是“托词”,颇有些来者不善之意,谢知秋后背一瞬就被冷汗浸透。
她面上不敢露馅,只立即跪着叩见太后。
赵泽见太后居然在门外,一时也有些慌张,问:“母后,您怎么到?垂拱殿来了?”
“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太后在垂拱殿中行走,如?若入无?人?之地。
她身旁的嬷嬷一直恭顺地低着头,一句话不敢多说,极力降低着在太后身边的存在感?。
赵泽见太后眼神寻找着座位,连忙主动过去,扶着母后坐下。
太后从容入座,然后,她的眼神落在恭敬跪于地面的谢知秋身上。
“你就是谢知秋?”
谢知秋不太清楚太后的意图,只得?中规中矩地答道:“是。”
“哀家?虽耳闻你的事迹已久,倒还是第?一次真?正见你。”
顾太后语气波澜不惊,这样的腔调,让谢知秋难以?从中判断这位高女子的情绪。
只听顾太后对赵泽伸手,道:“泽儿,她那封甄学士的信,给哀家?看看。”
“母后要看?”
大约从小顽皮的小孩在自己父母面前都有点发?怵,赵泽明显会怕顾太后。
不是那种对权势的忌惮,而是恭敬中夹杂了三分老?鼠怕猫的害怕。
赵泽缩了缩脖子,哪怕人?已经是皇帝了,母后一开口,他还是老?老?实实将手上的信交给了太后。
顾太后耷拉着眼,拿到?信,没急着看,倒是先用手触碰信纸。
她摸了摸墨迹,又轻轻摩挲指尖,像在检验墨迹的湿度。
“——!”
谢知秋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过了片刻,只听顾太后似笑非笑地道:“倒的确是甄学士的字。就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甄学士虽比过去年迈,但笔迹还是同年轻时一般苍劲有力,甚至乍一瞧还好看了一点。”
太后与皇上不同,甄奕任礼部尚书时,有相当一段时间就是太后本人?掌权。太后这些年不知批过多少甄奕呈上去的奏折,对甄奕的字肯定比赵泽更熟悉。
谢知秋听不出太后这话是不是别有所指,但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脏突突直跳。
她只得?强忍紧张,静静地等着后文。
只听太后又问:“甄学士信中还提到?了一位在工部任职的叶大人?,我记得?……这位大人?是去年谢大人?还任大理?寺丞时,以?萧寻初的身份向皇上举荐的吧?”
谢知秋应下:“是。”
太后说:“这叶大人?是那萧家?二公子萧寻初的师兄,萧寻初认识他合理?。你与萧寻初交换了身体,想必这些年也彼此?交流了不少,你认识他师兄也合理?。不过,这甄学士本是你的师父,他怎么也认识这位叶大人??”
谢知秋面不改色,只道:“我这些年仍以?谢知秋的身份偶与师父通信。我用萧寻初的身体之时,偶然发?现他这位师兄是个可用之才,因此?特意写信征求了师父的意见。
“我是征得?师父同意后,才尝试向皇上举荐叶青叶大人?。是以?,我师父不但知道叶青此?人?,还对他颇为赞赏。”
谢知秋表面镇定,实则内心相当不安。
她的确在师父的信中提到?了叶青。
这其实是一道双保险——
谢知秋并不敢完全肯定,她在说服皇上不让她后宫的同时,还能让皇上保她入朝为官。
若是她今后真?的失势,叶青是她当萧寻初时保举的人?才,恐怕也会受到?大影响。
谢知秋认为,哪怕她自己无?法继续为官,至少也要保下叶青。
所以?,她特意在师父给的信后半段中夸奖了叶青。这样,叶青就能从她这个有争议的女官员所举荐的人?才,转变成名士甄奕亲笔推举的人?才。
凭甄奕的名气,叶青之职,必可无?忧。
让墨者有机会为官,这是谢知秋当初想要利用萧寻初的身体时,就许下的承诺。
自己许下的诺言,她必会践行。
这样一来,即使她将来真?的无?法让他们的墨家?学说得?见天日,好歹能保住他师兄做官的机会,两人?也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此?策用在赵泽身上,谢知秋敢打?包票一定没问题……但在太后面前,她一下没了底。
空气莫名寒冷,像凝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将时间冻得?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太后淡然开口:“也是。工部那些官员大部分都是读四书五经考上来,不情不愿被分到?工部,不少人?此?前甚至对营造工技之事一窍不通,哀家?瞧着都害怕。这里面能有个真?正懂行的,总归是好事。”
这一句话,瞬间让谢知秋放了心。
但下一刻,太后忽将手中信纸方?向,一双深沉的眼眸看向谢知秋。
她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的脸。”
谢知秋一愣。
她方?一抬首,太后便伸出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太后似乎端详了她一番,忽而浅浅弯起嘴角。
“长着这么一张乖巧柔顺的面孔,怎么偏生了这么一双眼睛,还满身的反骨。”
太后脸上的浅笑,让谢知秋觉得?看不清深意。
她道:“有趣。哀家?这一生见过不少人?,大多一点小事就吓个要死,变得?唯唯诺诺、寸步难行。闺中女子受限颇多,历事历得?少,更是捏着捏着就个个都成了温顺的样子。哀家?好久没见过你这样胆大妄为的丫头了。”
但话到?此?处,她又话锋一转——
“可惜。哀家?不喜欢被人?利用,更不喜欢被人?拿在手里当作棋子。你犯了大忌。”
言罢,顾太后收起手,将甄奕的信递还到?谢知秋手上,起身就要离开垂拱殿。
然而,在彻底离开之前,她又回头,深深看了谢知秋一眼,道:“今日之事,哀家?会一直记着。谢知秋,好自为之。”
却说太后摆驾回宫后没几日,忽然兴致到?来,在宫中办了一回春日赏花会。
朝中高官家?眷,均在受邀之列。
太后已多年不曾设宴了,难得?出山一次,似有异常,但无?人?敢不来。
花会当日,宾客齐聚,众人?以?太后为中心,却都小心翼翼,不敢逾礼。
会中,太后貌似不经意地道:“前几日,哀家?午后小憩,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天顺元年,先帝刚刚去世,哀家?悲痛不已,天天以?泪洗面。”
“直到?有一个秋夜,哀家?在梦中得?见先帝。先帝乘一尊莲花而来,还领了一个女童给哀家?看。”
“先帝说,两名皇子尚且年幼,他却重病而亡,想到?少帝将主江山,身边又有谗佞假作忠臣,他实在放心不下。”
“万幸,女娲娘娘念其生前功绩,特赐她身边补天所留五彩石所化的童女下凡,辅佐少帝,巩固江山。”
“那五彩石女虽是女身,但自有女娲娘娘神迹庇护,另有一番机缘,使其得?以?协助少帝,惩奸除恶。”
“先帝叮嘱哀家?,若遇到?此?石转世之女,务必帮衬一二。”
“说来惭愧,哀家?一梦惊醒,对梦中所遇之事,便朦胧糊涂。何况哀家?年事已高,头脑已不及之前,时间一长,又一直没见什么灵石女童,就将这事忘了。”
“直到?前几日,哀家?去瞧皇上,正好遇见他召见谢知秋。”
“哀家?一见那谢家?姑娘的脸,就惊到?了。”
“她那相貌,与十几年前先皇梦中带给哀家?看的那个莲中童女,一模一样。”

“邦国兴盛, 重在学子。天下英才,会于国子。”
“谢氏女谢知秋,器度端重, 姿智明敏。前有先帝托梦之嘱, 后有舍身?救圣之忠,劲正清直, 华才出人, 乃不世之材, 可堪育教之重任。”
“今朕丕承宏绪,值造多艰,外有侵辱之虞, 内赖修攘之略。尔其钦哉, 尚多受祉。”
“臣谢知秋,谢主隆恩。”
三月十五,谢知秋被召到文德殿进行宣麻仪式。
按照方朝的礼制, 任免朝中重要?官员时,会由翰林学士以麻纸起?草文书,写下皇上?的诏令, 再由内侍官送到文德殿,举行“宣麻仪式”。为?显隆重,御史台还要?召集百官前来听麻。
然而谢知秋本人, 直到她亲手?接下敕令,得知自己被重新授了官, 整个人还宛如做梦。
她被任命为?国子监祭酒, 官居从?三品。
由于受到史守成?等官员的层层阻力, 她以现在的女子之身?,想要?官复原职、像以前那样任参知政事那般的要?职, 难度还是太大了一些。
不过,还能得到国子监祭酒这样举足轻重的官职,于谢知秋而言,已是意外之喜。
谢知秋因有救圣之功,且身?为?女子,能走到这一步是罕见的特例。皇上?为?显皇恩浩荡,还特许她这么一个三品官,以宰相之礼举行宣麻仪式。
这对谢知秋而言,无疑是极大的荣耀。
……而这一切,恐怕是多亏贵人相助。
谢知秋想起?什么,略微一凝。
“老爷,大小姐被授官国子监祭酒了!”
“真不愧是小姐!”
为?了谢知秋的事,谢府上?下已不安了数日,如今尘埃落定,消息刚传回谢家,谢家人为?了不落主人家的面子,自然一片欢庆之气。
如今这谢大小姐,可彻底成?了传奇般的人物?。
自从?太后在花宴上?公开说了一句——
“那谢家姑娘相貌,与十几年前先皇梦中带给哀家看的那个莲中童女,一模一样。”
谢知秋在梁城的风评可谓立即一转!
这一句话?,就解释了谢知秋为?何从?小聪慧过人、为?何独独是她会和萧寻初交换身?体,甚至连她隐瞒实情入仕之事,因为?有了上?天赋予的使?命,都忽然变得很?有必要?性。
梁城那些个关于谢知秋的话?本子,马上?加入了这段有神异色彩的前情,声势浩大地讲了起?来。至于那些曾说谢知秋妖异诡诞的人,从?那以后就销声匿迹,没再出过声。
就连在谢家,都有小丫鬟傻乎乎地道:“原来大小姐是神石所化,难怪从?小到大都没什么表情呢!”
至于谢家老爷谢望麟,得知长女重获官职,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慌乱。
他这人好颜面,从?年轻时就讨厌旁人看低自己。正因如此,他自从?生了这么个才智过人的女儿,一直有心要?炫耀,又是为?她四处寻觅良师,又是为?她塑造才女的名声。
谢知秋也颇为?争气,除了她死活不肯定亲的那两?年让谢望麟焦头烂额,其余时光,她始终是令谢望麟自豪的长女。
但纵然是谢望麟这个亲生父亲,也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才华横溢的女儿,有朝一日,居然真能以女子之身?出入朝堂,官拜三品!
对官运一代不如一代的谢家来说,谢知秋横空出世,无疑如一道清光划破暮空,照亮阒黑长夜!
她果真一下便胜过谢家所有被寄予厚望的儿郎,甚至远胜于她叔伯之类的长辈。今后的谢家,想必不得不重视谢知秋这个曾经的商人之女,甚至要?将这个家族的兴亡都寄托在谢知秋身?上?。
谢望麟一生都被同族兄弟压制,被认为?是读不出书、经商玷污书香门楣的没出息之人,人到中年,忽然被女儿送了这么大一份惊喜,要?说他完全?没有扬眉吐气之感,那绝对是假话?。
不过另一方面,他更大的感受,却是震惊与担忧——
在谢知秋年幼之时,他纵然知道这个女儿才能惊人,也不认为?她一个小姑娘真能有越过男儿的成?就。
现在再回头看,谢望麟只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傲慢和浅薄,回想起?自己过去说过的话?,顿觉尴尬窘迫。
而与此同时,谢知秋是他的亲生女儿……
方朝女子为?官前所未有,谢知秋以女子身?份身?居高位固然是荣耀,但她继续往前走,面对的将是一条没有前人的道路。
官场凶险动荡,谢知秋树敌无数,女子之身?又受人诟病。
为?人父母,自己的孩子将要?走向?父母完全?不知该如何帮助她的地方,又有谁能不担心呢?
谢望麟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与谢知秋谈谈,看看她的把握,忙问:“知秋儿呢?宣麻仪式不是早该结束了吗,她还没回来吗?”
家仆摇头回答:“还没有,大小姐说她还有点事情要?做,就一直待在宫中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谢知秋人正在慈宁殿中。
殿中,香炉上?着新香,淡烟袅袅而上?,一众宫人垂眸而立,无人出声。
顾太后盘着佛珠,闭目念经。
直到谢知秋踏入殿中,躬身?行礼,满身?佛意的顾太后才幽幽抬起?眼皮,悠然往后瞥了一眼。
“你?主动求见哀家,是为?何事?”
她缓慢道。
谢知秋身?着紫公服,将宽敞大袖拢举于身?前,拜礼道:“微臣,来向?太后请罪。”
“何罪?”
“数日前,臣在垂拱殿失言冒犯太后。太后娘娘说臣犯了大忌,臣甚感惶恐,特来请罪。”
顾太后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顾太后挥了挥手?,满宫的嬷嬷侍女便恭顺地鱼贯而出,并关上?了门。
顾太后居高临下,凝视着谢知秋。
那眼神甚是灼人,谢知秋能清晰地感到它停留在她的发顶、肩膀之上?,似是审视。
顾太后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谢知秋微滞,索性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问出盘踞在她心中的疑虑:“太后为?何出言帮我?”
在这种乱局中,谢知秋能重新归朝为?官,太后说的那个“神石童女”的故事无疑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谢知秋如今成?了“先帝派来辅佐少帝的神使?”,那么她继续为?官,当然也名正言顺。
对谢知秋而言,现在的发展,无异于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是,她没想到这种时候,对她伸出援手?之人,竟然会是顾太后。
在垂拱殿那一见之前,谢知秋与顾太后素未谋面,而那第一面,谢知秋还疑似开罪了顾太后。
说实话?,那日回去以后,谢知秋惶惶许久,一直在考虑该做点什么来补救。没想到,太后的责罚未来,她倒等来了太后在赏花会上?说她是五彩石转世的消息。
此刻,太后垂眸看她。
她略一抬手?,示意谢知秋抬起?脸来。
“为?何帮你??”
她用手?撑着头,不急不躁地道。
“可能是一时兴起?,也可能……”
她看向?谢知秋。
“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吧。”
空气一时寂静。
太后凝视谢知秋的时候,谢知秋亦同样看着太后的脸。
太后早已不再年轻,她的面庞依旧可见当年美貌,可是更多的,能让人感到岁月的痕迹。
皇室的过往,是民间不可议论的禁忌。
尤其当朝太后,由于牵扯太多,先后两?名先帝都曾下过旨,命天下人不可非议太后往事。
正因如此,世人对这位曾经手?握大权的顾太后,了解并不太多。
但是,谢知秋博览群书,又有甄奕这位曾在太后手?下当过礼部?尚书的老臣作师父,关于顾太后的过往,她倒是听说过不少——
赵泽当时想劝谢知秋当皇后,曾拿出她与萧寻初的假婚事说事,以证明自己做了很?大的让步。
实际上?,皇室对皇族男子的婚姻筛选严格不假,但岁月长了,其中又难免会有例外。
赵泽自己的母亲、如今谢知秋面前的这位顾太后,她在与方和宗相识之前,就另有一位丈夫。
德兴十年,一名瘦弱的女婴出生在关中晋城一户顾姓的普通农家。
那几年连年灾荒,农户歉收。
因为?养不起?女儿,这女孩没几岁就被卖给别人作童养媳,人还没灶台高,就已经学会洗衣做饭种地挑担卖菜,还常被公婆挑剔打骂。
后来这户人家又种种原因自身?难保,女孩被转手?卖给戏班,开始学习杂技。
在戏班,班头苛刻无比,卖艺的孩子缺衣少食,但好歹不至于饿死。
跟随着戏班,女孩一边卖艺,一边流浪各地,最?后来到梁城。
十二?三岁时,由于身?体发育,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做出高难度的危险动作,女孩在戏班的身?份逐渐鸡肋,被年纪更小的孩子顶替,随后她嫁给梁城本地的一位工匠,离开戏班。
没过多久,适逢辛国发动战争,方国边境吃紧,为?补庞大的军事缺漏,朝廷采用了极高的征税,并且在民间大量抓丁。
动荡之中,民心涣散。
女孩的丈夫生计艰难,遂决定将妻子卖给他人换钱。
而同一时刻,有个衣着精细的年轻伙计正在到处闲逛,寻摸着买个漂亮的女人,送给他想要?讨好的贵人。
他见有人贩卖少女,就上?去搭话?。
因为?是要?献给贵人的女子,他得知这人卖的是自己的妻子,这女子虽貌美却早经人事,他便失了大半兴趣。
不过,这女子性情温和,气质独特,他便与她攀谈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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