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辰冰  发于:2023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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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我若高中?状元,待御马行街之时,我愿身穿红袍、斜戴绸花,骑骏马在谢府门前停下,当场求娶谢知?秋!”
却?说谢老爷听完谢知?秋如此言论,惊得许久说不出话。
他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方朝确实有状元行街的传统。
方朝状元要皇上御笔亲批,乃是真真正正的天子?门生。
故而状元在殿试钦点后,有骑马戴花绕行都城一圈、接受百姓迎贺的殊荣。这是唯有被圣上亲自选中?之人,才能拥有的荣耀,既是为体?现皇恩浩荡,也是对?所有学子?的一种激励。
方朝百年历史中?,的确有一些状元会?在中?途停下,但那多是为了感谢恩师,亦或是拜谢父母。像这样为了父母师长而驻足,是符合儒家的孝悌之道?的,也会?受人颂扬。
但在此之前,还从未听说过?有谁专门停下,竟是专门为了求亲的!
然而这在谢知?秋这里,正好成?了可以应对?谢老爷的筹码。
谢知?秋道?:“世人认为男子?应以事业为重,不可受感情牵绊太深。秦家自视为书香世家,矜高持重,自不可能为谢家放低姿态到这个份上。
“但我不同,我根本不在乎!我本就?被传为纨绔子?弟,再?浮浪一些又何妨!
“我愿意直接将高中?的荣耀分?一半给?谢家,这件事,世上只有我会?做,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个,能为谢知?秋这个人,做到这个份上!”
原因无它,因为她就?是谢知?秋,谢知?秋就?是她!
她不是为了别人,就?是为了自己!
谢望麟完全被震住了。
就?算只是说说,他也从没听过?任何一个人敢下这种承诺!
谢望麟喝道?:“大胆骄狂儿!好一个无知?狂言!你?现在连一个举人都没有中?,竟便敢说自己能中?状元!”
谢知?秋道?:“还是一样的道?理,我中?或者不中?,对?伯父又有什么损失?”
谢知?秋目光如炬,放下豪言之后,她反而不再?紧张,眼中?尽是坚定。
她说:“我之意,伯父应该明?白。谢家与秦家结亲,确实会?是一桩人人称赞的姻缘,但秦家心高气傲,不会?认为自己低谢家一头。与秦家结亲,他人只会?说谢知?秋得了一桩好姻缘,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但我不同,只要伯父愿意许诺,我会?让天下人知?道?,是我萧寻初,三?顾茅庐,浪子?回头,潜心读书,只为求娶梁城才女谢知?秋!”
谢父呆住。
谢父大多数时候自诩冷静清醒,但他自己的缺点,他其实自己也清楚,那就?是他相当好面子?、爱炫耀。
谢望麟压根不相信萧寻初这么个人真能中?状元,但他说出来的场面,确实将他吸引住了!
“可是……”
谢望麟仍有犹豫。
这时,一个声音适时地从屏风后响起,道?:“父亲,你?答应她吧!”
这个声音,在谢知?秋听来,是萧寻初,但在谢望麟听来,却?是他的大女儿本人。
谢望麟吃了一惊,道?:“秋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不该在后院吗?”
秦皓的母亲远道?而来,又是专门来说亲的,他还以为谢知?秋老早就?该在老夫人和温解语那里了。
萧寻初清了清嗓子?,以谢知?秋的身份道?:“不是说来了向我求亲的人,我不该来看看吗?”
“不……”
谢望麟暗自心惊,意外地扫了眼屏风的方向。
他的女儿,他自己最?清楚了。
谢知?秋以往对?婚姻根本没有兴趣,那些对?她有兴趣而造访谢府的青年,谢知?秋都是能避则避,如果不是谢望麟看着可以,强行叫她过?来,谢知?秋根本不来。
这还是第一次,都不用他这个爹三?催四请,谢知?秋居然就?主动来看了?
谢望麟心中?惊讶,又不由看了看萧寻初。
这个萧家后生相貌是长得相当不错,且气质如清霜傲雪,颇与众不同。
难不成?……他的知?秋对?这个人,也会?有些不同?
谢望麟吃惊的时候,谢知?秋与萧寻初正隔着屏风交换眼神。
谢知?秋不像谢望麟这么无知?无觉,萧寻初进入书房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到了声响。
谢知?秋躲在那个屏风后面不知?多少次,自然知?道?那个用于偷窥的洞在哪里。
二人目光一碰,不必多言,彼此已明?对?方心意。
这时,萧寻初再?度以谢知?秋的身份开口道?:“父亲,你?之前不是也同意过?,在明?年春天之前不再?提给?我议亲的事吗?
“现在秦家主母到来,我们不好用真正的理由拒绝,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并不想现在就?定亲。
“现在这个萧寻初来得刚好,父亲可否答应她,然后就?用她当作借口,暂时拒绝秦家夫人?
“这样一来,既可以委婉地劝走秦家夫人,而不损害我们两家的关系,父亲也可以信守与我之间的诺言,将议亲的年龄重新拖到明?年春季。而且……”
萧寻初顿了顿,帮谢知?秋的腔道?:“正像这位萧公子?说的,多一个候选人可挑,对?父亲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谢望麟心头一顿。
原来谢知?秋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她特意跑过?来。
谢望麟沉默地捋了捋胡子?,面露迟疑之色。
说实话,那萧寻初说的话,确实有一点点打动了他。
他一直遗憾自己的女儿谢知?秋,空有满腹才学,却?无法读书入仕。对?读书人而言,还有什么比高中?状元、骑马游城更为荣耀?而因着知?秋儿是个女孩子?,他此生,恐怕都看不到自己的孩子?有这么一天了。
可是,这萧寻初如果真能践行承诺,而且万一中?的万一,他真的高中?魁首……那岂不是真会?有一个货真价实的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帽插点翠金花,于众目睽睽下在谢家门前下马,然后恭恭敬敬地上门来,唤他岳父大人,向他求娶谢知?秋?
四舍五入,这不就?像是自己家里出了新科状元?
谢望麟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就?有几分?兴奋。
正如萧寻初所说,秦家人重视颜面、自持身份,是绝不可能为了谢家做到这个份上的。而萧寻初说他可以这么做,多少激起了一点谢望麟心里的赌性?。
万一赌错,他没什么损失,而一旦赌中?,便是难以形容的荣光!
说到底,今天秦家的这个提亲,他也很犹豫。
他当然认为女儿和秦皓成?婚很好,这个月立即定下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但家里之前也确实答应了谢知?秋,在明?年春天之前不给?她议亲,谢望麟自诩是个诚信为本的生意人,他是想信守诺言的。
再?者,这终究是谢知?秋的婚事,不能不考虑女儿自己的意愿。
看女儿的意思,光是为了拖住秦家,她也愿意给?萧寻初这个机会?。
知?秋儿对?秦皓一直没什么感觉,而眼前这个萧家小子?倒是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格,也算风味独特,知?秋儿从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说不定她就?喜欢这一口,见?着见?着就?来了真感情呢?
谢望麟开始摇摆,踯躅道?:“你?们说的有点意思,不过?正如你?们所知?,秦家夫人今日已经特意上门来了,若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恐怕……”
谢知?秋一听父亲松口,大松一口气。
她道?:“伯父不用担心,若是此事,晚辈有一策。”
“哦?你?说说看?”
谢知?秋靠近谢父,低声说了几句。

他表情凝重,面色难看,一副十分受辱的样子?。
却说后院这边, 由?于前院出的变故, 本?来?快速推进的议亲进程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温解语见丈夫过来?,还这么一副表情, 忙道:“老爷, 没事吧?那位萧公子?怎么回事, 你们聊的结果是什?么?”
这个?萧寻初,真可谓是平白杀出的程咬金!
老夫人本?已被高?月娥说动,想要今日就将事情说定, 然后再择吉日纳彩问?名, 正式结下婚约的。
可是谁能想到,会突然有?萧寻初这么个?人跑出来??
却说这个?萧寻初,是城西萧将军的次子?、梁城赫赫有?名的怪人。
他的身?份着实有?点儿尴尬。
要说他有?什?么吧, 他已经和?将军府断绝关系,说起来?是没权没势的,而?且还没有?功名, 就是个?普通人。
但要说他没什?么吧,他又?真是萧斩石的亲生儿子?!这血缘是斩不断的,就算他断绝十次关系, 他事实上也还是萧将军的儿子?!
只要有?这么一重身?份在,谢家和?秦家就不能在明知对?方上门的情况下, 自顾自在后面将谢知秋的婚事说定下来?。
那个?萧寻初也算精明, 他似乎正是算准了这一点, 在自报家名时就将自己早已断绝关系的父亲报了出来?,让谢老爷无法拒绝他。
总之, 这个?人一出现,令老夫人和?高?月娥计划全?乱!
却说此刻,谢老爷听到妻子?问?他情况,只是唉声叹气,摇摇头,仿佛情况十分不好。
只见他主动走到高?月娥面前,万分内疚地行了个?礼,道:“秦家夫人,实在抱歉,恐怕我今日是无法给您满意的答复了。不是我不想,而?是……哎……”
谢老爷满面愁容,期期艾艾。
高?月娥见状一顿,问?:“莫不是那萧寻初,搬出了他背后的萧家?”
谢老爷点头,又?叹了口气。
他说:“那个?萧寻初,明明早已离家出走,这种时候,竟敢搬出萧将军来?威吓我!
“他明着倒没有?说太激烈的话,可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问?我是不是看不起将军府,是不是觉得萧将军如今已经不带兵还安享官爵不合适,借以给我扣帽子?,说我是不是对?当今圣上的决裁不满!
“我不过一个?白身?,正正经经做生意谋生,没有?半点权势,哪里受得住这种帽子?!”
说着,谢老爷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他极其愧疚地对?秦家夫人道:“我也不愿如此折腰屈服,可是……哎……也怪我早年不得力,若是身?上有?点功名,或许也不必畏惧他们武将权贵。”
高?月娥面色一凝。
她本?以为这事不会这么难的,哪里想到中途会有?这等变故?
这个?萧寻初的情况确实复杂。
萧斩石现在是没有?实际的兵权,可名义上的职位极高?,老虎就会剪了爪、削了牙也还是老虎,即使是秦家,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先皇对?萧斩石十分戒备,当今天子?或许也是如此。
但是当年的风波过去以后,萧斩石已蛰伏多年,看上去就像温顺的小山羊,由?于先皇当年的事做得确实不地道,官场民间非议都很多,当今圣上为了显示自己宽容圣明、与?自己多疑的老爹不同,这些年对?萧家十分宽容,多少有?点补偿心理。
对?当今圣上来?说,萧斩石的儿子?如果是个?胡搅蛮缠的废物点心,并不算什?么不可容忍的事。相反,如果这儿子?能拉低萧斩石在民间的声望,对?皇帝来?说就是喜闻乐见的好事,他搞不好还会纵容对?方。
万一那个?萧寻初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街头混子?一般的纨绔子?,执意要把事情闹大,圣上未必会因此就惩罚萧寻初或者萧家,更有?可能会和?稀泥。
而?且,这样一来?,反倒会把秦谢两家拖下水,让圣上对?他们两家产生一点家长里短事都处理不好的印象,拉低对?他们的评价。
秦老爷如今官运正佳,皓儿之后也极有?可能要入仕。
关键在于,只为了尽快完成婚事,就冒着影响官场声誉的风险,去碰这么个?要炸不炸的大麻烦,值得不值得?会不会因为处理不得当,毁掉皓儿的大好前程?
说到底,现在放弃,又?不意味着两家就真的不结亲了。只是需要再花一点时间,去解决萧寻初这个?大问?题。
单说这件事,谢家肯定比秦家更烦、更不想把女儿嫁给萧寻初。只要处理得当,他们完全?可以用更为圆滑的方式,既不惹恼萧寻初这个?不稳定的炸弹、不触碰萧家,又?能让秋儿和?皓儿和?和?美美地顺利完婚。
果不其然,谢老爷怕她畏惧萧家的势力而?反悔,说完话又?作?坚毅状,迫不及待地向她表明想法:“不过,秦家嫂子?,你大可放心!我只是与?那萧寻初虚与?委蛇,怎么可能真的将女儿嫁给他?
“那小子?口口声声说要娶谢知秋,我便故意给他出难题,向他提了比登天还难的条件,必让他知难而?退!”
高?月娥一顿,问?:“你对?他提了什?么?”
“我对?他说,我谢家是书香门第,绝不会将女儿嫁给学识不佳之人。他说他今年参加了秋闱,我便提出要看他的秋闱成绩,只要他今年落榜,我便绝不可能认他做我的女婿。”
“还有?,即便他真的过了秋闱,我还要看他明年的春闱成绩。要是春闱落榜,一样作?罢!”
“万一中的万一,哪怕他真的中了进士,我还说,他的名次不能在皓儿之下,若不然,我一样不会答应他做我的女婿!”
高?月娥微微错愕。
谢老爷的条件若是如此,那真是十分苛刻了。
那个?萧寻初本?来?就不是什?么会读书的人,要求他秋闱春闱都要有?名次不说,居然还要让他超过皓儿,从理智来?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高?月娥微微放心,也有?些熨帖,看来?谢家果然还是偏向将知秋嫁给皓儿的,谢老爷能相处这样的招数,已经足以表现他的诚意。
高?月娥对?谢家拖延的不满减淡了不少,只问?:“这么艰难的条件……那个?萧寻初愿意同意吗?”
谢老爷说:“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本?来?就是我们谢家与?你们秦家关系亲近在前,他萧寻初横插一脚再后,我允许他进门商谈已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他难道还真是来?强抢民女的吗?
“他自己大概也知道理亏,将这个?条件答应下来?,见好就收了。只是……还是只能有?劳秦兄与?嫂子?再等待几个?月了,还请见谅。”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要等到明年春闱后,简直像是什?么命中注定一样。
不过,高?月娥也心知在这种情形下,各让一步对?三方都好,而?且,谢家也算拿出充分的真诚了。
高?月娥轻叹一声,答应下来?。
同一时刻,在谢府门前,又?一辆马车匆匆而?至。
秦皓半个?时辰前刚醒过来?,得知母亲趁他睡觉去了谢府,他心头一惊,不顾病体,当即就追了出来?!
他多半猜得到,是他这一场重病,让母亲产生了要让他尽快成婚的想法。可是他的本?意,是不想催促谢家或者谢妹妹的。
他当然想娶谢知秋,不过,他能感觉得到,谢妹妹目前对?他无意。
强扭的瓜不甜,比起依赖两家之间的关系、利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强行让谢知秋不得不和?他缔结婚约,他更希望能给谢知秋展示他的优点,逐渐软化她的态度,让她真心喜欢上他,最后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他喜欢谢妹妹当年手持青色压花时那种美好的笑容,他希望她能再度绽放出与?那时一样的笑。而?且,他希望下回谢妹妹再笑的时候,不会是看着花,而?是望着他。
秦皓相信,凭借两人身?上的共同点,只要多花一点时间、耐心一点,谢妹妹慢慢会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合适之处。他不想操之过急。
母亲赶去谢府当然是为了他好,但她悟错了他的心意,秦皓怕这样一催,会让谢知秋有?被迫的感觉,本?末倒置,反倒让大家都不开心。
是以,他顾不得自己身?体虚弱,连忙赶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来?到谢府,正想让门房通报,好进去阻止母亲,谁知,他一抬头,就迎面碰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从谢府走出来?!
那男子?长发?披下,身?着粗布褐衣,却罩着件宽大的精致浅色外衣。
他生着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眼神却颇为冷淡。此刻,他宽袖垂在身?侧,背脊挺直,步调沉着,怪异之中,隐隐竟有?些仙风。
这样特立独行的装扮,不是萧寻初又?会是谁呢?
秦皓与?对?方迎面对?上,不由?一愣。
这是秋闱那回之后,两人第二?次见面了。
可是萧寻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遇见他,似乎也有?一瞬的错愕。
不过,那“萧寻初”很快定下神来?。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手放到身?前,安静地对?他作?了个?揖,算是招呼。
秦皓茫然地回以一揖。
他们的关系不过点头之交,没什?么可聊的,萧寻初与?他打过招呼,就自顾离去。
秦皓下意识地看了眼对?方的背影。
“皓儿?”
倏然,有?人从谢府走出来?,出声唤他。
秦皓认出是母亲的声音,头皮一麻,认为是自己来?得晚了。
他立即将萧寻初出现的异样放在一边,担忧地问?母亲情况:“娘!你该不会和?谢家已经……”
谁知,不等他说,高?月娥摇摇头,已经打断了他:“此事别提,暂时搁置了。本?来?许是今日能定下,但半路冒出一个?人来?,将事情搅黄了。”
“……?”
秦皓本?是前来?阻止母亲强行让谢知秋与?他成婚的,可不知怎么的,得知定亲真的没有?成功,他又?微妙的有?一点失落。
幸好,这种失落真的只有?一丁点。
相比之下,他与?谢妹妹议亲,居然会有?外人从中阻拦,更令他惊讶。
秦皓问?:“……冒出一个?人?”
高?月娥道:“萧将军次子?,萧寻初。你们以前不是在同一个?书院读过几年书吗,你对?他可有?了解?”
秦皓怔住,半晌,回答:“没怎么说过话,不太了解。”
萧寻初?怎么会是萧寻初?
他竟然……会向谢知秋提亲?
秦皓回想起先前他与?萧寻初迎面打的面照,原来?萧寻初之所以来?谢府……也是为了谢知秋?
秦皓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在他看来?,萧寻初和?谢知秋两个?人,一个?是深海游鱼,一个?是天上飞鸟,无论性情还是兴趣都天差地别,就算天塌了都碰不到一起,完全?不是一类人。
萧寻初那样一个?人,怎么也会想要与?谢知秋成婚呢?
秦皓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他内心又?生出一丝微妙来?。
他过去从未碰见过像样的情敌。
硬要说的话,那个?萧寻初也谈不上像样。
可不知为何?,偏生是此刻,他感到有?些焦躁,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某处发?生了他难以理解的变化,让他有?种被蒙蔽双眼的不安感。
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的赛道上突然多出了一个?有?威慑力的对?手,让他不得不愈发?拼尽全?力加速奔跑。
秦皓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但他微微凝神,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只问?:“谢伯父是怎么说的?相比于我,他更青睐萧寻初吗?”
“怎么会!谢家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只是萧寻初毕竟是萧斩石之子?,他们不得不暂时与?他周旋罢了。”
高?月娥握住儿子?的手,示意他安心。
然后,她一边领秦皓与?她回家继续养病,一边将谢家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于他……
秦皓辗转反侧。
许是最近一直养病睡得太多,真到晚上,他反而?没了困意,只得一直睁着双眼,失神地看着床帐的顶部。
脑海中,他不断想起母亲告诉他的话——
“那萧寻初虽然用萧家施压,但你谢伯父也是个?老油条,他对?萧寻初提出了绝无可能达成的条件——”
“他要求萧寻初,不但要通过今年的秋闱和?明年的春闱,在明年春闱的名次,还不能低于你!”
“那萧寻初不过临阵磨枪,以他的经历,也不知道认真读书读过几天。”
“科考竞争何?等激烈!数万人进考场,最终得名者不过寥寥!多少人从乌发?如云考到白发?苍苍,仍旧榜上无名!那个?萧寻初只是临时抱佛脚几天,若他真认为自己能考上,未免小看了读书人!”
“皓儿,你不必多虑。你的勤勉聪慧,我们都看在眼里,那萧寻初如何?能与?你相较?”
“他敢尝试,若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便多半是抱着侥幸心理。”
“你现在好好养病,不用为这种结果已定之事分神。我们不过是再多等一阵子?罢了,待成绩出来?,一切自有?分晓。”
母亲说得笃定。
按常理来?说,也确实如此。
并非秦皓不愿表现得谦虚一些,只是从实际来?讲,只能得出如此结论。
当年在白原书院时,秦皓就一直深受先生喜爱,而?萧寻初则正好相反,几乎每个?先生提起他都要摇头,说他玩物丧志、不知进取。
后来?秦皓一路直上,十六岁便得解元之位时,萧寻初却始终在荒废光阴、不曾读圣贤书。
秦皓倒不想像其他人那样轻易去贬低萧寻初,但是平心而?论,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科考对?他来?说是多年的主场,而?萧寻初的优势并不在此处。
上回在贡院遇见萧寻初的时候,他甚至在小厮问?起时说过,萧寻初几乎没有?可能中举。
照这样想,他本?不该有?任何?担心。
可是……
秦皓难以解释这烦躁忐忑的源头,不太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不安。
是他过于紧张了吗?
秦皓蹙起眉头,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多想,闭上眼睛,扭身?睡去。
次日,秦皓方一睁眼,就听到外面甚是喧闹,街上甚至有?敲锣打鼓的声响,响到连宅子?深处都能听到。
他揉揉太阳穴,坐起来?,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醒得迟了,只觉得昨夜睡得不好,十分头痛。
他唤人进来?,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外面这么吵?”
“少爷,外面秋闱放榜了!”
进屋来?的是个?面生的家仆,他语气颇为兴奋,好像已经看过热闹。
他说:“这会儿满城的学生大概都在街上,几家欢喜几家愁,非常壮观!”
秦皓微怔。
原来?竟是今日。
他这段日子?病得昏昏沉沉,都没反应过来?。
他想到萧寻初的成绩也会在今日出来?,心头突然一揪,莫名有?些紧张。
秦皓想了想,说:“秋闱的成绩,可否抄一份回来?给我看看?我想知道。”
家仆忙应道:“好!当然!少爷的吩咐,我这就去办!”
家仆又?有?点好奇地问?:“少爷早就是举人了,怎么还关心秋闱成绩,莫不是有?友人今日出榜?”
秦皓道:“……算是吧,我有?些在意的事。”
家仆不疑有?他,当即就打算出门去抄。
不过,他正要踏过门槛出去,忽然又?想到什?么,兴致勃勃地道:“对?了,少爷,其实这回秋闱,已经出了个?大消息!您猜,这回中了解元的是何?人?”
秦皓一愣,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他问?:“……何?人?”
家仆一拍大腿,道:“真是活见了鬼了,大家都说死都想不到!这次的解元,居然是那个?萧家的怪人纨绔子?——萧寻初!”
秦皓瞳孔一收,不由?怔住!

天顺十九年, 九月初六。
上午,一卷榜文由一位官员手持、数名士兵护卫,被郑重?地送到贡院外, 随后严肃地张贴在龙虎墙上。
此?榜文一经张贴, 早已候在附近的学子顿时一拥而上!不多时,便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中?了没?”
“让我看看!”
“别挤啊!”
“谁在踩我?!”
“第一名是谁?”
不知是经人提醒还是不约而同, 不少?人都同时朝桂榜最上方?的魁首看去——
待看清这个名字, 许多认识他的人不经脸色大变, 呼道——
“这怎么可能?!”
惊人的消息风吹即散,伴随着清甜的桂香,迅速飞遍了梁城的每个角落。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如果有人问梁城的百姓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人人都会当机立断地回答——
今年最大的奇事,莫过于这年秋闱的解元,居然是个赫赫有名的纨绔子!
萧寻初由于多年来放荡不羁的行为, 在梁城实在有些恶名。
不少?知情的人谈起此?人就摇头叹息,为萧将军不平;
若是有人与萧家门当户对,家中?还有适龄的闺女, 都会对萧家避之不及,生?怕萧家要给次子议亲时发现自己;
甚至这些年来,有些书院的先?生?教育不听话的学生?时, 说的话都是——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你再不好好读书, 将来就会像临月山上那个萧寻初!”
“这个人从小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结果被书院除名, 又被父母赶出家门, 整天和山上一堆疯子混在一起!”
“如果自己不争气,不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道理?, 有个有钱有势、英雄气概的爹又有什么用呢?竟混得比普通人还不如!”
然而桂榜一出,整个梁城风向?为之大变!
“听说没有?!这回秋闱的解元,居然是那个萧寻初!”
“那个萧寻初从小就不怎么读书,一直在山上搞乱七八糟的玩意。结果他一朝浪子回头,才念了几天书,竟一考就考出个解元来!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天才?”
“其实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了!萧将军当年便是熟读兵法的智将,绝非蛮干之徒,当年萧家七子也是个个英勇,从无懦夫!
“萧将军的两个儿子虽然都放弃了从戎,而且这个萧寻初口碑极其不好,但我向?来相信萧家的家教,一直认为那个萧寻初作为萧将军的儿子却无建树,肯定也只是一时走了弯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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