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们看,这个萧寻初非但十九岁就中?了举,还一中?就是个解元!这就叫虎父无犬子啊!”
“你们这些学生?都给我听好了!看到今年考中?解元的那个萧寻初没有?他当初可是真正的纨绔,白?原书院的先?生?哪一个提起他不摇头?可是现在,他知道错了,知道刻苦读书了,你们再看发生?了什么?他考中?了解元!
“这个案例说明了什么?说明大家只要肯学习!什么时候开始努力都不晚!就算现在觉得自己落后了,也绝对不要放弃希望!只要奋起直追,谁知道会不会有机会!好了,接下?来大家都把书翻到第十五页……”
除了萧寻初本人的风评,人言中?也不乏有对其他事情的揣测和讨论——
“这解元萧寻初当初不是被白?原书院赶出来的吗?除了三年前的秦皓,白?原书院也好久没有出过解元了,这一回,只怕要后悔吧?”
“嘁!解元也不过是个举人而已。人家白?原书院,多少?年历史了,真要算学生?成就,好歹也要算进士吧!那萧寻初还不够格。况且,那个萧寻初并非被白?原书院驱赶,是主?动走的,学生?来来去去本也是自愿,关人家书院什么事?”
“书院搞不清楚,但离家出走总是真的!你们说,这小儿子中?了解元,萧将军可会考虑再将他接回家去?”
“说不好啊。不过,不该是做儿子的,主?动负荆请罪回家去求父亲让他回家吗?他都知道读书了,想来这点事情也该想通了?”
“这个萧寻初,不考还好,一考便直接当了解元!不知道明年春闱,他可会参加,到时会不会又得个吓人的名次?”
“太?乐观了吧!要我说,这萧寻初才读几天书,中?举已经属于祖上烧高香了,会试未必能有好名次。不要跟我说解元,多年考不中?进士的解元可是有一大半啊!没必要因为这个萧寻初这回解试的成绩比较意外,就对他有这么高的期望吧?”
“将军!秋闱中?举的名单出了!您猜少?爷在第几名?”
将军府。
由于萧寻初参加了本届的秋试,将军府的人日日都在龙虎墙外等待,只等放榜以?后,能第一时间?将结果带回府上。
自从考完试,萧将军其实刻意不去关注着这些消息,生?怕让人看出来他对自己儿子的考试成绩有点在意。
此?刻听到发榜了,萧将军板着脸,想听但又有点不敢听,既希望有好消息,又怕消息太?坏……他自己失望还不算大事,就怕打击了萧寻初的积极性,让他一回头又放弃科举,上山锯木头去了。
他端详着来报信的侍卫的表情,看着不像是坏消息,才问:“第几……?难不成是最后一名正好中?举?”
“将军太?保守了!”
那侍卫十分振奋,满眼都是喜悦。
“我都那样说了,怎么还会是最后一名?将军!二少?爷是魁首!不仅中?了举,还是第一名!”
萧将军呆住。
一道来听消息的姜凌十分开心,立即眉开眼笑,道:“太?好了!我就说,我们放过羊的人,孩子运气都不会差的。初儿果然有羊神保佑呢!”
然而萧将军却惊得说不出话。
得中?解元,这哪里是区区运气可以?解释的?
他的儿子竟中?了解元?
那个每日和他顶嘴,动不动就脚底抹油,还蹿到山上每天敲石头砍木头的初儿?
萧将军僵坐在原处,久久未动。
同一时刻。
正当梁城满城轰动之时,谢家也如冷水浇进热油锅,整个炸了起来!
在萧寻初中?解元的消息传来之前,谢家老夫人已经在家里骂骂咧咧了一整日。
在她看来,若不是这个不学无术之徒横插一足,她的孙女已经顺利和她看中?已久的孙女婿秦皓定亲了。
偏生?这个萧寻初没有自知之明,非要跑出来搅局。这萧家次子行事怪异,名声又差,如何与完美无缺的秦皓相提并论?被这样一个人破坏了孙女本已铁板钉钉的大好姻缘,老夫人简直气得要吐血,恨不得连夜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然而,当萧寻初非但中?了举还是头名的消息传来,谢家老夫人当场失了声!
既然萧寻初中?举,还是头名,那他就功名而言,已经和秦皓站在同一起点上了。
再说这个人想当她孙女婿,好像看着也没那么差了。
老夫人忽然就不敢说话了。
消息传来,老夫人反复确认了三遍,在得到萧寻初的确是解元的回答后,她默不作声,既没有表达什么想法,也没有再骂萧寻初,只是拄着拐杖不言,最后闷声不吭地把自己关回进了房间?里。
而在谢家,对这个消息受到惊吓的,绝不止老夫人一人——
却说谢老爷,自从他和那萧寻初私下?有“御马行街”的约定后,他多多少?少?就有点关注秋闱的结果。
说实话,谢老爷对萧寻初的期待程度不高,之所以?还会在意,想法更类似于“免费拿到的抽奖券开奖了,不看白?不看,万一中?了呢”。
反正如果萧寻初中?不了,他后面还放着个秦皓保底呢。
然而,当萧寻初非但中?了举,还一举中?了解元的消息传来,谢老爷一下?呆滞在原地,竟半晌合不拢下?巴!
解元?!
竟然又是一个解元?!
那个一上来就放豪言给他画饼说要中?状元的萧寻初,居然不是随便狂狂而已,他还真有点本事?!
谢老爷的头脑都凝固了,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解试三年一考,梁城三年前有一个解元,今年当然也有一个解元,总共两个解元。
这两个人,一个十六岁得中?,年轻至极,举止正派,前途无量;另一个十九岁得中?,也很年轻不说,而且在此?之前他才读了没几个月书,行为做事虽有放荡不羁之处,可也不失气势锋芒。
而如今,这两个解元都聚在他家院子里,想要求娶他的长女谢知秋。
在短促的懵怔以?后,慢慢地,谢老爷终于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萧寻初中?了解元,那可就和秦皓没什么大差别了。
他秋闱真的可以?得第一名,那他之前说他明年春闱想要得状元……该不会,也并不是说说而已吧?
萧寻初身处谢家闺中?,得知谢知秋中?举的消息,同样高兴。
不过他和其他人不同,他早就知道那个“萧寻初”其实是谢知秋,当其他人深受震撼的时候,他却觉得是意料之中?。
——谢知秋终于凭她的学识,获得了她应得的结果。
萧寻初与知满两个知情人,私下?里一起庆祝了一下?。
知满得知姐姐跨过第一道坎、用萧寻初的身份当了举人,高兴地又蹦又跳。
在人前,她要使劲忍着,才不至于笑得太?夸张、在别人面前把嘴角裂到耳朵,搞得别人起疑。
萧寻初正睡着。
忽然,他感到一只手放到他脸上,捂住了他的嘴。
萧寻初骤然睁眼!
一回生?二回熟,他一把反扣那只捂着他嘴的手,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谢知秋——
夜色中?,朦胧的月光从窗口透入,谢知秋的肤色如月冷皙。她眸中?流光似清水,透着淡然的沉静。
果然是她。
萧寻初一见谢知秋来就笑了,说:“恭喜你。”
谢知秋先?前来不及通知对方?,又是毫无预兆来夜袭的,她本以?为萧寻初会像上次那样吓一跳,结果这回对方?如此?淡定,倒换她凝了一下?。
在谢知秋眼中?,萧寻初是他原本的模样。
他生?得很出众,一双桃花眼天然风流。这个青年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弯弯的,对笑意全然不加掩饰,坦荡而洒脱,干净得如同雨水洗涤过的星空。
谢知秋微微一动,视线往旁边一别,淡淡道:“谢谢。”
她说:“昨日,多谢你配合我。”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萧寻初笑道。
“帮你我也是帮我自己罢了。”
谢知秋不再言。
说完这些,萧寻初本想等谢知秋主?动说明自己今夜的来意。
谁料,谢知秋张了张嘴,但最后没说什么,反而目光微垂,看向?两人正交握的手。
她略作犹豫,道:“看来,你对和我之间?的肢体接触,也适应不少?了。”
“——!”
萧寻初本没意识到不对,直到谢知秋所言,顺着她这句话看去,才发现自己一开始扣上谢知秋的手就没松过。
而且他这手也不知怎么拉的,居然是十指相扣的拉法,他竟一直毫无意识、厚颜无耻地将自己的五指嵌进了谢知秋的指缝里。
萧寻初吓得赶紧松了手,道:“抱歉!我刚才只是一时顺势,然后就忘了……”
萧寻初感觉自己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说得他自己都乱起来,活像个没头没脑的傻子。
他暗自懊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好在谢知秋十分淡然,只道:“没事,是我让你适应的,这是个很好的进步。”
话虽如此?,她的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
萧寻初愈发懊悔。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谢知秋今晚会来。所以?当她真的来了,他好像有点得意忘形。
萧寻初轻咳一声,直觉不该继续逗留在这个话题上,急忙切回正事。
夜色静谧,屋中?烛火未燃,唯有月光幽幽长照。
在如此?光景中?,他看向?谢知秋。
这少?女如昙花般安静洁净,悄然出现在静夜里。
萧寻初有些感慨地道:“今日,整个梁城都在讨论你。”
萧寻初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频繁听到过自己的名字。
谢府、街上、每个街巷,他听到谢家老夫人在议论,谢老爷和夫人在议论,就连谢家的仆人们都讨论了一整天,“萧寻初”这三个字到处响起,而且居然都不是在骂他。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自己家,还有秦皓家现在大概也翻了天。
萧寻初很为他和谢知秋的计划顺利完成了第一步高兴,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如今这番热闹,并不真是他这个“萧寻初”的功劳,而是他此?刻目之所见的灵魂本质——这个真真切切的、名为“谢知秋”的少?女所为。
她屈膝坐在床沿,红裙铺在床榻上,一双乌眸倒映天地日月,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她只不过是在别人眼中?是萧寻初,而真实的她,仍旧是那个寒梅傲雪、脊骨不折的谢小姐。
萧寻初有些恍惚。
他知道这一幕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这种?感觉就像独自一人守卫着世上最为珍奇的宝藏,他深知这种?光耀的无穷美丽,既庆幸于自己能在最佳的位置第一个欣赏,却又不免感到遗憾,像这样的美景,居然无法展示在世人面前。
萧寻初道:“现在事情搞得满城议论纷纷,大概是因为我原本风评不佳,大家都没想到我的名字会成为解元。可是真正做成这桩事的……并非是我,而是你。
“其实我以?前也听过不少?关于你的风凉话。说你实则天资平庸,才学也只是中?上之流,仅仅因为是女子就显得稀奇,得以?拜甄奕为师,还可以?凭几首诗扬名天下?,若是男子,只是过誉而已。
“就算不是针对你,也常有人寻各种?借口,以?证明女子天生?不如男子,既无读书入仕之能,也无此?必要。
“如果现在大家能知道真正考中?解元的是你,想必也会非常轰动吧。”
如果真要说的话,谢知秋今年才十七岁,与当年十六岁头名中?举的秦皓年龄相差不多。
而且她十二岁就被迫从书院回家,即使在书院里听课也受到种?种?约束,更多可以?说是自学。
她身处更大的劣势,其实实际比表面上更不容易。
然而,碍于种?种?缘由,二人眼下?也必须对真相缄口不言,将它?埋葬在最深处。他们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么一天,将实情公之于众。
也不知道要到哪一天,世人才能越过这个萧寻初的躯壳,看到里面那具灵魂真实的光彩和价值。
谢知秋本应以?她自己的身份获得这些荣光,奈何世俗的偏见与桎梏将她埋没至今,若非两人机缘巧合下?不得不互助扶持,最终走至今日,这光彩竟始终不得展现。
谢知秋顿了一顿。
萧寻初说的那些,她当然也听说过;他所说的遗憾,她本人也未尝没有。
不过,她道:“现在先?将我们两个从眼下?的困境挣脱出去要紧,旁的事情,不必多想。
“中?举只不过是个开始,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萧寻初回过神来。
说得也是。
秋闱结束,明年还有春闱。现在距离春闱只有五个月,时间?相当紧迫。他们可没有可以?悲春悯秋的闲工夫。
秋闱能中?举者,约莫百之三四。而春闱,要从这已经夺得举人功名的人中?,再取前百分之一。
算下?来,纵使是已经得过秀才的人中?,能考中?进士的,也不过是万人中?的前三四人。
而谢知秋昨日给谢老爷画的大饼,说的是她要中?状元,在那万之三四人里,她还要得第一名!最少?的最少?,也要超过秦皓才行!
这么一想,萧寻初又紧张起来。
这其中?的竞争激烈,简直难以?想象。
萧寻初忙问:“可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你的?”
谢知秋道:“春闱会比秋闱竞争更激烈,难度更大。我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独自隐居、闭门造车了。
“我会需要书,需要了解春闱的动向?,需要有先?生?帮我点评、修改文章。为此?,我势必要与人接触。
“另外,中?举之后,就有参加太?学补试的资格。太?学里有书、有先?生?指导,太?学里的先?生?是正经的官员,也可以?接触到一些资讯。所以?,我可能会去参加太?学的补试。
“在此?之前,我想应当跟你说一声。”
萧寻初一顿,意识到谢知秋今晚前来,可能是来向?他交代自己未来的计划,以?及征求他的同意的。
萧寻初立即回答:“好,我知道了。我的身体你可以?随意做主?,但试无妨。”
科举考试是由礼部主?办的,而太?学和国?子监同样隶属于礼部,在太?学内担任教职的太?学博士更是正儿八经的礼部官员。
对大多数学子来说,在正式参加考试之前,太?学无疑是他们距离科举消息最近的地方?,难怪谢知秋会感兴趣。
谢知秋点头。
她想了想,又说:“我以?你的身份中?了举,且名次比较好。过段时间?,你父母说不定会来寻我。到时候,你希望我怎么做?”
萧寻初一顿。
他意味不明,没有亮出自己的态度,反问:“……你认为怎么样对我们两个人更好?”
谢知秋早已想过,便答:“回将军府。以?将军之子的身份,读书方?便,也更有成亲的筹码。”
萧寻初轻轻一叹。
他没有多加阻拦,便道:“那就先?回去吧。而且还是家里条件比较舒服,大概更有利于你读书。”
萧寻初看不到萧家的情况,不过他猜测,他的名字出现在桂榜上,他父亲应当很惊喜吧。
父亲一直希望他与兄长都读书从文,如今他的身体换成了谢知秋,对他家来说,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
谢知秋觉察到萧寻初神情的复杂。
由于两人见面的时间?一直有限,其实她至今都没怎么听萧寻初详细说起他以?前的事,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一些经过。
总之,他与父母之间?应该闹得不是很愉快,但从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好像这关系也不是这么僵。
至少?萧寻初摔破脑袋的时候,萧将军还会上门来看看。平时从种?种?细节中?,也能发觉萧家一直在默默关照这个儿子。
不过谢知秋暂且并未说什么,只颔首道:“我知道了。”
话到这里,正事其实都讲得差不多了。
他们两个人交换至今,一直在面对种?种?未知,其实少?有像今天这样稍微放松的时刻。至少?解试这一关算过了,他们可以?短暂地享受一下?这份喜悦。
只是,谢知秋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像是有什么心事。
半晌,她说:“其实我今晚过来,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是不是……会骑马?”
“……啊?”
谢知秋对马这件事的在意, 是从去昭城那时开始的。
那天五谷替她?找来了马车,却问她?为?什么就这么点路,也?不?需要什么行李, 她?却没选自己?骑马去。
谢知秋当时便懵了一瞬。
她?从小到大都是坐马车, 她?的妹妹和母亲也?是坐马车,包括谢老爷, 其实也?不?怎么会骑马, 而且他平时做生意挺累了, 更喜欢在马车里坐着。
谢知秋根本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坐马车以外的出行方式。
所以五谷一说她?可以选骑马,她?就凝住了。
仔细想想也?是, 萧家是武将世家, 就算萧将军避敛锋芒多年,两个儿子都从了文,但当年的底子多少还在, 总不?至于真的对两个孩子连骑马都不?教。
假装一个人,性格变化可以说人总是会变的,记忆不?清可以说是时间太久有点忘了, 可是技能却相对复杂。
要说忘了也?可以,但很多时候就算当真很多年不?用,也?只是生疏而已, 会和完全的新手有区别。
尤其是骑马这种技术,知道怎么骑的人, 几乎是不?可能忘记的。
接下来谢知秋不?仅要以萧寻初的身份接触外人, 还很可能要与找上门的萧家人接触, 甚至要住到萧家去。
她?必须要更像萧寻初本人。
萧寻初的墨家术一类的,反正其他人也?不?懂, 她?可以含混过去。但是骑马,却极有可能会暴露在极善此道的萧家人眼皮底下!
果不?其然,萧寻初听她?问自己?是否会骑马,当即颔首道:“我会。我父母都在马背上长大,我和哥哥差不?多三四岁,就从温顺的小马开始骑了。
“另外,我家里也?养了马,有一匹红骝马是认我的,叫作寸刀,你要是见到,可以注意一下。”
果真如此!
谢知秋一滞,继续问道:“你骑马的水平,大概如何……?”
她?本是想确认一下自己?需要努力的程度。
但萧寻初闻言,诡异地?安静了一下,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该怎么说呢……?”
他犹豫半晌,决定举个例子:“以前?我和你通信的时候,跟你说过我有个哥哥吧?”
谢知秋颔首。
交换身体以后,两人也?交换过信息。
萧寻初的兄长名为?萧寻光,年长他三岁,目前?是国子监学生。
萧寻初道:“其实,我兄长很小就展示出很多可以运用在军事方面的天赋,比如说体力、视力、反应能力,还有射箭、马术、剑术之类的。
“而我就不?行了,人比较懒散,不?太喜欢这方面的事,大多数都比不?上我哥,能跑则跑。不?过……”
谢知秋听他忽然提起兄长,还拿两个人对比举例子,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萧寻初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一小节的动?作,含蓄地?道:“唯有骑马一项,父亲说,我比我兄长……好一丁点。”
“……”
谢知秋默然。
……萧寻初这话,恐怕就是相当厉害的意思了。
亏萧寻初不?好意思自夸,还说得这么委婉。
她?忽然有点头痛。
她?从小性子偏静,坐着不?动?的时候比较多,她?直觉这恐怕不?会是她?的强项。
谢知秋颦起眉头。
萧寻初见谢知秋有些愁容,隐约猜到她?在顾虑什么,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是会骑马,但真的骑着到处走的时候倒不?多。
“再说三四年没回去过,生疏一些也?正常。
“如果遇上我父母问,你就跟他们?说身体不?好或者懒,先?避过去就好了。
“对了……难道你是忧虑之后要是真的中了状元,要御马长街?那个你也?可以安心?。考虑到不?少文人都不?善御马之术,给状元骑的马通常会选最温顺,而且会有人牵着,肯定不?会摔下来。”
话虽如此,谢知秋一双秀眉仍是微微蹙着,大抵难以就此安心?。
萧寻初也?知谢知秋性情谨慎,有这么大一个破绽放在哪里,她?恐怕难以忽视。
萧寻初考虑了一下,换作谢知秋的角度,出主意道:“你要是想学的话,先?在市场上找个养马的人,给对方一点钱,让他找个地?方教你。稍微练几天,能骑着马走了,我估计应付应付大多数场合问题不?大。
“你要是想要学高超的御马技术,到什么地?方策马奔腾,那等我们?换回来……不?,等我们?成婚以后应该就会有机会,到时候,我私下教你好了。”
听到这里,谢知秋倏忽一下抬头看向他,道:“果真?”
谢知秋的眼眸逼上他的眼。
由于两人在床上对话,距离颇近。
谢小姐向来是个冷淡的人,喜怒不?外露。
而她?此刻,她?双眸微溢星光,带着隐含的期待,灼灼直视着他,连二?人之间已经?过近都未觉察。
萧寻初还是第一次见谢知秋这么期盼的眼神。
他忽然意识到,除了不?能暴露身份的理由以外,谢知秋可能是稍微有点想骑马的。
自两人相识起,谢知秋就始终是个很冷静又相当聪明的人,小时候无?论是下棋还是写文章,他都会输给谢知秋。长大以后,甫一见面,他们?就交换了身份,萧寻初信任谢知秋的智慧,仍旧让她?拿主意。
这好像还是头一次,他身上有个什么特?长,居然可以用来教她?。
萧寻初莫名有种被?选中了的受宠若惊感。
他忽然有点害羞,可又有点高兴,情绪不?由上扬。
他的话不?知不?觉变多了,道:“当然!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关外!
“我娘以前?就是从那里来的,她?说,关外临接游牧国家,多民族混杂,习惯风俗都与关内不?同。在她?的家乡,女孩子佩刀骑马四处走一点都不?奇怪,我娘就会骑马,她?骑得很好。
“而且,娘说关外还有大片的草原,纵马可以连跑半个时辰不?遇到任何障碍!
“将来我们?若去那里骑马,可以跑得很快,跑得很远,风应该会很舒服。”
谢知秋先?是认真地?听着,后来,当萧寻初偷偷关注她?的反应时,忽然,她?的嘴角一弯,浅浅地?笑了一下。
她?问:“那是不?是就是你以前?送我琉璃草的时候,说过的地?方?”
萧寻初呆住。
两人见面的机会少,在他印象中,这还是他初次看到谢知秋展露如此笑颜。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已经?足以令人铭记。
萧寻初第一次注意到,谢知秋居然有酒窝!
她?过去不?常笑,而萧寻初用谢知秋的身体笑的时候他自己?也?看不?见自己?,竟然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发现!
难怪他当初变成谢知秋,一对人笑,对方就大为?震惊,真的差距很大啊!
谁能想到谢小姐平时那么冷漠的姑娘,一旦笑起来……竟如此甜美,像给人灌了蜜糖?
谢知秋见萧寻初良久不?答,有些奇怪,又问:“怎么了?”
“没、没事?”
萧寻初语无?伦次。
他只觉得自己?的眩晕感强烈,像失了方向。
萧寻初试图平静一些,将话题移回先?前?,回答:“对,琉璃草也?长在那一带……原来你还记得琉璃草?”
谢知秋问:“为?什么会不?记得?”
“……”
萧寻初意识到自己?又问了个错的问题。
他不?该再不?断加强自己?对谢知秋的感情了,各种意义?上对心?脏不?好。
他的耳尖已经?开始有点红,忍不?住又要摸脖子。
他移开目光,说:“那我们?约定,以后一起去骑马……?”
谢知秋未觉异状,又笑,应道:“好。”
却说谢知秋这边。
她?从谢府离开后,第二?日,立即跑到最远的集市,找了个明显不?知她?身份的陌生马夫,付了点银钱,让对方教她?简单的骑马技术。
谢知秋将对方说的要点一一记下,又租了匹马,在人少的地?方练习。
然后,谢知秋发现自己?在马术上很可能没什么天分?。
第一次骑,马明明还挺温顺的,但她?一上去找不?到保持平衡的技巧,马儿刚乐颠颠地?走快了几步,她?就从马上滚了下来!
“……!”
跌下来的一瞬间,谢知秋瞳孔放大,竟一时失去了判断能力。
她?极力想保护自己?的身体,可仍在一刹那就狠狠栽在草地?上,半边身体摔得生疼。
谢知秋惊魂未定地?躺在草地?上,在发现自己?并未摔死后,勉强撑起身体,坐起来,大口喘着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至少保护住了头,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可是,跌下来那一瞬的吃惊、恐惧,从高处飞落的失重?感、对身体失去控制的慌乱感,以及终于跌落的痛苦,都深深烙印在谢知秋脑中。
她?从未想过,原来骑马摔落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以前?身居闺中,从来没有进行过危险的活动?,很少受伤,身上连个疤痕都找不?到。
除了刚换成萧寻初的时候继承了萧寻初受的伤,这可能就是她?有史以来伤得最重?的一次了。
她?以前?也?见过、听说过有人从马上摔下来,大多都是男子,但她?从未料到,原来自己?亲身经?历,竟是这种感觉。
疼痛最容易让人产生怯意,饶是谢知秋,体会着这种疼的感觉,也?不?由生出了畏惧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