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大半铺面尚未开门,倒有些勤劳的?妇女已打开门窗,往外头晾着衣裳。
路上,五谷看着谢知秋骑的?寸刀,稀奇地道?。
谢知秋其实是第一次骑寸刀,自然不晓得?它以前如何,只得?含糊回答:“我一向觉得?它很听话。”
“也只有少爷你能这样觉得?了。”
五谷笑道?。
“少爷你还记不记得?,寸刀以前可是整个马厩里最顽皮的?马了,既爱跑又爱跳,还经常不听指令。其他人?骑寸刀,十有八.九要给甩下去,也就只有您,一直能稳稳地坐在上面,还能陪着它闹!”
谢知秋一顿。
说实话,这一路,她丝毫没有看出这马原来是这样的?性格。
除了最初她自己失误甩了一下,这匹马始终走得?很稳妥,甚至都不怎么颠,谢知秋还心想不愧是将军家?里的?好马,竟能如此?稳定。
原来它并不总是如此??
五谷想了想,说:“许是寸刀好久没见?您了,刚才您又摔了一下,它发?现您身体状态不佳,马术也不如以前熟练了吧。
“您离家?多年不归,寸刀指不定以为是自己的?错,如今便乖巧多了。”
谢知秋一凝。
她去看那马,却见?寸刀也微微侧过头来,用单边的?马眸深深注视着她。
谢知秋能感?到这马身上不同寻常的?灵性。
有言道?万物有灵。
人?类对自己的?眼睛头脑过于信任,凡事都讲常理?,容易被眼前看到的?东西蒙蔽。而动物则重视直觉,或许反而能觉察到人?类发?现不了的?事情。
谢知秋疑心这马是不是看出她其实不太会骑马,只是个稍微练过几天装装样子的?假老虎,所以才特意迁就她。
不过,五谷说得?也有道?理?。
无论是何种原因,谢知秋抬手轻抚马鬃,低声对寸刀说了一句:“多谢。”
同一时?刻,国子监。
辰时?未到,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单手携着几卷书,走出号舍,准备去参加当日的?会讲。
青年个子很高,竟达九尺有余,且手长脚长。他身着青色褴衫,一副书生打扮,眼神正气。
他还未走出几步,忽然,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迎面向他跑来!
“少爷!”
那人?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也不知是多远赶过来的?,竟将衣裳都汗湿了。
他一见?青年,当即道?:“不好了!二?少爷身边的?五谷昨日不知带了什么消息回将军府,将军当晚就动怒了!我一大早,就看到将军还在发?脾气,说就算捆,今天也要把二?少爷捆回家?来!”
那青年听得?一惊:“忘忧不是刚中解元了吗?父亲还有什么事至于生气成这样?居然不好好褒奖忘忧,还要拿绳子捆他?”
家?仆道?:“具体我们也没听清楚,只知道?将军已经让五谷去抓二?少爷了,要是五谷劝不回二?少爷,将军搞不好真的?会派士兵去捆二?少爷回来!
“少爷,怎么办,我们要帮二?少爷吗?”
青年皱眉急思?。
他问:“父亲取鞭子了吗?”
家?仆道?:“之前还没有,但看这架势,未必不会取!”
青年的?眼神微沉,低声道?:“那个独断专权的?蛮夫!已经有我按照他的?意思?行事了,难道?还不够吗?为何连忘忧的?人?生,他也想要掌控到如此?地步!”
“少爷……”
青年凝思?片刻,将手里的?书往家?仆手里一塞,道?:“帮我放回号舍里去,我回家?一趟!”
家?仆吃了一惊:“但是少爷,您今天不是还有课吗?国子监纪律森严,若是没有国子监祭酒亲批的?假条,您出不去吧?”
青年道?:“现在去批假哪里来得?及,还要跟那帮老夫子扯皮,只能溜出去了。
“书什么时?候读都一样,但忘忧那个身体,哪里禁得?住父亲真的?鞭打?再说忘忧都十九岁了,又不是九岁小孩,万一父亲火气上来了,真的?动手,忘忧还有何尊严可言?我必须回去帮他!”
言罢,青年便急急要走,又问:“你可是骑马来的??”
家?仆应道?:“是。”
“那我用一下那马!”
言罢,青年飞奔而去。
不久,国子监外,有一书生模样的?人?策马而出,朝将军府方向纵马飞驰而去——
“将军, 夫人!二少爷到家了!”
门房一路狂奔跑来汇报这个惊天大消息时,萧将军与夫人姜凌已经等候多时。
姜凌一听,便笑了, 道:“太好了, 初儿真的?愿意回家了!走,斩石, 我们去门口接他!”
然而?她一拉萧将军, 萧将军却没有动, 感觉像拉了一块石头。
萧斩石犟道:“那个逆子,一天到晚跟我顶嘴!之前?让他回来不?肯回来,还敢一个人跑去求亲都不?跟父母说!现在?不?过?是回个家, 竟然还要我去门口接他, 我不?去!”
姜凌微微拧眉,踢了丈夫一脚,道:“死鸭子嘴硬!你不?去我去。”
萧斩石:“……”
谢知秋与五谷, 已到将军府外。
谢知秋翻身下马,这回没有任何错处。
她抬起头,去看这宏伟的?将军府。
高大的?石墙上?嵌着一道两扇开的?朱漆虎环大门, 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座人高的?石狮子,一旁还有两个佩刀护卫,这二人神情?肃穆, 气势远非寻常门房可比。
抬首可见大门之上?的?匾额,黑底上?书“将军府”三个鎏金大字, 威压扑面。
萧家所?居的?将军府, 是当今圣上?多年前?御赐的?私宅。
这也是对萧将军的?补偿之一, 此宅位于天子脚下,占地十余亩之大, 无?论面积还是地段都相?当优秀。尽管萧将军已经众所?周知没有实权,可是顶着漂亮的?头衔,又住这样一座府邸,还是给足了颜面。
谢知秋已经提前?踩过?点,只是望着这座她不?熟悉却要长?居的?府邸,心里未免忐忑。
她将马交给过?来接应的?家仆,与五谷举步踏入府中。
一入将军府,先是两重高高的?石墙,穿过?两重门后,则是一个比寻常人家开阔数倍的?前?庭,一看就是可供十余人同时习武操练的?,只一眼,就会给常人压力。
谢知秋不?动声色地左右扫着环境,面上?不?露痕迹。
她随口问五谷:“你替我父母盯着我,他们可有给你加点月钱?”
她刚告诉五谷自己去谢家提亲,第二天萧将军就来抓她回去,那么五谷是萧将军夫妇眼线的?事?,也基本摆在?了明?面上?。
五谷尴尬一笑,道:“将军和夫人给我加了五成月钱。还有平时给少爷买东西的?钱,当然也是将军和夫人给的?。”
谢知秋道:“听上?去还不?少。”
五谷道:“没办法,这事?除了我没人能?做,将军和夫人也是少爷早日回家……”
两人正说着,却有一女子大步迎面走来!
谢知秋当即止了与五谷的?对话,朝那女子方向望去。
那女子人未到跟前?,倒先出了声:“初儿!你终于回家了!快来,你父亲在?前?面议事?堂……”
谢知秋抬起头,正视对方的?脸,行礼唤道:“母亲。”
不?必再多观察,谢知秋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身份,原因无?他,实在?是萧寻初与对方长?得太像。光是一见对方的?样子,谢知秋就知道萧寻初在?父母之中,相?貌绝对是承自母亲。特别是一双桃花眼,两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该女子衣装随意,说来也是梁城官员女子的?常见装束,但她身上?全无?高人一等的?矜持端重之气,反而?有一种谢知秋认识的?女子中少见的?自在?轻松。
且她眼梢上?扬,五官明?丽,由于气质独特,让人难以看出年龄。
谢知秋脑海中浮现出萧寻初先前?告诉过?她的?信息——
将军夫人姜凌,萧寻初之母。
边域汉女,牧民出身,善骑射,善使飞刀,性情?随和,不?重规矩,喜爱动物,尤其是羊。
与萧家兄弟关系和睦,萧家的?母子关系远胜父子关系。
谢知秋斟酌着萧寻初与母亲的?关系,再加上?三年未见的?生疏,她自以为态度把握得没有大错。
然而?,她的?眼神一与之对上?,对方却猛然顿住——
姜凌本是高高兴兴来接许久不?曾归家的?孩子的?,可是眼前?的?“男人”一抬起头,那冰冷的?目光却吓了她一跳。
初儿的?确是初儿的?脸,可是这眼神气场……完全就是两个人。
姜凌自小和动物一起长?大,又上?过?战场,有一种近乎野兽的?直觉,不?是按常识思考的?人。
在?与“萧寻初”对上?眼神的?刹那,她就突兀地止住步伐,立在?离对方还有六七步之远的?位置,不?再靠近。
她道:“你是……初儿?”
对方颔首。
“他”说:“是。难不?成我这几年变化过?大,吓到了母亲?”
“……”
姜凌不?言。
谢知秋顿了顿。
她虽然不?爱说话,但观察却很敏锐,能?看出将军夫人眼底的?疑虑。
……果然,以她和萧寻初的?性格差距,想要轻易骗过?日夜相?伴的?父母,还是有些勉强吗。
不?过?姜凌起疑这么快,还是出乎谢知秋意料。
萧寻初十五六岁离家,如今十九岁,正是属于成长?迅速的?几年,外表性情?有改变,应该是合理的?。
她总共才?说了两句话,且应该是合理的?,谢知秋反复思考,都不?知道自己失误在?何处。
谢知秋不?想与对方僵持,不?知为何,姜凌给她的?感觉不?太像普通人,反而?更像寸刀。可是寸刀不?能?和人类对话交谈,姜凌却是可以的?。
她直觉直接与对方在?这里对峙不?是好事?,遂转移话题欲离开,道:“母亲,可否让我先去见父亲?听说他动怒得厉害。”
“……”
姜凌还是没说话,只是迟疑之后,侧退一步,给她让路。
谢知秋松了口气,对姜凌浅行一礼,走向议事?堂。
姜凌犹豫之后,也跟了上?去。
姜凌这里悬而?未决,谢知秋后面却还有萧将军的?一关。
如果她没猜错,萧将军只怕和将军夫人会是两个风格。
谢知秋在?门槛前?一定,深吸一口气,才?踏进议事?堂——
不?出所?料,谢知秋一进屋,就见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萧将军高坐在?上?位。
对方吹胡子瞪眼,看上?去早已等了她许久,萧将军也不?知是不?是气了一整晚,眼底稍有乌色,但怒气完全冲淡了本应有疲倦。
谢知秋屏息凝神,面无?表情?地唤道:“父亲。”
“逆子!”
萧将军怒拍椅子扶手。
“你还真敢回来!”
萧将军声响如雷,再加上?多年出征积攒的?军威,若是常人,光听他这一声吼,只怕膝盖就要吓软了。
然而?,谢知秋却一动不?动。
是她昨日亲手洒的?饵,当然对迎接萧将军的?滔天怒焰有心理准备。
谢知秋不?但丝毫没有害怕,反而?从容不?迫地开始顶嘴:“又不?是我想回来,不?是父亲让五谷‘请’我回来的?吗?父亲要是不?欢迎我,那我这就回山上?去了?”
“……!”
萧斩石好像没料到“萧寻初”会是这么淡定的?反应,卡了下壳,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但他根本不?会被还是个毛头小子的?儿子吓住,迅速又道:“你还敢犟嘴!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萧将军又狠狠一拍桌子,发出巨大一声,开始一一细数他的?罪状——
“你这小子,真是翅膀硬了!自己在?山上?受伤不?跟父母说,一个人去考解试不?跟父母说,中了解元也不?跟父母说,现在?更厉害了,竟然胆敢一个人跑去别人家里求亲,还不?跟家里说!”
谢知秋淡淡地反将一军:“我就算不?说,爹娘还不?是都知道了。真是不?在?家中,胜在?家中。”
“哦?你这还有意见了?要是没有五谷在?,你早三个月就摔死了!就你现在?这个情?况,我要再不?抓你回来,你岂不?是要一个人在?山上?把亲一成,把小孩都生了!”
“有何不?可?难不?成没有你批准,我和夫人就生不?了小孩了吗?”
“你——”
却说此时,有一个人正好赶到门口。
书生打扮的?青年快马加鞭从国?子监赶回来,人还未到议事?堂,已听到父亲吼声如雷响。
他心中暗叫不?好,急忙跑去救弟弟!
然而?一到门外,他往议事?堂中一望,才?发现场面与他想象中不?同——
他记忆中的?弟弟年纪还小,是个有些小聪明?却又性格懒散的?少年,每回受父亲责骂,就躲猫猫一般一溜烟地在?将军府里满地跑。
那孩子看上?去没心没肺,可年幼孩童总是崇拜父母、想得到父母肯定的?。
青年看到过?好几回,弟弟在?受了责骂后,就会一个人回到房间里。他会一边埋头摆弄他那些其他人看不?懂的?东西,一边极力掩饰自己迷惑受挫的?神情?,但只要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他不?如往日专心,绝非完全不?受影响。
青年十分能?理解弟弟的?心情?。
他们两个兄弟两个都没怎么从父亲那里得过?好脸色。
父亲是个英雄,但他似乎不?想要两个不?能?按照他的?想法成事?的?儿子。
随着自己年纪渐长?,青年逐渐能?够理解父亲的?意图了,但他仍旧不?能?忘记曾经受过?的?苦。
万幸,弟弟想要做的?事?,似乎没有他那么危险。
他自己是没什么办法,但他想,自己已经长?大,或许能?帮一帮小他三岁的?弟弟。
青年本以为这次回来,他又会看到弟弟那种失落又不?解的?神色,可此刻议事?堂中的?场景,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貌似弟弟的?男子目光冷锐、背直如松。
在?父亲连敌军都可以吓走的?怒焰之下,“他”竟然丝毫没有生怯,反而?迎难而?上?,明?知会让父亲更加生气,他却仍将对方的?蛮言一一驳回,而?且始终保持着冷静,没有半点动摇。
当年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是男子。
青年看得心惊,不?知不?觉竟止住了脚步,没有立即进去帮忙,反而?退到门后,静观其变。
另一边,议事?堂内,谢知秋仍在?与萧斩石吵架。
萧斩石越吵越是心惊,只觉得三年一别,这小兔崽子嘴皮子利落不?少,气质跟御史台那帮喷子文官越来越像,看来果然是读书了。
萧斩石其实表面生气,心里倒也没有那么强硬。
一来,萧寻初毕竟去考了秋闱,还中了个好名?次,在?他看来,这就是儿子已经服软的?标志。
二来,其实萧寻初愿意回家来,他是松了口气。姜凌因为这个事?情?怨他好多年了,要是萧寻初再不?回家,他真的?会被夫人抓去天天比剑。
之所?以还在?这里发火,其实萧寻初背着他提亲还在?其次,最主要是父子两个闹腾这么多年,要是就这样轻轻带过?了,他有点下不?来台。
萧寻初的?私自提亲,对他来说只是个名?正言顺去抓人的?好借口,他并不?是真因为这个生儿子的?气。
不?知是不?是萧将军的?错觉,他觉得现在?这个儿子好像和他稍微有点心有灵犀,对方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
二人装模作?样地大吵了一刻钟,局面好像差不?多了,那“萧寻初”见好就收,便开始服软。
“我这回回家,也不?是为了和父亲吵架的?。”
谢知秋定了定神,正色道。
她说:“父亲既然愿意叫我回家,就说明?还愿意认我这个儿子。既然如此,过?去的?事?不?如就让它过?去吧,比起那些,我希望父亲与我做个交易。”
萧斩石一凝,他见儿子神色郑重,便也装作?消了气,坐下来,道:“你说说看。”
谢知秋说:“父亲一向希望我从文,现在?,我愿意从文。但相?应的?,我想娶城东才?女谢知秋。”
“——!”
萧斩石凶眉一竖,心道终于到了正题。
他没吭声,等着对方后文。
谢知秋见状,也就自行往下说:“不?瞒父亲,其实我这数月的?所?作?所?为,皆是为娶谢知秋为妻。
“谢家暂时没有答应我的?提亲,但我还会继续为此努力。
“我希望父亲做的?,就是若之后谢家松口答应了我,父亲不?要对此加以阻拦。
“只要父亲答应这个条件,我立即就回家来,过?往冲突皆不?再提。”
萧斩石脑子一转,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所?以,你就是愿意放弃你山上?那些铜铜铁铁的?破玩意,接受我对你事?业的?安排,但相?应的?,你要交换你对自己婚姻的?自主权,让我同意你娶谢家女?”
谢知秋颔首:“不?错。”
“——哼,本就是一个离家出走的?逆子,还敢狮子大开口!要是我不?同意呢?”
谢知秋眼神坚定:“父亲若是不?同意,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我此生非谢知秋不?娶,绝不?会考虑其他人!父亲不?同意,我就回山上?去,哪怕没有将军之子的?身份,我也要尽自己之力,让谢家认我这个女婿。”
好小子!
竟连“非谢知秋不?娶”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萧斩石其实对萧寻初私自提亲的?事?没有那么反感,他自己也年轻过?,知道年少轻狂是怎么回事?。
当初姜凌只是个牧羊女,长?期生活在?多民族地带,连汉话都说得别别扭扭,绝对不?符合任何传统父母对媳妇的?期待。但他喜欢这个人,正好姜凌也喜欢他,他就自己拍板和她成了婚,红烛在?军帐里一点,两人就成了夫妻。
在?他看来,儿子有了心上?人,还知道主动追求心上?人,这是长?大成人的?标志,有什么可指责的??要是堂堂一个男子汉,有了心悦的?女人却连追都不?敢自己追,反倒期期艾艾地要依赖父母去帮他做主,那才?叫孬种呢。
他本来就没打算反对,但听到萧寻初居然肯为一个谢知秋做到这个份上?,连执着多年的?所?谓墨家术都要放弃了,他倒不?禁对那个谢家女产生了一些好奇。
他貌似不?经意地问:“这谢知秋是什么人?就算这个人是个才?女,但梁城的?小姐都整日躲在?闺房里,你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会喜欢她喜欢到这个份上??”
关于这个问题,谢知秋也早已打好腹稿。
她说:“其实早在?白原书院时,我便与谢小姐相?识。机缘巧合之下,我们一起下过?棋,还聊过?天,那个时候,我便对她心怀好感。
“今年五月,我偶然见到谢小姐的?马车往月老祠去,那时我不?知道她是回书院去送老师甄奕的?,以为她是有了心上?人,才?想去祈愿姻缘,一时失神,便从山上?摔了下去。
“起来后,我便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若是无?法与谢知秋成婚,我此生定会后悔。
“于是我便开始认真读书。本是想万事?俱备后,再去谢府提亲。但那日机缘巧合下,我看到谢家的?世交秦家马车停在?谢府外面,得知是秦家先一步上?门求亲了,心中一时情?急,才?会也进谢家做出冲动的?事?。
“那日我在?谢府,对谢老爷放下豪言,说我若中状元,会身骑高马、斜戴红花前?往谢家求亲,好说歹说,才?让谢老爷暂时延迟了给谢知秋定亲的?时间。
“不?过?,谢老爷也要求我,至少要在?明?年春闱赢过?秦皓,才?可考虑将女儿嫁给我。”
她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所?做的?事?,萧将军如果真去问,迟早能?问出来。
既然如此,她索性将所?有事?情?都圆到一起,一股脑儿都告诉萧将军。这样,无?论萧将军再知道什么,都逃不?出这个框去。
果然,萧将军听完,大吃一惊。
他站起来,在?议事?堂里走了两圈,一双鹰目看向谢知秋。
——原来是这么回事?!
萧将军恍然大悟。
萧寻初之前?突然性情?大变、还发愤图强愿意考试了,他就觉得奇怪,而?现在?,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原来都是为了谢知秋。
这全都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
萧将军倒不?反感这种转变的?理由,无?论原因是什么,萧寻初现在?看起来确实成长?了,愿意为了他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做出一定的?牺牲了。
这是成熟的?证据。
虽然和谢知秋结识的?部分好像略显简单了一些,他可能?有所?隐瞒,不?过?既然他不?想说这个部分,那还是不?问为好。
萧斩石开始认真考虑起萧寻初的?“交易”,还有与谢家结亲的?事?来。
想到那谢老爷提的?条件居然是萧寻初要考过?秦皓,萧将军不?由不?屑地道:“哼,文人……”
真要说的?话,萧将军其实也不?怎么想和文人家结亲,据他所?知,这种所?谓的?书香门第,繁文缛节麻烦得很,一点都不?爽快。
但既然萧寻初之所?以愿意读书,还是因为那个谢知秋……那么硬要说来,还要感谢谢家了。
萧将军想了想,又问:“依你看,那位谢小姐人品如何?”
谢知秋别的?不?敢说,唯有这一点可以打包票,认真道:“我与她相?处不?多,但我敢保证,她绝不?是坏人。”
萧将军端详谢知秋的?表情?,见儿子面色如此郑重,也就信了三分。
他捋了捋关公胡,板起脸来:“这件事?,我考虑考虑,过?两天再给你答复。你先在?家里住下好了,待我和你母亲商量好了,再告诉你。”
谢知秋听萧将军这样说,已知事?情?成了三分。
萧将军没有当面答应,无?非是觉得答应得太快显得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够威严,故意吊一吊他胃口罢了。
谢知秋便也见好就收,对萧将军行了一礼,道:“儿子告退。”
门外的?青年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原以为弟弟三年未曾归家,父亲又是暴怒,萧寻初此番一定在?劫难逃,这才?从国?子监赶回来帮他。
没想到萧寻初这三年成长?得如此之快,不?但面对父亲的?怒火仍能?毫无?畏惧,还能?及时控制住父亲的?情?绪,到后面与父亲有商有量,甚至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他意外之余,不?免有些欣慰。
这样看来,萧寻初在?家里,是暂时不?需要他帮忙了。
只是……萧寻初原本钟情?的?墨家术……
青年眼神略微黯淡。
无?论是何种原因,没想到弟弟终究还是和他走上?了一样的?道路。
他紧了紧拳头。
良久,青年悄悄后退两步,没在?父母面前?露面,而?是就这样离开将军府,一个人回了国?子监。
却说待青年回到国?子监,这一日的?会讲已经结束了,国?子监生们成群结队地回到号舍,路上?分外热闹。
他也随人潮回屋,而?一进屋中,他就见自己先前?让家仆拿回屋舍的?书上?压了支笔,笔尖笔直朝上?。
——这是个暗号。
青年一凛,连忙将门窗紧闭,然后翻书,很快就从书中找出一封信来。
这信表面上?不?过?是普通的?好友往来,可是细细一摸,一页纸偏厚,里面还有夹层。
青年将夹层取出,然后将茶水倒于纸页之上?,才?有字迹显现出来。
只见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战报——
【东线取胜,西线局势不?明?。】
青年看到前?面半句,眉头微微松开,但看到后面,又抿紧嘴唇。
他在?屋中走了数圈,然后从床底下取出一瓶特殊的?墨水。
这种墨与信中夹层写字用的?是同一种,此墨以明?矾石制成,写出来的?字起初不?显,唯有遇水才?会出现,可谓加密法宝。
青年在?纸上?写到——
【假击敌侧,引蛇出洞。若是不?成,保存实力,切勿恋战。】
写完,他也取出一封事?先准备好的?正常回信,将字条夹进信纸中,信封封死,夹回书里。
谢知秋与萧将军基本说定了关于婚事?的?交易,也顺利在?将军府里住下,算是过?了第一关。
谢知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她表面上?或许波澜不?惊,实际多少还是紧张的?。
只是……有一件事?,还令她不?安。
萧寻初本来说他母亲脾气比较友善,也不?是个特别会较真的?人,因此在?谢知秋的?想象中,将军夫人应该比将军要好相?处。
但实际见了面,她才?发现不?然。
姜凌那种与生俱来般的?敏锐,实在?和普通人太不?同了,简直敏感得不?讲道理。
自从两人打了面照以后,姜凌就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说是敌意也不?尽然,更像是野生动物在?戒备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谢知秋回到萧寻初的?屋子以后,姜凌也过?来看过?她两次,但仍是一句话不?说,反而?安静地观察她。
在?这种压力下,谢知秋不?免疑心姜凌是不?是已经看出了什么。
可是,如果是普通人有理有据的?怀疑,谢知秋可以制造出各种理由去消除破绽,让对方暂且降低疑虑。而?姜凌这种几乎是直觉的?东西,谢知秋却束手无?策。
谢知秋稍感棘手。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究想不?到太好的?办法。
今日已经太累,她索性闭上?眼,暂且睡去。
另一边。
主屋内,姜凌曲着腿坐在?床边,眉间紧蹙,咬着自己的?拇指指甲。
萧寻初成功回家,也顺利搬回了自己的?院落里,这本该是件只得庆贺的?好事?,可自从见了“儿子”的?面,姜凌就显得闷闷不?乐,话也少了很多。
“怎么了?”
萧将军奇怪地问她。
他早已觉察到妻子的?异常,只是不?太理解:“你不?是先前?一直吵吵闹闹地说要去接初儿回来吗?现在?初儿回来了,你怎么反而?这么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