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by顾九洲
顾九洲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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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清潭却含笑为她们讲解,顺便替灵蓉解了个围道。
“灵蓉其实说的也没错,赤鱬确可食用。凡人食之,可治愈疥疮之症。若是无病之人食用,亦可终生不生疥疮。”
灵蓉当即合掌,连连惊呼:“居然这般神奇?”
卓清潭淡笑着轻轻点头:“古来异兽,多有独特奇异之效。”
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闻声回头,就诧异的看到李络薇居然将自己华美的外裳......褪掉了?
此时,她正在费力的用一种特殊的草绳紧紧系住自己的袖口和脚腕的裤腿。
众人脸上神色古怪,安罗浮看到她此时“衣冠不整”的模样,更是大惊失色。
他哑然道:“络薇......你在做什么?”
李络薇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理所当然的道:
“当然是要下海抓几条回来喽!他们几个不是仙就是妖,自然不会生疥疮,我们可不行!要防患于未然!我还要给我爹爹抓一条煲汤呢!”
她十分义气的用力点了点头,承诺道:“罗浮哥哥,你放心,我会带出你的那份来!”
卓清潭扑哧一声摇头轻笑,偏头低声对谢予辞道:“络薇这孩子,不仅没什么心眼,胆子还大的出奇。”
谢予辞也笑了。
他诧异道:“这倒是真的,自打知道嘉荣是授命于天的四海上仙,就连你那个一贯沉稳得体的小师弟都有些拘谨不自在起来,只有她不仅面色如常,甚至还敢胡闹。”
灵蓉听到了他们的悄悄话,凑过来撇了撇嘴,不忘了借机拉踩李络薇。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脑子缺根筋的人不都是这样吗?她当初不也瞎了眼的挑衅于本大妖,居然还敢说我的衣裳丑?
依我看啊,她虽然比旁人少长了一个脑子一个心眼,却比旁人多长出来八个胆子!不过就凭她,居然还想去抓赤鱬?我看她自己才要被海怪叼走了去哩!”
果然,那一边安罗浮听到李络薇的话,当即皱眉劝道:
“络薇妹妹,你别胡闹。赤鱬是《九州山河志》尚且有名有姓的异兽,多为成群结队而居,在水中更是游动速度奇快,你如何能捉住它们?”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李络薇已经将自己手足处的袖口勒紧,并将一头长发用一根簪子全部固定在了头顶,做好了入水的准备工作。
她有些着急的推开安罗浮,越过他垫着脚尖望向海面。
“哎呀!罗浮哥哥!你看看都怪你,你挡住我了,害我都没有看清那些赤鱬往哪边去了!”
安罗浮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他素来是个老实又守礼的孩子,不习惯与人辩驳。
反倒是灵蓉看不下去了,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指,不屑的怼了怼李络薇的肩膀。
“喂!你这人,也太不识好歹了吧?安小郎君这明明是在救你的狗命!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仙法灵力,也敢去南海海底造次?”
李络薇当即瞪眼,震惊道:“你在说谁是狗?我告诉你小妖怪!别以为本小姐怕了你!本小姐那是给卓师姐的面子,才不与你计较的!”
灵蓉也挺了挺胸膛,火上浇油般嗤笑一声。
“嘿?那你有种便与我计较计较呗?你这仙剑都拿不稳的小女子,又能拿姑奶奶如何?”
李络薇气的当即转身,向身后娇声大喝道:
“——岚霜!给我打她!!”
刚刚从玉化中苏醒不久便跟着他们一起出海、一直以来像个透明人一般的李岚霜抱着剑扶额轻叹。
她为难道:“......小姐......”
李络薇断然拒绝道:“不行!你不许给她求情!给我过来打她!”
灵蓉当即嗤笑一声,抬起下巴撸起袖子。
“来啊,你们来!姑奶奶还怕你们不成?”
李络薇一张小脸气的通红。
“——你等着!小妖怪!本小姐非要打死你!”
卓清潭、谢予辞和嘉荣晚青等人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们之间的闹剧。
最后,还是卓清潭将手背放在唇畔,轻轻咳了咳:“——咳。”
灵蓉:“......”
李络薇:“......”
李岚霜:“......”
她们终于是安静了一瞬。
卓清潭含笑看着她们。
不过她还没有开口,灵蓉便已经先发制人的清了清嗓子,小声告状道:“是她不讲理在先,欺负安小郎君的!我这可是在伸张正义!”
李络薇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惊愕道:“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你明明是在公报私仇!我和罗浮哥哥可是总角之交,他都没有怪我,何时又轮到你来插嘴了?”
灵蓉挑了挑眉,不甘示弱的看向她。
“那是安小郎君为人憨厚老实,懒得与你争执分说罢了!你这小娘皮,不要得寸进尺!”
“——你说谁是小娘皮?”
“姑奶奶说的就是你!”
“你这恶毒的小妖怪!等回了无妄海,我定要让我爹爹收了你!把你关进降妖塔去!”
“来啊!你爹若是收不了我,我就——”
卓清潭蹙眉:“灵蓉?”
灵蓉趾高气扬的气焰登时一灭,她可怜巴巴的转过头看着卓清潭和谢予辞。
“卓清潭,你......你可不要拉偏架啊!”
卓清潭轻轻摇头笑了笑。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海船船头的方向,对吵闹不休的两个小姑娘道: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快看,那是什么?”

第229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海船船头的方向,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一座仙气环绕、若隐若现的山体。
灵蓉和李络薇当即忘记之前的口角,齐齐奔跑到船头栏杆旁,惊愕道:“这是什么?”
嘉荣上仙笑意晏晏的看了她们二人一眼,道:“你们若是在吵下去,就快一路吵到仙山蓬莱了。”
“啊!”
李络薇惊愕的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由远及近、巍峨而神秘的仙山。
灵蓉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蓬莱,却不愿在凡人面前输了“体面”,佯作不在意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蓬莱到了啊,如我这般身份的大妖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灵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错眼珠的盯着面前的仙山,甚至都舍不得眨眼。
嘉荣上仙也不戳穿她,只是微微一笑,回身恭敬的结印胸前,施礼道:
“帝君,今日恰逢帝君巡游至南海,嘉荣斗胆,邀您故地同游。”
昔日嘉荣上仙用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的神器‘定海珠’,将飘逸不定的仙山蓬莱留在了南海,并施法隐藏了它的踪迹。
一晃,已经十几年了。
卓清潭望着面前逐渐逼近、仙气缭绕中的蓬莱景观,不禁微微怔忪——她已经九千余年不曾见过仙山蓬莱。
谢予辞同样静默了一瞬,他忽然想起了当年的仙山岱舆上,那些独属于“钧别”的少年岁月。
那时还不曾化形成人的小穷奇“钧别”,每日清晨被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亲自抱着来到蓬莱,迎着朝阳吐纳仙气,汲取东方朝阳之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时候的太阴幽荧不辞辛劳,也没有一丝的不耐。直至他终于化形成人,可以每日自行前往为止。
此时,他们的海船已经停靠在仙山蓬莱的崖畔,众人施法御剑,纷纷跃上蓬莱最东边的崖壁之上。
卓清潭缓步走到这处蓬莱最高处的峭壁之上,环观蓬莱片刻,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时间经久流逝,即便是仙山蓬莱,也与过去大不相同了。”
过去的仙山蓬莱坐落在东海,是天地间最接近于东方炙阳的一座仙山。
可是而今,它在四海海域到处漂泊已经九千余年,近来又被定在南海十数年,其间气韵和磁场,早与万年前的蓬莱不尽相同。
不仅如此,就连蓬莱上的景观和植被,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很多昔年的仙草花卉,而今都已不见踪迹。而蓬莱上曾经的许多祥瑞之兽,亦不见了影踪。
谢予辞沉默一瞬后,却偏过头来看她。
“可是,我们还在。”
卓清潭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笑了。
她突然想起,昔年正是在此处,她曾经抱着幼年的小穷奇“钧别”,迎着晨曦的第一缕朝阳,俯瞰整个蓬莱的景物。
那时候,她还是“祂”,是那个没有性别、亦未化女身的先天圣神太阴幽荧。
如今,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可是同样的地方,却又似乎还是同样的......他们。
是啊,可是他们还在,那便也没什么不一样。
灵蓉已经走马观花般将峭壁四周逛了个遍,然后啧啧有声的回头说道:
“原来这就是现今仍然存在的三大仙山之一蓬莱啊!如此看来,此处也没什么稀奇的嘛,居然连一只活物都没有?仙山岂能没有仙兽?”
卓清潭听到此问,若有所思的垂下头颅轻轻淡笑。
“兴许是......昔年岱舆上的变故,致使蓬莱动荡不安。濯祗仙宫的仙官仙娥们,便将蓬莱上的仙兽祥瑞们转移走,避免它们因仙山动荡而受到伤害吧。”
谢予辞听到这里,亦微微沉默。
昔年的变故.....其实全然是因他而起。
嘉荣上仙闻言沉默片刻,旋即抬起头来重新带上笑言,笑盈盈的点头道:
“帝君圣明,当年......我等第一时间便转移了岱舆和蓬莱上的所有仙兽和活物。它们如今应该都在九重天上的仙兽司,想来过得不差,请帝君不要担心。”
卓清潭抬起头看她,微微含笑颔首。
“你们做事,我一贯放心。”
灵蓉闻言却撇了撇嘴道:“什么嘛,被关在九重天上的仙兽司?这怎么能叫过得不差呢?
被关起来又有什么好的?如今的九重天,就连那劳什子的司雨仙君都闷得跳下了堕神汀,还不知道那些活泼好动的仙兽们如今过得如何苦闷凄凉呢!”
卓清潭和嘉荣上仙闻言沉默。
昔年两座仙山上的仙兽祥瑞们,在往圣帝君的爱护纵容下,过得无忧无尽,无拘无束。
九重天上天规森严,也不知它们如今的近况如何?
过去了这么多年月,是不是又有许多曾经的仙兽已经得道成仙,成为授命于天的仙君?
晚青见卓清潭和嘉荣上仙神色暗淡,连忙推了推灵蓉。
“你啊,就你话最多......白泽、麒麟它们是天生的祥瑞,生来便是入得天界的仙命。它们回归九重天,便如同回自己的家一般,哪有你说的那般凄苦?”
灵蓉却没听懂她的暗示,她十分不解的搔头道:“可是,阿婆你的原身也是天生的祥瑞啊,你曾经还是螣蛇呢!
你过去不是还跟我说过,你是在仙山岱舆长大的,那里才是你的家吗?
既然如此,白泽麒麟青龙它们也是在岱舆长大的,自然不会将九重天上那劳什子仙兽司当做自己的家啦!它们如今日日被关在九重天,那得多难受啊?”
晚青无言的看着灵蓉。
她的这张嘴,还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嘉荣上仙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卓清潭沉静如水的神色,试探着劝慰道:
“也......也未见如此,嘉荣虽不常常上天,但是也听闻帝尊闭关其间,洞渊真君对仙兽司的仙兽们照料的十分细心。
甚至,他在天界还为众多仙兽们新造就了一片幻境结界,供其玩耍放松。”
李络薇和安罗浮不知什么时候,也溜达了一圈刚刚回来。
此时听到嘉荣上仙的话,李络薇却蹙眉道:
“幻境结界?那与实际的景观又怎么能一样呢?幻境中闻不到花香草香,也感受不到风霜雪雨,只能骗骗孩子罢了。
听闻仙界的仙兽们的智利比人都要高出许多,幻境中假模假样的假景致,对它们而言有什么意思?”
灵蓉听闻此言,如遇知己,当即重重点头。
“李络薇这小娘皮虽然见识浅薄,但是她这话说得倒是有理,居然与本姑娘不言而合!”
李络薇眉心紧皱,俏生生的伸出一根指头指向她:“喂!姓黄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灵蓉瞠目:“哪个告诉你姑奶奶姓黄了?姑奶奶才不姓黄!”
李络薇骄傲的抬起下巴,不屑道:“若是不姓黄,你作甚每日都穿着一身土不拉几的土黄色衣服?”
灵蓉严肃的看着她:“李络薇,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样出门是会被打死的!”
“嗤!谁敢动我一根指头?我爹爹可不会放过他们!”
晚青扶额摇头,已经无话可说。
安罗浮眉头一顿。
他先是看了看李络薇,再看了看灵蓉,然后轻叹了一声。
“......二位姑娘,你们说那么多话,不累吗?”

灵蓉喜笑颜开的看着安罗浮:“当然不累了!我可太喜欢说话了呢。”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笑起来。
这只小玉兔似乎从来都不知愁是什么滋味,如此也好,他们这些在她身边相处之人,看到她如此有时候也会下意识心境放松了许多。
想着过两日便要离开无妄海,赶往皖州无暇镇解决宿风谷秘境之事,因此他们倒也不急着当日便乘船离开蓬莱。
在灵蓉和李络薇的建议下,大家决定当夜留在蓬莱,及时行乐,夜宿露营,全当是逐海节一同郊游了。
能跑来三大仙山上面来郊游的人,他们应该还是古往今来的头一批。
因此灵蓉和李络薇也十分兴奋,一路上咋咋呼呼,亢奋到不能自已。
早些年间卓清潭还是往圣帝君时,曾施法在蓬莱东岸变幻出一座高耸巍峨的观景亭。
此亭凌驾于岛上其他峰峦,便于那时的她携“钧别”吸纳东方日出的至阳之力。
这么多年过去,往圣帝君太阴幽荧都早已作古“不在”,不成想这座仙亭楼台居然还久经动荡,留存至今。
这座仙亭极大,沿着东边的海岸还连带绵延极广的楼台连廊。
建筑周身白玉为壁,庭廊两侧镌刻着古典雅致的上古经文,简约,却又极不简单。
——便是他们众人今晚观星赏月的临时住所。
此时,安罗浮手握一卷竹简,如获至宝般往返行走于庭廊间,用他储物囊中收纳的笔墨,细致的将那些刻在廊柱上的经文心法用心抄录下来。
谢予辞不解的看了他半晌,然后转过头来小声对卓清潭吐槽。
“不是我说啊......你当初究竟是从哪里捡来的这么一个小书呆?这壁文有何值得抄录的?”
灵蓉抱着满怀的野果子经过,正巧听到这句,忙不迭认同的丢下了一句。
“可不,谢予辞说的对极!郊游时竟然还端着书本温书?真是让人看了便觉得闹眼睛!”
她风风火火的跑了,跟在她身后提着一壶山泉水的晚青则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明明是你自己不学无术,怎么还要嘲讽旁人用心刻苦?你啊,才要跟安小仙长好好学学才是。”
卓清潭含笑看着她们忙碌又快乐的背影,轻笑着转头对谢予辞道:
“罗浮从小就极爱读书的,廊柱上的典籍虽然都是昔年天界随处可见的寻常典籍经文,但是现如今,这些经文在凡间已难见行迹。想必他‘见猎心喜’,心中开怀,已经全然顾不上露营野炊了,就随他去吧。”
谢予辞想了想,也笑着点头。
“也是,既然是出来玩的,自然是不拘泥于形式,怎么开心便怎么来。”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灵蓉和李络薇,忽而笑着道:
“说起来,你那小师妹倒是与灵蓉和李络薇的性子也有几分相似,若是她也在此处,必然开心得紧。”
卓清潭想起安羽浓,脸上也带上一丝疼宠想念的笑意。
不过嘴上却道:“羽浓这孩子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若是她在,想必这里会更加闹腾。”
她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她如今在端虚宫到底乖是不乖。我二师弟岩池的脾气好,性子也温吞,一心扑在修行和端虚宫诸事之上,怕是拿不住她,会放纵了她的功课。”
谢予辞听后笑着对她眨了眨眼。
“这有什么的?等我们解决的宿风谷秘境之事,你不是还要去九晟山替太阳烛照参加那什么千秋盛会吗?
届时,你师妹安羽浓自然也会过去的。你再好好考教她一番就是了,若是她这段日子趁着你离开偷懒,那便狠狠地责罚。”
卓清潭轻轻摇头轻笑一声。
“这丫头啊,惯会撒娇,每每我要责罚于她,她必会装可怜逃拖惩罚的。”
谢予辞闻言挑眉,清隽的眉眼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小孩子嘛,不过是仗着你宠她罢了。你且看看,若你届时将她交由我来惩处,她下次必然不敢了。”
卓清潭含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想都别想。”
谢予辞闻言不禁摇头咋舌。
然后道:“呵,还说不惯孩子,就知道你舍不得。卓清潭,我跟你说,‘护犊子’也是一种病,得治!”
卓清潭忽然似笑非笑的偏头看着他,眉眼间清氲潋滟。
“哦?是吗?不过,我一贯如此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小钧别?”
这声久违了的“钧别”,谢予辞听到耳中先是一怔。
旋即,他捂住眉眼,歪着头一边看着卓清潭,一边笑了。
卓清潭亦跟着笑。
谢予辞指缝中漏出的眼睛十分好看,有种孩子般少年意气的狡黠,还透着一股媚煞了人般的风流韵味。
笑着笑着,忽然,他长身如玉的身姿,忽而轻轻向前倾泻。
然后缓缓靠近卓清潭,拖长声音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啊,帝、君。”
不知为何,卓清潭被谢予辞突如其来凑在耳边的这句“帝君”,撩拨的心尖儿仿佛一颤。
她那如同白玉般皎白无暇的容颜,不知何时起居然不自觉的带上一丝薄红之色。
下一刻,她轻咳了一声,强作无事般道:“......你、退开些,在她们面前,你好歹也算是长辈,怎么还如此没个正型。”
其实,卓清潭的意思是说谢予辞混沌初开便已诞生,存活于世间数万年时光,又是看着晚青长大的。
因此依年纪看来,除了她之外,他自然算是在场所有小辈儿们的长辈。
她这本是一句再正经不过的话了,但是谢予辞却偏偏拖着长音,缓缓“哦”了一声。
然后,他站直身体,抱着手臂笑意晏晏的看着她,曼声道:
“也对......晚青灵蓉先不必多说,安罗浮和李络薇可都是要叫你一声‘师姐’的。
至于你的师弟师妹么,自然便也是我的师弟师妹——如此看来,我确实当得他们的......长、辈?”
卓清潭如何听不出谢予辞话中的意有所指?
她微微一顿,忽然转过身去便要走开。
“我、我去帮他们看看火架支起来没......也不知络薇去岸边捉鱼捉的如何了,居然这么久还没回来......”
谢予辞却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突然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明明他们之间隔着卓清潭袖口处几层布料薄纱,皮肤也并未直接接触,但卓清潭却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心口猛地一跳。
其实,谢予辞很有分寸。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虽然正好握住了她,却又不至于会力气过大,弄疼了她。
——甚至以他此时的力度,卓清潭只要微微施力,便可以轻易挣脱开来。
他的掌心守礼守节,并没有一丝一毫触碰到卓清潭裸露在袖口外的肌肤上。
说来也怪,谢予辞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
他明明看起来那般桀骜不驯,丝毫不受礼教世俗约束。却又在男女之事上十分守礼守节,亦始终有意识的把握与其他女子们相处时的分寸和距离感。
卓清潭静了一瞬,却并没有挣脱他的掌心。
她没有回过头去,以至于谢予辞一时之间也不知她是何种表情。
她轻声道:“还......有何事?”
谢予辞停顿了那么一刻。
然后,他忽而轻笑了一声,声音既暖且清,恍若一弯勾人心魂的夺魂钩。
“生火这种小事,怎敢劳动卓仙长大驾,还是......谢某来吧。”
那一夜,嘉荣上仙施展仙法,将南海附近的灯笼鱼全部召唤到了蓬莱东岸。
他们端坐仙亭之上,吃着仙果野味,燃起篝火,谈笑风生。
仰头是南海格外壮阔明亮的夜空星辰,俯身便是海面上星星点点犹如海灯般明亮的灯笼鱼。
此情此景,美若仙境。
谢予辞透过篝火的明艳光芒,安静的偏头看向身侧之人。
此心,此人,是他割舍不下的执念。

第231章 只要她说,他便相信
他们回到无妄海后,只稍事休整了一日,便在卓清潭的催促下,动身乘坐牧云舟,启程赶赴皖州无暇镇。
虽说卓清潭已然“找到”解决钧天崖秘境、宿风谷秘境的诀窍,但是那些被玉化成雕的弟子们,自然是越早能被解救出来越好。
凭津阁的阁主澹台东临自从收到李长风的灵力传讯,得知卓清潭到了无妄海后,居然“手到擒来”,以极快的速度便解决了钧天崖秘境之困,当即喜不自胜。
他早早便翘首以待,在凭津阁恭候他们到来。
这一次端虚宫一行人来到凭津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自然,这也是在卓清潭的真实“身份”加持下产生的双重效用。
如今,凭津阁阁主澹台东临已然知悉卓清潭前世的真身,自然不会像之前那次那般,将她当成身份存疑的“妖邪”对待。
他们一行人被安排入住在凭津阁最为华贵、水景极佳的湖面庭院中,不过卓清潭却并没有多做耽搁。
她在谢予辞的坚持下,答应由他陪同,一同赶赴宿风谷秘境外围。
故地重游,不过几月光景,而今宿风谷已经邻近冬季。
当日宿风谷外溪水畔盛开的虞美人早已纷纷凋谢,想来只有来年的夏季,才能再见它们摇曳盛开的纤弱姿态。
终于,他们站定在溪水畔,谢予辞蹙眉转身问:“当真不要我陪你一同进去?”
卓清潭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你如今的这幅身体和体内的神力,皆是钧天崖和宿风谷秘境阵王的神骨曾经封印着的。若是你冒险进入其间,引得阵王再生异样,发生什么变故,就得不偿失了。”
谢予辞闻言却微微皱了皱眉。
“我不怕,我不太放心让你一人独自进去。”
卓清潭失笑道:“为何不放心?此处秘境深处埋着的是我昔年的遗骨,难道它们还会伤害我吗?再者说,我先前进入钧天崖秘境阵王不是也毫发无伤吗?别担心了,无事的。”
谢予辞踟躇一瞬,轻声叹道:“可是——”
“——你就别可是了。”
卓清潭轻轻摇头,略带揶揄的看着他笑道:“相比于担心我,我倒是更担心你。”
谢予辞一怔。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卓清潭笑。
“自然是担心万一神骨感应到你又来了,让你进得去,出不来呢。”
谢予辞失笑,知道她是在玩笑。
只是,他微微沉默一瞬,见她如此坚持,终于还是遂了她的意。
“也罢,我会在你身上留下一缕我的神识。若是你遇险了,这道神识便会刹那间寻到我的本尊,我届时定然及时赶到支援你。”
卓清潭含笑颔首:“好,我知道了。”
她转身走出几步,忽然回头。
果然,只见谢予辞依然在默默的注视着她的背影。
这般看着,他孑然独立的身影,倒是有那么几分萧索的可怜。
卓清潭勾起唇角,语气很轻,却郑重的承诺。
“放心。”
谢予辞静默一瞬,轻轻的点头.
“嗯。”
卓清潭再不迟疑,她转过身去,二指微并,轻轻一点。
下一刻,飞剑泓梧,则凭空出现在她身侧。
她轻轻施法一跃,泓梧稳稳的停在了她的脚下,携着她便向着宿风谷深处而去。
不消片刻,她单薄的背影转瞬而逝,谢予辞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也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兴许是一炷香的时间,兴许是一刻钟的时间,兴许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其实,对于在外面等待的人而言,时间早已经没有了概念,因为等待的每一毫秒,实则都是煎熬。
终于,谷内再次响起御剑破风的飒飒声响。
谢予辞豁然抬头望去。
果然,一袭藕粉色罗裙的身影,此时已经出现在谷中尽头。
卓清潭转瞬间御剑行至宿风谷外,落地后单手提着仙剑泓梧,笑意晏晏的看着他。
“抱歉抱歉,可是等得心急了?”
谢予辞去蹙眉看着她明显比之前苍白了许多的容颜,沉声道:“可是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不顺之事?你受伤了?”
他上前一步,本欲探手试一试卓清潭的脉象,看看她是否受伤了。
卓清潭一怔,旋即飒然一笑,无奈的轻轻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
“我没事的,并不曾受伤。”
谢予辞却还是不太相信的模样。
他上下打量了她片刻,然后神色格外认真的看向她。
“清潭,你先前说过,再不会骗我。”
卓清潭闻言微微一顿。
下一瞬,轻叹着笑了笑:“你啊,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真的没骗你,我很好,秘境之事,业已解决完毕。”
她微微偏着头,微笑继续说道:“不过,宿风谷秘境阵王中心处被玉化的弟子数量多了些,足有二十几个之多。我自己无法将他们带出,我们回去通知澹台阁主来接他门中的弟子们吧?不过,兴许过一会他们便自行醒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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