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看了安罗浮一眼,道:“若要言此......那谢予辞亦时常出入我的客房,你是不是也要觉得我与他之间不甚清白检点了?”
“当然不是了!”
安罗浮当即大声道:“她们如何能同师姐相提并论?师姐一生行得端做得正,济世救民除妖卫道,素来是正道楷模,仙家典范。她们只是——”
卓清潭冷冷打断他道:“她们只是什么?你是想说,她们只是妖吗?”
安罗浮登时一顿,他沉默一瞬,忽而低声道:“师姐,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但你知道我的,我只是一时......心中不忿,并非折辱她们的意思。
......若她们有一日遇险,只要她们是一心向善、不曾为恶的好妖。那我亦会挺身而出、拔剑相助,但是......但是......”
他略有些苦恼烦闷的皱起眉头,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述清楚。
卓清潭却轻声替他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心地纯善且心怀正义,只要她们的心地是好的,那么不论是人是妖,你具会挺身相护。
但是,也正因她们的身份,你亦无法轻易放下戒备之心,与之平等相交,是也不是?”
安罗浮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是。”
卓清潭淡淡一笑,长叹了口气。
是啊,仙门百家弟子,从小受到的教导便是要除妖卫道,护卫苍生。安罗浮会有诸如此般的顾虑,她其实亦是理解。
就好比......当年的凶神谢予辞。
明明他只是一个洒脱不羁的少年,盖因生而为凶神,便要被漫天仙神所轻鄙,亦被妖物凶兽所戒备。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同类。
似神非神,似凶非凶,便不会有任何一方,真正将他当做是自己人。
谢予辞似乎永远都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也永远都在用那一身风流孤傲来掩饰天地不公赋予他的无限寂寥。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
错的不该是一个人的出身,而是一个人的所言所行。
那些生而为妖、生而为凶的精怪凶兽们,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卓清潭忽而极淡的笑了,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是她错了。
当年的往圣帝君权柄通天,神力无边,持身甚严,济人以宽。
那时的往圣帝君,俯仰无愧于天地众生,处处以三界苍生为己任。
——任谁来说,都要叹一句,她是九重天上当之无愧的最为宽仁悲悯、恩施天下的帝君。
但是,往圣帝君生来尊贵,她诞生之初便是这天地间最最尊贵的圣神。
她的一切悲悯,一切仁慈,一切博爱,皆因她生而便具神格,生而便是神明。
所以,哪怕往圣帝君再是如何的恩慈三界、再是如何的慈悲为怀,她也始终被自己与生俱来的身份所局限住了。
——因为,她从来不曾想过,去颠倒这三界秩序,让神、仙、妖、凶、人,不再因为他们与生俱来的出身,而被定格一生、束缚一生、命运起伏一生。
她,从始至终,都是在神的角度去看这苍生。
说来可笑,生而至圣,神谕苍生,是旁人趋之若鹜、求之不得的荣耀。
可是,当年那位与生俱来,便端坐于三界至高无上神座上的往圣帝君,却曾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不做神,她......又能做什么呢?
而她,又是谁呢?
“太阴幽荧”不过是她两仪至阴神力原相之称,而“往圣帝君”亦不过是圣神帝尊亲赐、九重天众仙赋予她的尊荣和仙号。
其实,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没有姓名的人。
天生的神格,赋予了太阴幽荧无限神性和悲悯,却也让她永远都只能是神明。
她能做到处事公道公允,让三界有冤可申,申之得偿。
但她却从未想过,为什么她生来便是神明?凭什么她生来便可主宰苍生?
直到那日,九千余年前的东海之滨、仙山岱舆......
她靠在圣神帝尊太阳烛照的怀中,忍耐着那股令她尚且颤栗的剧痛,茫然的看着天边夕阳将落。
天色欲晚,昏暗橙红的日光,正如那时神之陨落万丈光芒。
在她神格尽毁、神陨道消之际,她似乎忽然便明白了。
什么上神?
什么仙君?
什么凶煞?
什么妖邪?
什么凡人?
......原来,她其实只是她啊。
那个既妄图护卫苍生,亦希翼孤守仙山、护一个名叫钧别的少年此生无忧、顺遂终老的她。
原来,至纯至净的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亦有一日会被一介凶神“度化”。
她从一位无悲无喜的神,终被“度化”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懂忧喜、知情浓的世俗“俗人”。
但是,此情哪怕刹那,身死亦是不悔。
世间本无两全。
大爱小情,背道而驰,身死道消,情丝不倦。
于是,她在最后一刻,不惜将周身神骨寸寸震断,再一截一截的抽出!
以元始上神两仪至阴神圣的太阴幽荧之神骨,缔造了这个足以令凶神脱胎换骨、洗去满身浊沉的天道法阵。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晚到她已无力改变这天道和三界的秩序,更无法改变不同族类之间的屏障和阶级。
......晚到......她似乎也只能护住那一个人了。
而到那一刻,不管他懂她或是不懂她,这些其实都已不再重要了。
不管他恨亦或是不恨她,她也“不能”再去在乎了。
她若犹豫,满盘皆输。
法阵既成,九千多年时光业已度过,成败只在此一举,她只能功成。
谢予辞,对不起。
我知你心里有怨有恨,所以,你一直便像现在这般就很好。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好,也永远都不需要知道什么。
既然要恨,那便恨得彻底、恨得坦荡,恨得......毫不犹豫。
只有你能坚持到底,我才能狠得下心,坚持下去。
坚持下去......骗你到底。
骗到你......再也不会被混沌初开天生而来的凶煞之力和鸿蒙紫气,纠缠折磨的那一日。
卓清潭忽而看着安罗浮,极淡的一笑,她轻声道:
“罗浮,你是出身正派的仙门弟子,而晚青姑娘和灵蓉姑娘确实是妖。你从小受到仙门训导,一时半刻之间,师姐不会强迫你去改变什么。
但是,我却希望你今后看待她们时,能再公允一些。她们都是心思纯善、单纯可爱的姑娘,如果不是妖,我想,你亦会很喜欢她们的性情。”
安罗浮沉默一瞬,虽然还有些纠结,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师姐。”
下一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眉头又皱了起来,道:
“不对啊!她们若是只想向天界仙君借几分仙缘那也倒无妨,但是她们若要以色诱惑天君,这便是犯了天条吧?那个灵蓉,我总觉得她怪怪的,前两日还......”
......前两日还言语轻佻的调戏于他,说他......可爱有趣什么的。
那表情简直浪荡无状!
好似调戏良家女子的淫贼一般。
安罗浮突然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有些面红耳赤说不下去了。
卓清潭闻言却“扑哧”一声笑了。
她笑着笑着,似乎牵扯到了心脉的伤处,于是轻轻蹙眉,强忍着笑意道:
“犯了什么天条?怎么,现在连九重天的天条你都知道了吗?我师弟如今当真了不得了。”
安罗浮皱眉道:“师姐,我可不是跟你玩笑。旁的女妖也就罢了,这两个女妖却不同,她们对着谢仙君时一个温柔小意,一个热情如火,我还是觉得她们不安好心,你可别太相信她们了。
至于天界的天条吗......我虽然不知,但是戏折子里都有写的嘛,神仙是不能有情的。”
卓清潭当即淡笑着摇了摇头:“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掌籍堂中典籍曾有记载,九重天上的仙君并不忌讳有情,只有因私情偏颇、贻误公事才是犯戒。
你啊,平日里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戏折子是不是羽浓拉着你去看的?我记得她平日里便最喜欢这些。”
安罗浮疑惑的蹙眉问:“......是吗?神仙有情并不犯戒?我怎么不记得哪本典籍里这般详细记载过这些?”
卓清潭淡笑着答:“当然,还不是你读书时不够认真,难道师姐还会骗你不成?”
安罗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先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旋即,他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瞪圆了眼睛道:“师姐不对啊,就算天上的仙君有情并不违反天条,但是媚人心魄的妖怪插足破坏旁人的感情,亦是无耻至极!就算她们此举不违天道,却失了凡间道义!我下次再见到她们,非得——”
卓清潭却皱眉,轻声打断他道:“她们插足破坏了谁的感情了?”
安罗浮瞠目结舌道:“当、当然是谢仙君和师姐你的感情了!”
卓清潭微微一默,她抬头静静看了他一眼,旋即长长叹一口气。
“......谁告诉你,谢仙君和我有那种私情了?”
安罗浮犹犹豫豫的,似乎并不太敢正视她,但却还是忍不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这种事哪里还需要旁人来告诉我啊......罗浮又不瞎。”
“什么意思?”
卓清潭挑了挑眉。
她蹙眉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所以,其实你是觉得我和谢仙君之间......所以,你看到旁的女子与他亲近,便这般怨怼不悦?
罗浮,你往日素来稳重,守礼知进退,并非是如此浮躁之人。可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你当局者迷,失了分寸和温厚?”
安罗浮皱眉沉声道:“师姐,你错了,当局者迷的并非是我,而是师姐你自己。
谢仙君待你本就与旁人都不相同。不对,他待你何止是与旁人不相同?简直是......”
他蹙眉想了想,才道:“简直是他的一双眼里,便只能看得到你一个人。
每每你们同在一处空间中,他的视线便始终牢牢落在你的身上,旁的诸人诸事丝毫无法分去他一分关注。
说起来,谢仙君许是爱屋及乌,便是连我和父亲都跟着沾光了。”
卓清潭微顿,阻止他道:“行了,别胡说了,我累了,你且先去别院中的演武场,寻其他仙门弟子们练剑,功课不可荒废。”
谁料,安罗浮沉默一瞬,居然难得的固执了一次。
他皱眉沉声道:“师姐,罗浮并非胡说,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我早便发现了,只因我是师姐的师弟,谢仙君待我便比待其他仙门弟子的态度亲厚许多,待我父亲也十分有礼。”
卓清潭安静了一瞬,淡淡解释道:“那是因为他十分欣赏你的性情和安世叔不畏人言的品格,你亦曾在无暇镇仗义相助过他,他自然待你更亲厚几分。”
安罗浮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道:“师姐,你在怕什么?”
她......怕什么?
卓清潭一愣,一时之间无法找到自己的声音。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少年。
少年已经十五岁了,他们这对双胞兄妹本是她师父端虚宫楌桪宫主座下年纪最小的弟子。
但是不知何时起,这个十五岁少年居然已长得那般高大。
当他如此严肃的看着她时,恍然已经是副大人的模样了。
安罗浮定定看着她,再次轻声的问道:“师姐,你到底在怕什么呢,你本是那般聪慧睿智、玲珑玉透的一个人。这种连罗浮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我不信你会看不出来。
......可是,你为什么不敢承认,谢仙君待你就是不同的?”
——你又是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待谢仙君,亦是不同的呢?
他的后半句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卓清潭却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她喉间一涩,好半响才轻轻道:“罗浮,你不懂。”
安罗浮点了点头。
“是,我确实不懂。但是我不懂也没关系,师姐你总是会教我的。”
卓清潭忽然偏过头去,将整张脸背过去,然后轻轻惨然一笑。
她怅然若失的道:“罗浮,我与他之间,此生绝无可能。”
若她这次有幸功成......那便说明,她又一次成功“骗”过了他。
况且,她此生恐怕亦是短命早夭之相。而他也再不会原谅她,她也没有时间等他的原谅。
安罗浮皱眉。
“师姐,若他还是之前那个来历不明、身世存疑的怪异少年,我自然不会让他随意接近师姐,免得你被有心之人利用欺骗。
但是既然他的身份实则乃是天界仙君,而师姐,你又是端虚宫数千年来天赋一等一的天之骄子,你们为何绝无可能?
就连师父亦说过,你有如此天资,是极具仙根仙缘之人,将来必有望得道成仙、位列仙班。我也看得出,师姐对他亦非寻常。
——既然如此,师姐又为何对这份感情如此避之不及?”
第128章 纡尊降贵
这一次卓清潭沉默的更久了些,她的视线依然落在那册孤本典籍上,但手中的书页却久久不曾翻动。
片刻后,她忽而道:“罗浮,你还小,不懂感情的复杂,亦不懂这世间七情八苦之贪枉。
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要有一个结果,亦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有好的结果。
我和他之间的事......这很复杂。你不要再管,更不要再自作主张插手干预。你懂吗?”
安罗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半天都没有回应。
卓清潭抬起头静静看他,加重了语气,再次道:
“懂吗?”
安罗浮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低声回答道:“......懂了。”
其实......他并不是很懂。
但是,他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关于谢仙君和他师姐之间的事,师姐其实也并不需要他真的“懂”,只是让他不要“捣乱”便好了。
安罗浮心里憋闷的厉害,但是师姐说的也对......
对于谢予辞和她师姐之间的事,他终归是局外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掺和或者左右旁人的私事。
他有些泄气般,一时之间放空了思绪不知说些什么。
一室茶香,伴着翻书时的沙沙作响,居然忽而令他升起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而此番寂静中,他忽然听到卓清潭淡淡问:“你既见到了晚青姑娘与灵蓉姑娘,想必定是也见到谢予辞,他这两日在做什么?”
安罗浮小声在心里嘀咕道:......你不是说你们之间没有私情,绝无可能吗......
既然没有私情亦没有可能,干什么要关心他在做什么啊?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还是乖乖的回答道:
“谢仙君带着那名叫晚青和灵蓉的两只大妖,一起与家父出门了。”
卓清潭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书页都被她不小心捏出了一道痕迹。
她眼底厉芒一闪,豁然抬头沉声问道:
“他们是与安世叔一起出门的?去了哪里?九晟山吗?”
“对、对啊......”
安罗浮有些被她此时的反应吓到,他怔怔的点了点头,回答道:“兖州府附近的几座深山,父亲这几日均已带门中弟子们清查完毕。
今日,他便打算再回九晟山一趟,将九晟山附近的几处山脉再探寻一番,以防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妖物,重阳佳节时会惊吓到前来登山登高的百姓们。
不过在离开别院前,父亲他们正好遇到了谢仙君带着他那两个新收的灵兽出门,他们听闻父亲要去九晟山一带除妖,便十分的感兴趣,于是两方人马便一同出行了。”
他愣愣的看着卓清潭霍然凝重起来的神色,不解的道:“......师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安罗浮皱眉不解的问:“莫非......是那两个妖物,啊不是......我是说,是晚青姑娘和灵蓉姑娘要对家父不利不成?”
卓清潭回过神来,见他想偏了开始担心起了安品晗的安危,遂缓缓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安世叔应该不会有危险,你不必担心。”
安罗浮这才松了口气,他笑起来时眉清目秀,十分明朗。
“那就好,我就说嘛,就算她们二妖当真心生了什么歹意,但总还有谢仙君在呢,定然不会纵容她们惹下什么祸事的。”
卓清潭下意识再次捏紧了手中的孤本手抄。她深深垂下头去,掩住眼眸深处那抹一闪而过的忧色。
罗浮还是太天真了,以为有谢予辞在,便万无一失。
殊不知正是因为有他在,才更有可能发生捅破天去的大事。
他们不明白,若是谢予辞的所图所想,当真便是为了提前拿回当年被她用神骨为引、封印于凡间四大秘境中的力量,那才会造成最可怕、最不可预估的严重后果。
卓清潭蹙眉。
自她恢复记忆以来,她面前的谢予辞,便始终没有展现过深刻怨怼和仇恨之情。
九千多年封印之苦,他却一如当年那个明媚不羁的少年。
......这才让她更加看不透他。
他究竟是心底真的并无那么深沉的仇恨,还是已将那份对圣神帝尊、对她、对九重天的滔天恨意深埋于心底,毫无破绽的掩饰起来了?
若是前者,那他若有一日提前取回神力,三界许是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后者......
不知面对拿回全部的混沌初开天地至凶至煞神力,且拥有足以毁天灭地、重塑三界的鸿蒙紫气之力的谢予辞,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可否还能一战?
若是往圣帝君太阴幽荧还“活着”,二圣合力死战,兴许可以拼个鱼死网破,立斩谢予辞于凡间。
可是,太阴幽荧早已“死”去,昔年上古元始阴阳二圣神,而今只剩其一太阳烛照。
就连如今天地间,两仪运转不休的天地至阴之气,都是依靠九千多年前她在东海之滨耗尽神力历时三百六十余年所设的天地法阵来维系的。
更何况......哪怕往圣帝君太阴幽荧未曾身陨,她宁可自戕,亦不会斩杀谢予辞于剑下。
卓清潭忽然有些伤感的笑了笑。
也不知将来有一天,她身死道消之际......谢予辞是否能明白,不论是前世的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亦或是今生的端虚宫弟子卓清潭,都不会真正意义上去伤害于他?
理智中,她希望他永远都不会明白。
这样他便能永远活得痛快,活得洒脱,活得自在。
但感性上,她有时又会自私的想,若是日后他有一天能有一丝一毫感知到她待他的心意,她便再没什么遗憾了。
不对,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亦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这本来就是她选好的路。
九千余年前,往圣帝君太阴幽荧选择的路,她来替她走完。
卓清潭轻轻靠向背后的靠枕,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的点了点。
她思忖着,其实现在倒也不需要想太多,就算谢予辞今日带着晚青和灵蓉一同去了九晟山,想来不过是提前看一看罢了。
以安世叔一贯谨慎的为人做派,既说是去巡山的,那便只会去巡山,断然不会歪了十万八千里、带他们靠近冥王沟秘境附近。
况且,她尚且在几百里外的兖州城郊别院。
谢予辞哪怕使用障眼法分身瞒过安世叔,偷偷去了冥王沟秘境,想来亦是拿那秘境结界毫无办法的。
想通此节,她便再没有那么忧思顾虑。
果不其然,不到傍晚,谢予辞就老老实实的随着九晟山掌门安品晗,带着晚青和灵蓉一起回来了。
谢仙君似乎是终于消了气,也闹够了别扭脾气。
时隔三日,他居然“纡尊降贵”,再次驾临了卓清潭的小院儿。
第129章 计划出行
卓清潭蹙眉看向面前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灵蓉,一时之间有些陷入了自我怀疑。
“什么?你说要去哪里?”
......她没有听错吧?
卓清潭蹙了蹙眉,下意识攥了攥佩戴着“涂雪碧”的那只手。
难道,她因为佩戴“涂雪碧”时间太久,导致六识感应更差了些、听力都不甚灵光了?
灵蓉闻言当即“啪”的一声,喜滋滋的大力一拍桌子,十分豪迈的扬手道:
“卓清潭,你没有听错!你,我,他们,咱们要出去游玩了!如何?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很想法?也十分的懂生活?”
卓清潭闻言下意识的轻轻蹙了蹙眉心,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斜斜依靠在茶案旁、含笑饮茶不语的谢予辞,然后又看了看虽未如同灵蓉这般激动,但是同样眼底带着一丝愉悦盎然的晚青......
然后,她轻轻挑了挑眉,了然的淡淡点了点头。
“既然贵主仆已然商量好了,就不必再来问卓某了,诸位自便就是,在下并没什么意见。”
灵蓉听到这话“咦”了一声,她疑惑的撇了撇嘴,不太满意的问道:“你在说什么呢?什么主仆啊?那都是忽悠哄骗那些仙门之人的权宜之计!谢予辞才没有与我们施咒签定灵兽血契嗷!
再说了,本姑娘怎么可能去做别人的灵兽?他想得美,便是谢予辞也是不行!”
卓清潭眉眼间含笑,神色略带了一丝揶揄的看她一眼,旋即轻轻摇了摇头,佯作怅然的道:“是吗?那倒是可惜了。”
灵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什么可惜了?可惜什么了?哪里可惜了?”
卓清潭神色淡淡,一本正经道的说:“可惜了,灵蓉姑娘的原形那般珠圆玉润、玉雪可爱,谢予辞未能与姑娘签订灵兽血契,是他的遗憾和损失。”
谢予辞和晚青当即笑了。
灵蓉却还未听明白,她先是得意的一昂首,喜滋滋的大声道:“那是自然!本姑娘——”
说着说着,旋即又忽然察觉这话哪里不对,声音越来越小。
她迟疑的看了看卓清潭那张格外冷清宁静的容颜,怎么看都觉得卓清潭实在不像是会打趣旁人的样子。
于是,她有些疑惑的问:“卓清潭,你这......你这应该是在夸我吧?该不是在损我吧?
我告诉你哦,你可不要跟我耍什么滑头的!本大妖生起气来可是十分凶恶的!”
卓清潭闻言,轻轻笑着,好脾气的点了点头。
她微微偏过头看她,几缕松散的发丝闲适的垂落于如雪似玉的绝美侧颜上,眼底是一片温和舒缓的笑意。
除非是在极少数她震怒之时,否则她的神色一惯是这般温温和和的。卓清潭是一个极少将骨子里的锋芒外漏的人。
此时的她亦是如此,看起来分外真诚和煦。
她含笑道:“怎敢,在下只是一名小小的凡间修士,如何敢戏耍灵蓉姑娘这等气度不凡、修为高深的妖中翘楚。”
晚青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忍不住轻轻掩唇笑了。
她起身先是给谢予辞面前刚刚饮尽的茶盏再次满上了一杯清茶,然后又在茶案上放置的另外一只空着的茶盏里,浅浅斟上六分茶水。
旋即袅袅起身,行至房间窗前的矮榻旁,双手递与卓清潭。
灵蓉听罢卓清潭的回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脸上倒是十分认同的模样。
“......我想也是,料想你也不敢。行吧,看在你如此诚心夸赞敬服我的份儿上,等咱们到了宿州,我自会好好罩着你的!”
卓清潭接过晚青递来的茶盏,转头轻轻颔首,向她低头致谢。
待听到了灵蓉的这句“等咱们到了宿州”时,动作却忽然一顿,她停下举杯至唇边的动作,微微讶异的看向灵蓉。
下一刻,她又微微蹙着眉,转头看向不远处笑意晏晏的垂首饮茶的谢予辞。
卓清潭静静与谢予辞对视了一瞬,缓缓开口问道:“......莫非,卓某也要与诸位同去宿州?”
谢予辞放下茶盏,只是他还尚且未及开口,灵蓉便已经瞪着眼睛,抢先一步回答道:
“嘿?瞧你这话说得多新鲜啊!不带你同去,那我们三个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寻你聊什么家常?你又不是我们的谁,难道我们还需来报备行踪不成?”
卓清潭微微一怔,居然真的要她同去?
谢予辞慢慢拨弄着腰间悬挂的压襟所用的白玉佩,淡淡开口道:
“宿州府距离兖州府并不算太远,乘坐牧云舟飞行两个时辰便可抵达。
况且,牧云舟行驶途中十分平稳,途中并不会颠簸,你亦可在牧云舟上稍作休息,不用担心身体会吃不消。”
卓清潭顿了顿,她微微蹙眉看了看面前的三人。
她倒是不担心路上辛苦,只是好端端的,他们为何突然萌生了要去宿州的念头?还要带她同去?
灵蓉也就罢了,性情好动又活泼,一贯是想一出是一出。可谢予辞和晚青......
卓清潭敛眉沉默了几息。
不过......宿州府在兖州府的南边几百里处,而九晟山却在兖州府以北几百里外的亳州。
宿州与亳州两地之间南辕北辙、方位正好相反。
此时,他们忽然生念嚷着要去宿州府,想来与九晟山冥王沟秘境之事并没有什么相干。
既然可以借此离九晟山更远一些,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卓清潭只略一思忖,便轻轻点了点头,淡淡道:“想来‘谢仙君’也没有给在下第二个选择。既然如此,那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予辞闻此轻笑一声,他歪着头道:“‘卓仙长’果然聪慧过人,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卓仙长’身负仙门百家第一俊秀之名,当真是当之无愧的能屈能伸。”
卓清潭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揶揄调侃。
倒是晚青想了想,含笑向她解释了一句。
“卓仙长,我们此行目的地,乃是宿州府地界上的第一大城,长春城。长春城地处北地最南端,气候相对兖州更加暖和许多,十分适宜仙长调息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