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by顾九洲
顾九洲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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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予辞垂手而立,面露嘲讽,目光凉凉的看着他。
圣神帝尊神情肃穆,一声沉喝。
“帝君!两仪至阴神力助我结阵!”
太阴幽荧微微一顿。
祂缓缓抬起头,最后一次正视谢予辞的清朗如画眉眼。
祂不断用自己的双眼,认真描绘此时谢予辞眼中的屈辱、不甘、恨意、痛楚、挣扎,以及一丝......他自己尚且无法自抑的眷恋。
对不起。
......对不起。
太阴幽荧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有心的神明,有生以来却第一次体会到何为锥心之痛。
祂缓缓注视着谢予辞清澈如写意山水的眉眼,最终还是缓缓抬起双手于胸前。
太阴幽荧双手结印,淡金色的无上至阴神力从祂额中元神和双掌中涌出,将祂周身笼罩。
这片刻的刺目金光,亦是祂的屏障,替祂遮掩住了潮湿的双眼,掩护了那两行如霜雪般清澈的泪水。
原来祂也会有泪,太阴幽荧不禁微微怔忪。
原来祂的泪也是温热的。
淡金色的无上至阴神力,与身侧明黄色的无上至阳神力交融相汇,向谢予辞急射而下。
太阴幽荧似是不忍般阖上了那双微微潮红的双眼。
而谢予辞便始终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他心如死灰,眼中一片死寂,定定看向结印于元神后又将手指指向自己的太阴幽荧。
他如此认真,似乎是想记住祂最后决然无情的模样。
不料此时,一声娇喝伴着一个青碧色的身影突然飞身挡在谢予辞面前。
“——别伤我主上!”
来人单薄的身影旋即被天地两仪阴阳神力击飞,那两仪神力势不可挡,在击飞她后,居然依旧直奔谢予辞而去,重重将其笼罩!
“——小青!”
谢予辞被两仪阴阳神力所控,见到那抹青色身影时,沉寂如水的视线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太阴幽荧豁然睁开双眼!
祂当即分出右手的一股神力,接住了身受重伤、险些被打下南天门的晚青。
晚青虽为仙兽腾蛇,但如何能抵挡得住九重天两位神圣合力一击?
即便是连半神之身的谢予辞都不行!
她当即口吐鲜血,眼神涣散,心神具恸。
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她的仙灵居然当场尽碎。
“晚青!”太阴幽荧蹙眉喝道。
祂左手继续施法助圣神帝尊造就两仪神力封印,而另一只右手,则分出一部分神力,奋力稳住晚青的伤势。
“腾蛇?”
圣神帝尊皱眉:“吾记得,九重天上只有一条腾蛇,正是记名在帝君濯祗仙宫名下。她因何不在濯祗仙宫,反而来此搅扰主君施法,甚至口称这凶神为‘主人’?”
太阴幽荧本就神力不稳。
祂一边要维持封印法阵,一边要分出精力救护晚青,已是强弩之末。
那口被祂反复压下两次的鲜血,此时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噗”的一声,从祂口中喷涌而出。
太阴幽荧神体激荡之下,一时之间居然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勉力维持神力。
然而此时,被困于两仪神力中的谢予辞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焦急的看着晚青的状况,担心道:“小青,你怎么来了?”
晚青想向他爬去,却终于力竭无法动弹,虚弱的断断续续说道:“主、主人,我收到你的......信笺,却久不见......你归来,所以......上天来寻你。
我方才......都......都听到了......帝君祂居然是......这样阴险深沉之人,我们......看错了祂。
你别......别伤心,我来接你......回家,我们不......不要......祂了。”
谢予辞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他轻轻喃喃道:
“小青,对不起。百年前我离开岱舆,承诺会带祂一起回家。是我没有履行承诺,失约于你。”
“主人,小青不怪你......我们回家,可好?”
谢予辞哑声笑道:“回家?是啊,岱舆终究只是你我的家,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帝君的家在西极濯祗仙宫,不在岱舆,更不在鹿归涯。”
“......我们错了,错的离谱。”
太阴幽荧脸上惨白一片,神力激荡、心力交瘁下,一缕鲜红再一次无法控制般从唇畔缓缓溢出。
祂控制法阵的左手也不可控制的轻颤,神力晃荡不安,阵法的光芒也微微淡弱。
“幽荧!”
圣神帝尊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传声道:
“你可是反悔了?谢予辞究竟是活还是死,具在你一念之间。”
太阴幽荧猛的闭上眼睛。
祂长长的睫毛像脆弱的蝶翼,微微颤抖。
一瞬之后,再次坚定的微微摇头。
祂将元神中的神力施法祭出,更加强大的两仪至阴神力从指间急射而出,再无半分迟疑。
谢予辞捂住额头元神,他痛苦的大叫了一声,那是神识中记忆被消除时钻入脑髓般的痛苦。
他忍着脑海中剜心刺骨的剧痛,声音沙哑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滔天恨意。
“——太阴幽荧!你封印我之神力,将我打回原形,这些我具不恨你,怪只怪自己生而难容天地!但是,你凭何抹除我一生记忆?
我谢予辞,护你千年,我情坦荡,敬你于心,从无虚假!
难道你与我相识一场,这千年种种过往,在你心中便那般不堪吗?以至于你恨不能将关于我的分毫痕迹都一一抹除。”
太阴幽荧心中大恸,祂死死咬住自己牙关,睫羽颤抖不休。
谢予辞那一声声痛不欲生、恨意难消的斥责,像是一声声惊雷炸裂在祂心神脑海,可是祂却一个字都不能说。
他那份如斯强烈,如斯深刻的恨意,此时深深刺痛太阴幽荧的心。
今日之前,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二人会沦落到如此境地。更不曾想过,谢予辞有一天会用这般仇视愤恨的眼神看着祂。
但是,祂不怪他。
此为祂过,祂合该......万劫不复!
两仪至阴至阳神力封印大阵已到最后关头,圣神帝尊奋力聚起最后神力,狠狠击出,冷冷喝道:
“萤火之光,与月争辉,当真可怜又不堪!”
“——轰隆!”
谢予辞一顿!
他周身神力和记忆,在这瞬间被两仪至阳至阴神力彻底击碎消融。
他的身体旋即也逐渐开始透明,最终集成一颗玄紫色的穷奇神胎。
而他最后一刻,视线都未曾偏离太阴幽荧身上半分。

第64章 殒神钟再鸣
明黄与淡金两色神光大盛,包裹着这颗穷奇神胎,直直坠落九天,扎入东海之滨。
“主人!!!”
晚青声嘶力竭的发出一声大喊,但终归气力不济。
她缓缓阖上了双眼,也失去了意识。
太阴幽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祂周身簌簌发抖,抖动的频率大得惊人。
仿佛祂整个人,下一瞬间便会四分五裂、彻底撕裂一般。
太阴幽荧勉力将一缕神力注入晚青身体,助她稳住伤势,然后终于重重倾倒,跪在地上。
然后,祂轻轻一挥云袖,晚青的身影,旋即也消失于南天门外。
圣神帝尊蹙眉看向晚青消失的方向,冷冷道:“帝君,腾蛇触犯天规,背主投敌,本该押赴堕神汀,受五十六道九天玄雷、魂飞魄散之刑。你一向公正,莫不是要徇私。”
太阴幽荧轻轻喘息几瞬。
好半响祂才勉强找回一丝气力,轻声回答道:“帝尊,腾蛇虽天生仙胎,但生性不驯,德不配位。既然方才两仪神力已致其仙灵破损,失去仙身,化为妖蛇。那么本君再将其打回蛇形,丢至其初生之地,着其重新修炼,再经凡尘八苦之痛。此罚亦不轻,此罪可消,不算徇私。”
祂强撑起身体,面无表情的缓缓站起身来,仿佛又变回那个三界倾慕、端华清绝的九重天帝君。
太阴幽荧面无一丝人色的轻轻道:“帝尊,若您没有其他诏令,太阴幽荧,自请贬谪于九重天。”
圣神帝尊微微蹙眉:“帝君,你此乃何意?”
祂轻轻笑了笑,那笑意不抵眼底,苍白的脸上不见悲喜。
“帝尊,本君曾言,此事过后,将亲自镇守凶神神胎于东海......西极濯祗仙宫,自此再不入主九重天。”
话毕,祂双手结印,元神中祂此时仅剩的最后一缕神光一闪,九重天极西的濯祗仙宫,登时被一道耀眼的淡淡金色光芒笼罩。
“往圣帝君!”
圣神帝尊喝道。
但是太阴幽荧却丝毫不为所动,片刻后祂眉间元神处神光消散,九重天极西的琳琅仙宫居然刹那间变成一片沃土平川!
九重天上,自此......居然真的再无西极濯祗仙宫!
太阴幽荧施法完毕,唇边勾起一道极淡的笑。
“如此也罢,此后经年,前尘变迁。青山已随晚风去,我于沧海化桑田。”
祂喃喃说出一句,便再也无力自持。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双目失神,直直向后倒去。
太阴幽荧元神激荡,神力溃散势如洪水倾颓。
而祂元神中那颗本属于谢予辞的“穷奇珠”,此时居然因为祂的神力溃散,而被祂的神体所排斥,突如其来从祂元神中疾射射出,直直从九重天掉落凡间!
只是此时此刻,即便是圣神帝尊太阳烛照,亦无暇分心注意到它。
只因......
“——轰!”
刹那间,九重天堕神汀畔那伫立数万年的殉神钟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短短三月余,殉神钟居然响过两次!
“——幽荧!”
圣神帝尊瞬间闪身在祂身边,在祂坠地前最后一刻托住了祂如枯木残叶般单薄的身体。
他的声音中,难得显现一丝慌乱。
太阴幽荧用力的、缓缓的眯着双眼,却似乎始终看不清眼前这天地。
祂视线迷离模糊,终于陷入黑甜。
而“穷奇珠”中所记载的镜像到此,便已算终结。
卓清潭亦再度被拉回了宿风谷阵王幻境中。
她的三魂七魄犹如在狂风中漂泊无依,失魂落魄的怔怔看着幻境中的钧别。
而此时,钧别也终于吸纳看完晚青交给他的“穷奇珠”中的部分记忆。
但是,谢予辞、晚青二人在“穷奇珠”中看到的过往,却与卓清潭又有所不同。
圣神帝尊在与往圣帝君单独密谈之时,封住了往圣帝君元神中那枚“穷奇珠”。
因此,谢予辞和晚青看不到穷奇珠被封印以后发生的事,卓清潭却因找回前世记忆,记得清晰分明。
钧别此时仿佛不欲生般死死握着穷奇珠,捂住额头、声声喘息重如雷击。
卓清潭喃喃:“原来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宿风谷阵王幻境中的故事还在继续。
晚青含泪看着虽然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但却一脸死寂的钧别,或者说是......恢复记忆的上古凶神谢予辞。
“主上,你如今都想起来了,往圣帝君并非表里如一,和光同尘,光风霁月之人。
她冷心冷清之至,实乃天地间最最伪善之人,以丝缕温存困你数千年,根本配不上主上的情之所向、坦荡热诚。
一千多年前她是这般,一千多年后的如今,她亦是如此,利用指使您为九重天卖命,您万万不可再深陷迷途!”
谢予辞眉心微蹙,沉默的看着远处山脚下袅袅升起的炊烟,许久没有说话。
“主人!”晚青蹙眉叫他。
谢予辞醒过神来,他认真的看了看晚青,突然轻轻道:“一千多年过去,居然连你这个小丫头都长大了,我险些认不出你。”
晚青沉默片刻,轻声道:“这般久的年岁,小青亦不再是当年仙山岱舆里,那条无忧无虑的小腾蛇了。”
谢予辞记起前尘,他回头蹙眉问:“你本是天生仙胎仙兽,如今为何会是妖蛇之态?你的仙灵呢,莫非......是千年前为我挡下那一击时碎了?”
晚青神色中带着一缕恨意和偏执。
“主人,当日你打回原形神胎、抹去记忆封住神力,打下了东海之滨。而我当时仙灵已碎,亦被往圣帝君打回原形、丢去了葬修山。”
谢予辞却微微蹙眉,轻轻摇头。
“这不可能,祂......她不会这般对你。”
晚青一脸的不可置信。
“主上!您别再傻了!她能那般对你,又怎么会放过我?”
谢予辞沉默一瞬,还是摇了摇头:“......那不一样。”
“我身负鸿蒙紫气,又是上古凶神,她自然心中憎恶厌恶、恨我欲死。但她身为帝君,倒算公允。你本是仙兽,她绝不会这般对你,想必其中还有隐情。”
晚青眼中含泪,她愤然大喝道:“她能有什么隐情?主上,您就是数千年来习惯了,习惯将她想得那般好。其实她不过是恨屋及乌罢了,恨不能我们主仆一道消失于三界!
当年我身负重伤,被打回蛇身,在葬修山修炼数百年才得以再化成人形。此言半点不假!”
谢予辞不再说话。
那份九重天堕神汀神殿少年神官钧别的“少年清澈意满志,天上人间第一流”的意气风发,仿佛一夕之间消弭不见。
少年神官的一世无忧,终究还是留不住。
他神色中再没有那份独属于钧别的清澈如洗,安然若素。
深色沉沉的眸光里,千年前被蒙蔽、被欺骗、被封印、被抹去记忆的愤恨不平,像是一股凝在他心头的鱼刺,上不去、下不来,令人五内俱焚,郁郁难平。
太阴幽荧,为什么?
谢予辞突然单手捂住自己的脸,笑了。
太阴幽荧,你欺骗于我也好,蒙蔽于我也罢,但是为何你偏偏就不能......骗住我一辈子呢?

晚青擦了擦脸颊上了泪水,她哽咽着继续说道:
“主人,您还记得吗?葬修山的名字,当年还是您取的。只是后来年代久远,凡人们传来传去忘其本名,渐渐称呼它为‘藏秀山’了。谁知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让我在此山中寻到了您的‘穷奇珠’!
虽然,我始终找不到您,但见此物心中也是一份念想。不成想老天有眼,我们主仆终于重逢。
主人,若不是你如今依旧被往圣帝君的虚情假意所蒙蔽,其实我是不愿让你记起千年前的伤痛过往、再想起这个虚伪之人。但是我却不能看她再这般继续利用你下去。”
谢予辞听到此处,脑中突然想起一件先前被他忽略了的极其重要的事。
他神色一凝,旋即放下捂住脸的右手,神情肃穆的转身问:
“等等,先前我脑子很乱忘记问你,你是如何在凡间藏秀山寻到穷奇珠的?我明明将它……将它遗失在九重天了。”
他及时吞回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晚青疑惑的看了看谢予辞掌心的穷奇珠,闻言也有些困惑。
他们二人其实并未看到谢予辞被打落南天门和晚青昏迷之后的事情,自然不知道“穷奇珠”为何会遗落。
他们更加不知的是,其实正是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以责罚为名,从圣神帝尊手下救下晚青。
晚青蹙眉:“主上,难道这不是您被圣神帝尊和往圣帝君打落凡间的时候遗落的吗?”
谢予辞深深凝眉。
这当然不是。
这颗“穷奇珠”本该在圣神帝君太阴幽荧的元神里,养护她的元神、助她修复她元神中那道极易致命的裂纹,绝不该在凡间的一座凡山中重现。
......难道?
他突然讽刺的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看来,你居然憎恶厌烦我至此。只因它本属于我,哪怕是可以救你性命的法宝,你亦弃之如履迫不及待的丢弃。”
谢予辞自嘲的轻笑一声,他缓缓抬手,将“穷奇珠”放在自己额头间。
那离开主人良久的“穷奇珠”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格外急切的瞬间没入了主人额间。
一道玄紫色的强悍神力,自他额间迸发而出,他遗失千年的神目终于归体。
片刻后,谢予辞睁开双眼,轻轻摇头笑了。
“我真是傻,乍闻穷奇珠不在你身上,居然还会担心你是否安康。我倒是忘了,千年来你端坐岱舆濯祗仙宫,受三界众生崇敬朝拜,又怎会过得不好。”
他的声音太小了,晚青一时没有听清,于是她蹙眉问:“......主上,您说什么?”
谢予辞轻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忽而发现,自己属实蠢笨,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倒是不亏。”
晚青听了这话立刻皱眉恨恨的说:“主上,您说什么呢?您天资聪慧生而不凡,如今这般境遇,完全就是那往圣帝君阴险毒辣,利用你的感情。她当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当年这般,现在亦是如此。假模假样美名曰传道受业教化您长大,实则是为继续洗脑蒙蔽于你、让你此生都为九重天卖命,当真其心可诛!
如今九重天和岱舆您都不能再回去了。依我看不如就此留在藏秀山,安安稳稳与我和灵蓉他们过日子。
我们再造一个‘岱舆’出来,造一个一千多年前、那个属于咱们的‘岱舆’,可好?”
谢予辞眼底深处,是一丝遮不住痛楚:“再造一个‘岱舆’吗?再也不能了......”
晚青不解:“为什么?”
谢予辞沉默一瞬,轻声道:“如今的我,再也没有当年那股一腔孤勇的尽头,去亲手再造一个‘家’了。”
“家”这个字,如今于谢予辞而言,实在沉重。
他曾用百年时光,不辞辛苦,用心细细揣摩一个人的喜好。
想其所想,爱其所爱,控制自己的言行,不敢丝毫行差踏错。
还不厌其烦、尽善尽美的造就一个心中的“家”。只为那人片刻展颜,笑容相待。
但如今,只要想起曾经自己心中所有的美好与温暖,在那个人心中不过是一场为了苍生大义的委曲求全,他便觉得仿佛压制不住自己心里想要毁天灭地的恨意一般。
过往所有沉甸甸、刻在他骨子里的爱,仿佛都化成世间最为伤人肺腑的钝剑,一下一下拉扯着他的神魂,让他此生不得善终。
晚青焦急的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
“主人,你可以的,我们可以的!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慢慢一定会放下的,会忘掉的,小青也一直会陪着你!既然我们斗不过他们,那我们便躲得远远的!”
谢予辞沉默片刻,却突然笑了。
“躲?我为什么要躲?”
晚青怔怔的看着他。
“......主上?”
谢予辞抽回被她抓住的手臂,淡淡交代道:“小青,你先回藏秀山去,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待我事毕,便回来寻你们。”
晚青一愣,下一秒她神色大变,两只手并用猛地扑上去,将谢予辞抓的更紧了。
“不行!主上!你是不是还要回濯祗仙宫找她?我不许!
当年你便是非要去九重天寻她,这才落得现今这般结局,你当下还不肯清醒吗?”
谢予辞神色淡淡的推开她,正色道:“小青,我此时很清醒。
我不瞒你,我的确是要回一趟仙山岱舆。但并非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自己。”
晚青不解的问:“为了......主上你自己?”
“不错。”
谢予辞眼底忽而闪过一丝狠厉,他轻笑一声,神色冷漠的道:
“昔日岱舆的一房一舍,都是我一砖一瓦所建。仙山中一草一木,都是我用心栽培而活。
她厌憎于我、诓骗于我,却又占据岱舆一千多年,甚至连自己的天宫都搬下九重天。
……但我却不能让自己花费百年时光,用尽心血所建的‘家’,再被人作践糟蹋。”
晚青蹙眉,她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
“可是主上,如今往圣帝君的濯祗仙宫坐落仙山岱舆,其间有众多天兵天将和仙官仙娥驻守。
更何况,就算没有九重天的守卫,您如今神力被封,我们依然不是往圣帝君的对手,如何能将岱舆抢回来呢?
万一惊动了九重天上的圣神帝尊,他们若是知道你恢复了记忆,恐怕会痛下杀手,这太危险了!”
谢予辞却狭促的笑了笑,他挑了挑眉。
“谁说我要将岱舆抢回来了?”
晚青不理解的看着他。
“主上,你既忍不下这口恶气,又抢不回来岱舆,那还回去做什么呢?岂不是自己看着更难受吗?”
谢予辞耸了耸肩,他轻笑一声道:“抢是抢不回来,但我却能毁了它。”
晚青闻言一顿。
她蹙眉看向谢予辞,缓缓问道:
“主上,您到底要做什么?”

谢予辞笑容冷冽,带着一丝寒芒,他曼声道:
“如今的我自然无法抢回岱舆,但若我激起自身全部神力,想来除了那座从九重天上搬下来的濯祗仙宫外,岱舆仙山上其他当年我所建屋舍、所值草木,都能被击成粉碎,化作废墟。”
他轻轻掸了掸云袖,漫不经心道:“我不会再心软。不该往圣帝君拿的,她从此便休想再从我这拿走半分。
她不是想要岱舆吗?那我便还给她一个,只有一座濯祗仙宫的岱舆。”
晚青闻言十分担忧,她紧张时不自觉会摆弄自己的发辫。
“可是主上......你闹出这么大动静,届时又岂能全身而退?”
谢予辞却轻轻嗤了一声。
他偏过头看着她,眼中是她千年前再熟悉不过的骄傲不逊。
“别忘了,我乃半神之身,曾可同上古上神一战。
若是之前我自然无法破开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共同设下的神封。但如今‘穷奇珠’归位,我至少可以破开一半的封印,拿回自己曾经一半的神力。”
“——而这一半的神力,便足以助我摧毁仙山岱舆,并逃之夭夭。”
谢予辞态度坚决的将晚青赶回藏秀山,晚青无法,只得一步一回头的离去。
待晚青离开后,他单手结印施法。
作为九重天堕神汀神官“钧别”时,谢予辞便已经天资不俗远超于人。
而此时“穷奇珠”归位,他体内如今神力大盛,与做钧别之时更加不可同日而语。
施法瞬间便已身至千里之外的仙山岱舆,谢予辞静立于濯祗仙宫往圣帝君宫殿的殿门外。
然后,毫不犹豫的伸手推开殿门。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怯弱的、不敢丝毫违逆帝君心意的少年了。
殿内入目一片荒凉的气息,仿佛久无人居住,悄无声息,空冷寂静。
他蹙眉,原来太阴幽荧当真如嘉荣所言,近几百年并不在濯祗仙宫中居住,而是在鹿归涯,不是为了躲他的托词。
谢予辞轻嘲的一笑。
当年他作为钧别时,鹿归涯始终被往圣帝君封印,太阴幽荧也从未离开濯祗仙宫。
他在仙山岱舆受教多年,甚至都不曾知道仙山中还有鹿归涯这么一处景致。她便这么担心他看到鹿归涯的景致,想起来什么吗?
而在他授命被赶往九重天堕神汀历练之后,往圣帝君恐怕才敢解开鹿归涯的封印吧?
听闻如今她倒是常年待在鹿归涯闭关,当真可笑。
谢予辞缓缓踱步进内殿。
他漫不经心且毫无敬意的随手翻弄着往圣帝君御案上的一摞文书,里面大多都是些无聊的冗长的三界政务。
想来是往圣帝君在鹿归涯批阅完毕,由仙娥们送回大殿,等待九重天的仙官来取走的。
突然,他动作微微一顿。
原来是发现了一本被包裹的格外细致的空白文卷,应该是太阴幽荧私物,只是不知为何夹在了一摞政务中。
想来是处理杂物的仙娥粗心所致。
谢予辞随手将包裹文卷的锦缎扔在地上,翻开了它。
文卷似乎是往圣帝君的随笔随感,只一行字尔。
谢予辞蹙眉看着上面那行格外熟悉的往圣帝君的笔迹,轻轻念道:
“——予君了断长相辞,此别相忘不可思。但求此生无悔过,碾作清风两行词。”
他心中一震,忽而生无限荒谬之感。
旋即喑哑的自嘲一笑:“你为我取名‘钧别’,原是这般意思——‘予君相辞,此别不思’。
......谢予辞,予辞,钧别,君别。原来事到如今,你想起我这个人来,除了‘了断长别’,再无一丝一毫悔意。我又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他看到御案上那个他前些时日亲自跑遍九州寻到的上等白玉,为天界办差之余一刀一刃细细雕琢镌刻而成的镇纸,只觉得一股真心被戏耍轻辱的耻辱,油然冲上心头。
他左手手指微动,一股神力将桌上的白玉镇纸击飞在地,“啪”的一声,碎了一地,就像那个曾经名叫“钧别”的少年,懵懂卑微又可怜的真心。
“——何人在殿内?”
原来是嘉荣上仙听到动静赶到了。
她冷着脸推门而入,待看到里面长身而立、如临风玉树般的男子背影便是一愣。
“......钧别?”
嘉荣上仙面带惊喜之色。
“你怎么回来啦?又下来办差吗?”
她旋即却注意到地上碎了一地的白玉镇纸,当即“啊”的一声轻轻惊叫出声。
“此乃帝君爱物,钧别,你怎么这般毛躁,这让我可如何向帝君交代。”
谢予辞缓缓转过身,将视线静静投在她的身上。
是她......?
那株在岱舆得道升仙的小小嘉荣仙草。
而今已位列上仙之高位,是濯祗仙宫中仙阶最高的仙官,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九重天西极濯祗仙宫的小小仙娥了,还被他叫了多年的......“姑姑”。
他沉默一瞬,忽而笑了。
“无妨,这镇纸不过是无关痛痒之俗物,她不会在意。”
嘉荣上仙轻叹了口气,她笑着摇了摇头。
“帝君宽厚,自是不会因看守仙宫不利而责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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