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燃并不擅长等待,他很快低嗯一声,当作重复,“不愿意?”
余烟眼里,闪过不经意的恍惚和眷念,人却始终定在原地。
裴燃皱眉,打量她一身狼狈却仍死倔。转身要走,但等他撑开伞面,女人带着湿冷的气息靠近……
上车后。
余烟手抵在真皮坐垫,指甲紧紧向内陷进。
裴燃陡然弯腰倾身,离得很近很近,唇角有轻微弧度。
余烟不知怎么,浑身的劲卸掉,空调的暖意,让她僵掉的知觉回笼。但她还是冷,大着胆子先一步揽住他脖颈。
眼里茫然,澄澈,无畏。像是十年前照片里那样,这女人真挺傻的。裴燃这样想着,低笑道。
“安分点,还没到呢。”
他只是替她系上安全带,又绕到另一边上车。
前头还坐着司机和助理,明显不自在,特意调亮灯,咳嗽两声。
车内很宽敞,但裴燃并没有装什么挡板的癖好。
“抱歉,我冻糊涂了,好冷。”
余烟适应完车内光线,也有些窘意,裴燃递给她一张毛毯。
转头吩咐,“去望山公馆。”
余烟僵着脊背,不敢瞥向他,盯着前头雨刷一下一下刮过玻璃,车子一路向城南去。
公馆是一幢小别墅,环境清幽,背靠一座并不高的山,远望像隐在一片密林之中。
进屋后,除了哗啦雨声,很少听到别的喧闹。
裴燃随手拨动一个开关,整屋的灯光都渐次亮起。
很中式的风格,有些年代感。
空气加湿器吐着轻烟,雕花屏风和花梨木家具。瓷器摆件与墙上书画,遥相呼应,种种都透着股禅意。
余烟在玄关,大致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未免过分正经和空冷。
“家里老人帮忙装修的。”
裴燃解释,不过他很喜欢也是真的。除了市政楼,惯常乐意住的,便是这里。
他又拉开鞋柜,指着一双老式红底透明凉拖鞋,女款的。
余烟一愣,闷闷穿上,就听见头顶冷声补充。
“何婶的。家里阿姨。”定期过来打扫,或者他住这里时,也会帮忙料理餐食。
“哦。”除了这双,也没别的。
余烟进入客厅,发现别有景致,屏风后,推门出去是露天庭院。
裴燃开了暖气,才转进卧室换了件干净衣服。出来就看到那女人,又站到雨中,不觉沉声叫她。
“余烟。”他眉头明显紧皱,女人淋了雨也浑不在意,“到屋里来。”
她怔愣地立在庭院之中,听到裴燃声音,才小步折回。进来时,她身上雨水滴到实木地板,一滩水渍。
“还嫌淋不够。”
余烟眼神留恋,仍看着外面,只说,“院子挺好看的。”
从前她在海城,也租过一个小房子。那院子比这窄得多,但也挺叫她喜欢,养了许多绿植。
裴燃的院子,自然精心打理过。
假山岩石,造了溪流往下浇灌,池中有鱼有荷,边上芭蕉叶丛,被雨淋湿,翠绿鲜妍依旧,但叶片被打得耷拉下去。
“先去洗澡。”裴燃又扫过她身上别人的印子。
余烟听出些命令口吻,身形一滞,她攥紧掌心。
“要是实在讨厌……就算了。”
讨厌什么,她没明说,但就是堵着一口气似的。
“你确定?”裴燃低声冷哼。
透着些笃定,余烟有种被拿捏的无力感。
他换了件深色棉质长袖衫,干燥整洁,不像她这般狼狈。他总是高高在上,而她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余烟又在他眼中看到那种傲慢。她肩头颤抖,觉得这人实在可恶,但又没有办法。
她只能自我厌弃般,把自己送到他面前。
但即使如此,她并不被动,好似只要她主动,她就不是卑微的那一个。
余烟满身雨水,故意贴上去,弄湿他衣服,又仰头够他唇角,但他太高了,即便踮脚,也难。
软软的,微凉的,女人的唇,嗑到他下巴上。
她有些泄气,但仍追问,“要不要继续?”
裴燃有一瞬怔愣,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他揽住女人的腰,低垂头,两人的唇才勉强碰上。
余烟被带到身后老式沙发,夏天的缘故,只铺了一层薄软垫子,有些恪硬的慌。
她被裴燃眼中欲色吓到,临时又怂又忸怩起来。
“要不,我还是去洗澡吧先。”
裴燃一侧眉尾微动,抚着她后颈的力道,加重了一些,“晚了。”
湿衣服跟黏在身上一样,有点难对付。
裴燃耐心不佳,滚烫的大掌,碰到女人后背肌肤,又被耽误。
“不好意思,业务不熟。”
余烟埋在他怀中没应,过了片刻,仍没解开,只好伸手帮他,碰到粗粝指节,她的手被他恶劣地握住,后面还是摸索着挑开。
他低笑出声,在她耳边格外清晰的说了一句。
“受教。”
外边穿林打雨,细细簌簌,时而急,时而缓。
屋内暖黄色,庭院的光照却稍冷白,她偶尔侧头撇过,一时不知自己像他池中畅游的鱼,还是边上晚夏的荷,开得极盛,但已有凋败之兆。
渐渐地,感官起伏完全不由她掌控,眼神开始迷离四散。翠绿的芭蕉,被夜雨层层浇灌……
后半夜,余烟在柔软的床上清醒。
漆黑之中,裴燃在阳台抽烟。她摁开床头灯,裴燃掐了烟进来,面上已恢复斯文模样,但没往常冷淡。
“睡不着?”
“有点口渴。”余烟嗓子冒火,声音明显嘶哑。
“哦。”裴燃笑,似有愧疚,“等着。”
他替她拿了杯清水,女人吞咽几口,又试着开口。
“可以帮我调下浴室水温么?我想去洗澡。”
“哦……好。”
还以为她累到没力气才放过,裴燃眉尾微动,压下念头。
等他调好水温叫她时,余烟的手刚从包袋抽出,裴燃不以为意,只是拿起旁边钢笔,也塞了进去。
“还是你留着。”
余烟没应,但也没再倒腾,将包拢好放在一侧。
裴燃明显有被取悦到,唇角藏着笑。
女人洗澡很慢。
裴燃将床头玻璃杯里女人喝剩下的一点水,也全喝尽,原以为能忍耐,但等到她出来,他眸子又着了火似的。
余烟套了件他的宽大衬衣,她的湿衣服,这会怕还躺在客厅地上。
她脖颈白皙中透着点粉,热气熏的,腿也嫩生生露在外面。
余烟一愣,有点避开他目光,“头发还没吹干……”
裴燃仍把人往……
“呆会我帮你吹。”
余烟抵着他胸膛,并没那么好商量,她目光扫过空掉的玻璃杯,有些抱怨,“怎么还没够?”
裴燃忍得辛苦,但他并非无度纠缠的人。
一把将她拉起,找出吹风机。余烟正要接过,被他摁了摁。
“我来。”
柔和的风一点点吹着头皮,她头发厚而密,裴燃倒显出好耐心,五指在她发间穿梭,难免碰到她后颈耳侧,带出一些薄红。
……她的身体总是很敏感,但并非完全生涩,也非初次……
介意吗?算不上吧。
这女人即便真惦记他十年,他也没有资格,要求她为他守身如玉。
况且,长成她这样,这些年显然不缺乏追求者。
只是他总觉得讨要不够………………怪叫人沉溺。
余烟尽量不去介意他指尖的挑动,没话找话,“你那庭院,平时常打理吗?”
外间雨势变小,从阳台仍能瞥见庭院,夜色凄清,池水泛着微微波光。
“嗯,何婶会找人布置,换季就会翻翻花样。”
“可惜,那岂不马上要拆掉。”
这场雨过后,快要入秋。
“应该是,会把植被景观换成应时节的,秋天的话,也许是枫树。”
何婶会安排,他偶尔转转,也觉得赏心悦目。
“哦,我在想,那两条小鲤鱼,离了池子,该不习惯吧。”
裴燃莫名听出别的意味。
“那池子倒留了两年。”开池没多久,鱼儿就养进来,他也不讨厌,“要是你喜欢,多养着日子也没什么。”
他关了吹风机,一时寂静。
但或许是他语气里的纵容,余烟凑过去啄了一下他唇角,显出点开心。裴燃受了邀请,无须再忍耐,两人又黏在一块。
途中,余烟轻咬耳朵,又问起,“你喜欢吗,那两条鱼儿。”
“嗯。”裴燃并没思考太久,“银色那条挺好看。”
“……”余烟晶亮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裴燃并没察觉,朦胧灯光下,是女人阿娜的身体。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扫过她的脸,险些被艳色迷惑的瞬间,莫名闪过发小程秉言那句荒唐之词,[没她这张脸带劲]。本来无意追究的心,还是因为太具体的想象,充斥些怒气,失了分寸。
“嘶。”余烟不知他怎么了,低叫,“裴燃………”
听到讨饶,裴燃又几乎瞬间冷静,安抚式地吻了吻她额头。
“不是银色,是淡粉色。”后来余烟小声念了一句,“燃哥,你记性真的好差。”
她在夜晚灯下,都看清了,一尾金一尾浅白,过分浅的那条,乍看像银白色,离近会发现是淡粉色。
裴燃失笑,答非所问,“嗯,应该早点认出你。”
不该让她等这么久。
余烟明显僵硬,撇过头不去看他。
裴燃满身的汗,又去捞她。
“陪我去洗澡?嗯?”
他托手从绵软的枕头里,拨她面颊,指间湿润,竟触到泪痕。
心口似被刺痛,“别哭了,不闹你,好好睡一觉。”
余烟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间,窗帘被拉上,隔绝了外界。
封闭空间里,欲望被无限放大。两人身体极度渴慕彼此,难分难舍。
每一次清醒,又会很快被裴燃带进无边缱绻之中。意识散漫游离,任由躯体沉沦……
白昼也不知过了多久。
厚重的窗帘背面,也透出日光。
她陷在柔软的被子里,一时怔忡,听到裴燃在门外讲电话。
“……你先让程叔放宽心……他提的这块,确实也值得考虑,等我……”
余烟拉开门,还有些困意,低声问。
“有工作吗?”
她意识到时间或许已经不早,虽然是周日,但裴燃大概很忙。
但他拉过她手腕,摩梭两下,又朝电话那头吩咐。
“……先等等吧,挂了。”
女人的唇有丝干裂,也是被折腾的。
他垂眼吻上去。
余烟猝不及防,身子不由后倾,被他从颈后圈住,指节托着她下巴。绵长的吻,她呼吸一紧,好一会才得解脱。
裴燃冷硬的五官,带了些缠绵的欲念,“没有,,陪你。”
余烟有些难为情,浑身软绵绵,胸口起伏。
他眼里闪过笑意,“清醒些了没?”
“嗯。”
“一点了,饿不饿?”
“嗯。”
他有些不满她敷衍的回答,故意凑近。
“很饿?”粗重的气息落在她耳畔,藏着点别的意味,余烟僵硬地别过头,身体却软得不行,腰被揽住,她的手也紧紧攥着他小臂。
“……”
“好吧。冰箱里有食材,不知道余律师厨艺如何?”
裴燃看清她白净的面上,有些倦容。
余烟显然没什么力气,“要不,还是叫阿姨来?做饭我不太擅长。”她想说点外卖,又怕裴燃挑剔。
律所工作餐,很能对付,她空闲时才偶尔进厨房,其实也能做些家常菜。但两人极尽亲密,也仅限于情欲发泄,做起寻常妻子才担的活,未免奇怪。
她回绝得很快。
“行吧。”裴燃有些可惜,但很快松口,“要是累,再去躺会,好了叫你。”
他只当她累极,没有勉强。余烟倒头又囫囵补了个觉。
等他过来叫时,余烟想着做饭的何婶在。
“我想换换衣服。”可能要找脏衣服套上。
“没人。”
被裴燃拦住。余烟出了房间,仍莫名心虚,好在阿姨已经回去,少了许多尴尬。
她应该受不了别人的目光吧。明明裴燃也还没交女朋友,但她不想惹出麻烦。
这间公馆,像是造了一场梦。
脚下虚浮,踩在实地上也不真切。被裴燃看到,轻松将人抱起。
“晚些冷了。”他催促。
余烟没挣扎,只是不习惯,有些担心地揽住他脖颈,到餐桌前,才松开。
只是寻常面食,余烟倒不知道他这样简朴,有些意外。
“看我做什么。”裴燃递了双筷子,“尝尝。”
碗里飘着清油不显腻,搭配蔬菜叶,还有肉片,切得很薄很薄,还是挺费功夫的。
不过味道算不上好,余烟没吭声,实在饿极,吃完只剩一点汤。
裴燃挺满意,又给她一碟切好的水果。
“去沙发那。”
余烟哦了一声,看到木质沙发,红了耳根。但还是强装淡定,不过分回想。
她窝在椅背,戳了块雪梨入口。
嗓间涩意好转,净白的脸没着妆,眼下一点点清灰就很明显,昨晚没睡太实的缘故。
裴燃袖子半挽,收了碗筷,无法忍受脏乱,拿到水龙头下反复冲洗。
他动作生疏,但很讲究,洗洁精的泡沫,沾了满手,最后拿软毛巾擦干,才转出来。
撞见余烟有些迷惘的眼神,笑道。
“该有什么奖励吧。”
余烟还在怔愣,转而想到,那两碗面条,不会也是他的杰作吧。
她嗫嚅:“多谢款待,辛苦了。”
也不知道该有什么表示。
裴燃盯着她唇部干裂的起皮,沾了梨子汁水,泛着润泽。她不安时,会用上齿咬着下唇,秀色可餐。
屏风被推开,庭院光景一揽无余,屋内也亮堂堂。
难得放晴,天光照在芭蕉叶上,残留着将收未收的雨滴,晶亮亮的,异常耀眼。
“唔……”余烟被勾了一下腰,下巴搁在他肩头,盯着庭院景色,身子颤抖。
“别,太亮了。”
“那就闭上眼睛。”裴燃笑,热烫的掌心捂住她眼,黑沉一片,低声诱哄。
她鼻尖闻到柠檬姜的味道,与他实在不相配。
“燃哥,又不是我指派。”有些得理不让的娇气,是他甘愿。
裴燃或许倨傲,但对于他瞧中的,总是格外珍视,还带着纵容。
“嗯,是挺没道理的。”
他习惯做任何事带着目的,按理说非得到甜头不可。但面对她的抱怨,还是退让。
“那去院子里散散步?”替她拢了陇衣服。
“好。”
余烟笑了,扭身腰间剧痛,显些直不起来。
裴燃手没离开多久,又按了上去,“是我太过头了?”
他面有愧色,余烟红脸想解释,也不全是,腰疼是加班落下的毛病,她早期也挺拼,不然也换不来现在还算体面的工作,但是过劳加班,长期伏案看材料,久坐不动,特别伤腰。
受不得折腾,累极容易发作,休息得当就能恢复。
也算不上大问题,她张了张嘴,没多说。
裴燃单手差不多就盖住她的腰,替她揉了几下。
“重吗?”
“嗯。可以,好些了。”余烟如实答,气氛怪异。
裴燃索性让她翻转身,塞给她一个抱枕,用来垫在椅背,她拿胳膊枕着头。
男人厚重的双手,落在她后腰两侧,专心按摩起来。
庭院日光疏朗,她眸子低垂,看不到身后裴燃什么神色,安静的,有些沉醉的瞬间,她又瞥过院子里花草游鱼,闪过眷念……
裴燃问这话时,正思索,何婶是主宅分过来的老佣人,日后怕得换掉。
女人站在他身侧,盯着池中游鱼。他求证似的看了一眼,浅色那条真是粉色。
“啊?”余烟拉下他的手,笑意很淡。
“在想以后这间屋子的女主人,该是什么样?”
她说得坦然,裴燃面色却微沉。
余烟已经很有些想象,他的妻子,想必有十分的优雅,家世也足以匹配……
“还是你希望我常来?”
不过她并不想较真,未免煞风景,又随口跟了一句。
或许是几个月,一年,两年……但她如何能忍受,自己只是他沉闷生活的一剂调味或点缀。
裴燃眉头舒展,流露些许情绪,但仍有所克制。
“我以为你知道,我待你不同旁人。”
她当然知道他很好,但并不属于她,这已经不是从前自卑作祟,而是现实合该如此。
“嗯。”
她没想理论或争吵,低嗯一声。
裴燃心绪不定,又被工作电话催,语气不耐,“……什么事,非要我过去,有这么急?……”
他皱眉听那头汇报,目光仍钉在余烟身上。
余烟叹了一口气,被他看得心头发软,凑过去主动抱他,裴燃话头顿住,面色转晴,似乎才略满意一丝。
直到电话也被抽走,被她挂断,“别去,不是陪我吗?”
余烟仰头望他,眼眸闪烁,不似方才冷淡,也不知道谁先主动,又吻在一块,意乱情迷间,她咕哝一句,“去房间里。”
稀里糊涂,到了晚上。
裴燃又打了几个电话,重新安排工作。
余烟在廊檐外烘干机里,找到自己干净的衣服。
裴燃问起,“你和阿言分开多久了?”
“……”余烟一时也算不清日子。
“他如果为难你,我会找他解释。”后一句显然才是他想说的。跟了他,圈子里信得过的朋友,也没必要瞒着。
“你怎么说?”余烟倒有些好有奇。
“……大概是……我对你早有所图吧。满意吗?”
裴燃隔了些距离,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对她也像上瘾似的。
“别抽了。你不是讨厌吗?”
余烟走过去,摁住他的手。
“嗯?”裴燃眯了眯眼,却不忍心拂她好意,“好。”
“说起来,还是你起的头。早该戒了。”
余烟也赞同,“是的,我也觉得,挺不应该的。”
她自我反省完,也更清醒。
但他工作电话时不时进来,想要开口,几经中断,变成很低的一句话。
仓促但郑重。
客厅里古董挂针,指向晚上九点钟。余烟知道他放不下工作,她也该回去了。
“燃哥,院子要是翻整,鱼儿没去处,可以托人送给我。”
裴燃掐完通话,就听到这句。
他明显花了些时间,读懂话里意思。
然后惯常倨傲的脸上,露出一种轻谩,或许是用来掩饰失落。
“哦。托人?”
难不成一辈子躲着他,他咬字很重,他该感谢这女人的含蓄。
“你早想好了?”
余烟肩头颤动,低垂着头,她显然已经思虑良久。
“……”
一想到这女人怀着怎样的心情,同他厮混,裴燃险些没能克制住怒气。
但他收得很快,面上丁点情绪,也没了。瞬间又变得和平日一样,不近人情。
他将落在桌上的烟盒,还有打火机,随手拿起。
烟盒很新只抽了两三支,打火机也精巧,他把玩了两下,抽出一根想点燃,末了,觉得无趣,连带打火机,全部扔进垃圾桶。
电话铃铃响个不停。
“又在催,我过去了,你随意。”
他错身离开。
房子里更加空冷,垃圾桶里的东西,只觉得刺眼。同她一样,并不需要花费多大决心,就被他轻易舍弃了。
钟愫吞吞吐吐,难怪不关心她那晚去向,或许早就默认。
“妈,我不会嫁到乔家。”余烟再次强调,“你别做指望。”
钟愫皱眉,嘴里念叨,“这又闹什么别扭呢。”
“……”余烟纠正,“与其等乔家施恩,您还不如指望我工作顺利,多赚些钱,好让您过上好日子。”
钟愫不是滋味,余烟没理会,只当她还没习惯。
原以为,母女两人会因为这契机,长期生活在一起。
但余烟没想到,分别来得很快。
才半个月不到,乔家派人来接,钟愫并未犹豫。
某天她下班回来,公寓里已经空了。
她母亲只是给她发了条信息:【你渊叔来接,我回老宅了。不用惦记我,好好照顾自己。云池近来不顺,你有空可以开解他。】
余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和从前钟愫离开那个共同的家,一样。
她什么也留不住。
原来不论多少回,钟愫的选择都偏向那个男人。也许舍不得富贵,也许是舍不得同那个男人的记忆。
就像她有时,也会想起公馆里的一切,和裴燃有关。
程氏地产并购哲远,国资下场显然是背后推手,程氏摇身一变成为中字头企业。资金充沛,大手笔将哲远吞入囊中,重组之后,据说已经商量改名。
毕竟将成为未来对京市房产影响分量最重的集团,东城项目也顺利辗转到其名下。
这一变动声量不小,算是近期的新鲜要闻。
余烟在工作场合中,听人说起,才后知后觉,这一切想必都在裴燃预料之中。
程氏发达,连带程秉言地位拔高不少,表面更添风光,他后来找过她两次,很快被扒出。
“要不,还是你负责东城的案子,找小程总谈谈?”
原启明虽是询问,但明显想让她拿下合同。
“原总不是让我别动歪心思。”
“这不一样,上回乔总那事,你太不知道避讳,我不说两句,风气坏了。但程秉言你不是说,是男朋友。”
“分手了。”
原启明一愣,知道她犟脾气,“行行行,你不接,有的是人愿意。”
“我白替你急,平时瞧着工作卖力,脑子也拎得清,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接点有分量的单子,不是更好拓展?”
“不识好歹,下去工作吧。自己好好想想。”
余烟也知道利弊,原启明是在给她台阶,但她并不想掺和,“忙不开,让给其他同事吧。”
程秉言在公司新大楼,待了好几天,现在已改名中远集团,气派不少。
他知道裴燃今天也来,赶过去打了声招呼。
程父仍任集团董事长,裴燃代表中资方挂名,实则掌握核心话语,程家本就向来擅长打助手,东城开发蓝图早已擘画好,想必后续便利很多。
“燃哥,李哲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大概安排到下边做管理,裴燃并没插手,他接过财务递来的报表,掀了掀眼皮,“你关心他?”
“算了,反正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燃哥,多谢啊。之前小烟拜托我的事,也都解决了。”
“嗯。”
裴燃低嗯,手上翻动了一页。
建筑分包商,要分到好几家,乔氏只是其中之一,对整个工程来说,并不算什么。而且那女人的要求,只是让把对接人换一换。
没了李哲在中间,裴燃又默许,程秉言落实得很快。
“她和乔家什么关系?”
“小烟想帮她一个长辈吧,她也没多说,燃哥你也好奇?”
“没,还有事?”裴燃又显出不耐烦,撂下文件,“我得开会。”
“哦哦好。那我去找小烟了。”
程秉言老早就想找她邀功,车子开到她楼下,直接拔通电话。
“事情不是都给你解决好了?指给乔成渊了,应该知道动静了吧。对方难道没感谢你。”
“哦。”余烟脸色疲惫,入秋之后,有些感冒,钟愫走后,她隐约知道中间有人帮忙,乔云池失了抓手,在乔氏地位一落千丈,乔成渊资历深,又被重新捧到高位上,“多谢……我……我们,找时间,见一面吧。”
程秉言仍不满,“不如请我上去坐坐,我就在楼下。”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哦,那我走了。改天再找你。”
但程秉言走到门口,又折回,他脑子一热,把憋着的话全吐了,“小烟,我们重新开始吧。我爸催我结婚,我竟然脑子只想到你。”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可能是怕失去你吧。你越不在乎,我反而越舍不得,真奇怪。”
“抱歉。”余烟虽然道歉,但隐约知道,他或许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用道歉,我只是要你答应我。”
“……”
程秉言按捺不住,“哼,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你果然不屑一顾。”
“就那么喜欢燃哥?”
余烟手一抖,“你,,你说什么。”
“我他妈都看到了。”程秉言隔了这么久提起来,还是会觉得愤愤不平,“你可从来没这样对我。如今回想,就算你是为了接近燃哥,才利用我,也认了。”
“但燃哥你是指望不上的,裴家早给他挑好了未婚妻。你耗下去也没结果。”
余烟好像已经习惯,“我对他又没期待。”
岑浩向来和程秉言混在一块,但他去大楼没找到人,反而碰到裴燃。
“燃哥,那天雨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他不知当讲不当讲,又实在好奇,“燃哥,我好像看到你和余律师一块……”上了车,还挺亲密,叫他震惊。
“那个,哈哈哈,要是您真喜欢,哈哈哈,要不我找阿言说一声,让他趁早放手,余律师确实……和燃哥也挺配的。”至少当情人绰绰有余。
“不必,TA未必肯。”
岑浩听出这是确有情的意思,越发话多,“啊言少哪会不愿意,毕竟难得燃哥中意。”
“而且他跟余律师,两人清清白白,啥也没发生,其实也不怎么来电。言少单头热呢。”
也是后来,程秉言找他吐苦水爆料出的,难怪他老不甘心呢。
岑浩一个劲以为他顾及程秉言,不知道说的其实是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