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 by风雨忽至
风雨忽至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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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燃从电梯出来,没走几步,就瞥见角落里那一对。
他发小急急地凑过去,那女人身子瑟缩,小幅度仰头,吻落在脖颈,狠命的吮吸声响起……
啧,得留印子吧。
裴燃觉得冒出这想法未免可笑,他理了理袖角,径直去往内厅。
还是他发小眼尖,“燃哥,大忙人啊又迟到,都以为你不来呢。”程秉言也不尴尬,“给你介绍下,我女朋友余烟。”
“嗯。”裴燃从鼻腔里应了一声,隔着过道打量。
空气中有股味道,烈酒夹杂玫瑰香水的生涩与尖锐,怪腻人的。
女人大半身形被程秉言挡住,也不知是羞,还是着急,小声催促,“我真得走了。”
她略显僵硬地从程秉言怀中挣开,望向裴燃时,眼神有些惊诧和闪避。
“好吧。”程秉言无奈,“那燃哥你先进去,小烟还有事要忙,我送她楼下。”
裴燃点点头。等他进了内厅,里头一群大老爷们,谈起女人时,也嘴碎得很。
“带劲,言少的新女朋友,极品啊。”
“可不嘛,那腰细得…真怕走路都给折了。”
“俗气,除了长相身材,关键还是女律师呢。”
不等散场,裴燃兴致缺缺,叫了司机来接。
隔着马路,一抹曼妙的身影,站在打开的引擎盖前,在她车后50米左右,放置着故障警示牌。
她轻微弯腰,试图查看什么,显然一窍不通,有些泄气地拔动耳边散发。
裴燃坐在后排,从半降的车窗瞥见,女人裸露的一截腰肢,在白炽光路灯下,格外晃眼。
透着些…催人攀折的欲念,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这女人确实很美,超过以往围绕在他身边的,但他眼皮微动,按捺下念头。
司机重新启动,路口直行。
正要错过时,女人恰好回头,像是看见了他,过后却又蹩脚地装没看见。
这叫他眸子一沉,改了主意。
“停车。”
裴燃闷声吩咐车子靠边,他身量很高,几步过去,到了她面前。
女人起初有些心虚,她跟着阿言一样称呼他。
“燃哥。”她微仰着头,面上五官给人浓而不艳的感觉,因为妆不多,天生的底子好,“好巧,我还以为看错……”
说完,又跟了一句,“阿言没有喝太多吧。”
“嗯。”他倒想客气一下,但程秉言只说了一遍她的名字,没听太清,是姓许还是余来着。
两人之间,还弥漫着陌生的尴尬。
“我姓余,单名烟。”余烟善解人意,很有自知之明,“半路车子坏了,本来想叫阿言,但他喝酒了会不舒服,就不想折腾他……我叫了拖车公司,得等等……”
一等两个多小时,还真是,体贴男朋友?
“老何,帮余小姐看看。”
但裴燃既然下了车,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司机老何对车很在行。
“谢谢,太谢谢了。”余烟吸了吸鼻子,她吹了些凉风,卷曲的长发,随性地披散,直起身时,滑落了几缕在肩颈胸前。
正好遮掉了一些吻痕、指节的压痕,泛红得有些明显。
裴燃垂眼扫过,神色晦暗不明。
“今天真是太窘迫了,尽添麻烦……”余烟用客气掩饰不自在,边说边提着裙摆,离开车前。
一件简约的吊带长裙,服帖地包裹着她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腰部有镂空裁剪,露出一截瓷白的肌肤。
这女人从头到脚,修饰得很好,透着精致。
裴燃才看清,她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两指夹着未灭的烟,猩红的火花点点,是根细条的女士烟,烟雾很淡。
没等她重新放到唇边,裴燃莫名冒出一声低斥。
“掐了。”
余烟闪过惊讶,很快反应,“抱歉,我不知道燃哥不抽。”
裴燃过后才意识到唐突,但那女人已经听话地把烟扔进垃圾桶。
司机拿了工具箱在检查,两人等在路边。裴燃因方才的冒失,主动找了个话题。
“余律师,在本地律所?擅长什么官司?”
余烟听出是客套话,自嘲道,“工作而已,什么案子都会接触一些。”
说着报了律所名,裴燃还真听说过,一个女人能在那间律所站稳脚跟,倒是小瞧了她。
“据我所知,贵所在竞争东城的法律顾问,是余律师在负责?”
“东城项目啊?”余烟眼带疑惑,反应有些迟滞地摇摇头,“是所里另一位在跟。”
“哦。这样啊。幸好。”
“不然在这碰到余律师,还当是别有所图。”
余烟微愣,浓密的睫毛低垂。
也只有裴燃才有资本问出这话,见识过太多女人的搭讪伎俩,他有理由揣度。
而且这女人多看几眼,还是有破绽的,比如身上没有任何珠宝,太素了,想必出身并不好。
但等了片刻,裴燃有点后悔。
却听扑哧一声,“原来燃哥也爱开玩笑。”余烟补充,“我替律所工作而已,不用这么拼命。”
说完司机正好搞定引擎发动的故障,余烟钻进车里,逃也似的。
看在裴燃眼里,以为她不满被他轻视冒犯,带了委屈。
回去后,余烟洗了澡。
脖颈处被搓得通红,像沾上脏东西般。
她连夜发了工作邮件,把东城项目资料,转给了所里另一位同事,虽然因此可能损失一笔签约提成,但她更不想节外生枝。
原本她有信心,凭实力拿下顾问合同,但裴燃的话,让她很在意。
好闺蜜早等不及,发了信息问。
[见面了?]
余烟忙完工作,推开阳台,立在风口,拇指轻敲。
[嗯。但是他没认出我…]
闺蜜秒回,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失策了吧,亏你还担心吊胆。]
余烟轻叹一口气,暗想。
其实没认出,算是好事,不然更会被鄙夷吧。
但心底难掩一股失落。

第2章 兄弟的女人
之后一周,律所合伙人对余烟临时撂挑子,很有意见,扔给她不少棘手案子,全是吃力不讨好的类型。
余烟只能受着,干这行没背景,可能真的需要拼命。
“真是余小姐哇。下属不懂事,没有冒犯大美女吧。”
余烟没想到会碰见熟人。
仔细辨认,才记起上次聚会,程秉言给她介绍过。
这人竟是哲远老总,碰到他说不定能协商出结果,之前几次,全被搪塞回去。
“李总客气,不知下面和您反馈没,前年竣工的ZA项目,工人们一直没拿到薪资,只能委托我们律所……”
李哲人精似的,哪会不知道来龙去脉,但他偏偏顾左右而言其它。
“余小姐热不热?我觉得还是上回裙子好看。”
她工作时习惯穿衬衫和西装裤,是很刻板的律师形象。
“如果走到司法流程,未免对哲远名声不好,李总能否给些指示。”
“唉这事儿先别急,子公司业务我操心太少,听说是中间分包商出了岔子,哲远从不拖欠的。我看,等我回头好好盯盯……”
余烟听出敷衍,李哲凑上来,本不是为谈公事。
“余小姐,要不留个电话,日后也好联系。”
余烟递了张名片,上面有律所办公室号码。
“嗬,太见外了。私人电话不肯给?”
李哲心道这女人不识抬举,但这张脸真好看啊,明艳中透着妩媚,又不带什么攻击性,很好拿捏的样子。
“……”余烟躲避他上下打量的目光,“不太方便。”
“哦,难不成怕言少生气?余小姐,顾虑太多了,交个朋友而已。据我所知,言少的红颜知己,怕也不在少数,真说起来,荒唐事多着哩。”
余烟眼神清亮,闪过一丝笑意,竟没有气愤。
“我既然是阿言的女朋友,自然要相信他。”
李哲啧了一声,对她愈发觊觎。
就差把话说破,圈子里谁不知道言少三天离不了女人床,常换常新,没女人在身边觉都睡不好。哪会谈起正经恋爱,不扯淡吗。
“唉,像言少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对你上心,不过一时新鲜劲,他未必有定性。男人不到三十多岁,哪晓得珍惜二字。”
李哲仗着年龄,自吹自擂,言语圆滑,“改天我请客。余小姐要是肯赏脸,案子的事也好谈。”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
余烟心下反感,搜肠挂肚,正不知如何应付。
身后适时响起一道声音,语调漫不经心,透着些讥讽。
“呵,早说不必通知。李总果然忙不开身。”
这话把李哲吓得不轻,霎时脸色严肃。
“害,燃哥,您可算来了,这提早了不少时间啊。让老弟带您到处转转。”他也不管自己比裴燃大了三岁不止,腆着脸叫。
以裴燃为领头的考察组,从平台高架背面转出,也不知到了多久,他身后跟着几位下属干部,负责具体勘察。
一群人中属他神色最轻松,例行公事而已。
“没打扰李总吧。”
裴燃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余烟,说。
“不妨事,不妨事。”李哲心虚不已,急忙上前带路。
余烟被撇在一边,裴燃走到哪都是众星拱月的那一个。他没主动打招呼,余烟压下苦涩,追着他的背影盯了一会。
才去找老工人搜集情况,协商不成要走上诉,会很繁琐,她只能早做准备。
裴燃一行人转了20分钟就结束,李哲送到工地底下。
“这就是咱们大老板?头一回露面啊。”
不了解情况的工人窃窃私语,只见大老板跟供尊大佛似的,在奉承一位年轻人。
“咦,这年轻后生,好大的派头!”
“余律师,你见识广,瞧出是啥人没?什么来路?”余烟就在工人中间,但她哪有资格随意点评裴燃,“我也不是很熟悉……”
可这话落下没多久,被簇拥的裴燃,像才想起她这号人似的。
当时李哲正替他拉开车门,他置若不理。众人也被他气场镇住,不自觉让出道。
他步态悠闲,开口道:“要不一起,我送余律师一程。”
比起那晚的审视探究,这次裴燃的目光随意许多。他眉骨很高,眼窝深邃,脸部轮廓分明,自带矜贵感。
余烟有一瞬怔愣,男人优越的五官,离近了,好似要夺人心魄。
她其实知道,进了这圈子,总有机会同他见面,只是陡然收到如此邀请,竟有些情怯。
李哲在车子开远后,斟酌了半刻钟,吩咐下属:“余律师的案子,立马结算干净,还打什么破官司。”
“可是李总,您不是说拖着,咱们和分包商都撇清干系了,真上法庭,未必我们输。”
“闭嘴,照做就行!万一得罪姓裴的,得不偿失。”说完李哲没忍住,咒骂了一句,“即管兄弟,还管兄弟的女人,这他妈的是不是闲得慌,程秉言这小子沾了八辈子光。”
“……嗯嗯好,我知道了。”余烟挂了电话,就得知案子要撤的消息。
她小心觑了一眼并排而坐的裴燃。
“去哪?”对方并不邀功,只问。
“香缇餐厅,阿言订了位置。燃哥一起吗。”
裴燃吩咐完司机,只说,“不了,和阿言说一声,我还有事忙。”
“哦。那个,今天多亏燃哥,否则不会这么顺利。”
“客气,就当是我的赔礼。”
余烟连忙摆手,裴燃穿了件深色衬衫,气质更加沉郁。
两人一路无话。快下车时,他才出声,“没什么要问?你对阿言,倒挺放心?”
女人不都爱胡思乱想。
“呃。阿言不喜欢我追问这些。”余烟眉头微蹙,似有苦恼,末了挤出一丝笑,“我先进去啦,燃哥,阿言在等我。”
呵呵,这女人的爱还真是盲目。
算了,又关他什么事。

余烟脑子里反复闪过裴燃的话,刚才是对她的关心吗?她生出眩晕的错觉……
“……点了你爱吃的菜,我对你体贴吧,小烟?”
餐桌对面,程秉言说了一堆,结果发现自己女朋友,并没认真听。
他长得不差,周正明朗,又有名表品牌加持,一眼看过去正派得体。
“嗯,什么?”余烟回神,清亮的眸子聚集,“抱歉刚才——”
“余大律师,都下班了,还想着工作。”程秉言似乎很习惯,抢过话头,“所以,这周末又要加班?”
“阿言是有什么打算吗?”余烟没直接答复,而是挂上浅笑,她在程秉言面前,一向淑静。
“到福山岛海边玩两天,陪我去。”程秉言对她也一直好脾气,但今天有些强势。
不过是想着上回亲她,余烟没从前抗拒,倒觉得胜券在握似的,补充,“就这么说定了。”
“可是……”
余烟眼睛的形状生得极美,稍一流转,再配合不用画就浓淡得宜的眉毛,几分忧郁惆怅,就挺勾人的。
“唉,你也替我想想好不好,我真是你男朋友?”程秉言果然泄气,这女人总是抓心挠肝,轻易迷得他没了底线,“好几天又没联系我。”
他扫过女人身上白衬衫工装,她第一次出现酒吧,也这副打扮,和很多工作结束后疲惫的上班族一样,独自喝闷酒。
他从前绝不会,对这种看上去太正经的职业女性,有想法。
但余烟是例外,现在真叫他碰上软钉子。
“我明明一直在等阿言的信息呢。”
原本是他先抱怨,结果被她轻柔的一句话打回来,倒叫他心虚。
“你说过,再忙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
偏偏这女人记性也很好。男人想讨好女人,总爱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事实上他被新人缠得紧,腾不出空,但几天就腻了,才想起余烟。
“我……唉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主动找我。”他找完借口,又态度诚恳地保证,“下次不会了。”
余烟转忧为笑,程秉言顺势掏出一个小锦盒。
“打开看看,给你的。”
“?嗯好,谢谢。”余烟葱白的手指,没任何迟疑揭开。
这女人平静无波,面上一点起伏也没,下一秒。
“……哇,是耳环,很漂亮的颜色,我很喜欢。”
程秉言生出一种错觉,她的欣喜似乎只是一种礼貌??
“你是一点不怕,这里头是求婚戒指吗。”他见过太多女人对婚姻趋之若鹜,余烟的表现未免让他受挫,“虽然才认识两个多月,但你实在太好了,我很满意。”
余烟一愣,饱满的唇微张。
这女人外表瞧不出年纪,但该有二十七八,他猜的。在女人堆里混久了,他直觉很少出错,举手投足比他还要老练,成熟清冷,他确实有点着迷。
“小烟,你从前谈过恋爱吗?”
像是为了验证什么,程秉言问出口。他也猜测她大概忙工作或眼光高,感情生活单调,如今只能妥协将就,否则他如何能有机可趁。
余烟这会的心思,可没他百折千回,只是如实摇头。
“哈哈难怪,好吧,原谅你的迟钝了。”
他交过一堆女友,花在余烟身上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两人关系却没能更亲进一步,他先前觉得这女人飘忽不定,搞得言大少患得患失,最近才拾回点信心。
“听燃哥说,上次路上你车坏了,难为你体谅我。我不该冷落你,试探你,也不该怀疑你的真心。”
“我想小烟只是不擅长表达感情,往后我会多迁就你,相信我。”
这话说得深情,程秉言伸出手按住她的。
余烟一惯浅笑,听到裴燃才眸色攒动,“没事,我不计较的。阿言不用觉得抱歉。”
“那天幸好燃哥让司机帮忙,这回案子也仗了燃哥面子,阿言你说,该怎么感谢才好。”
“不用,我跟他熟,帮你只是顺手人情,道谢就生分了。你不如好好考虑,跟我去海边度假的事情。燃哥这人调子高谱大,一堆人等着谢他,也要看他给不给机会,你别凑上去自讨没趣。”
“哦哦。”余烟嘴上应着,手却不动声色地抽出。
正要以周末加班,拒绝他的邀请,却听程秉言口中没停。
“一群朋友热闹热闹,小烟,给我个面子吧。别再拒绝,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
他原本想二人世界,看余烟犹豫,才说组了局。甜言蜜语先哄她答应,反正去了之后,两天时间,总有亲近的机会。
“你不知道连燃哥,也都羡慕我有你这么个女朋友呢。”
而且带这样的女人在身边,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她太美了,矜持又得体,和圈子里那些顺着身家攀过的女人太不同。
“?”余烟脸颊微微泛红,“有什么好羡慕的。”
“他们都说你很美啊,燃哥最后也点头,还说女人的礼服,怎么能不搭配珠宝。看我疏忽的,这不就给你送来了。”
“原来是这样。”余烟不禁摩挲上那对耳饰,指甲盖大的红宝石,光彩胀满了眼帘。
“去吧,陪我去吧。你不去,燃哥他们要笑话我了,准有人以为我被甩了呢。”
余烟心念一动,听出其中意思,裴燃也会在。
“好。都听阿言的。”
程秉言笑了,心头舒畅,这女人清冷但温驯,说不定对他用情不浅。
可惜,真让他娶回家,犯不着,一时游戏还行,他玩心重,压根没考虑过成家……

余烟应了安排,程秉言立马订票,周六飞海岛,怕她反悔似的。
她抿唇轻笑,上飞机前一刻,心情都是轻松的,直到发现裴燃没登机,才生出些懊悔。
程秉言坐在她身旁,比平日还殷勤,却一直没说起裴燃。
还是前排同行的,问了一句。
“诶,燃哥不去吗?”
“啊。”程秉言才随口带过,“他早到了,在邻近市出差呢,刚好过去。”
余烟凝神,听到这句,又暗自喜悦。
一行人落地,星级酒店安排接机,余烟才进大厅,就看见熟悉身影。
裴燃穿了件休闲衫,不过他肩背挺阔,将衣服撑得利落有形。
对面谈话的,西装革履倒挺正式,有些年纪,举止很谦卑,频繁点头。
余烟不敢注视太久,前台小姐礼貌询问。
“您好,请出示下证件,为您办理入住哦。两位一起的吗?一间还是两间?”
话一落,身边立马响起戏谑调侃。
“言少,那还用问,肯定是一间情侣大床房啊。”
这群大多是程秉言的朋友,余烟和他们还不熟。程秉言虽被说中心思,但也不想显得太急切,试探道。
“去去去,要你们闲操心。小烟,别理他们,我听你的。”
余烟却很顾及他面子,回复前台,“自然是一间。”
意外的坦然,程秉言愈发受用,想入非非…她说这话时,没有半分矫揉造作,外人看来,仿佛两人早已极尽亲密。
裴燃走过去时,余烟正好接过房卡。
她笑意淡淡的,和人对视,瞳仁却清亮有光采。
裴燃有一瞬间觉得那抹光亮,还挺讽刺的。
那位谈话的西装老者,也一路跟过来,出声招呼。
“各位朋友路上辛苦了,不妨休息片刻。12点我已经安排了餐宴,全是本地特色菜肴,务必让我尽地主之宜招待一二。”
气度沉稳,有官腔,程秉言见裴燃不吭声,就先帮忙应下了,“有劳有劳,一定捧场。”
待老者离开,程秉言挑了挑眉。
“是这地市的一把手吧。燃哥也太有面儿了。”
也就他和裴燃讲话,不用顾虑太多,毕竟从小到大的交情。
程秉言一向没裴燃讲究,他不是精英出身,程父曾是裴家部下,因这层关系得了好处,后来程父转做生意,赚了挺多。
上面老爹能力强,倒显得他没什么大追求,平日就跟着混些应酬,热衷玩乐,名声并不好。
不少人明里暗里瞧不上他,表面客气全看裴燃份上,这些连他自个也心知肚明。
“兄弟我又跟着沾光了,这多不好意思。你住几楼?”
“19楼。”裴燃懒得和他客气,“呆会你们去,不用叫我。”
余烟就在电梯内侧,极自然地帮忙摁了19楼,接了一句,“燃哥已经吃过饭了?”
“得,不用管他,我们替他吃就行。”程秉言明显很习惯,替他回答,“燃哥顶讨厌应酬。”
“哦。难怪呢。”余烟眼睫又弯起轻微弧度,“那岂不是只和熟人吃饭?”
“也不一定。”大概是这问题挺无聊,裴燃轻哼,“看心情。”

石榴红的裙子,衬得她气色很好。
中途进来几个人,径直往她那边凑。另一方向,裴燃沉着脸,周身透着凌厉,叫人望而生畏。
余烟被挤了一下,程秉言喊她,“小烟,到我身边来。”
她往后退时,没注意脚下,被鞋跟绊住,低呼一声,险些摔倒。
当时裴燃离她右手边最近,是凭本能会抓住的支撑。
但她生生晃了晃身子,避免和他撞上。
还好后头程秉言,眼明手快,赶了两步,扶住她肩头。
“谢谢。”她站稳后,下意识道谢。
原本只是小插曲,但余烟发现,裴燃从头到尾面色不改,双手抱臂,一动未动。
她理解这是漠不关心的意思,闪过一丝黯然。
“跟我道什么谢,傻瓜。”程秉言笑,“摔了我心疼。”
余烟低垂着头,喉头干涩,无暇敷衍。
她不知道自己侧身时,还是碰到了裴燃,一缕长发尾尖擦过他手背。
裴燃鼻尖一直充斥着熟悉的玫瑰香,愈发浓郁,他对味道很敏感,连带有些烦躁。
“燃哥又不是外人。”程秉言以为她害羞,“不用太拘谨,他就是爱挂脸,你不会也怕他吧。”
“没有的。”余烟急忙否认,但刚才闪避过于明显,胡乱找了个借口,“燃哥看着有点凶,难免紧张。”
程秉言差点绷不住笑,“还从没有人这么形容他,小烟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裴燃何曾被女人嫌弃过长相,估计他自己都没听过这般评价。
毕竟平日里占尽优势地位,入耳的多是奉承话。
程秉言见他脸色不对,找话揭过,“燃哥,我看那位专程表示欢迎,饭局也是为你设的,不赏脸就算了,哪惹得你不满?”
“他肯请,我就要去?”裴燃说这句之前,有一声轻呵,“那我别指望休什么假。”
有些像负气话,但也实在傲慢,程秉言却不得不服,比了个大拇指。他知道裴燃真要声张,循着巴结过来的,可不止这一位两位。
这地方的头头,到裴燃眼里,也不过是个随便冒出的不识趣小角色。
余烟听完,只是庆幸,方才没有冲撞他。
他们的房间在15楼,1502。
门半推开,程秉言捏了一下她掌心。
“还以为你不愿意,今天倒有些叫我惊喜,我没误会什么吧。”
毕竟之前她委婉说过几次,需要时间慢慢相处。程秉言故意用玩笑的口吻,“紧张了?”
瞧见余烟面上淡定,牵着她就要往里带。
余烟闪过手机里,收到的那些照片,大多也是在酒店里拍下的,她不可抑制地涌上恶心感。
内心也充满了抗拒感,装作才想起似的,“等等……”
“我好像把证件落下了。在大厅。”
“没事,等会让人送上来。”程秉言不以为意,“先进来吧。”
说完感觉女人掌心渗出些汗意,他径自领会,她果然脸皮还是很薄的。
“放心,大白天,我又不会吃了你,过会还要赶饭局。”
“再说,我们晚上,不是还有很多时间。”
他根本不了解余烟在受着怎样的煎熬,一味笑得意味深长。
“……”
余烟其实非常厌恶,这种流于表面的深情。
挣脱他的手,“弄丢了很麻烦,我还是先拿回吧。”
“——诶,急什么”话没说完,他手机开始响不停,“好吧,你先去,我接个电话。”

余烟顺便出去透口气,酒店傍海,咸湿的风,吹得头发乱飞。
她头发密而浓,卷曲的弧度也打理得刚好,耳边宝石的光彩,一直很闪。
她带了那对耳环,一整天耳垂处,总是痒痒的。
早已习惯不戴配饰,耳洞差点长合,搞不好明天会发炎。
但她不舍得摘掉。
一手揉捏耳垂,一手打开手机。
界面滑动一张张旖旎暧昧的照片,主角是程秉言和一个美颜过度的女人。
[劲爆吧?还看不出来吗?他喜欢的,是我这种。]
[笑死,女朋友,凭你也配。连在一张床上都没睡过,你以为自己清高,他早就厌烦了,不会吃你这一套。]
余烟眼里一片冰冷,上周收到时,她并没觉得意外。
关于程秉言,甚至不用多打听,总有闲言传进她耳朵。原先男人还会在她面前勉力掩饰。
现在大概是没耐心的吧,毕竟她这么无趣。
但是,真提分手,还不是时候。
对于这种虚假的真心,她自有应付办法。早在出发前,她回了一张机票照片过去。
[哼,不过是去海边度假。你就得意了?]
[这是你的回击吗?还是宣战?你是嘲笑我吗?]
[你以为我不敢?]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看看今晚,到底是谁留在他身边!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等着瞧吧。]
对面跳脚,发了无数条信息,余烟只觉得好笑,巴不得这女人难缠一点,最好是让程秉言,甩也甩不掉的程度。
饭局时,程秉言介绍了两个新面孔,余烟抬眼,就看到一张水光嘭嘭的脸,唇形微嘟。
“小烟,偶然碰到我公司熟人,一起热闹,你不介意吧?这是宋娉婷,这是她的一个朋友……”
宋娉婷和美颜过后,差别过大,等介绍完,余烟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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