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老天保佑。
她心里顿时踏实不少,对今晚上的计划信心倍增。
顾今月想,这大概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用谎言和错误开始,她以伪装和欺骗结束。
书房是别院禁地,除了嬴风和她,没人敢不经允许擅自入内。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拿本书就出来。”顾今月神色如常命令婢女在外等候,慢慢踱步进去。
翻箱倒柜半天才从一个浮云纹厢式柜中层找到当初装信件的锦盒,打开确认信笺完整都在里面后将东西拿出来,她往后瞟一眼确认无人看见,立即偷偷摸摸塞进宽大的衣袖里。
这是她写给三哥哥的,不知道嬴风用什么法子拿到手,大抵都是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她不愿这些纯粹的爱意落入他人之手,她要带回随州或者一把火烧了。
为了防止被发现,她从书桌上随意抓了一把嬴风平日练字的澄心纸扔进锦盒,无意中瞄到他的字迹。
她的字迹真的很像他,不,应该她像嬴岚的笔迹,而嬴风在伪造字迹。
顾今月撇撇嘴,她何德何能竟然让堂堂太子殿下纡尊降贵去模仿他人。
离开时随手在书架抽了两本书做样子,由着婢女搀扶她回西苑。
不知道是她做贼心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路上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不禁背脊生寒。
停住脚步猛然回头一看,却又发现一切如常。
难道是她多疑了?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直到进了西苑厢房才消失,顾今月陡然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一切顺利。
视线转到桌上的漏刻,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时辰,不知道双儿那边是否按计划进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真的跑了,不开玩笑。
猜一猜,男主用了什么方法解决:八月十五这一天他同时要做两件事呢?
嬴风:我当然是都要啦~
你方向走反了,我在这儿呢。
越是临近夜幕, 顾今月的内心越是忐忑不安,右眼皮时不时跳两下,刺激她本就紧绷的神经。
一切太顺利了, 顺到她心里没由来发慌。
她在房内坐立难安,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梳理今日计划是否有疏漏之处,不停检查今晚上要带走的东西。
实际上除了信,她什么也不敢拿,生怕拖累自己。
这几个时辰实在是难熬。
在房内来回踱步, 时不时张望窗外, 生怕听见嬴风忽然回来的消息。
偶然瞥见案几上拿回来的两本书, 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翻了几页。
这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她的心也慢慢静下来。
书中记载的是一个名为七海十三州的天地, 那里没有人类只有各种妖兽, 他们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化为人性, 拥有不同的种族天赋技能。
灭蒙鸟族、凤凰族擅控火, 九尾狐族, 蜃族精通幻术, 听上去最无害的鲛人族竟然是那方天地的霸主。
除此之外某些种族还有几率觉醒一种名为时空回溯的天赋技能, 顾今月想要是她能有这个该多好,那一切就可以从头再来, 她会选择走水路而不是陆路。
书的最后一页是赢风写的批注。
“若是我便以天下为囚,困住那鲛人的一生。”
顾今月:“……”他真是热衷于把东西关起来。
她已经从其他人口中得知那只关在笼子里的蝴蝶是赢风送给她的。
放下书卷往窗外看去, 天空已然蒙上一层阴色, 唯有一轮圆月挂在半空。
今日的月亮未免太大了些,它仿佛就近在咫尺, 伸手可摘。
“夫人, 请用膳。”婢女将晚膳摆好, 顾今月强逼自己塞下许多,以防半路饿得没有力气。
再三确认嬴风今晚上不回来,顾今月故意皱着眉对婢女吩咐:“今晚上他不在我有些害怕,心里揪得慌,”说着手虚虚握拳攥在胸口,“你多叫些护院们守住我院门口,轻易不要离开。”
“是,夫人。”婢女认真点点头。
“还有,”顾今月拉住她,“今天有点累了,明天早上晚些时候再叫我。再吩咐厨房给他准备好醒酒汤,叫他回来后去去酒气再来找我,有酒气可不许进我的房间。”
婢女躬身表示记下了。
顾今月想了想没什么纰漏,才放人离开。
熄了灯,她仰面躺在床上,手攥紧被衾,凝神屏气等待时机。
一朵乌云挡住月色,黑暗瞬间侵蚀天地,顾今月算了算时辰掀开被子小心下床。
这屋子外间有一扇窗正对小竹林,竹林连接东西两苑,嬴风往日从这里穿行来往两苑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竹林里没有守卫,护院只需要守住西苑和东苑两个大门便能将里面的人看护起来。
她现在要溜到东苑书房,里面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别院其中一个隐秘的侧门,双儿会带人在门外接应她。
挺着肚子,她踩上长凳艰难地翻过窗。
好幸亏这里不高,否则她可没那么轻松就逃出来。
顾今月小心关好窗户,转头冲进竹林里,由着黑暗将她整个人吞噬。
圆月高悬,泛白的月光让这条路看上去更加恐怖阴森,淡淡的光晕浮在青石路上,勉强能够辨认方向。
影子在她脚下,她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脑袋上。
周围异常安静,往常扰人的蝉鸣声好像全部销声匿迹,耳边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和砰砰的心跳声。
她想快点离开这条诡异的路,脚步走得太急,差点绊倒自己,幸好扶住一旁挺拔的青竹,竹杆冰凉冷得她微微一抖。
忽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
恰巧一阵清风穿过竹林,窸窸窣窣的沙沙声打在耳畔,微凉空气划过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惊起汗毛直立。
顾今月脚步顿了一下,屏住呼吸慢慢扭动脖子往回看,动作十分僵硬,心弦绷到极致。
目光所到之处均是一片漆黑。
她呼出一口气,心虚地抬手摸了摸鬓角边冒出的冷汗,额发被扫得稍微凌乱,她随意撩开拨至耳后便继续往前赶路。
东苑也是静悄悄的,她轻车熟路地钻进书房,摸黑转了转桌上的烛台,墙壁发出沉重的咔咔声。
她不敢点灯,拿出火折子点燃放在胸前照亮脚下的一寸之地,扶着墙壁缓缓走进仅供一人穿梭的密道口。
火光忽明忽灭,一点猩红是这方天地唯一的光源,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随火光若隐若现,潜伏在她周围的黑暗似乎在等待时机扑上来吞噬一切。
这段路走得并不轻松,怀着孩子让她有些乏力,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交杂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沿途看到墙壁上挖出许多凹槽,有武器,有干粮还有水。
嬴风曾告诉她,如果有一天遇到危险可以躲进来,里面的东西足够她等到他来救人。
顾今月很快移开目光,一心奔着出口。
走出密道,那种如芒背刺的感觉终于消失,抬头望了望明月,不由想到了远在随州的祖父,她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这里常年无人值守,为的就是隐藏密道出口。
手心攥紧铜制钥匙,汗渍已然将钥匙身全数打湿,夜风一吹分外冰凉。
她行进到角落的一扇不起眼侧门,拿出藏在手心的钥匙伸进锁芯中。
指尖轻颤,铜片滑腻,好几次才正中红心。
奇怪,怎么没反应。
顾今月捣鼓了好几下,铜锁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心里开始有些焦急。越急动作越急躁,一不小心没拿稳,钥匙滑过指尖掉在地上。
铜片撞击石板的清脆声打破死寂的夜空,响亮异常。
她的心骤然也跟着跳了一下,正要弯腰去捡,一只忽然出现的手率先一步拾起。
熟悉的调笑声在背后响起:“娇娇,这么晚了,是去找我么?”
顾今月血液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顷刻间直冲天灵感,大脑麻痹到无法思考。
她不敢回头。
声音的主人从背后转到身前,眼神如往常一般温柔,他把钥匙自然地递到顾今月面前,漫不经心道。
“你方向走反了,我在这儿呢。”。
她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低垂着眼眸,急速抖动的睫毛宛如惊惧的雨蝶,扑闪着要逃离。
嬴风的手朝她伸过来,顾今月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梦初醒般往后倒退一步。
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踉跄倒退,直到背抵在门上发出闷响才停下来,眼神警惕地看着嬴风不说话,眼角余光不自觉地往外瞥。
“怎么,不认识我了?”嬴风站在原地,黑眸淡淡凝视她,目光所过之处带来无尽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让她呼吸一窒。
“我的夫人。”
他嗓音低沉,暗沉着眼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近,她的呼吸一点一点被剥夺。
嬴风停在她身前,手掌砰地一下击在木门上,发出闷响,震得她头皮发麻。他的双手撑在她的左右两侧形成束缚,巨大的阴影笼罩将她完全笼罩,密不透风。
顾今月被困在他双臂之间,全身发软,手不得不放在背后撑住木质大门才堪堪没有滑倒。
他微微低下头刚好与她对视,唇边挂着一丝浅笑,“你怎么不说话?”
“我……”她的牙齿发出咯吱的颤抖声:“我、我……”
他的眼神像一把把冰刃,刺得她皮肤隐隐作痛。手掌冰凉,牙齿也被冻住,所有的话凝固在喉咙里,一张口撕得嗓子生疼。
见她抖得实在厉害,嬴风放下手臂,改为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
他好像一点也不好奇她大晚上为什么会出现这里,摸着她冰凉僵硬的手,他轻轻皱眉责怪她。
“大半夜的出来散心也不知道多穿点,”他搓了搓她的手,放在嘴边呼出一口热气,声音心疼道:“瞧你,冻得手都僵了,还要赏月吗?”
嬴风的掌心很热,但是依旧无法温暖她寒彻透骨的心。
他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今月的思绪渐渐回笼,咬牙问他:“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他应该在皇宫,不该出现在这里。
嬴风垂眸搓热她的手才不紧不慢答,“这里是我的家,办完事就回来了。”
“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
嬴风被她眼里的惊讶逗笑了,爽朗的笑声听得顾今月一阵耳鸣,脑子嗡嗡响。
“今天都八月十六了,夫人莫不是睡糊涂,忘记日子了。”
“八月十六……”
刚聚集起来的思考能力被这四个字冲得溃不成军,她苍白无力地不停重复这四个字,忽地意识到什么抬头一看。
冰冷的圆月悬在她头顶,像在嘲笑她的无知。
“是你,是你……”电光石火间她想清楚一切,“你早就知道我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顾今月乌黑的眸中闪着水光,眼底全是藏不住的无措,抬起手指着他,指尖发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嬴风敛了笑容,双眸直勾勾盯着她。
明亮的月光照得他棱角分明的脸有些锐利,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等待着扑上去咬住垂死挣扎的猎物。
忽地他莞尔一笑,眼底翻涌着暗光:“应该是,我让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顾今月怔在原地,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失神间蓦地身体腾空,嬴风将她拦腰抱起往回走,声音低沉悦耳:“今天太晚了,咱们还是早点回房休息,赏月什么时候都可以,好不好?”
顾今月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不敢随意接话,像一个木偶被他抱回厢房,直到放在卧榻上才回神。
她下意识就要坐起身被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摁下去,抬眸对上他不变喜怒的脸,一颗心沉到谷底。
“你翻窗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看不出你怀着身孕动作挺灵活的,不过以后还是少做这些危险动作。还有,竹林那条路太黑了,我明儿就叫人在两旁挂满灯,看你差点摔着我真捏了一把汗。”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听得胆战心惊。
“不过还算你聪明,知道收一个火折子在身上,地道里虽没有台阶,到底还是容易磕着碰着,以后没事还是少去。”
他声调不轻不重,好像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她背后的冷汗已然打湿了衣衫。
顾今月此时恐惧到说不出一个字,唯有抓住身侧的被子盖在身上才找回一点安全感。
他知道一切,又装作什么都不清楚,他在冷眼旁观她的选择。
“你要是敢离开我,无论上天入地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然后找个金笼子锁住你,叫你从此以后除了我谁也别想见,你说好不好?”
她脑子里忽然浮现记起嬴风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是在警告她。
可惜她当时心里全是离开的念头,完全忽略了他话中深意。
嬴风抬腿上塌,手掀开被子摸进她的衣襟,顾今月打了个寒战,胆怯低吟:“别……”
他不作声,兀自加深动作,顾今月吓得哭着求饶:“我还怀着孩子,你怎么能……”
话还未说完,他从她前襟内掏出一沓纸,在她眼前晃了晃,戏谑道:“我还没那么禽兽。”
说完转身从床头掏出原本放信的锦盒,小心翼翼将这些东西放进去,然后又回过头俯身凑近她。
他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指腹轻柔地抹净她眼尾溢出的泪光,柔声哄道:“你折腾一天肯定累了,快睡吧。”
又把头抵在她颈窝小声抱怨,声音透着疲惫:“昨晚忙了一夜没睡,今天又提心吊胆了一天……”
说还没说完,平稳的呼吸打在耳畔。
他是真的睡着了,她却清醒地睁着眼望向头顶无尽的黑暗。
那里没有光。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这尼玛谁能睡得着。
嬴风:睡好觉明天禽兽给你看。
啊啊啊,你们明天一定准时啊,男女主本书第一次正面刚,三更!
希望不会被S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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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风能让她昏睡一天一夜,肯定早已知晓她的计划。
现在她该怎么办,像他一样装作无事发生还是干脆打破这层假象, 质问他为何如此对自己。
惊惧惶恐和茫然无措交替出现,她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
太诡异了。
尤其是他最后的那句话,什么叫做“是他让自己恢复记忆的”。
难道她所遭遇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可他怎么知道自己临时改走陆路?
越想越让顾今月毛骨悚然, 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思究竟有多深沉才能如此算无遗策。
她辗转难安, 又不敢轻举妄动。
脖颈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热气均匀地打在微凉的皮肤上, 热气过后是寒气彻骨的冰凉, 激起阵阵颤栗。
不知是不是幻觉, 她好像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很淡, 但确实存在。
她生生忍住干呕的冲动, 张嘴大口大口地无声呼吸, 宛如一条濒死在岸上的鱼。
脑子里的其他的疑问也一个接着一个地蹦出来, 不分先后,撞得她脑子突突疼, 像有无数根针同时刺进她的神经。
如今她的计划被他识破,那双儿现在在哪里, 嬴岚的人又在哪里, 她的计划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双儿昨日没有等到她又回到铺子里, 嬴风没有抓住双儿。
但很快她又推翻了自己的幻想。
顾今月心里没底, 彻夜在揣测嬴风诡谲的心思。
他今晚意料之外的没有发怒, 反而平静得诡异。
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
他到底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顾今月生生挨到天蒙蒙亮才支撑不住闭上眼。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境碎得不成样子,到后来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梦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半睡半醒间感觉身体忽然悬空,她痛苦地拧着眉,想要睁开眼却发现眼皮黏在一起,怎么也无法扯开。
嬴风醒来后就将人小心地抱进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中。
顾今月眉头紧皱,不舒服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像一只迷途不安的羔羊,惹人怜惜。
用吻碾平她的额头,他温柔低喃道:“睡吧,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顾今月闻见熟悉的气息,挣扎着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阳光经历千难万险才穿透云层落在一辆华丽马车顶部,反射出黄橙橙刺眼的光。
它从宫外缓缓驶入东宫时不少人认出那是太子鲜少使用的仪仗座驾,一时间纷纷好奇,消息不过半天便传遍大内。
自然也传到了景越宫内。
嬴风坐在马车里,肩上靠着昏沉的顾今月,他时不时用手扶正她的身体,调整位置,时刻保持对她的掌控。
他面无表情凝视怀中人,眸底藏着得逞的笑意,那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顾今月这一觉睡得很累,直到一声惊雷将她从梦魇中救出来。
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陌生而华丽的床帐,将四周封得严严实实,她整个人像被关在里面似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明黄色的帐幔上绣了几条栩栩如生盘龙,泛着微微金色的光芒,身上盖的也是同样颜色的被褥,独特的熏香隐隐弥漫在空中,是嬴风身上的专属味道。
记忆中她小时候常常见到这样的图案,乃是皇家独有。
意识渐渐回笼,她立即猜到这是哪里,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外面的人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密不透风的帐帘被忽地掀开,熟悉的婢女此时穿着整齐的宫装恭敬地向她行礼。
“夫人您醒了,这里是东宫,太子殿下正处理政务,一会儿就回来。”
顾今月瞳孔微震,心里猜测是一回事,真正见到是另一回事。
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把她带进了皇宫。
视线绕过婢女落在前方,这是一个很大的内殿,最醒目的是四根合抱粗的雕花漆柱,它们像无声的巨人撑起这一方天地。
寝殿内没有过多的装饰,仅有一扇红檀木山水浮雕屏风,几幅挂在墙壁上意境雅致的画和自己身下这张大得过分的架子床。
顾今月气恼又难堪,他如何敢明晃晃地昭告天下所有人自己强占了亲弟弟曾经的未婚妻。
宮婢见她脸色不愉,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可有不适,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
顾今月坐在榻上垂眸不言不语,她还在想对策,她决不能让顾家的声誉毁在她手上。
婢女看她面色苍白,手捂住肚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使眼色给旁边人去请太子殿下和太医过来。
直到听见一声声“太子殿下千岁”她才如梦初醒,心砰砰跳得飞快,双手紧张地攥紧被角。
嬴风来的很快,快到顾今月还没想清楚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他非常自然而然地坐在床榻上,将她的手抓出来放在自己掌心,语调一转变得阴冷:“还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了什么舌根。”
顾今月被他语气中的狠厉吓得打了个颤。
嬴风感觉到她的害怕,长臂一览拥她入怀,手顺着放在小腹上,轻轻摸了一下。
她抖得更厉害,甚至想用力推开他。
但她不敢,强忍着排斥钉在原地。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嬴风轻声慢语,生怕惊着什么似的:“小心动了胎气。”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到她敏感脆弱的神经,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和出乎意料让她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心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只要嬴风轻轻一推就能叫她跌入万丈深渊。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她压抑住颤抖的哭腔,终究忍不住开口。
嬴风叹了口气,把人放开了些,无奈道:“我就想要你安心养胎,别胡思乱想。”
“你……”顾今月不可置信抬头看他,“你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嗯……”嬴风弯了弯眼睛,啧了一声:“你以后不要跳窗,很危险。”
顾今月心头一梗,本已经做好被他厉声质问的准备,谁料他竟关注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这让她一肚子的话憋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你还精通马术,等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去打猎好不好?”嬴风揪住她鬓边落下的一小簇额发捏住手里把玩,轻笑道:“到时候我的坐骑给你试试,它脾气很好,会喜欢你的。”
双儿果真在他手上,顾今月瞬间抓到他话里隐藏的信息。
祖父认为骑马容易摔伤,不赞同她去学,她和双儿就偷溜出去练习。她从未在人前骑过马,这件事只有双儿知道。
“双儿呢,你把她怎么了?”顾今月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激动道:“不要伤害她。”
“你好好养胎,她就会没事。”嬴风淡淡道,“不然,她一定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顾今月听出他在威胁,委屈和愤怒一时间压过害怕,她一时冲动:“你凭什么抓她!”
“凭、什、么。”嬴风一字一顿,脸色蓦地阴森:“凭她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这个理由够不够。”
黑色瞳仁中泛着比水还凉的光,唇边未散的笑意透着一股残忍,“我没有把她立即凌迟处死已然是看在她伺候你多年的份上。”
凌迟处死。
这四个字嬴风说得云淡风轻,可眼中的认真表明他是真的动过这个念头。
他平静陈述一个事实:“任何想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我一定会亲自砍下他的头颅。”
“不,是我,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泪涌上眼眶,她着急撇清双儿,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嘘。”嬴风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压在她唇上,阻止她继续开口,头凑到她眼前轻启薄唇:“跟你无关,你还怀着我的孩子,怎么舍得离开我,对不对?”
他嗓音异常低沉,声音里溢满温柔的爱意,“是他们的错,蛊惑你,欺骗你,你只是太傻着了他们的道。”
顾今月震惊于他的自欺欺人,瞪大了眼望着他。
“所以,”嬴风平静总结道:“外面坏人太多了,还是要把你时时刻刻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行。”
“你要……囚.禁我。”顾今月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堪,心中怒火忽地燃烧起来,烧尽了理智。
“你怎么敢,我是你弟弟的……”顾今月的声音消失在嬴风骤然阴冷的目光下。
他双眸中闪着冰冷的寒芒,嘴角漾开一抹诡谲的冷笑。
“你是什么?继续说呀?”他声音轻柔却令她无比胆寒,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顾今月知道此时不宜激怒她,强压下怒火沉默着,嘴角快要被她咬烂。
蓦地他鼻尖贴近她的睫毛,温热的呼吸激得睫毛急速抖动,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鼻尖又蜓点水般顺着滑过她的脸颊,最后咬住软又凉的耳垂,顾今月吓得抽了一下身子急急往后缩。
嬴风眼疾手快摁住她的右肩,将她禁锢在他胸前,“我弟弟的未婚妻?”他讥笑道:“他现在可是有正妻的人。夫人,你可不能做破坏他人感情之事。”
“不要再说了,我不是你的夫人!”顾今月崩溃地捂住双耳,带着哭腔斥责他:“你!你才是破坏别人……”
她的抗拒令嬴风胸口钝痛,他沉下脸,牙齿咯吱作响,强撑起笑意挤出一句话:“你怎么在说胡话,你不是我的夫人还能是谁的?”
若是此时顾今月理智尚存便会发现嬴风眸中翻滚着汹涌暗涛,可她偏偏垂眸错过,将头深埋在胸前不停重复“我不是”。
这三个字像一根根钢针扎进嬴风心里,他猛地抬起手扼住她的下巴,冷眼盯视她。
“顾今月,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逃不掉的。”
顾今月死咬住唇,脸色铁青,红着眼不肯再掉一滴泪,倔强又脆弱的模样让嬴风恨得心痒,又疼得心酸。
“你明白么,嗯?”他不肯轻易放过她,用力掰开顾今月放在耳边的手,执着地索求一个答案。
顾今月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手腕被抓得生疼,可她宁死也不愿意违心说出他想听的话。
甚至在一瞬间 ,她将所有未经证实的罪名统统按在嬴风身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若不是他自己何至于落到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
顾今月顿时觉得委屈至极,为什么是她,明明两人无冤无仇。
而后不可避免地发散到他与三皇子的皇权之争,难道是为了羞辱嬴岚?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心底陡然升出一股恨。
这么多天埋在心里的怨和苦须臾间膨胀起来,把她整个人塞得满满当当,理智被埋在心底,孤勇被冲入头颅。
她就着嬴风的力道扬起头,神色无畏对视道:“明白什么,听白你强占自己弟弟未过门的妻子,还是明白你趁人之危对我做出如此畜生不如之事!”
嬴风闻言,呼吸凝滞片刻,闭眼狠狠倒吸了口气。
他告诉自己她还怀着孩子,不可以吓到她,可胸口那股暴戾难以平息,困在身体里的猛兽焦躁不安随时要挣脱桎梏。
用尽全力才堪堪压下怒意,面无表情道:“别说了,你已经累得胡言乱语了。”
他声音发冷,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
顾今月抿了抿渗血的唇,逼退泪雾,字字铿锵:“太子殿下,是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锁住猛兽的锁链忽地被打断,它锋利的爪子撕开温柔的皮囊,露出森森獠牙。
嬴风猛地将顾今月推倒,整个人贴上来不给她有一丝逃离的机会,暗沉的眸中溢出不顾一切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