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by夕阶酒
夕阶酒  发于:2023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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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这件事时,容清棠的身份不是皇后,只是她自己。
容清棠今日正在看的这本书里提到了一幅山水画,她想起坤宁宫的书房里便有这幅画的真迹,还是成婚前卫时舟布置坤宁宫时便放在那儿的。
她早已看过那幅画,但因着书里对它的描述,容清棠想再看一看。
是以容清棠带着柔蓝和群青回了坤宁宫一趟。
在书房里,容清棠将那幅画的真迹对照着书里的内容仔细地重看过,又将另外几幅相似的画展开来看了看。
而把这些拿出来的画放回去时,容清棠不经意在旁边瞥见了一幅她从未见过的画卷。
容清棠把手上的画放在一边,将那幅陌生的画拿出来,打开卷轴,画顺势展开。
看清画里的内容时,容清棠呼吸微窒,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倏地揪起。
漫天大雨将枝头的柔白杏花打落至污泥中,原本无暇的花瓣已经在山间凌乱随意地铺洒,却仍有残风伙同着断线的雨珠,不断捶打伤痕累累的春意。
而在这些之外,雨里还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身形纤细,身穿一袭浅色裙衫搭云色披风,正往雨水所不能及的远处走去,几乎要彻底隐没于冰冷的雨雾中。
那是……容清棠前世坠落山阶之前的衣着打扮。
容清棠的眼圈倏忽间泛红,眸底氤氲着水光,带着热意的泪水将落未落。
原来卫时舟画过那时的场景。
却没有让她像那些零落的杏花一样死在那场残忍的大雨里,而是让她走出了那场梦魇。
即便前世的她其实早已在雨里殒命,浑身布满了伤痕与污泥。
容清棠在书桌边驻足良久,不知想了些什么。
窗外的日光一寸寸挪移,容清棠逐渐从晦暗的情绪中抽身,将那幅卫时舟所作的画收好,放回了原处。
书房里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长案,上面各自放着容清棠和卫时舟平日里常用的东西。
容清棠走到卫时舟以往批阅奏折的地方,拿起他上回写完的字帖看了好一会儿。
想起那日卫时舟在此处忙里偷闲,用这几句诗练字时的模样,容清棠心念微动,研墨、铺纸、提笔,开始试着临摹卫时舟的字迹。
比之作画,容清棠在书法上的志趣并不多,但她很喜欢卫时舟的字。
一笔一划间形骨兼备,气质高远,正如其人。
容清棠也尝试着去还原卫时舟当时凝于笔尖的力道与走势,用他写下的字观察他在书写时更习惯如何运笔。
她像是忽而看见了当初开始学写字时的卫时舟。
天赋极高而又勤勉专注。
这是容清棠的父亲说起卫时舟时常用的评价。
与以往写一写字便想改去画画时不同,今日容清棠在书房内练了许久的字,一张接一张地临摹着卫时舟的字迹,写下那些他们都很喜欢的诗句。
容清棠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么做。
她只知道,自己很想他。
入夜后,容清棠与师父、师娘和两位师兄一起用了晚膳。
席间她说起了自己想编纂一本与颜色有关的书籍,师父他们都说会帮她留意相关的内容。
卫时舟已经离京好几日,怀荆和温兰都担心容清棠会不太习惯,便想着各种法子,和怀乐一起研究新的菜式,让容清棠在状元府里能吃到合她胃口的饭菜。
怀文也将自己寻来的一些颇有趣味的书册给了容清棠,让她拿去解闷。
容清棠自然看得出他们为自己做的种种,是以她仍和以前一样,跟怀乐斗嘴,和师娘撒娇,同怀文师兄聊他近来在忙的案子,向师父告怀乐的状。
她昨日还去长安城外看望了那位教卫时舟制取颜料的老先生,自己也学着上手做了几色颜料。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卫时舟不在身旁的生活。
只是,等回到了她和卫时舟的卧房,容清棠若不是在翻阅那些从宫里带出来的书册,便是入神地看着那两个精致的陶泥娃娃,或是在临摹卫时舟之前留下的字帖。
而今天白日里在坤宁宫的书房中看到了卫时舟画的那幅画,夜里容清棠便更加难以入眠了。
她已经躺下许久,阖着眸子,却一直忍不住回忆那幅画里残破荒凉的雨景。
忍不住去想,亲眼看见她摔落山阶后的卫时舟,又会是何种模样。
他会不会,也很疼。
容清棠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她终于还是坐起身来,摸索着将放在另一侧的卫时舟的寝衣拿过来抱在怀里,然后才又躺下。
卫时舟离京后,他的这套寝衣已经浆洗干净,还好好晾晒过。可没来由的,容清棠还是觉得自己能从中感受到属于他的气息与温热。
仍旧难眠。
以往卫时舟总会拥着她,陪她一起入睡。
屋里没有点灯,容清棠便就着微弱的月色脱下自己的纯白寝衣放在一旁,又重新将卫时舟的那套寝衣穿在身上。
容清棠原本没抱希望,可换上卫时舟的寝衣后,她那颗整夜都不安稳的心竟然逐渐趋于平静,她也被一阵朦胧的睡意缓缓地笼罩其中,终于睡着了。
窗外,月华如练,温柔地拥抱着世间万物。
连绵荒山背面。
沉沉的夜色里,随帝王亲征的队伍驻扎在了山林边缘。
卫时舟同几位将领商议好抵达泉州后排兵布阵的具体事宜后,又和他们一起用了一顿实在有些迟的晚膳。
“近几日赶路,将士们都很辛苦。”卫时舟声音平稳道。
“大家今夜好好休整,明日可以稍微迟一些再启程。”
海山国那边还不知道卫时舟正带着这批将士往泉州而去,所以已经开始在海上刻意制造争端,想要借机挑起战事。已经提前过去一段时日的谢闻谌目前还能压制。
但兵贵神速,为了尽快抵达泉州,随行的大军日夜兼程,只有当卫时舟带着人亲自进城暗访时才能暂时得以休息。
卫时舟暗查各地政务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有两日才能抵达泉州,将士们也需要休息。
“末将遵命!”一应将士从御帐中退了出去。
终于忙完今日的事情,卫时舟换下冷硬的铠甲,隐匿身形从营帐中离开,径直往营地后的山林中走去。
穿过茂密的树林和荆棘丛,卫时舟停在了一片清澈如镜的湖泊前。
他将随身携带的香囊握在掌心,抬头遥望远在山巅之外的月亮。
不知长安城中此时能否看见这轮圆月。
也不知,他的妻子今夜是否睡得安稳。
自离开长安那日起,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卫时舟才不再是皇帝,只是一个全心思念妻子的男人。
卫时舟将容清棠写给他的信也带了出来。
他长身玉立于湖边,低垂着眸子,轻轻嗅了嗅容清棠夹在信笺里的,还带着明媚之色的干花。
这朵花的花型很漂亮,花瓣上也没有任何脏污或破损,即便已经成了干花也还带着浅淡的香气,一看便知是经人仔细挑选过的。
月色下,卫时舟像是看见了容清棠在栖霞山猎苑的草场边采摘这朵花时的模样。
他将干花放回了信封里,随即就着安静的月色细细地读着容清棠写下的每一个字,还试图从中读出一些没有被写成文字的东西。
比如思念。
寂静的暗夜里,卫时舟忽而低声问自己远方的爱人:
“你会不会,也正在想我?”
“像我想念你那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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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一侧临时驻扎的营地里, 将士们已经将在此处停留过的痕迹悉数处理干净,整装待发。
卫时舟施令后,大军继续往泉州行进。
穿着铠甲时不便佩戴香囊, 是以卫时舟将容清棠亲手绣的那枚香囊放在了怀里,静静地贴着他的心跳。
知道卫时舟不习惯用味道太重的香料,容清棠便只在香囊里放了香味清浅柔和的干花瓣。
那日这枚香囊被大雨淋湿,里面原本的花瓣也都用不了了。经由卫时舟洗净的香囊晾干后,容清棠放了新的花瓣进去。
卫时舟还记得, 那日容清棠坐在他身边, 低垂着眼眸一片一片地仔细挑选花瓣时的模样。
再琐碎不过的一件小事, 她却做得那般专注认真。
是为了他。
每每思及此, 卫时舟心底都会软成一片。
无法待在容清棠身边的这些日子, 卫时舟便是靠着这些或近或远的记忆来度过思念汹涌的时刻, 安抚自己心底那些似有若无的不安。
自背对着容清棠一步步离开长安城的那一刻起, 卫时舟脑海中便萦绕着一些念头——
经过这段时日的分别之后, 不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如何。
他们对彼此的感情, 会因为这次分别而愈发深刻吗?
卫时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 潜移默化地让容清棠习惯了他的存在。
但卫时舟忍不住担心, 自己离开后,容清棠也许会发现其实没有他在身边的生活也很好, 甚至要比之前更好。
所以在从容清棠身边离开的那一刻起,卫时舟便已经归心似箭。
他怕自己回去得太迟, 容清棠会彻底习惯没有他陪伴在左右的生活。
可仅仅是短暂的分别便已经足够磋磨卫时舟的心神。
他是为她活着的。
她才是他的意义。
泉州, 东南大营。
随帝王亲征的队伍甫一抵达大营,卫时舟便步入谢闻谌提前命人布置好的御帐, 听他汇报近来的军务。
没来得及换下甲衣, 卫时舟便先将容清棠做的香囊拿出来握在掌心, 这让他在面对谢闻谌时心神宁和了许多。
谢闻谌不仅是年轻的将军,还是一直都对容清棠别有用心的人,卫时舟无法忽视他对容清棠的觊觎。
而且虽说前世经历过这一仗,还赢得很漂亮,卫时舟对许多事情都已心中有数,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将海岸沿线的排兵布阵都仔细梳理了一遍之后,卫时舟把视线从舆图上收回,问谢闻谌:“这一仗,你有多大的胜算?”
谢闻谌挑了挑眉,语气略有些随意:“七八成总还是有的。”
卫时舟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淡声道:“朕以为你会觉得有九成胜算。”
“末将心里的确如此认为,”谢闻谌骨子里仍是骄傲的,“离开长安之前,末将答应过家父,此战绝不会输。”
瞥见皇上手中握着一枚香囊,不知为何,谢闻谌下意识心神微顿。
“但在陛下面前,话不能说得太满。”谢闻谌补充道。
“这是安王的叮嘱?”
谢闻谌点了点头。
父亲一直教他要谦逊,隐忍,忠诚。
谢闻谌很难说清自己到底有多认同这些。
卫时舟不会插手他们的家事,只说:“这一仗的输家不会是我们。”
“那末将斗胆一问,陛下冒险亲征,是有何处不放心吗?”
“朕此行来泉州,并非是不信任你与一众将士,而是为了速战速决,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海山国的大相那边还没做好最后的布置,还不到对谢闻谌言明具体事宜的时候,是以卫时舟并未多言,转而道:“安王托李诗月给你带了些东西,去取吧。有事要找你时朕会命人去传话。”
“遵命。”
谢闻谌听出陛下对这一仗另有安排,却没有多问,垂着首退出了御帐。
一路行至李诗月的营帐外,谢闻谌并未进去,只在外面淡声唤道:“李千户。”
李诗月很快走出营帐,神色自然地朝谢闻谌行了军礼,“将军。”
“陛下说,家父托你给我带了东西。”谢闻谌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
李诗月很快答道:“卑职去把东西取来。”
谢闻谌微微颔首。
李诗月转身重新回到了营帐内。
确认谢闻谌此时看不见自己,李诗月的呼吸才不受控地乱了几分,又很快恢复如常。
待将安王托她转交的包袱递给谢闻谌后,李诗月目不斜视地朝他拱手道:“将军若无别的事,卑职便先去演武场了。”
“嗯。”
谢闻谌看着那个眼熟的包袱,漫不经心地应道。
李诗月的心沉了沉,却面上不显,错身从谢闻谌旁边离开。
谢闻谌拿着安王托李诗月送来的包袱回了自己的营帐。
看见包袱所用的布料和上面绣有的纹样,谢闻谌隐约有了些猜测。
将包袱打开后,他果然看见了自己意料之内的东西。
是换季的新衣。
以往他和父亲驻守在边关时,每每临近换季,都会有这样的包袱从安王府送到他们手里。
长期离家在外,无论是普通的兵卒还是其他将军,都总会收到他们的家里人寄来的信和衣物。但安王和谢闻谌不曾收到过。
直到后来容清棠嫁给了谢闻锦,作为安王府二少夫人替他们安排这些琐事,早已习惯边关生活的谢闻谌才对季节更替有了些期待。
谢闻谌知道那时母亲让容清棠执掌中馈,她做这些只是出于在其位谋其职的考量,并无其他的深意。
因为不仅是他和父亲,父亲麾下那些家中无人,独身的将士们也能收到这样的包袱,只是里面的衣物会有所不同。
而从包袱到里面的衣物也都出自安王府私有的铺子,并非容清棠亲手所制。
容清棠只是尽职尽责地替婆母打理着这些事情,她的种种妥帖周到之处只是因为“应该做”,而非她牵挂着远在边关的任何人。
可谢闻谌仍然忍不住觉得庆幸。
庆幸于自己可以分得容清棠的一部分思绪,一部分考量,即便只是出于容清棠认为她应该负担的责任。
但今日送到谢闻谌手中的这个包袱,不再是容清棠的安排。
因为她早已离开了安王府,不再是他的家人,还在他有所动作之前便决定要嫁给皇帝。
他以背德的目光觊觎着的人,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他成了她的臣民。
皇帝亲征,她会不会为他细致周到地考虑一切?
作为妻子做这些事时,比之以往,她又是否会多出几分牵挂与思念来?
忽而想起方才那枚被皇上握在掌心的香囊,谢闻谌眼底的情绪渐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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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瘦削的身影潜入了大营,直奔御帐而去。
四周都被漆黑的雨丝束缚着,唯独御帐内燃着烛火, 是沉夜里唯一的光亮。
来人一路上不仅并未碰上任何人,他走到御帐门口时还发现原本应该守在帐外的禁军不知所踪。
是在故意放他靠近。
果然,他不过在帐外停留了几息,便有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传出:“阁下是担心有陷阱吗?”
来人一面往里走一面回应道:“既然决定要来,自是放心的。”
待他步入御帐, 连绵不绝的雨线背后, 谢闻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抹暖黄色的烛光。
皇上说今夜有贵客, 命他屏退旁人, 亲自守在附近。
谢闻谌没有想到, 来的竟会是海山国的大相。
几年前, 谢闻谌曾跟着父亲见过海山国的大相, 他还记得那个气质温和悲悯的男人, 也知道他分明是僧人, 手中权柄却仅次于海山国的皇帝。
如今两国都沿海陈兵, 战船不时在附近演练, 战事一触即发,海山国的大相却出现在了敌国皇帝的御帐中。
谢闻谌不会愚蠢到以为是自己的君主要叛国, 那便该是海山国的大相与他的皇帝之间有不一样的心思?
皇上之前说会让这场仗速战速决,海山国的大相便是其中变数吗?
谢闻谌心底已有了许多猜测。但他并未贸然靠近探听什么, 只是沉默地守在细雨中, 谨防有任何人违命靠近营帐。
直到黎明时分,海山国的大相走出御帐并很快从军营中消失, 谢闻谌才行至御帐外, 拱手道:“陛下, 人已经走了。”
帐内,卫时舟淡声道:“谢将军守了整夜,先回去歇息片刻,巳时再来见朕。”
“叫上李千户一起。”卫时舟又道。
听皇上提起李诗月,谢闻谌心有疑虑,却也只能应下来,先回了自己的营帐。
巳时,谢闻谌与李诗月一道进了御帐。
两人在里面待了片刻,又先后出来,动作迅速地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再避开其他人,分别离开了军营。
直到聚在一处不起眼的偏僻民居,与海山国的大相碰面,谢闻谌和李诗月都没有和对方说过一个字。
而跟着这位沉默少言的男人乘船离开泉州,朝着海山国而去的途中,李诗月握着自己的刀,神情一直十分严肃沉凝。
谢闻谌来找她一起去见陛下时,李诗月便已经有些意外。
听陛下说了交给她和谢闻谌的任务后,李诗月虽沉着镇定地领了命,心里却并不平静。
“不明白陛下为何会让你与我一同去办此事?”
她身旁的谢闻谌语气淡然地问道。
李诗月心里一顿,下意识朝不远处看去——
海山国的大相甫一上船便独自去了甲板一侧,似是不愿受任何人打扰。
她这才“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谢闻谌直言道:“因为你是李诗月,与容清棠关系匪浅的那个李诗月。”
李诗月蹙了蹙眉:“你该称呼她为‘皇后’。”
谢闻谌浑不在意地翻身坐在船侧的木栏上,长腿悬空于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上,看起来很是悠闲自在。
“旁人若知道此事,或许会觉得陛下是因为李将军独女的身份,才会对你委以重任。”
“但这在我们那位陛下眼里,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谢闻谌语气莫测道:“他知道你与容清棠交好,也知道她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所以才会让初次上战场的你接下这个万分危险却也能最快立功的任务。”
“你看,在家国大事面前,我们这位陛下也会为了讨美人欢心而徇私。”
“为这样的君王效命,你不觉得很失望吗?”
李诗月沉默地看着他,忽而说:“你连装都懒得装了。”
“左右你已经看出来了,我又何须再伪装或掩饰什么?”谢闻谌淡声说。
李诗月笃定道:“你是故意的。”
谢闻谌没有那么不小心。对容清棠的心意,只要他想藏,就一定能藏住。
但他还是让李诗月撞见了他对着容清棠的画作出神时的模样。
谢闻谌语带笑意:“或许我也跟我们的陛下一样,希望你能在她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李诗月声音平稳道:“陛下与皇后两情相悦,不需要我在其中说任何话。”
见谢闻谌的神色霎时阴郁了几分,李诗月继续道:“军中将士均为男子,我知道陛下破例允许我进军营是因为皇后娘娘。”
“但今日的任务,陛下选中我,是因为此行要进海山国后宫,除了暗处的你之外,还需要一名可以在明处行走的女子。”
“而我身负武艺,又是军营中人,数月之内已经就任千户之职,却不是因为我的父亲或是皇后娘娘,而是因为我足以服众的能力。”
“除了我的忠诚之外,仍在长安城中的父亲也是确保我不会叛国的另一道保障。”
这些才是陛下选中她与谢闻谌一同去往海山国的理由。
李诗月在回自己的营帐更衣时便想清楚了这些——
这次的任务至少需要两个人,而军营中,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同谢闻谌走这一趟。
李诗月不会妄自菲薄,不会觉得除了与容清棠之间的交情或是父亲的身份之外,自己没有任何值得被重用的地方。
她是将门之女,有她自己的骄傲。
李诗月语气平静道:“陛下若只是为了哄皇后娘娘开心,便该把我放在军中能领功劳却不会犯险的位置。”
“而能得皇后娘娘深爱的人,不会这样。”
李诗月看得出来,容清棠对陛下的情意要远远深于以前对谢闻锦的。能让容清棠这般在意,陛下不会是昏君。
“你看穿了我心悦你,便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昏了头吗?”
李诗月觉得自己心底那些因谢闻谌而生的悸动已经熄灭了许多。
谢闻谌的神色已经称得上难看,他眼底晦暗不明,沉声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能得她深爱?”
李诗月语带轻嘲:“左右不会是你这样的。”
容清棠定不会喜欢这种看穿了女子对自己的心意却妄加利用与误导的人。
李诗月也不会。
“你喜欢了自己不该喜欢的人,若不想害她,便将那些心思掐灭,或者藏得更好些。别见人就想展露你自以为是的深情。”
谢闻谌讽道:“你不也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
李诗月:“我接受你不喜欢我的事实,并且就在刚刚,我已经决定不再继续。”
“但你呢?”
“你再怎么不愿认输也成不了赢家,只会变成输得很难看的懦夫。”

◎“我无法不担忧他。”◎
话音落下, 李诗月握着自己的刀行至船的另一侧,不再继续与谢闻谌多言。
而她的话却像是往平静的湖里投掷了一块边缘尖锐锋利的石头,让谢闻谌失神了须臾。
李诗月说, 他是输家。
可容清棠甚至不曾允许他加入这场竞争。
早在谢闻锦成为安王次子时,谢闻谌便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幼弟,父母,和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婚约与妻子。
谢闻锦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到的东西, 既然他不珍惜, 自己凭什么不能拿回来?
谢闻谌垂眸望着被行船破开的海面浪潮, 思绪被那个他一直以来都只能远观的女子牵绊着。
他的眉眼间笼着一层阴翳, 久久不散。
长安城中, 状元府。
夏意正浓。
容清棠安静地立于窗边, 看着院子里繁茂的树木出神。
似是什么都没想。
又似是正一刻不停地想着什么。
在容清棠身边的长案上, 放着一本她已经读完的书册, 旁边的纸张上还写满了她随手记下的编写书籍时用得上的内容, 不时被带着暑气的微风掠起一角。
但纸上的字迹不是她惯用的。
身后不远处响起有人推开门的声音, 容清棠很快回过神来, 连忙转身问走近的柔蓝:“如何?送信的人可到了?”
柔蓝犹豫着摇了摇头,“还没有, 绿沈正等在与送信人会面的地方。”
容清棠下意识蹙了蹙眉。
每日都会有人将卫时舟写给她的信送来状元府,但昨日和今日的信都还没有到, 容清棠有些担忧。
虽然每封送到她手里的信都已经是卫时舟于几日前写的了, 但这仍然能让容清棠知道卫时舟的近况。
如今信没到,容清棠便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是卫时舟那边几日前发生了什么?
“送信的人应该只是在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 娘娘放心。”柔蓝劝慰道。
容清棠轻轻“嗯”了一声, 温声说:“我再看会儿书, 信到了之后你送过来便是。”
她心下担忧,却不会让自己就此乱了阵脚。
看着她此时的模样,柔蓝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昨日的信一直没来,皇后娘娘直到临睡前都坐立难安,看书时也心神不宁,夜里娘娘还做了噩梦,满身冷汗地惊醒。
可等到今日的信也迟了时,娘娘看起来却反而要比昨天平静许多。
柔蓝知道,比之昨日,娘娘心里的忧虑与不安定是只多不少。只是不想让旁人担心,娘娘才会兀自镇定。
柔蓝心思沉重地走出院子,看见怀乐公子正等在不远处。
她连忙上前,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见怀乐公子语带担忧地问她:“清棠……皇后娘娘今日还是没有收到信吗?”
陛下给娘娘寄信报平安的事没有瞒着怀乐公子,柔蓝如实回答:“信还未送到。”
怀乐轻叹了一口气,“我去做碗冰酪送过来。”
自幼时起,容清棠便很喜欢冰酪甜蜜细腻的口感,会在夏日身子康健些的时候吃冰酪解暑。
虽然不能常吃,但每回得了师父的允许吃上冰酪时,她都会开心很久。
因着容清棠和怀乐并不常在同一个地方,柔蓝还向他学过做冰酪的法子。但只要有机会,怀乐都会亲自做,还每回都不忘在里面加一些酸甜可口的浆果。
“怀乐公子有心了。”柔蓝道。
听见柔蓝的话,怀乐神色微顿,看向容清棠住的院子。
“无论何时,她都还是雨隐楼的小师妹。”
话音一落,怀乐便没再多耽搁,转身去了厨房。
而不多时,温兰也来到了容清棠住的院子,待敲门得了容清棠的回应后,才进了她的卧房。
“师娘。”容清棠起身去迎。
温兰亲昵地握着容清棠的手,两人在窗边落座。
瞥见放在长案上的书,温兰柔声问道:“这本也看完了?”
容清棠微微颔首,“等把另外几本也看完后,就可以开始整理了。”
为了准备得更周全些,容清棠从藏书阁挑出来了不少于她编写书册有所助益的书。
温兰语气和蔼道:“慢慢看便好,读书也和别的事一样,急则生乱。”
容清棠听出师娘的言外之意,轻声说:“师娘,我明白的。”
“只是关心则乱,我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他是你的夫君,远去泉州还是为了与海山国之间的战事,你为他担忧也实属人之常情。”温兰温柔地帮容清棠将鬓边的散发拢至耳后。
“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此行虽亲赴军营,却应当不会亲自上阵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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