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隐楼的掌柜听他说了地址后觉得太远,原本不愿接这生意。是怀老板路过时问了一句,才让人按价收了他的银子,说会每天派人将饭菜送来,他只需和跑腿的人说自己下一顿想吃什么便是。
“怀老板是个好相与的。我的儿子比他大不了几岁,以前也总说长大了想做生意。”
说到此处,老先生面色微滞,又很快语气轻松道:“别光说话,快趁热吃吧,凉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容清棠和卫时舟知道老先生是想起了痛失家人的往事,但都没有刻意出言安慰。
老先生心思细,陈年的伤口永远都无法愈合,旁人的安慰不仅无济于事,可能还反会加重他的负担,让他在因已故的家人痛心时,还要犹豫自己是否不该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是否会影响别人。
他们顺着他的话开始夹菜用膳,期间与他闲谈时的态度如常。
待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又聊了一会儿,老先生才语气自然地提议道:“时舟,我种的那些花开得不错,不如你去摘些回来送与清棠?”
容清棠心神微顿,忽而有些忐忑。
老先生这是要支开卫时舟,就像之前师父有话要和卫时舟说时,支开她一样。
卫时舟也领会了其中意味,目光沉静地与容清棠对视了一眼,温声应了下来。
看着卫时舟起身离开院子,老先生静了几息,开门见山地问道:“这家伙当皇帝当得还不错,不知道当夫君称不称职?”
听老先生熟稔亲昵地称呼卫时舟,像是闲话家常,容清棠心弦微松,如实道:“他很好。”
卫时舟待她,可以说得上是细致体贴,面面俱到。
老先生又道:“我上回听他说,你们是约定好暂为夫妻。”
容清棠心神微僵,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又听见他说:“但今日见着了,我觉得实在不像。”
“是你们演得太好,还是我这个老头子看错了?”
作者有话说:
做了个小小小手术,还在卧床休息,这几天码字的时间和精力都受限,辛苦大家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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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体,你可以自己做主。”◎
“是你们演得太好, 还是我这个老头子看错了?”老先生温声问。
容清棠被问得怔了怔。
已经如此明显,能够被旁人看出来了吗?
原来不只是她一人觉得,她和卫时舟之间已经越过了所谓“表面夫妻”的那条线吗?
容清棠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实在有些陌生。
她还无法确认卫时舟如何想, 但容清棠其实已经察觉了自己心底的某些念头——
实在算不上清明与纯粹。
容清棠轻声回老先生:“您没有看错。”
她和卫时舟,的确已经不太像只是因为约定合作而暂为夫妻了,他们两人的关系里有了些别的东西。
闻言,老先生眉目舒展地笑了笑,温声道:“那家伙是个有福气的。”
见老先生因为她的回答而十分愉悦, 容清棠眸子微垂, 眼底情绪未明, 没再说什么。
那些模糊不清的情愫只是冒了个头, 或许还什么都无法改变, 能存在多久也不一定。
老先生看出容清棠心底仍有疑虑, 但他只点到为止, 没再说什么。
感情一事, 或许旁观者清, 能于迷雾中点破十之一二, 但外人到底不能过多干涉和参与, 还得让两人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如此方能长久。
只是不知他还能不能看到卫时舟真正得偿所愿,弥补前世的遗憾。
听卫时舟说起他和容清棠的前世时, 老先生曾问过自己与夫人的前世是怎么样的。
卫时舟只说与今生相差无几。
但他仍存了一丝念想, 希望自己也能像卫时舟一样,于这一世寿终正寝之后, 能得上天垂怜, 于来世弥补自己未尽之事, 于憾事发生之前护他妻儿周全。
若非这点念想,他应在将新婚礼赠与卫时舟之后便已离开了人世。
孤独寂寥的日子,老先生已不知过了多少年。他本想等自己唯一的徒弟成婚后,就了无牵挂地去找他的夫人。
如今……
也不知老天何时才会结束他的寿数。
卫时舟回到小院里时,便看见容清棠和老先生正在研墨,两人身前各摆着一张长案。
“要写字吗?”他温声问。
容清棠瞥见他手里那束花,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回道:“对,先生说下午想写一会儿。”
卫时舟动作自然地将他选好的花束递给容清棠:“我来帮你们研墨吧。”
容清棠将花接过来,轻轻拨弄了其中几朵的粉白花瓣,心底划过一抹明媚,才摇了摇头说:“先生说要先看看你近来有没有怠懒。”
老先生紧接着便说道:“有些日子没看过你写的字了,若是不进反退,任你是皇上也得罚。”
“写些什么让我看看?”
卫时舟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按照老先生说的,在容清棠方才研墨的长案上挑了一只狼毫毛笔,蘸了墨汁后思忖了几息,随即行云流水般运笔写下了老先生往年作的一首诗。
老先生一直在另一侧看着,看清卫时舟写的内容时他神思有短暂的恍惚,很快恢复如常。
“写得不错,底子还在。”他由衷地夸赞道。
卫时舟本身便天资聪颖,以前容清棠的父亲也曾督促过他练字静心。且他还有前世的阅历与沉淀,老先生能从他的字里看出只有岁月才能赋予的风骨与神韵。
“但还得好好练才行。笔头上该下的功夫,一日都不能懈怠,书画均是如此。”
“否则即便你再有天赋,老天也会将其收回。”
卫时舟和容清棠都将这话听在心里。
容清棠越发觉得,老先生其实并未将卫时舟当成人前的九五之尊,而是真地只把他看成是唯一的徒弟,欣赏的晚辈。
言语间总是亲昵自然的,不会彬彬有礼却难掩疏离。
在老先生这儿,卫时舟应要比在太后面前待得更加自在舒心一些。
起码不必时时防备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否正在设法对付自己。
“清棠,你也来试试。”见容清棠似乎若有所思,老先生转而对她说。
“那便望先生帮我指点一二。”容清棠从善如流道。
容清棠虽也曾跟着父亲练过书法,但比起书法她还是更喜欢作画,便学得并不是很精。
可在以书法名扬天下的老先生面前,她并不怯场,而是一如平日里自己闲时练字那般,姿态自然地提笔,将卫时舟方才写下的诗句再写了一遍。
她知道,那是老先生在最意气风发的年华写下的诗句,诗风潇洒落拓,随性豁达。
老先生看着容清棠笔下的内容,无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俩可真不愧是夫妻,这是拐着弯一起来开解我的?”
容清棠柔声道:“先生其实完全可以自渡,我们是关心则乱了。”
老先生顿了顿,随即爽朗地笑着说:“好一个关心则乱。”
“你们放心,我这老头子既然还不算无人记挂,便也不会就此做那些自戕自伤之事。”
话已经说开,卫时舟适时岔开话题道:“先生还未说清棠的字如何?”
老先生抬手虚点了点其中两道笔画,温声说:“清棠的字很好,只是在这一处和这一处,运笔时的力道还可再加以控制。”
“多谢先生指点。”容清棠认真记下了老先生的话。
下午,三人都在练字,但容清棠发现老先生每次都会拿着他落了笔迹的纸张离开院子一会儿,回来时手里的纸张已不知去了何处。
“先生这是?”容清棠轻声问一旁的卫时舟。
“每写完一张,先生都会将其拿到后面的竹林旁烧掉,这是他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
“那里是……”
卫时舟微微颔首,解释道:“老先生将妻儿葬在了那里。”
老先生曾想让自己的字流传于世,让世间文人雅士都敬服,他也的确做到了。
但其实世上最喜欢他的字的人,是他的夫人。
“我记得似乎有传闻称,老先生的孩子并非他与夫人的亲生骨肉?”容清棠低声问道。
“嗯,那个孩子曾被亲生父母遗弃,是老先生的夫人在路边救下了仍在襁褓中的他,后来又当成自己的孩子,将其抚养长大。”
只是很可惜,那个孩子也和老先生的夫人一样,死在了黔州那场饥荒里,既是天灾,也是人祸。
容清棠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没有问老先生和他的夫人之间怎么没有自己的孩子,而是正色道:“我应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因为我不想生。”
“我的母亲是难产而亡。我其实很自私,比起为了一个还不曾与我产生情感联结的孩子冒险,我更希望能顺遂地过好自己的人生。”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只想好好活着,多看几回日出时的朝霞与日落黄昏。
“至于领养……我也没有考虑过。”
“我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做好一个母亲,担心自己担负不了好好教养子女的责任。没有任何一个孩子的人生应被不称职的母亲耽误。”
其实只是暂为夫妻而已,容清棠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跟卫时舟说这些。
但她想到了这个,便说了。
卫时舟神情专注地凝望着容清棠,将她的话一字一字认真听完,才温声说:“你的身体,你可以自己做主。”
“而且你的身体底子弱,本就不应去冒那个险。没有人值得你为之赌上性命。”
若他能得到容清棠的心意,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卫时舟也不想让她去经历十月怀胎的难受,更不愿让她再因为任何事而在鬼门关徘徊。
前世跌落在那场山雨里时,她受了太多疼,还早早殒命,给她留下了种种遗憾。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容清棠的安危更重要。
即便是一个有着他们共同骨血的孩子。
他可以没有流淌着自己血液的未来储君,却唯独,不能没有她。
作者有话说:
棠棠不想要孩子,身体也不好,时舟也舍不得让她吃那个苦受那个罪,所以这本不会养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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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或许是……心动了。◎
容清棠听完卫时舟说的话, 沉默了须臾,才神色如常地问道:“若不是我,而是别的女子, 或是你将来的皇后,你也觉得她们可以自己决定是否要养育孩子吗?”
卫时舟点了点头,“既然孕育胎儿的是女子,那女子便应当有权决定自己是否要做这件事。”
因着感情或别的,夫妻之间可以一起沟通商量此事, 却不该抹去女子本身的意愿。
“而且, ”卫时舟顿了顿, 仍然循着自己的心意继续说了下去, “我已经有皇后了。”
他将来的皇后, 也只会是眼前的她。
容清棠心神微窒, 静了几息, 还是问出了口:“不是只有两年吗?”
察觉她这个问题带有深意, 卫时舟没有犹豫, 如实道:“这两年结束, 也不会再有别的皇后。”
无论两年之后他与容清棠之间的关系会如何, 除了她,卫时舟不会再娶旁人为妻。
容清棠看着他, 心底某些猜测越发清晰了起来。
但心照不宣似的,两人都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们其实都不是急性子, 更希望能循序渐进地走到那一步。
老先生回来时, 雨隐楼的人也将晚饭送了过来。
“姑娘,我们老板知道您今天也在这边, 特意吩咐了, 让给您送些雉兔同盘过来。”
每日将饭菜送来给老先生的伙计微垂着脑袋, 不敢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位贵人,却还是不忘提醒道:“但这菜有些辣,老先生只能少尝一点,不能多吃。”
老先生看了看那盘没见过的菜,揶揄道:“看来今天沾了光,老头子有口福了。”
容清棠笑了笑,说:“师兄有心了。”
“知道姑娘喜欢吃,老板特意亲自做的呢,姑娘多吃些。”
“好,一定都吃完。”
“不过,我已经出嫁了,”容清棠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卫时舟,对伙计说,“以后便不用叫我‘姑娘’了。”
其实不一定要和他说这个,但不知为何,容清棠还是说了。
或许是因为,方才听见雨隐楼的伙计仍像容清棠未婚时那般唤她“姑娘”,卫时舟无声抬眸,看了他一眼。
伙计愣了愣,忙连声道:“好嘞,记下了。”
皇上立后一事,长安城中无人不知。帝后大婚那日的场面很多人也都亲眼目睹。
而雨隐楼的伙计们也都知道,老板的师妹容姑娘,便是那日被皇上亲自接进宫的皇后。
但老板说这两位贵人既然低调地出了宫,便应不想被过多打扰,让店里的人用往常的称呼和态度对待他们,且不能和任何人透露这两位贵人的身份。
待雨隐楼的伙计离开,老先生和容清棠、卫时舟一起在黄昏暮光的映照下用了晚膳,又在院子里点了火炉,一道品茗下棋。
天色暗下来后,老先生放下指间的棋子,温声同卫时舟说:“按你派人来和我说的,给你们备了两间屋子。但有间屋子的床还没来得及铺,老头子要先睡了,你过会儿去休息的时候自己收一收?”
卫时舟微微颔首,“有劳先生了。”
听见老先生和卫时舟的对话,容清棠心底倏地闪过了某些画面——
今早醒来时,她的手正搭在卫时舟腰间。
他是不是……也发现了此事?
所以才会特意让老先生帮他们准备两间屋子,以免他们像昨夜那样,不得不在一张床上睡觉。
那她今早装睡时的试探,他有察觉吗?
可卫时舟发现她的手在他手掌下时,不仅没有避开,还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容清棠的心忽然有些乱。
老先生先一步回房后,院子里便只剩下容清棠和卫时舟两人。
“明早得回宫了,今晚早些休息吗?”卫时舟问。
容清棠掩下种种胡思乱想,点了点头,“好。”
“今夜你歇在已经布置好的那间屋子吧。我过会儿收拾好另一间屋子也睡了。”
但卫时舟没有答应,只说:“我去收拾就好。”
“但你是皇……”
“这里没有皇帝。”卫时舟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温声道。
容清棠顿了顿,听见卫时舟继续说:“清棠,在你面前,我没有别的身份。”
他只是她的夫君。
容清棠听出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微怔了几息,只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卫时舟将容清棠送回屋之后才回到自己今夜要住的屋子。
他安静地收拾着床铺,心底涌动的思绪也并不少。
老先生给两人准备的屋子紧挨着,只一墙之隔。
卫时舟本可以毫不费力地听清隔壁的动静,却有意让自己不去关注容清棠此时在做什么。
自那日从状元府将容清棠接进了宫中,卫时舟便每夜都与她共处一室。
前几日在坤宁宫中,两人都宿在东暖阁内,一人睡里间,一人睡外间,虽并未同床共枕,但知道她就在不远处,卫时舟的心里便很安定。
昨天是容清棠归宁的日子,卫时舟不仅与她待在同一间屋子里,还得以睡在她身旁,能那么近地看着她安宁的睡颜。
可今夜,卫时舟却不得不预先麻烦老先生为他们准备两间屋子。
因为卫时舟很清楚,自己已经愈发得寸进尺了——
先是觉得能看着睡梦中的她便好,后来又逾距吻了她的柔发和指尖。
而昨夜,他还忍不住在她额心落下了轻浅的吻。
若继续下去……
卫时舟怕自己会得意忘形,不管不顾地过了头,惹她厌恶,让她开始防备他,排斥他的接近。
卫时舟知道,自己在容清棠面前时的自控力微乎其微。因为他心底那些深藏已久的念头,与克制、冷静完全背道而驰。
所以即便再舍不得,他今夜也只能先暂时与容清棠各住一屋,借此让自己滚烫的心清醒一些。
然而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容清棠梳洗完后躺在床榻上,却辗转难眠。
她忍不住去想,卫时舟为何要了两间屋子。
容清棠没有武艺在身,无法凭借过人的耳力听见隔壁的任何动静,便无法得知卫时舟此时在做什么。
容清棠也不知道自己近来为何总是心绪不稳。
只要涉及到卫时舟,她心中便会生出许多以前不曾有过的感觉与想法。
那对于她来说实在陌生,让容清棠无法不注意到,却又很难立即找出合适的解释与解法。
其实她隐约有所猜测。
自己或许是……心动了。
对那个总是温柔待她的人。
也是她如今名义上的夫君。
确切地将这个念头在自己心头过了一遍后,容清棠心里反而像是卸下了什么,霎时轻松了许多。
无论那层窗户纸是否会、又何时会被戳破,容清棠都觉得这于她来说是很值得的体验。
七七八八地想了许多,容清棠还是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睡。
夜里,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屋檐上时,容清棠本有些迷糊的意识倏地清醒了过来。
外面下雨了!
容清棠立马坐起身,匆匆穿上外衣,打开屋门看向外面漆黑的天色。
夜色深沉,看不清雨势,但雨珠落在地上和屋瓦上时砸出的声响格外明显。
还记得之前卫时舟在雨天时的模样,容清棠有些放心不下。
可从自己的屋里出来,停在卫时舟门前时,容清棠踌躇了片刻。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敲门的声响在夜里有些突兀,仿佛也叩击在容清棠的心上。
门内,卫时舟侧身躺在床榻上,听见敲门声时眉间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回应门外的人。
容清棠等了会儿,见卫时舟没有出声,她心底的担心更甚,犹豫了几息,最终还是决定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太黑,容清棠先走到桌边点燃了烛火。
甫一走近床边,容清棠便借着摇晃的烛光看见卫时舟脸色苍白,眉间紧蹙,额上也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你还好吗?”容清棠俯身,柔声问。
听见容清棠的声音,卫时舟掠起眼皮,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眼看着他眉目紧锁却还在逞强,容清棠有些气闷,“既然你说没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容清棠便转过身,作势准备离开。
然而下一瞬,她的手便被人握住了。
容清棠的心猛地一跳,空了几息,旋即跳得又急又凶。
“别走。”
卫时舟原本清润温朗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容清棠心底思绪百转。
她回握着卫时舟的手,半蹲在床榻边,轻声问:“很难受吗?”
卫时舟静了几息,才说:“没以前那么难受了。”
他说的是实话。
自这一世见到容清棠那日起,每回下雨时卫时舟虽仍会经历那些钻心刺骨的疼痛,却要比前世失去她以后好很多。
“要请个大夫来吗?”容清棠斟酌着问,“或者让太医过来一趟?”
卫时舟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太医们之前看过,也开过药方,但都没什么用。”
容清棠实在不解,问道:“那为何一到雨天便会这样?你自幼便如此吗?”
卫时舟沉默了片刻,才说:“可能因为曾在雨天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是……”容清棠顿了顿,转而说,“算了,我不该问这个。”
能给卫时舟留下如此深的影响,那个人肯定很重要。
卫时舟既然没有提起过,她便不该探究他的私隐。
“我去帮你倒杯茶,你稍等一下。”
容清棠正欲起身,却没能抽回手。
“怎么了?”她回身问卫时舟。
卫时舟摇了摇头,声音喑哑道:“我不喝。”
“你就在这里,好不好?”
容清棠心间滞了滞,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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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清棠安静地陪在卫时舟身边, 就着暖黄的烛光注视着他。
卫时舟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的模样。但被疼痛缠身时,他也需要隐忍, 也会有脆弱得让人心生不忍的时候。
像是一块摇摇欲坠的玉,将碎未碎。
“闭上眼歇会儿吧。”
见卫时舟一直凝望着她,容清棠轻声提醒道。
卫时舟“嗯”了一声,缓缓阖上了眸子。
卫时舟仍无意识蹙起眉,容清棠担心是烛火亮着影响了他, 便想去桌边将蜡烛吹熄。
但她还没能起身, 便感觉卫时舟加重了些力道握紧了她的手, 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容清棠轻轻缓缓地抚着卫时舟的背, 想要安抚他, 温声说:“我去吹蜡烛, 很快就回来。”
卫时舟抬手朝着木桌的方向挥了一下, 不远处的蜡烛便骤然熄灭。
容清棠顿了顿, 有些无奈。
没想到他眼下都这副模样了, 还能用掌风熄灭烛火。
虽然在他难受的时候这么想不太对, 但他方才的气势与姿态倒是挺养眼的。
卫时舟不知道容清棠在想什么, 他一面隐忍着浑身密布的痛意,一面将自己手的位置挪了挪, 握住了容清棠手掌靠上一些的位置。
见状,容清棠怔了怔, 猜测道:“你是在……帮我捂手?”
“你的手很凉。”卫时舟低声说。
方才容清棠进屋时, 卫时舟便察觉她周身带着雨夜的凉意。他牵着她的手后,也发现她的手果然冰凉一片。
“可能是方才在屋外吹了风。”容清棠解释道。
卫时舟:“你穿得太少了。”
他强忍着痛意时一直听着隔壁的动静, 知道容清棠方才出门有些着急, 没有带披风。
“屋外还在下雨,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躺一会儿?”卫时舟往床榻里侧移了些,让出了些位置。
容清棠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卫时舟解释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的确不带有任何暧昧与旖旎的心思,只是不想她离开,也不想让她着凉。
容清棠含笑道:“我没怀疑你会做什么。”
或许因为前世的卫时舟曾为她修墓立碑,且他还是父亲很喜爱的学生,容清棠一直都很信任他的为人。
而且想起昨夜在状元府里同床共枕后醒来时自己的模样,容清棠觉得她睡着后更可能对卫时舟做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容清棠并没有扭捏犹豫,而是动作自然地掀起卫时舟身上的锦被一角,侧身躺在他留出的位置。
“好了,你快睡吧。”容清棠柔声说。
卫时舟仍握着她的右手,转而将另一只空出的手伸到容清棠背后,仔细为她掖了掖锦被,收回手后才说:“明日要回宫,你也睡会儿吧。”
“好 。”
容清棠应了下来,却一直没有阖眸,而是一寸一寸地用自己的目光描摹卫时舟的面容。
他长得实在好看。
即便只是因为这张脸而心动,应也并非多么值得奇怪的事。
更何况,除了英俊的面容,他的脾气秉性也很好,处处都是值得容清棠欣赏的模样。
察觉容清棠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卫时舟心尖微痒,那些攀附在他四肢百骸上的疼痛似乎也如潮水般退去。
“睡不着吗?”他哑声问。
容清棠愣了愣,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强作镇定地说:“快了。”
“但我有些睡不着。”卫时舟说。
容清棠担忧地问:“还是很疼吗?”
“好很多了。”
卫时舟心底挣扎了一瞬,还是问出了口:“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他知道,自己是在得寸进尺。
察觉她对自己的心软,察觉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不同,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索取更多。
不是趁容清棠熟睡时悄悄靠近,而是想在她清醒时,得到她的应允。
“你刚才说什么?”容清棠轻声问,“我走神了,没听清。”
卫时舟的心神在不断拉扯,那根弦已经绷到极致。
她是真地没听见,还是说,这其实是她的拒绝。
停顿了几息,卫时舟还是没能克制住心底的贪念,重新用喑哑的声音说道:“我想抱你,可以吗?”
容清棠唇边盈着浅淡的笑意,却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而是靠得近了些,将左手搭在卫时舟腰间,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抱着他。
其实方才卫时舟问第一遍时,容清棠就听清了。
但不知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她就是想再听他说一次。
被容清棠主动抱住时,卫时舟心神俱震,浑身的血液与筋络似乎都为之而变得滚烫。
他几乎是下意识便扶住了容清棠的脊背,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让两人得以紧密无间地倚靠在一起。
他施加在手上的力道并不小,却一直记着不能让她觉得难受,控制得恰到好处。
容清棠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也察觉到自己的气息与他的萦绕在一起。
丝丝缕缕,似乎能牵绊住什么。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无声地在这个雨夜里彼此相拥着睡去,一瞬都不曾松开。
天光微亮时,屋外下了整夜的雨才慢慢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