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博士领着二人直入厢房,少女眼珠子不断往台上瞄:“没想到春风茶坊还有这布置,骆老板心思果真巧妙,怪道生意这般好,比别家都要强。”
茶博士看了她一眼:“二位是外地来的吧?”
少年挑眉:“怎这般问?”
“二位若是本地人,不会不知道说书先生。这说书先生虽然出现的时间不长,也有半年有余,长安各大茶楼茶坊都有配置,非咱们家独有。”
“说书先生?”
兄妹俩目露讶异。
茶博士解释说:“便是台上说故事的人。故事有古今传说,亦有请人写的话本子。一日一出,或几日一出。
“熟客若不喜欢今日的故事,可以问我们要节目单,凡是上面写的,说书先生都能说,客官额外花钱留能点喜欢的听。当然需是在这一出说完之后,否则现今听故事的怕是会不高兴了。”
“你刚才说,说书先生长安的茶楼都有?”
“对。也就外地人看个新奇,本地人早就习惯了。虽则如此,却也有不少喜欢听故事的,时常来。其实你们也不用急,最多翻过年,各地也会有的。就如先前的茶楼茶坊一般。”
兄妹俩默然,少年点了一壶茶,又点了几样糕点。茶博士笑着记下,指着墙上的拉绳说:“客馆点的东西马上送到,若无其他需要,茶坊不会来人打扰客官,客官如有其他吩咐,可以拉这个绳。一绳一铃,铃铛连接茶坊后台,我们能听到也能看到。”
茶博士退出,兄妹俩认真听起说书来。
少女托着腮透着窗户看向说书台:“与从前的大曲和歌舞戏区别甚大。我从未想过故事还能以这样的形式传播。还挺有意思的,果然长安新奇的东西多。”
“谁说不是呢,茶坊三年前也是没有的,都是自长安传至各地。”
大唐以往有酒肆食肆,唯独没有茶楼茶坊。盖因从前唯有煮茶之道,在茶里依据个人口味放置葱姜蒜并胡椒花椒等各色调料,后来李承乾提议清水泡茶之法,一经推广,喜爱者众,甚至有不少人自主开发出雪水泡茶、山泉泡茶等许多花样。
茶道自此远扬。现今大唐言说喝茶,必是指泡茶之法。调料煮茶已然鲜有人用了。
少女抿了口茶水,清香醇厚,茶味浓郁。这才是茶啊。从前那般放一堆东西,哪里还尝得出茶香之美。怪道自三年前长安第一间茶坊出世之后,许多商家纷纷效仿,茶楼如雨后春笋,瞬间遍布全国。
少女又看向说书台。
说书不比开茶楼,不但得有言辞语气掌握到位的说书先生,还需有吸引人的“话本”,非是立时能模仿,但半年之久,时间也很是足够了。正如茶博士所言,恐怕年后,各地便会响应起来。
少女端着茶杯细听了一会儿,突然顿住,惊讶看向少年:“这说的是平阳昭公主?”
楼下说书名目为《女将军》,朝代虚化,人物虚化,但其事迹生平,桩桩件件都有平阳昭公主的影子,说不是都难。
少年颔首:“约莫是的。这故事虽言明虚构,但应是以平阳昭公主为原型所写。当今圣人广开言路,并不禁止民间议论。只需非是言辞过激,不恭不敬,话语委实不妥者,朝廷都不会出手。
“所谓茶楼茶坊,品的是茶,听的是书,却亦是文士寒庶畅所欲言之地。上到朝堂政策,下至市井民生,都可在此抒发自己的见解。”
也便是说,茶楼并不仅仅是卖茶之地,亦是高谈之所。
少女眼眸微动,看向台上说书人的目光又深邃了两分。
一节书目说完,说书人退场休息,楼下听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有人感慨“女将军”的才能,一己之力招募数万兵力,建娘子军,行军作战,兵法谋略,样样不落,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
亦有人感叹若非遇上乱世,“女将军”本可以相夫教子,富贵安稳一生,不必如此辛苦,劳累半生,英年早逝。
此话一出,少女喝茶的动作一顿,杯子挪到嘴边又放了下去,就在这时,旁边厢房一女声响起:“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女声婉转,听音色,年岁应当不大,语气闲适,不见喜怒,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楼下说话者抬头。女声又道:“试想一下,一只被人圈养在笼中的家雀,有一日遇见一只翱翔而来、落在窗前歇脚的鸿鹄。
“二鸟闲聊,家雀得知鸿鹄的生活,心生怜悯,同鸿鹄说:你可以像我一样,找个主人,这样便能如我一般住漂亮的笼子,日日餐食有人喂养,不必自己天天在空中扑腾翅膀,抓捕食物,那样多辛苦啊。你觉得鸿鹄会怎么想?
“当然这不是说家雀有错。家雀习惯于安稳平淡,甘被圈养,无错。但鸿鹄崇尚自由,不屈于人,亦无错。
“个人追求不同。这份追求只需不违律法不背道德不伤他人,便无对错之分。但请不要以为自己的追求便是所有人之追求,甚至为此露出怜悯之态。你要知道,你的怜悯别人或许根本不需要。
“正如圈养之家雀与翱翔之鸿鹄,鸿鹄会怎么想呢。现在我来告诉你。鸿鹄会想,这家雀委实……”
女声微顿,缓缓道出两个字:“傻、逼。”
傻逼二字有些新鲜,但其中意思众人都领会得到。
少女噗嗤一声,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楼下的“家雀”就不太高兴了:“小娘子此话何意?我不过是不忍见女将军因此伤了身子,早早去世罢了。她本可以儿女绕膝,尽享天伦,含饴弄孙,安度一生,可惜……”
“家雀”连连摇头。
厢房中女声又道:“她此生虽短,却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她二十余年人生精彩绝伦,波澜壮阔,即便没能长寿,也已不枉世间走一遭。她的名字写于史书,流传千古。她值了。”
“家雀”蹙眉:“一介女子,要什么写于史书,流传千古,那是男人该做的事。”
女声咬牙,声色中明显带上了几分气怒:“何为该,何为不该?你的意思莫非是说平阳昭公主不该做这些事?她不该招募勇士,不该上马征战,不该为太上皇创业经营,不该助圣人一同攻下长安?”
“家雀”猛然一噎:“这……这如何一样,彼时境况不同,怎能相提并论。再有,如平阳昭公主这般的女子,世间也有几何?”
“古有花木兰,今有平阳昭公主,你怎知不会有后来者。似她们这等人物,怎能以家雀养之,亦怎能以家雀之心度之?”
“家雀”冷笑:“小娘子的口气不小,这是觉得自己便是后来者吗?”
女声傲然:“你怎知我不是?”
“家雀”轻嗤:“呵,行,那我拭目以待。”
“好,你等着。”
李丽质将窗户关上,气呼呼坐下:“他们不信我,瞧不起我。”
李承乾赶紧摸头安抚:“你管他们信不信,大哥信你。”
李泰拍拍胸脯:“对,我也信你。我们都信你。”
李丽质倒也不是真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就是为那人口中对女子的不屑有些气愤,她昂起头哼哼两声:“待过几年我长大些,定做出一番成绩来,狠狠打脸他们。姑姑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李承乾李泰连连点头。
啊,对对对。妹妹说什么都对。
姑姑虽然厉害,但是妹妹也很棒的呢。总之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能做到,那就一定能做到。若是做不到,就想方设法帮她做到!这是身为兄长的基本素养,必须的!
这则小插曲过去,楼下的人已然换了话题。
“明日太子殿下是不是要在沁园蹴鞠场办蹴鞠赛?这还是沁园建成后的第一场蹴鞠赛吧?”
所谓沁园是李承乾这两年新修的园子,面积不算很大,除一些少数现今普通园林的观赏花卉与假山楼台布置外,多是建的体育场馆。蹴鞠场就是其中之一。
沁园上个月才全部完工,如今正好可以使用。
“听说不禁众人观看,你们说……”
“嗤,你做梦呢。就算是允许他人观看,也不可能是个人都放进去,得是有身份的。同我们有什么相干。”
“这倒也是。不过无妨。太子殿下说了,沁园是会对外开放的。里面不但有蹴鞠场,还有马球场、射箭场、竞渡场等等,非是供他一人之用。平日无论是皇室权臣,还是民间组织,若有需要都可以与沁园管事练习。咱们总能找到机会去耍耍。”
“嗯,这是往后的事了。先且不提,说回明日的赛事,你们觉得哪队能赢?”
“那定是太子殿下。”
“这话不对吧。这回似乎是太子殿下与蜀王各领一队,双方队员由抽签决定。我知道太子殿下厉害,但这蹴鞠水平在他组建的蹴鞠队内似乎算不得数一数二吧。听闻从前的蹴鞠比拼,太子殿下便输了蜀王好几回。”
厢房内。
李丽质轻笑:“大哥虽然输过好机会,但也有赢回来的时候。所以我觉得这回赢的会是大哥。我还押了大哥一百文呢。”
李承乾自组建蹴鞠队后,前前后后拉了许多人进来,崇文馆的学子几乎全在其中。每回比赛,有能上场的,有没轮到上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没能上场的会私底下赌一赌哪方赢,后来宫中皇子皇女也会加入其中。
李承乾最初担心这股风气不好,但见他们赌的不大皆是意思意思找点乐子,有时候赌的甚至不是银钱,而是谁事后作诗一首、写赋一首等,便没有过多阻止。
似李丽质这般赌一百文的已是能赌金额的上限了。
李泰看过去,眼神幽怨。无他,楼下议论声中的蜀王为李恪。其原本为汉王,后来李世民改封的蜀王。这回他抽签正好抽在李恪一队。李丽质押了李承乾,没押李恪,也就等于没有押他。
李丽质眨眨眼:“我也押了你跟三哥的,押了五十文。”
五十文对一百文。好家伙,你是懂区别对待的。
李丽质半点不心虚:“你要是不乐意,嫌弃我押的少,那我让人把你那四十文取回来。”
李泰狐疑:“不是五十文吗?”
“还有十文是给三哥的啊。”
李泰:……
很好。原来他不是五十文对一百文,是四十文对一百文。他是不是该安慰自己,好歹他有四十文,李恪才十文?
李泰抬头望天,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第121章 李雉奴与李元婴。
从春风茶坊出来, 李承乾特意打包了一份茶坊的特色点心小食,沿路又买了糖葫芦与糖画。李泰与李丽质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是给谁准备的。
这几年李世民给他们又添了好几个兄弟,但能让李承乾这般费心的唯有一母同胞的李治。
眼见李承乾手里一模一样的两份,李泰李丽质一顿。哦, 不对, 或许还可以捎带着加上一个李元婴。李元婴是李渊的老来子,柳宝林所出, 与李治几乎前后脚出生。
因着这点, 李渊打着“怕李治没有同龄玩伴会孤单”的旗号,经常把李元婴丢宫里来给李治“做伴”。其实不提他们几个, 五弟只年长李治一岁,六七八弟更是与李治同年,这个“没有同龄玩伴”的说法实在站不住脚。
李渊的心思人尽皆知,但上至李世民长孙氏,下至李承乾李泰等, 都默契地没拆穿他。
三人回宫, 自嘉福门而入,先往东宫。无他,李治与李元婴自会走开始就把东宫当成根据地, 这会儿必在东宫无疑。
果不其然, 三人刚入内, 便见两个小豆丁站在丽正殿前,奶凶奶凶双手叉腰:“你们居然还知道回来啊!”
李治圆嘟嘟的小脸满是怒气, 伸手指指点点:“出宫不带我, 三个叛徒!”
李元婴瞄了他一眼,有样学样:“三个叛徒!”
李承乾面不改色:“不是不带你们。我们出宫前叫了你们的,你们睡太死, 起不来。不信问你四哥和五姐。”
李泰李丽质连连点头:“我们还叫了好几声呢。”
李治不以为然:“少糊弄我。我可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你们分明是故意趁我睡觉的时候偷溜,当我不知道呢!”
李元婴点头:“对,少糊弄我。”
一个刚过三岁生日的孩子说自己不是一两岁的小孩?
李泰李丽质噗嗤笑出声来。李治更为生气了,双目瞪圆:“笑什么笑,严肃点,不许笑。”
李泰李丽质互视一眼,纷纷偏过头用咳嗽来遮掩。
李承乾挑眉,笑着捏了捏他的肉脸:“小家伙还挺聪明呢。”
啪,李治拍掉他的手:“不许碰我。我聪明我知道,不需要你告诉我。我警告你,我现在很生气。”
他撞了撞李元婴,李元婴端起架子:“我也很生气。”
李承乾李泰李丽质:……你们搁这复读呢。
噗。又一声嗤笑。
这回不是李泰李丽质,而是旁边的抱春。
李治李元婴怒目而视。抱春连忙低头:“婢子只是想到四殿下与五娘子小时候,也最是喜欢这般学太子殿下说话。”
李泰李丽质:……笑容消失。看破不说破。黑历史求别提!
抱春恍若未觉,瞅了瞅李治:“九殿下倒是很有几分太子殿下幼时的风范。”
李承乾一顿,看向李治,李治十分高兴,满脸傲娇,察觉李承乾看过来的视线,将喜色收起来,立马道:“别以为你让抱春说几句好话我就会原谅你。这点手段我才不会上当呢。”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将准备好的点心小食递过去。
李治眼前一亮,转瞬又扼制住,装腔作势挑眉:“不是什么事都能用点吃食解决的。”
李承乾认同点头,将糖葫芦递过去。李治眼前再次一亮,仍旧端着架子:“哼,我才没有这么好……”
话没说完,面前又出现一个糖画。
“哦,你刚才想说什么?你没这么好哄是吧。那算了,这些东西还是我吃吧。”
李承乾作势收回来,李治发挥出一万分的手速,一把将点心糖葫芦糖画全部夺过:“大哥听错了,我说谢谢大哥,我很喜欢。”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呵呵两声。
李治也不计较他神色间的讥嘲,一口咬住糖画,满脸喜滋滋,顺手将糖葫芦递给李元婴。李元婴没接,转头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将一模一样的另一份递给他。李元婴立时喜笑颜开,脆生生跟着说:“谢谢大哥。”
李承乾;amp;李泰;amp;李丽质:……
三人尽皆沉默。李丽质好心纠正:“跟你说几遍了,不是大哥,是侄儿。你是小叔叔。我们可以叫大哥,你不能这么叫。”
李元婴懵懵懂懂,转头看了眼李治:“雉奴叫大哥。”
“你跟雉奴不一样。”
李元婴蹙眉,对李丽质的说法有些不悦:“一样的。雉奴说他的就是我的。”
言外之意:他大哥就是我大哥。
李治猛点头,豪爽表示:“对,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李元婴十分高兴,挑衅般看向李丽质:“看,雉奴说的。”
李丽质:……
李泰眨眨眼,失笑出声:“雉奴的大哥是你大哥,那雉奴的阿耶呢?”
“当然也是我……”李元婴顿住。不对,雉奴的阿耶他叫什么来着,阿兄?那那……
李元婴有一瞬间的迷茫,但也就是一瞬间,转眼当机立断做出决定:“我以后不叫阿兄了,跟雉奴一起叫阿耶。”
李泰懵逼:“那你自己阿耶呢?”
李元婴嘴里含着半块糖葫芦,囫囵道:“雉奴叫阿翁,我也叫阿翁就好了。”
一副多大点事的表情。
众人:……
李泰差点没被他噎死,已然无话可说。他与李丽质转头看向李承乾寻求帮助。李承乾看天看地表示束手无策。当他没纠正过李元婴吗?纠正一回,下回又忘。哎,算了,毁灭吧。
李承乾耸耸肩往殿中去。
李治李元婴忽然一顿,仿佛同时想到什么,相视一眼,拔腿就跑。
李泰李丽质一脸懵逼,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听殿内传来李承乾的暴喝:“李雉奴!李元婴!”
两小儿不自觉抖了抖,脚下步伐更快了两分,但他们人小腿短,哪里是李承乾的对手,还没出东宫就被追上。李承乾一手抓一个,先将李元婴交给抱春,然后提起李治直奔宣政室,兜头仍给李世民。
李世民本在批阅奏折,突然被人丢过来这么大一崽子,十分懵逼。抬头就见李承乾怒气冲冲:“你能不能有点做阿耶的自觉。自己儿子自己管懂不懂。一天到晚把人仍东宫是怎么回事,有你这么当人阿耶的吗!”
李世民立刻明白局势,怒瞪怀里的李治:“你干什么了?”
李治心虚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我……我就是……就是闯了一点点小祸。”
“一点点?小祸?”李世民蹙眉。
李治拼命点头:“我……我玩了会儿大哥作画用的工具。”
李世民松了口气,只是玩了会作画工具而已,不打紧不打紧。
李承乾冷嗤:“你敢说得更清楚点吗?”
李世民青筋一跳,好悬刚松下去的这口气又给提了起来,将李治提到一边:“说实话!”
李治苦着一张脸认命道:“我……我也不想的,我们就是玩得太入迷了。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大哥内殿已经被颜料丹青弄脏了。”
李承乾瞪眼:“那叫弄脏了吗?整个屋子地上墙上,哪儿哪儿都是。我都没落脚的地了。”
哼哧一声,李承乾看向李世民:“你就说你儿子闯的祸,你管不管。”
李世民:!!!
他一咬牙:“管,我当然管!”
李治感知极其敏锐,发现不对,第一时间动作,知道自己跑不过,能被抓住一次就能被抓住第一次,因而他鸡贼得冲到室外,抱住大树往上爬,扯着嗓子大喊:“阿娘!”
李承乾呵呵:“爬,你接着爬。我告诉你,你现在玩的这些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关公门前耍大刀,你以为你很能?”
李世民一顿,莫名想到当年的情景,默默看了李承乾一眼。李承乾偏头躲过,招手让人搬来坐垫桌案,摆上茶水瓜果,一边翘着一郎腿嗑瓜子一边招呼李世民:“茶香味的,你要不要来点?要不奶香味的?”
李世民:……并不是很需要。
李承乾耸肩,行吧。不吃就不吃。
他抬头望向树上的李治:“咱们看谁耗得过谁,有本事你别下来啊。”
反正他有吃有喝,舒服闲适,他不急。
李治直接傻眼,他不舒服他急啊。
他这会儿比之李承乾当年还小,爬树的技术没那么好,手劲力道也没那么强。他自认为爬得不错的高度在他人眼里也就是个半树腰,随便来个成人垫脚就能够到。然而在场没一个敢帮忙。
李治便只能这般勉力用四肢抓牢树干,拼命维持着,扯着嗓子喊阿娘喊得越发大声,然而立政殿那边不见任何动静。
李承乾似笑非笑:“喊,使劲喊,喊破喉咙都没人理你。”
李治顿住,目露怀疑。不应该啊。阿娘这个时辰应当在的。阿娘那么疼他,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不动作。这不合常理。
李承乾吃掉一把瓜子,重新又抓了一把,慢条斯理出声解释:“我当年能靠阿娘得救,是因为站在我这个位置的人是阿耶。阿娘当然会出面。
“可惜你很不幸,如今站在这的人是我。咱兄弟俩的事,阿娘向来秉持只要不出大乱子,一概由我们自己解决,她不插手的原则。”
李治哇一声哭出来:“阿娘,你不疼我了吗?大哥欺负我,你也不帮我。嘤嘤嘤。”
哪知他一哭,李承乾也哭:“阿娘,雉奴仗着年纪小欺负我,你要我受委屈吗?呜呜呜。”
李治哭声一滞,更懵逼了。他低头看向李承乾,只见李承乾眉宇间全是戏谑得意之色,哪有半点哭泣的模样。
李承乾直接挑明:“谁还不是个宝宝了。都一般是阿娘的孩子,谁比谁高贵呢。我告诉你,你这招也是我当年用剩的。就你这点手段,比我当年差多了。”
李治没办法,只能咬牙可怜巴巴望向李世民,眼神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李世民双脚动了动,好悬瞧见李承乾瞥来的目光又打住了。
“呦,就这么一会儿便心疼了?当年我在树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模样,那时你凶恶得很呢。”
李世民蹙眉:“承乾,雉奴还小。”
“合着我当年就不小?”
李世民噎住。
李承乾转而一叹:“行吧,你要救便救好了。谁让他是你的小心肝呢。怪只怪我不够可爱不够体贴不是你的小心肝,不招人疼呗。”
嘤嘤嘤,直接偏过脸去,肩膀一耸一耸。
李世民:……不是,你都十一岁了,还当自己是五六岁的孩子呢,做此等小儿状,你要点脸啊!这副模样给谁看呢!
哦,给他看的。
李世民十分郁闷,明知李承乾是故意的,装模作样,装腔作势,但他就是没法再去帮李治怎么办!
他只能朝李治投去歉意的目光:雉奴啊,真不是阿耶不想救你,是阿耶不能啊。你自求多福吧。
李治:!!!
懵逼,很懵逼,非常懵逼。
阿耶,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李治扁扁嘴,终于认清现实。阿娘不会来,阿耶更指望不上。所以他该怎么办?
下去肯定会被揍一顿。不下去,他也不好受啊。
要不还是下去算了,揍一顿就揍一顿吧。疼一疼就过去了。
不,不行。这不只是被揍一顿的问题。他下去就等于认输等于低头,那他刚才杠那么久算什么?不行,他得坚持,说不定阿娘等会儿就来了呢。他不信阿娘真会不管他。
局面就这么僵持下来。但也没有继续太久。李治毕竟年幼,没一会儿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双手双脚微微颤抖,好似立时就能从树上摔下来。
毕竟是亲弟弟,李承乾也不是真要把他怎么样,眼见此等情形,觉得惩治差不多了,终于松口,随手点了两个侍卫把李治接下来。
李世民松了口气,刚想上前将李治揽过来安慰,就见李承乾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瓜子皮,直接将李治提溜过来,抬腿就走。
李世民蹙眉:“你带他去哪儿?”
李承乾回头:“送人!”
李世民:???
啥?啥玩意儿?
李承乾拍了拍李治不断蠕动的身体:“老实点。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为了过几天安生日子罢了。就你跟小皇叔俩混世魔王,天天在东宫当钉子户,把东宫当大本营。我房子都快被你们拆了。要怪只怪你有个不作为的阿耶。你阿耶要是作为点,何至于此。”
李治目光扫向李世民,眸中带了几分幽怨:别的不提,确实不作为,这点没错。
李世民:……李雉奴,你有点脑子。你大哥口中的“不作为”不是你以为的“不作为”,甚至都是“不作为”,但你俩的“不作为”代表意义刚好相反。
老子要是依着你大哥有作为,你这回屁股已经开花了!
李治:……我不管我不管。反正阿耶不帮我,就是不作为。
李世民:……淦!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122章 梦里他是已经死了吗?……
所谓“送人”, 当然不可能是真送人。李承乾转头拎上李元婴,将二人打包一起带去了大安宫。
李渊一瞧便知根底,直接将李元婴拉过来训斥一通, 又命他同李承乾道歉。
柳宝林已经端了茶水瓜果进来, 招呼李承乾与李治食用。
“是奶酪!”
李治李元婴双眼瞬间亮起来。柳宝林笑着给他们一人一盅。
李元婴耸着鼻子闻了闻:“是牛奶酪, 不是羊奶酪。”
柳宝林轻嗤:“就你挑剔, 只喜食牛奶,不食羊奶。”
李元婴不服气, 指向李治:“雉奴也不食羊奶。”
李治点头:“羊奶味道重,不好吃。牛奶比羊奶好。”
柳宝林眼珠一转,摸着李元婴的头询问:“你既如此喜欢牛奶, 可知这些牛奶是从何而来?”
李元婴微微仰头,有些迷茫。
身为太上皇的幼子。太上皇宠着, 圣人惯着, 太子护着。不论在大安宫还是太极宫都是一霸。自出生就锦衣玉食, 众星捧月,要甚有甚, 喜欢吃什么张嘴就有, 哪会去计较每日所食从哪里来?
那是他需要关心的事吗?他不是只需要知道吃就行了?
李治举起手, 一脸骄傲:“我知道。是大哥。寻常黄牛水牛产奶量少,是完全不够供给我们饮食所需的。大哥前两年发现了奶牛, 养了大批的奶牛才有我们现在能肆意食用的牛奶。而且奶牛所产牛奶营养丰富, 味道也更好。”
说到这,李元婴就懂了:“不只营养跟味道。牛奶还可以做好多东西。能做奶酪,能做布丁,还可以做蛋糕,都很好吃!”
众人:……你懂的点似乎不太对。
怕他越说话题越偏, 柳宝林只能及时开口把重心拉回来:“不只牛奶,还有你们以往吃的草莓、玉米等物亦是太子殿下寻来研究种植的。”
李治双眼锃亮,仿佛干这些的是自己一般:“对,都是大哥。大哥超厉害!”
李渊失笑:“既知你喜食的东西大多出自你大哥之手,怎么还好意思总是去东宫捣乱?”
又指了指李元婴:“你也是。”
李治李元婴同时一顿,看了看眼前的奶酪,又看了看李承乾,一起低下头。
李承乾笑起来,李渊的处理方法可比李世民让他满意多了。他想了想说:“阿翁,让小皇叔回大安宫住些时日吧。”
李渊愣住:“可是元婴吵着你了?”
李承乾摆手:“不是因为这个。阿翁,你要不要问问小皇叔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