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曼对唐国之向往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因而在此恳请大唐皇帝陛下同意我国使团回归,而让德曼留下。德曼欲长住京都,体会大唐风情,学习大唐文化。望大唐陛下成全!”
长住京都,久留长安?
这一提议让所有人愣住,非但大唐君臣惊讶,百济亦是懵逼,于高句丽而言,更是令他们雪上加霜的一记重锤。
本来火药的表现就已经足够他们心惊肉跳了,金德曼再来这一手。这代表什么?说得好听点是留在长安学习,不好听点就是变相的质子。
金德曼在国内身份超然,她甘愿留在大唐为质,是在对大唐表忠心,告诉大唐,新罗以大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更是告诉大唐,大唐若有所差遣,新罗义不容辞。譬如倘若大唐与高句丽宣战,那么新罗定会全力以赴。
前有大唐战火喧天,后有新罗背后捅刀,哦,不只捅刀,若真遇此等情景,大唐必会给予新罗火药支援,到时高句丽便是腹背受敌,还是火药这等神器天敌。
他们要如何稳得住,又如何能稳得住!
高句丽使团众人相觑一眼,面如死灰。至于百济会怎么选择,已经不重要了。大概率也是会选择大唐的,那么他们战败得会更快一些。即便百济袖手盘观,他们的处境也不会好。
至于说百济帮他们?那是想都不用想。在火药的威力之下,百济怎会明知是死路还往坑里跳?扶余璋与扶余义慈又不是傻的!
想到此,高句丽诸人神色颓然,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气焰。
再看扶余义慈,他望向金德曼,眼中满是惊讶。他瞬间明白了金德曼的意图。他当日让金德曼考虑考虑,这便是金德曼考虑后的结果。
她拒绝了与自己的合作,而选择大唐。留在大唐就意味着她能有更多时间来获取大唐的支持,只要大唐愿意扶持她上位,即便新罗自古未有女王又有何妨?
可即便如此,扶余义慈仍旧一时难以置信。因为此事是带着巨大风险的,身处唐国,本国境内风云变幻就望尘莫及了。倘若新罗王突发恶疾,其余王室率先夺得王位,那金德曼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毕竟与大唐而言,谁为新罗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新罗王对大唐的态度。倘若新的新罗王如金德曼一样听话乖觉,对大唐心悦诚服,马首是瞻。大唐并不一定非得帮金德曼。
扶余义慈摇头一笑,若换成是他,他没有这等魄力,做不出这个决定。是他输了。
短短一瞬,各方都将心思转了千百个圈,李世民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哈哈大笑,对于金德曼的提议没有同意也没反对,只说:“公主能喜欢大唐,朕很高兴,至于久居长安学习之事,不急一时,容朕考虑考虑。”
金德曼也没有再坚持,欣喜应下,退回座位。
李世民继续劝酒:“来来来,喝喝喝!”
新罗使团第一个回应,举杯共饮,随后百济也举杯,唯独高句丽,手中酒杯宛如有千斤重,怎么都举不起来。
可惜李承乾并不会放过他们,任由他们蒙混过关。
李承乾眨眨眼:“贵客怎么不吃啊?可是菜色不合口味?”
高句丽使团心头一惊,连连摆手:“不不,很……很合口味。”
“既合口味,为何不吃,而且你们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会是被刚才的舞台剧吓着了吧。哎,那就是场戏,是假的。戏曲戏剧纯属虚构,不要当真。
“我大唐人才济济,兵力百万,怎么可能才舞台上这几个人。这些不过是我调用了少许东宫宿卫罢了。也是程将军疼我,愿意陪我玩闹。
“再有那火药,也不过是为了剧情需要。真上了战场,这□□有什么用,那肯定得用威力更大的。今日见的这些都是小把戏,也就舞台上使使罢了。所以委实当不得真的。”
高句丽使团:……呵,呵呵。你那剧情就差没在演的人头顶打上我们的名字了,这会儿跟我们说纯属虚构?而且什么叫做这些火药都是小把戏?你这当不得真比当真还可怕。
一句话说得高句丽使团心梗脑梗,一个个嘴角抽搐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发病。
李承乾又道:“哎呀,不是吧,不是吧。你们不会真吓到了吧。莫非你们真的打算跟我们开战?”
高句丽使臣吓了大跳:“不,不,太子……太子说笑了,我们……我们绝无此意。”
“那你们为何感觉惊吓?你们若没这心思,咱们邻里邻居的,日常和平共处,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多好,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太子说得对。”
高句丽使臣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只能堆笑,他们能说不是吗!
李承乾装作如释重负:“这就太好了。我这些时日为了安排这出舞台剧忙忙碌碌,无暇他顾,隐约听说诸位骂我无礼欺辱你们,要与我们开战来着。我琢磨着不应该啊。
“那日我确实无礼了些,但那不是喝醉了吗。喝醉了的人行为不受控制,这点贵国主使最是深有体会,定能理解我,不会怪我的。
“所以我想大概是双方语言不通,译语官中间传话传错了,或是旁人误解了,你们说对不对?”
被点名的高大阳:……
他很想骂回去,但眼见前头仍旧硝烟滚滚的山体,那触目惊心被削去大半的山头,他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道:“对,太子误会了。我们此来是为结两邦之好,怎会随意开战,破坏和平。”
李承乾满意点点头:“既是误会说开了就好。来来来,都是朋友,大家喝酒,喝酒。都喝酒啊!”
李世民哪会不知他那点小心思,瞧着高句丽一个个憋屈得宛如便秘般的脸,宠溺地将李承乾的酒杯拿走:“那日喝酒后的教训还没吃够,想再难受一回?”
李承乾嘟嘴:“这次不一样,里头是果酒,我问过了,女人小孩也能喝,不醉人。”
李世民瞪眼,强行把酒倒掉,换成茶水。
李承乾撇撇嘴,也没有闹着非要,干脆接过茶水看向高句丽使臣:“我年纪小,那日尝过一次酒后醉了许久,滋味可真不好受。因而今日便不用酒了,我以茶代酒,与诸位共饮。诸位不会介意的吧。”
高句丽使团:……
“不介意,不介意。”
他们哪敢介意。
李承乾又笑眯眯劝高大阳:“醉酒伤害,高大人也注意些,千万莫再醉酒了,免得再闹出不受控制的事情来。”
高大阳:……我已经尽量降低存在感了,你为什么还要提我。
“说来也是我不对,父皇将接待诸位之事全权交给我,我却忘了告诉你们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我大唐有大唐的律例。
“不论是否大唐国民,不论从何处而来,只需入了我大唐境内,就要守我国规矩,尊我朝律法。若有违者,理应惩处。
“相对的,若我国臣民去往别国,也当遵守别国律例,倘或违反,亦该付出代价。不知对于这点,贵国以为是否应当?”
高句丽使臣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说得有理,自然应当。”
“那便好,贵客们既然认同,还望记在心上。酒这东西味道也就那样,适可而止便好,万不可贪杯,这一醉若是又忘了怎生是好?需知大唐律例是不管你醉没醉酒的。所以诸位还需注意着些。”
高句丽使团:……你还能再阴阳怪气点吗?
李承乾眨眨眼:你们想的话也不是不能。
高句丽使团:不,不,我们不想。
李世民咳嗽一声,李承乾见好就收,端起茶水:“来,美食当前,怎可辜负,我们快吃快喝。”
一时间,场面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及至宴席散,队伍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回城。大唐这边仍处于兴奋激动之中,高句丽的气氛却十分沉重,乃至回到下榻的鸿胪客馆,心头的憋屈愤恨依然横亘胸腔,无处发泄。他们就那么坐着,沉默着,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鸿胪寺卿唐俭来访,说是应太子之命前来送礼,送的是几本书,发给高句丽使团人手一份。高大阳等人拿在手里,很是莫名其妙,直到译语官黑着脸解释:“这是大唐律例。”
高句丽使团:!!!
唐俭脸上无愠无怒,无悲无喜,也无看笑话的讥讽,神色淡淡,语气平和:“太子殿下说席上忘记了,好在回宫后及时想起来便让本官亲自为诸位送上门。
“诸位或许不知,在我大唐境内当街欺辱女子是大罪,要从重惩处的。好在高大人当日被人一棍子打晕了,没有铸下大错。说来也是庆幸,高大人以为此举是对你不敬,实则是救了你,否则以大唐的律例,高大人只怕……”
唐俭适时留白,转而又道:“不过殿下说了,各国律法不同,在我国为重罪的,或许在贵国高句丽反而是一大街头特色,因而诸位习惯了,便也在大唐效仿,此乃因两国律例规矩不同之过,既是殿下没有言明在先,就不能全怪在贵客身上。
“但此事也让殿下及时醒悟自己的过错,因而特意命本官前来。高大人身体尚未痊愈,诸位还需在大唐境内呆上些许时日。既然如此,还需多多了解大唐律例为好,若有看不懂不清楚的,随时可以来询问本官。”
说完,行礼告退。
唐俭人一走,高句丽使臣就黑着脸将律例重重摔在地上。寒风吹来,拂过律例,正好翻开折着的那页,页面上早有人用笔将条例划出来,正是女干淫欺辱妇女之项。
使臣们脸色更黑了几分,纷纷站起来,暴跳如雷:“欺人太甚,大唐简直欺人太甚!”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排那么一出戏给我们看,宴席间字字句句意有所指,咄咄相逼,这些还不够,如今又送律例过来,还把这条款特意圈出!”
“明明是我们大人被百姓打了,还被太子打了,他们什么损伤都没有,到头来还得我们来背这个罪名,我们来受这个罪!这……大唐这么做未免也太侮辱人了些!”
“不行,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渊盖苏文挑眉看去:“咽不下去,你当如何?”
那人哑然。如何,如何?是啊,他能如何!
他要紧牙关:“火药之威或许是夸大其词,未必是真的。”
渊盖苏文轻嗤:“就算大唐太子所言真正用做战事的火药威力更甚这话是夸大其词,今日演示的火药呢,也是夸大其词?”
使臣们尽皆沉默。
渊盖苏文挑眉:“我们亲眼所见,历历在目,如何夸大其词?不必威力更甚,只需有今日的威力就足够了。”
使臣们蹙眉极力隐忍,终究不甘心,言道:“我们可以联系突厥,集两国之力,或许……”
“或许?”渊盖苏文看过去,“你认为我们加上突厥就能抵挡得住火药?你别忘了,今日新罗是怎么做的。只需火药在手,不说大唐,新罗都能让我们国土沦陷。”
使臣们身子一晃,摇摇欲坠。
高大阳神色严肃:“我们如今怎么办?”
渊盖苏文深吸一口气,瞄了眼地上的律例:“暂时要先弄清楚一件事。得去火药砸中的山头查一查,我们的坐席与山头是有段距离的,我们所见不能代表山头的具体情况,火药到底有大威力还需进一步查实。”
使臣们眼中又渗出点点亮光:“对,要去山头看看才知道。或许……或许火药并不如我们所想呢?或许大唐是用什么巧劲做的障眼法呢?”
渊盖苏文翻了个白眼,心底轻嗤。做什么白日梦呢。什么障眼法能做到这种地步?他提议实地考察,是担心火药的威力不只他们看到的那般。至于这群人所抱的幻想,他是不敢抱的。
但他并没有开口打破他们的美梦。他很明白其实这群人并非真的傻,并非真的不知道所谓障眼法的说辞有多可笑。他们只是不甘心,不愿意接受。他们想要推翻现今的局面,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们也想去抓住。
他又何尝愿意呢?但形势逼人,之前他们想以势相逼让大唐低头,如今他们反倒成了不得不低头的那个。
渊盖苏文叹一口气,无奈闭上眼睛。
这次出使,他们败了。他们此前的目的注定一个都达不成,甚至他们将输得彻底。
宣政室。
李世民把玩着手中的火药弹, 李承乾在旁边解释:“丹经《三十六水法》中有关于硫磺水、雌黄水、雄黄水的炼制丹方,丹方中对硝石用量极为讲究,用量过大,猛火加热便会爆炸。
“既然能爆炸, 我们就能利用这个爆炸, 唯一的问题在于如何保留爆炸的特性又能在炼制的过程中避免爆炸。这就需要一些手段了。
“师父与大师兄绞尽脑汁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最终根据过往道士炼丹的原理,琢磨出两种伏火之法, 以达到让硫磺改性的目的,从而获得如今的□□。
“就是阿耶手里这个。阿耶要小心些,虽然现今这些火药按理都需要点火才能引爆, 但总归危险。”
李世民点头,将火药轻轻放下, 转头询问:“这种伏火之法目前都有谁人知晓?”
“除了师父与大师兄, 便只有我跟阿耶。药庄其他人都是不晓得的,甚至他们连师父大师兄在研究这些都不知道。师父对此很是谨慎, 十分注重保密。
“他不希望火药方子流入民间,更不希望落入歹人之手。他说越少人知道越好。愿意帮我研究, 是因为我说我的初衷是想维护大唐的安稳,守护大唐的百姓。
“我答应了他不会肆意挑起战火, 不会令天下生灵涂炭。我保证只会在该用的时候用, 不会滥用。我也承诺了会看着阿耶。”
李承乾双眼直视, 目光灼灼。李世民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又觉欣慰又有些失笑:“嗯,你看着阿耶。阿耶必不滥用。”
李承乾挽住他的胳膊:“我相信阿耶。阿耶,师父与大师兄亦是心怀大义,有原则有底线之人, 也请你相信他们,他们不会外传的。”
李世民笑而不语,信不信孙思邈二人他不知道,但他信承乾。
“阿耶会派人设立专属部门全权负责火药制作与研发之事,此后药庄那边,让他们别再做了。”
李承乾应下:“这是自然,师父也是这个意思。师父说,制作之法他已交出来,但火药事关重大且颇为危险,因此按他的意思,让大师兄以云游入世之名离开药庄,手把手教我们的人一阵子,以便我们能妥善掌握正确安全的方式方法。
“另外我们还得找一些擅长此道之人,不能单靠师父与大师兄。虽则现今火药弹初步研发成功,但仍有改进之处。我们得培养这方面的人才,让火药发挥出更大的威力,使用起来更为方便。
“譬如现在的火药弹都需用火引爆,是不是有另外的方法可以制作成碎裂引爆,或是拉闸引爆等等。若是研制成功,我们就能将之运用更广,也能避免身上有火药而无引火,白白错失机会的情况。”
李世民莞尔:“承乾想得周道。”
李承乾昂首扬眉,十分高兴,火药之事说完,又问起金德曼来:“阿耶打算让她留在长安吗?”
李世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承乾以为呢?”
“我觉得可以留,但不是很必要。”
李世民看过去,示意他继续说。
“金德曼提议留下是为表诚意,是想进一步促进新罗与大唐的合作。但倘若合作本就能顺利达成,她是否留下就不重要了。以新罗的情况,他们需要大唐的支持为他们抵御高句丽的威胁,而我们也需要新罗来掣肘高句丽。本就可以达成双赢的事情,为什么不呢?”
李承乾指了指火药:“这玩意儿虽好,但制作不易,需要时间,需要原料,需要成本。战争也并非是拥有神兵利器就可以,还需要粮草补给,需要兵马供应。
“战事上的耗费巨大,因而仗不是说打就能打。我们要去除外患不假,却不能因此拖垮国内经济。突厥与高句丽都非弱国,即便我们占据火药之利,想要同时对抗二者也需付出不小的代价。
“会有许多将士牺牲,会有许多边境子民陷入战乱,而中原也会因为要供应战事军需及火药制作等诸多耗费陷入疲软。”
他望向殿外:“阿耶,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这么多精力才让长安呈现繁荣兴盛之景,我们还要让这等盛况遍布大唐每一寸土地,我们不能毁了它。”
李世民斜眼:“你既认为我们不能同时对战突厥与高句丽,为何对高句丽还那般强硬。”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哼哧一声:“谁让他们犯贱呢。我们是不能让突厥与高句丽联手,但不代表我们行事就得软趴趴啊。阿耶,我有分寸的。我才不是任性报复。高句丽想设计试探我们的态度,我们也可以借机摸索他们的底线。总要知道他们会忍到哪一步。”
李世民怔住,他本以为李承乾是小孩子心性,看不惯就得把这口气还回去,谁知他此举背后还有这等深意,可说属实是现学现用,把高句丽的手段给玩明白了。
李世民眉眼弯起,面上笑意更甚。
父子俩正说着,内侍来禀朝臣求见,李世民失笑:“就知道他们坐不住,能忍到现在恐怕已是极致了。让他们进来吧。”
好家伙,这一进就进了许多人,长孙无忌,程咬金,秦琼,尉迟恭,魏征,于志宁等皆在。
“圣人,殿下,这火药究竟是何物,竟这般神奇!”
“有此等利器在手,咱们何时发兵,管他突厥还是高句丽,有火药在,何愁拿不下。”
“不知现今我大唐火药库存多少,制作难度几何,所需原料可能轻易获取,耗费成本大不大?”
叽叽喳喳,一开口就是诸多问题,武将们关心着火药能不能够让他们去跟突厥高句丽硬刚,文臣们关心火药的来源、制作是否可靠、能否长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无数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冒。李承乾听得头皮发麻,不待他们说完,当机立断站起来:“阿耶,你与诸位大臣有要事相商,我就不打扰了。承乾告退。”
转身麻溜就跑,根本不给李世民反应的机会,但李世民回神唤人,李承乾早就出了殿离得远了,全当听不到,脚踩风火轮似的一路狂奔回东宫。
众臣:……
诶,不是,太子。你是火药的主导者,你跑了,我们谈什么!
李承乾:我不听我不听,反正该说的我都告诉阿耶了,你们找他去。
此刻他只想舒舒服服躺床上盖被子睡大觉,要知道为了选址演示火药效果,还得兼顾排演舞台剧,这些天他简直累成狗了。不行,他得缓缓,必须缓缓。
一觉醒来,已是晚膳时分,李承乾来到立政殿与家人一同用餐。长孙氏与青雀丽质都在,唯独不见李世民。
他往宣政室的方向瞄了一眼:“阿耶还没忙完吗?”
“是,还在谈呢。火药之事非同小可,归属哪部管辖,何人总揽,场地设在何处等等都需细化。你阿耶与众臣们都想尽快落实,因而仍在商议。我已派人送了膳食进去,咱们吃咱们的,不必等他。”
李承乾落座,忍不住感叹:“幸亏我跑得快。”
语气中竟然带了几分劫后余生之感,长孙氏忍俊不禁。
等晚食吃完,李世民仍旧未归,李承乾啧啧叹气:“果然皇帝不好当啊。”
李泰转头:“可是阿兄你以后也是要……”
李承乾立马捂住他的嘴:“呸呸,童言无忌,小孩子家家不会说话就别说,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阿耶肯定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泰委屈:“我又没说阿耶如何。阿耶便是身体康健也能退位啊,就跟阿翁一样。”
李承乾:……
他怔住,蓦然想到这种可能,瞪大眼睛,浑身打了个哆嗦,目光凌厉瞪向李泰:“快,把你刚才说的话吞回去。”
李泰张嘴,想问说出去的话怎么吞回来,就见李丽质往空气中一抓,然后强行捂住他的嘴塞进去。
李丽质拍拍手:“好了,阿兄,塞回去了。”
李泰:……你们玩儿呢,幼不幼稚啊。
李承乾终于满意了点,但这个话题,尤其李泰说的这种可能性还是破坏了他的好心情,没精打采趴在桌案上:“若是能做一辈子的太子就好了。”
刚巧走到门口的李世民:……别人都是嫌太子做得太久,恨不能立刻上位,你怎么刚好相反呢!
李世民不解,李泰也不解:“当皇帝不好吗?我瞧阿耶做得挺开心啊。”
李承乾瞄他一眼:“那是他喜欢受虐,我又不喜欢。你看我做太子,想揽事的时候揽一揽,不想揽事的时候直接撂挑子。往后我爱上朝就上朝,不爱上朝就在床上睡大觉。想微服了就换个行头出去玩。多自在。
“当皇帝,我撂挑子给谁去,不想上朝行吗,不得被那些朝臣喷死。再说微服,别说当皇帝的微服不便,就说朝堂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大堆,总有人拿事来找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微服。一点都不自在,简直惨兮兮好不好。”
这么一听,李泰深觉有理:“是挺惨兮兮的。仔细想想,阿耶自从登基后,确实比以前忙碌许多。那阿兄你还是别当皇帝了,让阿耶当去。”
李丽质点头附和:“对,让阿耶当去。就算受累也是他受累,天塌下来有他顶着呢,碍不着我们。我们仍旧可以每天开开心心地,悠闲自在。”
李世民:???
合着你们阿兄受累不行,你们阿耶受累就无所谓是吧。有你们这么对阿耶的吗,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儿女!
“阿兄,你放心,阿耶身强体壮,肯定能长长久久的。你不是学了五禽戏教阿耶,让阿耶时时练习吗?这可是神医华佗所创,孙药师也说了,五禽戏经常耍,确实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再说孙药师医术高强,你那些师兄师姐也各有长处,不仅擅药物,还擅养生,擅食补。如今不只阿娘每月都会接受你两位师姐的平安脉,阿耶不也用着养生方子吗?
“更何况你还让太医署分批按期轮流去药庄学习,太医署的医术肯定会得到显著提高,可以更好的服务于皇室,服务阿耶。阿耶定能一直在皇帝位子上呆着,你就能一直当太子了。”
李世民:……
想到此前药庄刚刚建立,孙思邈的徒子徒孙才到长安的时候,李承乾忙上忙下,这也安排那也安排,为他与长孙氏的身体操碎了心,他还当孩子是孝顺他,挂念他的安康呢。现在看来,孝顺挂念或许有,但是不多。那会儿怕就已经打上这个主意了。
李丽质握拳表忠心:“就算阿耶要退位,我们也会帮你按住他的。你不点头,坚决不许他退。”
李泰抿抿唇:“倒也用不着吧。”
李丽质冷眼瞪过去:“你说什么?好啊,居然不帮阿兄帮着阿耶,你这个叛徒。”
李世民:???
什么意思,帮着他怎么就成叛徒了!
李泰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看阿耶跟阿娘成亲有了我们。阿兄长大肯定也是要成亲的。成亲后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就像阿耶有我们一样。”
完全没有成亲概念的李丽质有点懵。
李承乾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惊坐而起:“你的意思是说,等我有了孩子,让阿耶培养我的孩子,然后跨过我直接退位给孙子?”
“对啊。到时候阿耶当太太上皇,阿兄直接当太上皇。就像阿翁一样。”
李丽质也回过神来:“阿翁现在多自在,全长安,不对,全天下就没有比他过得更舒心的了。想干嘛干嘛,身份摆在那里,不论衣食住行,哪样不精细。
“想要什么,只需开口,下面人都会给他弄来。天天只要想怎么给自己找乐子就行,别的一概不用理。就算半点正事不干,玩出百种花样来,也没人说他。简直快活似神仙。”
李承乾一把抱住李泰:“青雀,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李泰不好意思得挠挠头:“我……我就是想着阿耶总会老会累,这样阿耶也能歇歇。”
“对对对,阿耶也能歇歇。”
李承乾与李丽质连连点头。
李世民:……真没看出来你们是想让我歇歇。就这一点都不走心的语气,呵呵,我可真是谢谢你们嘞!
李承乾招手:“来来来,咱们来密谋一下,多搞几个方案,多管齐下。”
“好嘞。”
“第一方案,做一辈子太子;第二方案,说服阿耶直接退位给孙子。咱们先把这俩记下来,往后再想第三方案,第四方案。
“明儿把老裴叫上,让他也一起想。人多力量大嘛。反正我还小呢,时间多得是。我不信这么多年我想几十百把个方案,没一个行得通的。”
李承乾突然找到了另一条“生路”。反正他只答应了阿耶不会再上蹿下跳闹着要废太子,会当好这个太子。但他可没说一定会当皇帝。
李承乾摸下巴。昏迷后,他虽然仍旧没有解锁关于“李明乐”的全部,却已然成长了不少,有了更多的感触,更深的心境。
他约莫也清楚自己之前意图被废的想法过于单纯,废太子的下场可不一定会好,尤其还是他这么个功绩卓著的废太子。所以被废不太妥当。
但不论是当一辈子太子,还是直接跨过皇帝当太上皇都可以完美避开“被废”这个问题。至于他想要为百姓做的事,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二者都可以实现。
他负责搞事整活,阿耶或者他孩子负责完成。完美,棒棒哒。
李承乾握拳:“嗷嗷,我一定要向阿翁看齐。阿翁是我的终极目标。哪天能过上阿翁那样的日子,就是人生的巅峰了!”
李丽质李泰同样握拳:“对,我们一起向阿翁看齐,争取早点走上人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