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殿下所料,当时场面混乱,众人无暇他顾,谁也没心思去管兄妹俩,等圣人抱着殿下回宫,高句丽使团再来找兄妹,已然不见人了。婢子按照殿下的吩咐,把人送去了醉仙楼,骆老板知道该怎么办。”
李承乾点头:“我醉酒昏睡期间,阿耶有没有什么举动?”
“圣人一直守着殿下,宣太医署医正为殿下诊过,确定殿下只是醉酒睡着了,这才放心。唤了鸿胪寺卿唐俭过来询问了一番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大约猜到那对兄妹在殿下手里,便问婢子人在何处。”
李承乾顿住:“你说了?”
抱春跪下:“是。”
李承乾蹙着眉,他也明白,阿耶询问抱春不能不答,欺瞒阿耶罪同欺君,抱春如何敢。
“阿耶知道后呢,可有做什么?”
“不曾,圣人只点点头,便让婢子退下了。”
“宫外也无消息传来?”
“没有。”
李承乾听完,嘴角上扬,微微松了口气。
骆履平虽是一介布衣,但在京师人脉宽广,处世圆滑,又拿着他的令,一般人前去要人,他自然是不会给的。以他的手段,四两拨千斤,应该都能应付。除非极具分量之人上门逼他交人,即便如此,他扛不过,也有办法拖延时间给东宫报信。
东宫没收到信,也就代表骆履平那边暂时安全,同时代表阿耶要知道兄妹俩的下落是为了掌控事件全貌,为了不出纰漏,为了避免事情走向极端后逼不得已时能交得出人,但更多地也体现出他私心里并不是很愿意交出“凶手”来平息高句丽的怒火。
若非如此,他可以直接出手将人带走,而不是仅仅单纯问一句了事,什么都不做。
想到这点,李承乾眯眯眼,略放心下来,他朝抱春挥挥手:“去小厨房给我拿点吃食过来,我饿了。”
饭食拿来,李承乾不疾不徐,按照正常速度吃完,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站起来:“走吧,去帮阿耶。”
他可没忘记阿耶是被谁叫走的,百官肯定会各种建议各种争吵。他惹出来的事,不能让阿耶一人挡在前面,而他躲在后头当乌龟。那是懦夫所为。
现在吃饱喝足有力气了,干架去!
两仪殿,如李承乾所料,此刻殿内众臣意见不一,已然吵成一锅粥。
“圣人,高句丽使团大半数人都受了伤,主使高大阳更是头部几次受创,如今重伤卧床,不能动弹。高句丽使团十分愤怒,渊盖苏文更表示会立刻传信告知高句丽王,此事高句丽定不会轻易罢手。”
“太子殿下这回委实冲动了些。”
“倒也不能全怪太子,太子年幼,知晓自己人被欺负,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太子不懂事,行事莽撞也就罢了。唐俭,你也不懂事?你当时不是在场吗,也不知道劝着点殿下。”
唐俭有苦说不出,只能受着。
“现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么好的机会,高句丽怎会放弃。他们必定会借着这点大肆渲染。”
“这是自然。他们已经这么做了,说他们诚心朝贺,却换来我们拳脚相加,随意侮辱,指责我们背信弃义,根本没打算与他们结友好之交,更说我们此举是轻视他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是意欲挑起两国战事。”
“呵,这不明摆着是在用战事威逼我们让我们退步,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吗!”
“高句丽虽然可恶,但战事确实不宜起。高句丽国力不弱,更别提还有突厥虎视眈眈,这二者不论哪一国都不好对付,若他们联手,局面对我们更为不利。”
“说来说去,此事还是得妥善处理。圣人,不如先将那对兄妹交出去,让高句丽看到我们的诚意,再谈后续。”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冲进去:“放你娘的狗屁!”
众人蹙眉,李世民斥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安分点,回去!”
李承乾偏不,面向提议交人的官员:“那对兄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推出去做牺牲品。”
官员轻叹:“殿下,这世上许多事有时并不是看对错的。殿下需知,我们有突厥强敌在侧,绝不能再惹高句丽。以目前大唐的情况,远不足以抵挡突厥与高句丽两国之军。殿下,逼不得已,我们得学会适当低头,以谋他日。”
“他日?你是指他日国力强盛我们再来一雪前耻吗。可你的耻洗了,我们的耻洗了,那对兄妹呢?这次将他们推出去,他们必死无疑。他们还有他日吗?他日他们能活过来吗?再有……”
李承乾嗤笑着扫视一圈:“是你们傻,还是你们当我傻?说了这么多,你们就没想想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我接待了三国使团数日,高大阳几乎顿顿饮酒,更别提国宴当天他喝得最多。那次你们都在,你们就没发现高大阳酒量惊人?
“一个酒量这么好,在我们跟前喝得再多也没酒后失德的人,自个去酒楼喝个酒就醉了。骗鬼,鬼都不信。既然没醉,为何要去街上强抢民女,对民女动手动脚。他就这么好色这么耐不住吗。
“好歹是个高句丽王室,在本国地位不低,平日想来也不缺女人,他便是有这个心思,也多的是心甘情愿的人。长安平康坊不是有很多从事这行的吗。再不济,他不愿意去那种地方,随便让其他使臣向我们透个口风,我们找不来合适的人选满足他?
“本可以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完美解决,他为何非得强抢,还是在西市这样热闹非凡的场所,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间。你们是觉得他脑子坏了吗?
“再有,那对兄妹之中的哥哥即便是男子,但不通武艺毫无身手,体魄也不及高大阳。他一棍子就把高大阳给砸中了,高大阳就这么容易让他得手?即便高大阳不防备,盖苏文是死的吗?他们身边跟着的人是死的吗?
“处处疑点,这些疑点连我一个小孩都看得出来。你们会全然不知?”
众人默然。半晌后,魏征才出面道:“高句丽是故意这么做,想要借此试探我们的态度。高大阳是王室亦是主使,他此来代表的是高句丽王,甚至代表整个高句丽。他在我大唐境内被人所伤,此事不论缘由为何,只要他们想,都可以借此闹上一闹。
“我们若不愿与之发生冲突,必会将‘凶手’严惩,甚至因此退步,奉上丰厚回礼,以显交好诚意。”
李承乾点头接着说:“高句丽要的便是如此。凶手不过一介平民,他认为平民位卑而命贱,我们不至于为一个平民大动干戈。
“只要我们松口,他们自然会委婉提出以土豆红薯等物作为回礼。用一点破伤换高产粮种,哪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退一万步讲,即便我们在回礼上达不到他们的要求,至少惩治了凶手,也算摸出了我们的态度。
“再退一万步,当时那位娘子的哥哥怂包了些没有打这一棍,高大阳是妥妥的欺辱我国女子,那又如何?就好比今日高句丽使臣说的,一个平民女子,高大阳乃王室,能看上她是她的福分。
“只需高大阳出面表示愿意纳女子为妾,此事迎刃而解,或许大家还会反过来觉得这女子好运气。甚至搞个更大的。高大阳提出愿意借这女子来结两邦姻亲,你们会如何?
“呦,这可是大喜事,又不是嫁真公主真郡主,一个平民女子,不过随手封个名头而已,就能用她一人来交好高句丽,稳住两国友好之势,如此喜事,这还不高高兴兴应对方所求嫁过去。至于什么街头强辱,谁还在意?
“而于高大阳而言,他非高句丽王,亦非正经储君,娶的女子虽是平民,却终究是大唐封的公主郡主,面子足够,还能借此与我们搭上关系。正妻之位摆在那,又不影响他莺莺燕燕。他不亏。
“看,高句丽算得多精明,横竖不论怎么着,都是他们得利,这笔买卖他们是稳赚不赔。但我们呢?我们就得忍下这口恶气?还是说,你们当真觉得给那娘子封个郡主公主就行,这是她的福分,是她的荣幸!”
李承乾目光凌厉扫视全场:“来,谁觉得这是福分是荣幸的,站出来,我把这福分这荣幸给你,你要不要!把你们送给高大阳行不行。
“你们若是不愿意,凭什么认为人家愿意。别跟我谈什么男女不同,你怎么知道高大阳喜女不喜男,人家指不定男女不忌,或是更喜欢男的呢。”
众臣:……殿下,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李世民咳嗽一声,眼神瞪过去:“胡言乱语!”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哼哼两声,倒也没再继续什么男女,将话题扯回来:“你们既然知道高句丽的目的,知道他们的心思,为何还提出这种建议?”
他瞄了那位建议的官员一眼:“我猜你是觉得一介平民,牺牲他若能平息高句丽的怒火最是划算,是吗?可你觉得事情当真如此简单吗?今日本就是高大阳挑事,结果我们不指责,反倒为他们惩处了受害者,这在高句丽看来代表什么?
“代表我们不敢跟他们翻脸,代表我们对他们有所忌惮。今日让一步,明日让十步,然后得一夕和平,怎能长久?
“更何况既然已经让高句丽见到了兔子,他们怎会不撒鹰。一计成功,他们会再生一计,由浅入深,一步步试探我们的底线,甚至一步步逼退我们的底线。到时候我们的尊严何在,我们的国威何存!”
见官员又要张嘴,李承乾抢先道:“你可千万别说今日让了,他日不让便是。呵,你今日能因种种顾虑而让,他日就不会了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些口子是绝不能开的。
“我们不能退,相反我们要告诉高句丽,我们不怕他,不惧他,他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们表现得越是软和,他们只会觉得我们越是可欺;我们唯有表现得越是强硬,他们才能有所忌惮。”
程咬金大笑起来:“殿下说得好,早看高句丽那群人不顺眼了,大不了干他娘的!”
许多文臣瞪过去:“干,拿什么干?程将军,你莫非以为我们若与高句丽打起来,突厥会袖手旁观,他只会趁火打劫!”
“莽夫莽夫,能不能别添乱!”
程咬金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进一步请战。因为他也明白这战不好打,不能打。至少此刻不能打,如今非是征讨高句丽的好时候。别人斥他莽夫,他又怎是真正的莽夫。战事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他会不知?
于志宁看向李承乾摇头劝道:“殿下说得都对,问题在于突厥虎视在侧,我们确实没有惹怒高句丽燃起战事的底气。”
李承乾轻呵:“你们没有,不代表我没有。别把我算进去。”
于志宁:???
众人:???
啥,啥意思?
李承乾并不解释,笑盈盈走到李世民身边:“阿耶,让我们对高句丽服软,交出百姓求和,我是不同意的。此例不能开。况且高句丽现今指责讨伐的重点应该已经不在那对兄妹身上了,而在我身上。毕竟那对兄妹哪有我给他们造成的伤害大。”
李世民撇撇嘴,心下冷哼:你小子还知道呢。可真有自知之明。
“我承认我出手的时候是带了点意气用事,没有想太多,但我也不是完全什么都没想。我敢不管不顾是因为我知道,我有底牌。此事既然是我惹出来的,便由我来解决。”
李世民眼睛微眯。
李承乾抓着他的手眨眨眼:“阿耶,你信我,给我点时间,我给高句丽安排一出好戏,让他们不管现在言词有多嚣张,此戏之后都只能给我乖乖闭嘴。”
李世民挑眉:“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李承乾态度坚决,十分笃信。李世民想了想,思忖片刻,言道:“好,阿耶信你。”
众人:……
圣人你认真的吗?信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你当是嬉戏呢。如此大事,是能拿来陪太子嬉戏的吗!
诶,不对,等等。太子虽然不满七岁,是个孩子,但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啊。想想他以往做出来的一桩桩事情,或许他真有这个本事?
也不对,他的天赋不是在农事上吗,现今的局面跟农事有屁关系?
所以,这……这真的行吗?
李承乾挑眉,行,怎么不行。
他转头望向鸿胪客馆方向,嘴角上扬。
嘿,跟你爷爷叫板,爷爷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吓死你们。
等着给爷接招吧!
高句丽使团叽叽喳喳, 愤愤不平。
“大唐什么意思,事情发生两天了,皇帝不出面, 太子更是打完人就躲起来,半点解决问题的态度都没有。就派个鸿胪寺卿来说什么让我们再等几日, 几日后他们会再设宴席款待, 请我们看场表演,表演完, 我们自会得到满意的交待。”
“呵, 他们若真想给交待, 何时不能给,何须等到几日后, 这分明是托词。更何况, 仅是一句传话,连个有分量的人都不出现,任何赔礼没有,便是一字半句道歉的言语都无,这像是要给我们交待的样子吗?他们莫非当真不怕两国开战?”
砰, 有人一拳砸在桌案上。
“这般姿态我们还呆在这做什么,我看不如直接回国,报于大王,该打就打。那小太子好大的威风,将我们揍了个遍, 还骂我们是狗, 当我们听不懂,译语官也听不懂吗。如此嚣张,怎能容忍!”
“是啊,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们当我高句丽是什么?以为我们是百济新罗这等小国,只能任人欺辱吗!未免也太小看了我高句丽!”
“即便前朝之时,我们与隋室多有不和,但自李唐建国以来,我们派遣使臣,奉上贡品,哪点做的不好,可他们呢?当初太上皇在位之际还算像个样子,如今这位登基……哼!”
一个哼字,未完之言什么意思,全场皆知。
李渊在位那些年,李唐初立,天下割据,江山未稳,一统未定,可说是内忧外患,局势严峻,对于高句丽此等强邦自然要以安抚怀柔为主,不愿再添劲敌。
高句丽派遣使臣交好,李唐求之不得,亦派使臣回访。高句丽送上贡品,李唐亦回送厚礼。总归高句丽没吃过亏。因而高句丽乐得与李唐保持友好邦交,面上称个臣也无妨。然而如今不同。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皇权更迭不只影响国内局势,也影响对外态度与政策。因而高句丽此次前来,虽有一部分是因新罗百济的缘故,却也有一大部分是鉴于自身。他们也想要知道,现在的大唐天子对高句丽是何等姿态。
可惜试探的结果似乎并不如他们所愿。众人神色冷臣,纷纷看向渊盖苏文。渊盖苏文饮下杯中酒:“他们既说几日,等上几日又何妨。”
他转头看向床上的高大阳:“便是要走,大人现今的伤势也无法长途跋涉,还需多养上几日。大人以为如何?”
高大阳能如何,他头伤犹在,似渊盖苏文所说,根本走不了。他咬咬牙:“按你说的办。但这几日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传信回国告知此间情况,另外对大唐的谴责不能停止。”
使团就这么些人,直接跟李唐干架不可能,唯有言语谴责,以此施压。
可惜有李世民的强硬态度在,他们的谴责与施压宛如泥牛入海,半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高句丽:……
内心的愤怒与日俱增,同时他们也有了另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便是大唐的反应不寻常,太不对劲了。为何会如此?总不可能是因为“天降神鸟”吧。
且不说天降神鸟是否为真,即便当真出现过,这等神迹能有一次还能有第二次?难道他李世民真是所谓的天选之主,能沟通天地为他助力,他想有就能有?这不搞笑吗,说什么神话呢。
至于说神鸟奇兵为李世民驯养。呵,那就更是别逗了。驯养能驯养得了多少?那么点飞鹰队战局能有几分作用。传闻中那样的鹰群,呵呵,人人翻了个白眼,总归是不信的。
但既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又是什么呢?带着这份疑惑,众使臣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几日后。
这天,天气出奇得好。旭日东升,万里无云。这天,高大阳也已恢复大半,只需不动武不做剧烈运动不策马狂奔,并不影响日常了。
于是李世民一声令下,由皇家车架打头,后面跟着三国使臣队伍,百官队伍,再加上负责安防的禁卫军,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自城门出,一路往郊外而行,至得约莫距离长安十多里外的偏僻荒山才停下。
一行人下车,使团们十分不满。
“不是说设宴款待,安排表演?为何出城这么远,来此处作甚。这里荒凉至极,有什么好看?”
李承乾眨眨眼:“让你们来此,自然是有必须来此的理由。长安到处都是人,在长安表演定是不合适的。
“需得找偏僻无人之境,还得有广阔平台,以便在此搭建高台遮棚,设置宴会坐垫食案以及表演舞台。为此我可费了好一番工夫搜山呢,就怕有所纰漏会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这场地布置妥当,只差上场表演了。”
使臣与众臣皆是一头雾水:???
啥玩意?你款待客人安排表演跟这些有什么关系,怎么还扯上人员伤亡了?
高句丽使臣冷嗤:“不就是吃顿饭看场歌舞吗,哪里不行,非要来此,太子殿下莫不是故意折腾人?”
“我可没说表演是歌舞,这表演啊,演出来,吓死你!”李承乾嘴巴张大,双手张开做老虎状,“嗷呜!”
使臣:……
李承乾也不管他们怎么想,挽着李世民往前走。李世民扫了眼身后一脸懵逼的使臣,轻轻敲了敲他的头低语:“淘气。”
李承乾吐了吐舌头不说话。
一行人上了高台,按次序落座,自有仆婢奉上杯碟瓜果与酒菜。一切就序,李世民开口致词,宴会开始,前方空阔场地出现了歌姬舞女,乐声起,舞姿动。使臣们嗤笑一声,还说不是歌舞,这不是歌舞是什么。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是,真的不是。
台上出现了帝王储君大臣装扮之人,出现了贩夫走卒百姓民生,出现了各行各业繁荣景致。这一幕幕缓缓过场,转而开始出现外族之人。外族人的装扮与高句丽并不完全相同,却有五六分相似。
这些人虽有张嘴,却未发出任何言语,但他们的一举一动张力十足,各色表情也非常到位,不必言语也能完美表达,让在场所有人看明白整个故事。
百济新罗睁大了眼睛,高句丽更是蹙眉。
李世民转头好奇询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实景舞台剧?”
“对。阿耶觉得好看吗?”
“是不错,挺有意思。这种形式倒是前所未有,从未见过。只是他们为何不说话?”
李承乾耸肩:“因为时间紧,我只策划了大纲剧情,不想费工夫写台词了。而且舞台剧重在表演的张力,如果哑剧也能清晰传递完整剧情,那么不要台词也无不可。
“反正这出舞台剧主要是给使团看的。有台词他们也听不懂,还得译语官翻译,多麻烦。像现在这样,没台词也不影响观看,那要台词干嘛。搞这些我也是很累的好不好。”
李世民:……行吧。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场上剧情再度发展,外族来贺,太子接待陪同游玩,外族使臣当众欺辱女子,变故突起,双方争吵。
一幕幕都与前些时日发生之事一一对应。每演出一幕,高句丽使团的脸色就黑上一分。很快剧情发展成两国没谈拢,边关战事起。
哒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而近,台上出现了一群骑兵,还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骑兵。紧接着是步兵,同样是训练有素的步兵。
两方交战,彼此厮杀,形状惨烈。
高句丽使臣冷眼嗤笑,彼此低语:“大唐太子心思确实巧妙,竟能安排这么一场表演,着实让我等大开眼见,也算让我们见识到大唐的兵强将猛,可太子莫非以为在表演中赢了,真正打起来也会如此?未免太孩子气想当然了些。”
高句丽方人人摇头,眸中浮出几分轻蔑之色。
不会吧,不会吧。大唐不会傻成这样吧。以为舞台上演出他们输得有多惨,他们就会害怕?开什么玩笑呢!
之前搞得神神秘秘,还以为大唐会有什么大动作,结果就这,就这?简直浪费他们那么多时间。亏他们还想了一大堆对应之策,呵呵,这大唐啊就是……
一声巨响传来,只觉一阵地动山摇。使臣们跪坐不稳差点摔了,好容易稳住身形抬起头,他们发现了什么?前方山头被砸出一个大坑,坑内硝烟滚滚?
他们不就闲聊笑话了大唐一会儿吗,就这么点工夫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再看舞台,两军交战中的“唐军”一方不知打哪挪来好几个投石器,但投石器中投的不是石头,而是他们不知道的某样黑色物体。
但见唐军将黑色物体点燃引线放入投石器,在用投石器投入被当做“敌军国土”的山体。
与之前一样的巨响再次想起,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前方山头再次砸出一个大坑。
使团众人瞪大眼睛。
这……这是什么,这怎么可能!
轰,轰,轰——
接连好几声巨响,席间之众人人坐立不稳,食案上的杯盘哐当作响,甚至不少碟碗被震落在地,哗啦碎裂。而前方山头,已然被移平大半。
不过几个投石器,几个不知名的黑色物体,顷刻间几乎移平一座山,虽然这是小山,并不大。可看着被移平的山头,看着山上断裂的树枝,看着山腰巨大的断口,看着连石头都爆裂成数块的残骸,使团诸人深吸一口气。
石头尚且如此,山体尚且如此,若是人呢?
他们脸色黑沉,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颤抖,杯中酒水摇摇晃晃,尽数洒落。
大唐……大唐怎么会有这种神奇的东西。那到底是何物,为何要有这么巨大的威力!
那每一下的巨响砸的何止是前方山体,更是他们的心啊。
怪道大唐如此硬气;怪道大唐对他们的谴责与施压丝毫不看在眼里;怪道太子想出手就出手,完全不管打伤了他们会有何等后果;怪道……
舞台上,场景再度变幻。唐军赢了,他们开始庆祝。篝火燃起,将士们围着篝火欢快吃肉喝酒,也围着篝火开口唱和。
唱词是李承乾给的,经太常寺乐人重新谱的曲。十分简单,来来回回就一句话。
“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火药。”
使团们始知:火药,那东西叫做火药。
这句话是对整个舞台剧最后的收场唱词,亦是对他们的警告。
是做朋友,还是做敌人,告诫他们要小心思量,莫因一时意气做错了决定,要想想这个后果他们是否承担得起。
高句丽使团人人篡紧了拳头,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却又无法喷出,只能强忍着吞回去。
吞、回、去!
第113章 高句丽持续憋屈中。……
至此, 众人终于明白,为何一场设宴一场表演,偌大的皇宫不行, 偌大的长安城不行,偏要选在此等人迹罕至之地;也终于明白李承乾此前所说“特地搜山, 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是怎么回事。
诧异、骇然、震撼、惊悚……
各种情绪席卷而来,充斥着每个人的心腔。
不得不说,这场生动活泼、形式新颖的舞台剧给予大家的冲击是巨大的, 不只是对于高句丽使团,对于百济如是, 对于新罗如是, 对于大唐自己亦如是。
除了少数几个有李承乾提前透底的人外, 其余在场者皆是瞳孔地震,心神动荡。他们沉浸在“舞台剧”传递出来的偌大信息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唯一不同的是, 使团内心升起的最大感受是骇然与惊悚,而大唐官员最大感受是震撼与激动。
火药, 这所谓的火药是他们的, 是他们大唐的!
有此神器,何愁大唐不兴。
甚至有好几个人下意识站起来想朝李承乾走去, 却又顾忌场面, 不得不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坐下, 一双眼睛望向李承乾, 带着询问。
是真的, 这是真的吗?
李承乾没说话,报以真诚笑靥。
但就是这无声的微笑已然给予众人坚定的答案。
此举宛如在他们心底砸下一颗惊雷。是真的,这就是太子殿下说的底牌啊。
他们开始坐立不住, 激动到嘴唇面皮都在颤动,即便尽力控制仍旧无法自已。文臣们看向李承乾的目光越发炙热,而武将们看向高句丽的目光不自觉带了几分喜色,双手磨搓,跃跃欲试。
高句丽:……瑟瑟发抖。
终于舞台剧结束,演员们退场,李世民笑着看了看众人食案上几乎已经被震得七零八落的碗碟缓缓开口。
“太子年幼,排演舞台剧目光讲究剧情好看,场景震撼,气势磅礴了,未能测算出完全的安全距离,扰了贵客们用餐,是太子考虑不周,为我们的不是。来人,给贵客重新端酒上菜。贵客们远道而来,可不能怠慢了去。”
使团:……
大唐皇帝陛下,你这是赔罪吗?嘴上说着是太子考虑不周,语气中满是骄傲;言语中说是“我们的不是”,脸上却没半点歉意,满面炫耀,目光中还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震慑与警告。
你这……求求了,你还是别赔罪了。这种赔罪,我们心脏受不起。
酒菜重新上齐。
李世民抬手举起酒杯:“来,咱们接着吃,接着喝。”
使团:……谁他妈现在还吃得下!
他们心里苦,但李世民与李承乾可开心了,一个喝酒喝得悠闲自得,一个吃菜吃得无比欢快,还一个劲吆喝大家快吃快喝,朗声笑语,其乐融融,亲身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做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差点没把高句丽使团气死。
偏偏此时,新罗公主金德曼站出来:“陛下,太子,此来大唐让我受益匪浅,这些时日,我看到了大唐的强盛,看到了长安的繁荣,今日这出戏更是别开生面,叫人叹为观止。陛下,德曼钦慕大唐,只恨出使期限太短,唯能匆匆观望而不可切身领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