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濛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手搭向她的肩膀,企图给她一丝力量。
“濛濛,我们那次去酒店不是准备给她过生日嘛,我后来把生日礼物落在酒店,她知道了。后来,她不计前嫌地给联系我,还说了许多情真意切的话。我这下才明白,那天我有多么可笑。”
赵竞举起一只手,信誓旦旦地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和她吵架了。还有你,濛濛,我们三个要一直在一起。”
原来她们和好有这么一段契机,初濛总算明白了。为她们的友情感到庆幸。
这页翻过去了,她与赵竞告别在即。
“竞竞,我要回棠林了。车票已经订好了,明天就走。”
“明天,这么急?”
赵竞本来想说等傅景阳回来几人再好好搓一顿,哪想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措手不及。
初濛扯出一笑,“安啦,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就是最近出来太频繁,怕家里不太方便。”
“好吧,你想好就行。”
赵竞收拾得差不多了,一屁股坐到床上,“濛濛,你跟林医生交往,隐藏得太深了吧!要不是这次因为季菀,我们都不知情。不如在你走之前让你们家林医生请我吃顿饭,好歹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让我这个做姐妹的掌掌眼。”
“呃……”
初濛招架不住赵竞的软磨硬泡,在想要不要跟林润声开口。
手机才刚打开,一通陌生电话连了过来。
“你好,初小姐,我是润声的母亲。方便请你吃顿饭吗?”
林润声的饭是没等到,他母亲萧尔岚的却等来了。
赵竞在她挂电话的同一时间,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靠靠靠,濛濛,你这是要见家长了吗?”
初濛被她说得愈加局促不安。
萧尔岚不似想象中声势逼人,她将宴请地点定在了一家私厨餐厅。
这里环境十分安逸,来得基本上都是熟人。因此,初濛一开始进去并没有感觉到有压力。
年逾五十的年纪保养得肤若凝脂,萧尔岚同林润声如出一辙,生了一张过目不忘的脸。瓜子脸标致,轮廓很好地被眼睛修饰,一丝超然的妩媚流出。尽管年华不再,她的气质依然芝兰华贵。
她今日打扮得异常素雅。
没有其他阔太太一样名牌、珠宝傍身,深驼色的大衣将削长的身段勾勒。咖色围巾系在脖颈,一顶优雅复古的法式翘边礼帽时尚又减龄范儿十足。
初濛问了声好,随后放缓姿态落座。
萧尔岚特意将菜单递了过来,“不知你爱吃什么口味,上面都是些家常菜,你不要见外。”
她自然而然的态度让初濛放松了不少。
她在询问萧尔岚的忌口后随意点了几道。
“林太太,很抱歉,与润声交往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您,请您见谅。”
“还叫我林太太?”萧尔岚莞尔。
初濛赶忙改口:“阿姨。”
萧尔岚面容松了松,“一直很好奇润声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今日一见,果然超出我预料。初濛,我可以叫你濛濛吗?这样亲切些,我们之间也不至于显得过于拘谨。”
“当然可以。”
初濛点头,温声温气地回应着。
萧尔岚的目光一动不动聚集在她身上,“濛濛,今天我让你瞒着润声单独跟我见面,你别怪我唐突。实则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关心子女的大事,有时候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润声呢,一向是个知分寸明事理的人,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心。他的婚姻我虽不能全权做主,但不能不插手。”
她顿话,有意在观察初濛的反应,“今天看到你也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我就知道润声没看走眼。”
“阿姨客气了,我实在配不上润声。”初濛说出了心里话。
萧尔岚道:“说什么相配不相配,不都是人编排的,只要自家人瞧着好,那跟外人有何干系。”
她笑眯眯地捉起初濛的一只手,“我还没问你是哪里人,在哪里高就?我们好去探望你的父母。”
“阿姨言重了,我,不是本地人。”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初濛受宠若惊。她不好再隐瞒什么,只得如实道来:“我此前跟润声说过,目前得留在棠林。日常,靠在一家网站写作为生。至于后面回不回来,还得看我母亲的身体状况。”
“哦,是这样啊。”
萧尔岚面上没什么改变。
她松开初濛的手,叫来服务员:“关经理,今天菜上得有些慢了,我不是第一次来,你们可别敷衍我。”
“是是是,萧教授,马上就来。”
对面的一位经理模样的男人赏脸赔笑。
萧尔岚板完脸后又松弛了回来,笑容依旧,“初濛啊,让你见笑了,我跟这里的人认识不是一两天了,说话没个商量。欸,你刚刚说到哪里了,你母亲生过病?”
“是,之前在云川这边看过,已经康复出院了。”
萧尔岚操着一双纤长柔净的手,眼皮掀了掀,“来,别客气,吃菜。”
她没再问有关孙竹音的话题。
须臾,菜上得差不多了,她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能找到你,你肯定以为跟舒窈有关。其实不是,她不是那么容易八卦的人。否则,我也不会将她介绍给润声。”
初濛的心七上八下,捉摸不透她想说什么。
萧尔岚很快解释了她的疑问:“或许你还记得,润声身边有个叫程慕衡的姑娘?”
“程医生?”初濛探了探语气。
萧尔岚凝眸, 眼神光忽而闪烁,“慕衡呢,是润声医学院的师妹, 她那个姑娘,平时看着讨喜,没少在我面前甜言蜜语。我知道她喜欢润声, 可是光喜欢怎么能够,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人品、样貌、学历、家世,哪样不得过得去。”
她甫一转口,口吻变得生疏:“初濛啊,我不是说你, 我们就单纯地聊一聊润声身边的人。这个慕衡啊,是个好姑娘,只是不适合我们润声。润声太一板一眼, 需要有个安静沉稳的人来衬他;慕衡呢,做事毛躁,面上讨喜, 心里却沉不住气。她与我们润声实在不合适。”
面前的六道家常菜,皆是慢工出细活, 颜色、食材搭配得精致无比。初濛却提不起筷子。不知怎么,今天晚上她异常地没有胃口。
可萧尔岚是长辈,又是林润声的母亲,即使她再不耐烦, 也得将话听下去。
“岔个话题, 你可能觉得好笑。润声自读书起就参加过各种大赛, 有很多学校向他抛出橄榄枝。可他执意要上首都大学医学部, 我们拦都拦不住。他外表看着光鲜,实际上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学医。”
初濛记得林润声跟她说过,他学医起初是因为萧老先生,后来才逐渐悟出了真谛——救死扶伤,才是他毕生的追求。
但她没好意思在萧尔岚面前一语道破,默默藏起了拙:“也许,你们需要找个机会沟通?”
萧尔岚开口:“是,我和他爸爸一直跟他沟通得不多。我们就是对他太放心,以至于许多事没能够插手。”
她话里有话。
初濛怎会听不出来,再没了吃饭的心思,“抱歉,阿姨,在你面前失态了。”
“你吃饱了?”
萧尔岚见她放下筷子,有丝不悦。
“嗯,吃饱了。”
萧尔岚拿起随身的包,下颚假装漫不经心地扬起,“初濛,头一回见面,招待不周,我就送你一程吧。”
初濛没有拒绝。她又如何拒绝。
从云川回来整整一个星期了,初濛像个胆小鬼一样有意在回避林润声。她不敢接他的电话,不敢过问他的任何信息,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蔫蔫儿的。
孙竹音看出了她的心事,没有直接点破,而是说:“你大了,翅膀硬了,谈恋爱也不告诉我。你这次回来,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妈。”
彼时初濛正在房中赶稿,见到孙竹音进来,界面上的文字删得只剩一片空白。她不敢反驳她,只含糊喊了一句,做错事般地垂下头。
孙竹音许久没见到她这么颓丧的一面,本着母亲的爱拂,摸了摸她的头,“如果那是足够与你匹配的男孩子,就带回来跟我们见一面。如果你还没想好,就慢慢想。”
初濛黑白分明的眼睛掬着水汪汪的雾气,“您支持我?”
孙竹音哼了一声:“谈不上支持,只是看你成天魂不守舍,就知道你有心事。”
初濛讪讪闭上眼,“妈妈,我觉得自己很糟糕,什么都配不上人家,却还痴心妄想。有件事我向你坦白,我见过他家人了,他的妈妈不是很喜欢我。”
“不喜欢你那就不要再来往了,我孙竹音培养出来的女儿犯不着别人来指手画脚。”
孙竹音果断告诫她:“濛濛,你是个好孩子,从前我对你要求严格是希望你能够独立做主。现在,虽然你与我期望的有所差池,但我不认为你有任何比不上人家。先前我在医院说的话重了,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至少还有我这个母亲。”
她牵起初濛的手语重心长:“不管你心里那人是谁,他给予了你多少温存,听妈妈一句,不尊重的恋爱咱们别谈。你不是一个没有底气的孩子,更应该学会自己拿主意。”
“妈妈!”
初濛讶异于她说得这番话,暗淡的眼神顷刻间翻出了新颜色。就在她想进一步跟孙竹音交心时,外婆高文秀举着她那个老人机跑了进来。
“囡囡、竹音你们听听,这里面的人是不是溪亭?”
一听到孙溪亭的名字,初濛和孙竹音纷纷侧耳。
“外婆,我来。”初濛接过。
那人果然是孙溪亭。
时隔多年后,他主动给祖母打了第一通电话。
“哥?”
孙溪亭听到她的声音,意外之余极力保持镇定,“初濛,你在家?”
初濛道:“嗯,才回来没多久。你怎么突然打给外婆了?”
孙溪亭情绪说不上来有多波动,低沉的嗓音夹杂几分疲倦:“没有,就是有些想你们。”
“外婆说你想回来看我们,这是真的吗?”初濛继续发问。
孙溪亭:“嗯。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我这几天就过来。”
初濛想了想,还是问了那句话:“你的那个未婚妻也说过要过来。你们是准备一起吗?”
孙溪亭这回不再消沉,而是泛起一声苦笑,“初濛,我退婚了,你还不知道吧。”
“你退婚了!?”初濛激动得声音差点溢出屏幕:“怎么回事?”
孙溪亭缓缓叹息,“我找季菀,正是为了这件事。我要告诉她我退婚了,再没有什么能牵绊我的了。”
这么说,他也对季菀……
初濛一瞬间被这个想法激灵到,浑身好一阵哆嗦。
“季菀前几天住院了,有人跟踪她,受了点伤。最近刚刚出院。”
她忍不住将季菀的情况告诉给他。
孙溪亭一听精神高度集中,“什么,她伤得重不重?”
他心急在所难免,初濛如是道:“还好,是皮外伤。只是她心理多了些压力,在家疗养。”
孙溪亭说着就要去找季菀。
初濛阻止他,“哥,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打扰她,我是想告诉你,季菀走出来了,她从你们这段感情走出来了。如果你怜惜她,请不要再去加重她的负担。她往后会活得很好。”
“初濛,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吗?她走出来了,那我怎么办?我退婚了,就是想要跟她在一起……”
“哥,你听我说!”初濛竭力嘶喊一声,才堪堪将他从失去理智边缘抓住,“季菀做出这番考量花费很长时间,我不清楚你现在这种想法是一时冲动还是,总之,她没你想得那么坚强。哥,你退婚是你的事,请你不要加注在季菀身上。你可以去打扰她,你们之间今后如何,也要看季菀的意思。”
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初濛做得只能这么多,况且,季菀才从医院出来,不能再受任何打击。初濛开始后悔告诉他季菀的事了,毕竟如今的孙溪亭再也不是当年的孙溪亭。
“我知道了。”
孙溪亭草草用一句话结束了他们的对话。
高文秀对这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孙子耿耿于怀,在他们通完电话后立马跑了过来,“囡囡,是不是啊,你哥是不是要回来看我?”
初濛实话实说:“外婆,他有这个打算,还想接您去城里。”
“他什么时候来?”
高文秀直到此刻都不敢相信,老人家多年的心愿才此刻得偿所愿,流下来激动的泪水。
初濛吱声:“就这几天,等他忙完。外婆你就放心吧。”
孙溪亭很讲信用,说来接她们就接她们。
不肖两日,他的车就停在了门口,与高文秀开怀拥抱。
高文秀换了身新衣裳,坐在车里高兴得不得了。
正巧孙竹音要去云川复查了,他们一同前去。
“溪亭,前些日子初濛说你回来了,我还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不那时候来见我们,我这个做姑姑的心里过意不去。”
孙竹音慢吞吞地开口,询问询问孙溪亭。
孙溪亭边开车边说:“姑妈,着实是有些生意上的事无暇分身。这不才处理完,赶着来见你们。”
高文秀问:“你这次回来是不走了吗,你那妈?”
她在打听焦盼云的下落。
孙溪亭道:“我妈对当年,依旧无法释怀。奶奶,抱歉,因为她,我也是想了有些日子,你别怪我。”
“好孩子,怎么会怪你呢。”
高文秀不再提问,几人继而缄默。
到了云川,孙竹音被安排做检查,初濛没想好见林润声,路过骨科诊室门口,只远远瞭望一眼。
白晴打巧从科室出来,撞见了她。
“初濛?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
临近春节,大家都比较忙。白晴脚步匆匆,差点错过。
初濛不得不放下脚步跟她打招呼。
“白护士,你好。”
白晴忙招呼坐诊的林润声,半开玩笑半说:“林主任,你怎么说最近联系不到初濛呢?你这个男朋友当得太失职了!”
此时,恰逢上一个病人离去,接诊有片刻的间隙。白晴的嗓音冗大,直击林润声的耳目,迅速蔓延到心神。
他探过眼神,微提的嘴唇不带有丝毫笑意。目光直直洒向初濛,影影绰绰,又表现不甚在意。
只一刹,抬起的眸眼复低了下去。
初濛屏住呼吸,一时间心沉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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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晴不明就以, 微笑着朝初濛招手,“初濛,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不进来说两句话吗?”
初濛腿似灌铅,怎么也无法挪动步伐。
有新的病人进去,林润声的注意力不在放她们身上。
“白护士, 你去忙吧。”
他知会白晴。
白晴不便打扰他工作, 出门找初濛说话。
“我说你好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在忙什么呢。他们都说你跟林主任交往了,我本来不相信,今天瞧见,才看出这么回事。”
她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完全没留意初濛的神色,“你跟林主任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吧,他最近天天心情不好。我说初濛, 你们吵架归吵架,千万别冷战,再深厚的感情都被冷战冲没了。”
她年纪不大, 说话一套一套的,像是过来人。初濛自知理亏, 语气窃窃的:“我没跟他冷战。”
“那是因为什么?”
白晴停下脚步。
个中缘由哪能一两句说清楚,何况中间夹着林润声的母亲萧尔岚。初濛不便与她解释,只说赶时间:“抱歉,我是陪我妈妈来复查的, 那边应该快好了。”
说罢便逃也似地远离走廊。
这边林润声见了初濛一面, 心乱作一团, 滋生的郁气愈加难以收拾。
“医生, 这药怎么吃,你能再说一遍吗?”
病人家属急切的问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方后知后觉从中抽离。
他将服用剂量尽数写到药盒上。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下午,孙溪亭安顿好孙竹音和高文秀之后,出了酒店。
初濛在同一时间接到了出版社的电话。
版号下来了,出版社那边准备最终跟她敲定一下合同细节。
初濛出门打了辆出租车,最近城里有段路持续维修,他没有跟随导航走,心情有些不稳。
“姑娘,要不你再加点钱吧,今天送你这条路,我油钱都不够。”
下一个红绿灯过去还要右拐,师傅主动开口,希望多挣点外快。
本来初濛不想纠结这等小问题,只听那人跟手机里的同行抱怨:“这外地人就是小气,我就提了句加钱,她脸立马垮得跟什么似的。老三,今天不抽烟了,哥儿们最近烧油烧不起啊。”
他以为初濛听不懂当地话好一阵编排,初濛听得心里窝火。
“师傅,前面靠边停,我不坐了。”
她偏偏不加钱,要下车。
司机暴躁地按了按喇叭,“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冲得很。没到地点,我怎么放你下来?”
初濛言辞凿凿:“刚才您瞧我赶时间,说不打表,我依你了。现在你故意绕远路,想多收我的钱。大哥,城里就这么截路,你一个当地人比谁都知道该怎么走。我不想指责你,烦请你不要为难我,让我下来。”
“嘿?”
那人吆喝一声,刚卷起半边袖子,旁边有辆黑色轿跑鸣起了喇叭。初濛认出来了,那是林润声的车。
“你最好放她下来!”
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极具威慑力地传向司机耳廓,亦落在初濛心上。她求救似地看向林润声。
司机拗不过他们,最终将人丢在了路口。
初濛惊魂未定地上了林润声的车,完全不敢看他黑透了的脸庞。
“你很有能耐。”
暮至,城市霓虹初上,斑离繁华。林润声不吝言语地总结,不知是否是针对她刚才的事情。
初濛寂寂地缩回首,仿佛每次出错,她都是这样消极沉默。
远离晚高峰的车水马龙后,林润声也靠边停了。停在一所公园门口。
“一个星期没联系我,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自早上匆匆见过她,他一整天心神不宁,从未如此。工作短暂地麻痹了他的神经,可清醒过后,他只能一而再自我怀疑。
他到现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初濛当然知道他没错,错得是她。可她该怎么解释,两人间的隔阂是由萧尔岚造成的?
她撒了一个谎:“我最近在闭关,有稿子要交。不只你,我连季菀她们都没联系。”
林润声细细打量她,明明是一副诚实无辜的模样,为何频频对他言不由衷?他们之间究竟有几分信任?
他累了,比起身体,心灵的疲惫搅得他不得安生。他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初濛,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他企图重新给她一次机会。
初濛的泪憋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旋,嘴巴里咸咸的,“阿姨找过我了,说我们,不适合。”
“什么?”
林润声提了提唇角,眼睛瞪得硕圆。
苦涩的感觉持续在心尖蔓延,初濛将这种不适压下去,压着嗓子道:“我知道我们不适合,可我也想欺骗自己。润声,我好累,我怕我给你带来麻烦,我怕我成为你的负累。”
“你在胡说什么。”
仅仅一瞬间,林润声从震惊中缓过神。他果断地抱住初濛,然后亲吻她眼角的泪。
“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是我没有安排妥当,没有早点让你见他们。初初,以后不会了,再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润声。”初濛轻轻唤了他一声,从他怀里抽身,“还有转圜的余地吗?阿姨对我印象不太好,我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让她回心转意。”
“你别多想。”
他吻了吻她的手心,“以后这种事要跟我说,不论面临什么,我们要一起面对。至于我家人,我来解决。”
此刻,初濛多么庆幸能够遇见他。他的理解,他的包容,致使她从退缩中重新拾起勇气。
这边,出版社见她迟迟未到,打电话来催促——
“浮衫,你到了吗?主编在等你。”
“主编,祝主编?”初濛探话。
果夏道:“不是她还能有谁,你要是有其他情况赶紧跟我们说。”
“就来。”初濛连忙回应。
要不是接近年底,出版任务重,出版社基本不会加班到晚上七点。
祝盈姿在开完会后接见了初濛。
她今日不似那天那样客气,直接将一册合同摔到桌上,“浮衫,你交的稿子我们讨论很久才给你定稿,说实话,你后面的番外没有达到我的预期。合同呢,是之前那位主编跟你敲定的,我仔细研究了下,有些条款过于繁冗。”
她就首印数量和版税重新跟初濛确认了下,而后有理有据地说:“你目前的人气不足以支撑现在的市场,还有版税,对你一个新人来说,销量如果不是很可观,我们出版社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所以祝主编的意思是?”初濛对上她的眼睛。
祝盈姿道:“先印两千册,看看销量。稿酬支付模式改成一次性支付,这样你也能看到收益。”
之前订的合同是首印一万册加版税分成模式,现在全盘推翻,谁都不是傻子。初濛不想跟她逞口舌之辩,定了定心神,“祝主编,我是见贵公司有诚意才愿意合作,你不承认之前的合同反而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我无法理解。讲究契约精神是合作的首要前提吧,你不能因为我势单力薄就欺负我。”
“讲究契约精神?那之前呢,初小姐还不是托了人过来想要拖稿?现在说我毁约,你在开玩笑吗?”
祝盈姿不遗余力地嘲讽她,无惧无畏,“别说你是早已经离职的柚子签下的,就是之前那位郝主编在,你也没有反驳的道理。你们是先签的意向约不算正式合同,是你当初自己答应的,等一切运作之后才能补相关授权。”
她说得句句在理,倒让初濛吃了一瘪。
初濛没有想到,祝盈姿这个新官才刚上任,开弓便是如此利落的一箭。
只是她搞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上次闻迁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祝盈姿目的就是让她打退堂鼓,“浮衫,哦,不,初小姐。如果你能继续合作,我们就聊下去;如果不能,请你另谋出路吧。”
初濛没有接过合同,恢复平静之后坐了下来,“祝主编,我不是个聪明人,请你如实告诉我,针对我的缘由。我记得我没有得罪过你,你犯不着跟我过不去。”
“你还记得你有一个父亲吗?”
双方既已撕破脸,祝盈姿没有掩饰的必要。她冷不防开口,狭长的眼挑起的温度冰冷刻骨。
初濛哗然,“你认识他?”
祝盈姿道:“何止是认识,我跟他关系匪浅。他的现任太太,正是我的姐姐。”
原来祝海云跟她是姐妹,难怪第一次见她觉得无比眼熟。初濛总算想起来了,震撼大过于理智。
“那你为什么要针对我,我从来没有介入过你们的生活?”初濛愈加不解。
祝盈姿勾了下唇,冷漠得没什么温度,“我姐夫现在家大业大,一切都是他努力拼搏来的。时隔多年横空冒出你这个女儿,你说让人忌不忌讳?怪只怪你出现得时间不对,我姐姐跟了他这么久,最后要是什么都没捞到,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她一语道破,初濛瞬间领悟——
她们,是怕她争家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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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濛莫名觉得好笑, 她们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她不管祝盈姿信不信,只说:“我从来没有动过想争夺财产的念想。正如你所说,我爸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艰苦奋斗来的, 根本跟我没有关系。我又为何要横插一脚去搅乱你们的生活呢?”
祝盈姿对此嗤之以鼻,“你没有念头?你没有念头的话就不会去陪他吃饭。你们父女俩多年不见,这血浓于水的感情总归不会淡吧。”
夏虫不可语冰, 初濛不去纠结她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总之,她跟祝盈姿没什么好讲的。
她站起身,扫了一眼桌上的合同,“既然贵公司不讲诚信,我断没有再合作的道理。之前签的意向书还请作废, 我另投出版社,也不耽误你们红火的出版事业。”
祝盈姿听到她一席话,莹白的脸庞霎时青一阵白一阵, “初濛,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似是警告。
初濛眼皮一掀,拂袖出门。
这头, 林润声等得焦急,准备联系初濛。车恰巧停在出版社所在楼宇大厦的地下车库, 这时,三三两两的白领延迟下班,有个红衣女人挪车的时候在后视镜里看见了林润声。
兴许是这张脸庞过于瞩目,那女人竟摇下车窗, 故意探出脑袋掐音捏嗓地向他搭讪:“先生, 你能不能向旁边挪一挪, 我技术有限, 过不去。”
林润声一看,旁边空隙冗大,不存在过不去的道理。
他不想与她纠缠,手持方向盘,朝后面退了几米。
女人的目的当然不是叫他挪车,她这下淡定不了了,下了车便敲响他的窗户,“先生,看你人这么好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技术不到家,以后可能要多麻烦你。”
林润声这才看清她的长相。
他不悦地蹙眉,方想找个理由拒绝。
初濛气鼓鼓地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技术不到家麻烦再去进修进修,‘马路杀手’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你谁啊。”女人双眼一蹬,踢踏两声鞋跟,不满地叫嚣。
初濛拉开林润声的副座,“不巧,是这位先生的女朋友。”
两人在女人的愤怒中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