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初濛来了兴趣。
他向她招手,“过来。”
和煦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将他们的影子纠缠在一块。
他嗓音潺潺的,有种中世纪塞纳河流水般的轻缓:“我家原本世代从商,到了我父亲这代,弃商从文,做了翻译官。我母亲是一位表演家,在戏剧学院执教多年,资历深厚。我呢,没有继承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衣钵,学了医。所以,不要期待我有丝毫艺术细胞,我从小对它们就不感冒。”
初濛先前从萧若何口中耳闻过他家是高知分子,没想到还有这么长一段渊源。不禁肃然起敬,感触良深。
她从林润声怀里钻了出来,夹杂着忐忑,剧烈的不安吞噬着她。
“润声,怎么办,我好像高攀你了。”
这一次,她是用开玩笑的话语说出来的,可反应却是真实的。
林润声似是不满她的躁动,一扣手又将她重新捞回,“这次回去,我就带你见他们。”
“见面?太快了吧!”
林润声将她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拼命揪住那些不安,“不快,与你在一起之后,我每一天都想带你回去。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初濛被他这番话触动了,不再扭捏,紧紧捉住他的臂膀,“我也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她声音轻轻的,声声入耳,像是窗边摇曳的风铃。
林润声轻闻她的发丝,那些飘然的香气钻进鼻孔使得他安定不少,“昨晚我知道你跟闻迁在一起,那一刻,我恨不得立马飞到他身边将你抢走。可是我一旦看到你,理智又回来了,我知道你不会和他怎样。初初,我怕失去你,所以我不敢回应他的赌,我怕赌输。”
从第一次见面,她对他一眼定情,无数个念念不忘的夜里辗转反侧,她只知暗恋的滋味心酸无奈,殊不知,有段感情同样根深蒂固。
也许是从多年前开始,林润声之于她,是冷遇上了暖,雨意不绝;冬逢上了春,四季交迭。
喜欢的人,定格在心里,刹那即是永恒。
爱意一旦公之于众,我所拥抱的幻想,便不再是幻想。
初濛眼眶湿了几许,她强忍住情绪反身吻上他的双唇。
“你不会输,我不会让你输。”
她倔强的瞳孔里倒映出他清倨的身影。
林润声得到安慰,颇有些得寸进尺,狡猾的舌探入她的唇齿,呼吸悉数喷洒她的颈间,手掌微微发力,将她往怀里又拉了几分。
待初濛浑身颤动,酥麻的触感从肌肤蔓延到心尖,他才转移阵地,怜惜地啄了啄她白嫩的脸颊。
“糟糕,还有一件事我没问你——”
初濛唇色旖旎艳绝,脸蛋亦是点染两抹焦色。
林润声稍稍抬眉,“嗯?”
双手完全没有从她腰上收走的意思。
初濛纠结了半天,精神恹恹地,萎靡不振,“叔叔阿姨不喜欢我怎么办?”
林润声出言宽抚:“放心,有我。”
初濛想起萧尔岚,继而想起她给林润声介绍的对象,不禁感到压力剧增。
看来,她跟林润声着实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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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菀自翡翠岛回来以后, 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尽管她已到家两天,但这种强烈的感觉一点没有褪去。
不安归不安,她既是被工作召唤, 就不得不将精力重新投入其中。孙溪亭没了音讯也好,再没其他人、其他事能够打扰她。
萧若何在她去翡翠岛期间找了她八百回,怎么她回来他却反倒没影了, 季菀一边上楼, 一边联系萧若何。
他家门没关!
出了电梯她第一个反应是不对劲。
“萧若何,你在家吗?”
两天了,她回来两天了,对面空无一人。这下里面不仅灯光敞亮,而且叮叮咚咚一阵窸窣。
季菀敲了敲门, 随即越过玄关去找他。
萧若何是在家,并且在整理行李。
“你在干嘛呢?”
他的衣服杂乱无章铺了一地,还有很多双鞋, 歪七扭八倒在一边。
“季菀?”
萧若何刚才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没留意她的声音。这厢看她进屋,嘴巴一咧, 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季菀晃了晃手机,“这两天我打你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干什么去了?”
萧若何不再整理东西,踩过一两件便来到她身边,“别提了,老头子最近病情不稳定, 我陪了他好几天呢。这不, 欧洲那边有朋友要跟我谈生意, 我准备过去一趟呢。”
“哦, 是这样啊。”季菀挑挑眉。
萧若何见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笔挺的西装,打扮精致,眼前一亮的同时不由眉头一皱,“你呢,前些日子干嘛去了,也不打声招呼。”
季菀刻意绕开孙溪亭这个话题,“我去见客户,出了趟差。”
萧若何狐疑地看着她,“你们出差要这么久?都不带联系人的?”
季菀唇一斜,呛声:“怎么,兴你发家致富不兴我埋头苦干?我就闷声发大财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我就顺口问问,看你火气这么大!”
其实萧若何很想说几句温存的话,奈何他向来不是个文化人,不知道怎么开口。
玩笑过后,季菀撇了撇他这满地的狼藉,“什么时候走?”
萧若何一愣,“啊?”
季菀不耐烦道:“我是问你谈生意!”
“哦,你说这个啊。”萧若何挠挠头,“订了明天早上的飞机,估摸着要去四五天。”
“哦。”
季菀眼皮一掀,知会一声,弱柳般的腰肢扭头就走,“先回去了,有空再联系。”
“你这就走了啊。”
萧若何有些不舍,忙追了上去。
季菀一只脚抵住门,“不走你留我吃饭啊,我可不认为你萧大公子有跟我共进晚餐的工夫。”
她说话每每不留情面,萧若何听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他面上浮起一缕笑,颇为嬉皮笑脸,“吃不吃饭还不是您一句话,季小姐赏脸,我何乐而不为?”
“滚。”
季菀懒得跟他聊下去。
二人在楼道分手。
季菀回到家,刚准备开灯,黑夜中忽然闪现一道人影捂住她嘴脸。
她来不及尖叫,被那人拖搡着进入客厅。
茶几上放着一只插花的玻璃瓶,她反手将瓶子捶打在那人脸上。那人手掌一扬,将瓶子重重击碎在地。
失了一只鞋的她□□着脚跟扎在碎裂的玻璃瓶渣上。
“救命——”
趁着换气的工夫她终是咆哮了出来,然而这是高档住宅楼,隔音效果只会更好。
萧若何才回到家看到地上掉了条亮晶晶的东西,定睛一看,那是季菀的项链。他右眼皮突突地跳,忽然发觉心很不安。
抬手敲敲门,季菀无半点反应,他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
“季菀,你出去了吗?”
听到萧若何在门外喊,季菀像揪了根救命稻草。她拼命地在地上挣扎,试图用剧烈的响声引起萧若何的注意。
歹徒也被门外的动静猛然一击,他停下侵犯季菀的动作拿了根高尔夫球棍蹲在门后。
季菀趁着这个间隙拨了萧若何的号码:
“921226,密码!”
她果断地报出那串数字。
萧若何联合保安一齐冲进屋,成功制服了歹徒。
“季菀,你没事吧!”
那人被摘下口罩的刹那她认出他来了,正是此前在机场向她索要联系方式的人。
“萧若何……不要走!”
物业报了警,警察将人带走。季菀死死抓住萧若何,大口喘着粗气。
萧若何看她流了一地的血,心一揪,“走,我送你去医院!”
季菀的手紧紧扣在他手心,“裙子,帮我把裙子弄好……”
萧若何即刻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北京时间上午七点整,初濛闻讯赶到医院。
与此同时,赵竞携同傅景阳也来了,三人一同来到季菀床榻前。
季菀受了轻伤,心理创伤很大,从昨晚到现在,她一夜未眠,整个人像只小兽蜷缩在床上。
萧若何守了一夜,眼圈黑到发紫。见初濛他们赶到,才稍稍松了口气。
“等会儿我还要去派出所配合调查,但季菀这样,我不放心。初濛,季菀是不是曾经经历过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他日常粗线条,可季菀一晚上不安分,到底触动了他某根心弦。他极力想知道关于她的过往。
赵竞抢话:“她天天捯饬得跟明星出街似的,坏人不盯她盯谁。萧公子,我劝你别瞎打听了,季菀活得很好,哪有什么阴影。”
“赵竞。”傅景阳听不下去,拉着她走到一旁,“说好的来看季菀不说好赖话的,你怎么不长记性?”
“我说话好听昨晚的事就没发生过吗?我看那个男的就是变态,跟了季菀这么久,钻到人家里,恶心得要命!”
“行了,你们别说了,让我单独跟萧先生说几句话。”
初濛不想听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季菀还躺在床上,再多的争执毫无意义。
赵竞和傅景阳识趣地离开,给他俩留下空间。
初濛终于向萧若何坦诚:“是,你猜得没错,季菀是遭遇过不幸,在她少年时期。”
季菀出生后没多久,她的父亲罹病去世。后来母亲带着她再嫁,重组了一个家庭。
继父原先待她很好,可是当她长到初中,身段初见窈窕,眼里的歹意明目张胆。
他时常偷看她洗澡,甚至暗地里在她房间装了摄像头。
季母当然不能容忍有人玷污自己的女儿,于是跟那个禽兽吵了一架。
谁知那人不仅是禽兽,更是魔鬼,他吵不过便隔三差五动起了手。
季母被打怕了,跪地求饶,可那人仍不肯放过她们母女,扬言要她们去死。
季母受不了了,决定带女儿逃跑。但季菀半路发了一场烧,她不得不抛下女儿独自逃跑。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萧若何迫切地想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情,一双眼睛洞如观火。
“之后,是邻居举报那个男人虐待妻女的事情,加上他有前科,季菀自然再不能由他抚养。她被送去了福利院。”
初濛记得,第一次和季菀相遇就是在福利院。那时,他们初中学校举行慰问福利院的活动,她就是在那里和季菀一起做的手工。她们成为了好朋友,一起相约考高中。
“难怪她进酒店第一时间找摄像头,对跟踪犯那么后怕……原来,她遭受过这样的一切。”
萧若何不禁心脏收缩,没来由的一疼,疼得他喘不过气。
初濛话语哽咽:“其实,这是季菀的秘密,我不该跟任何人说。但这次的事刺激到了她,她恐怕要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萧先生,还有件事没告诉你,季菀她最近受了情伤,哪哪儿都痛苦。如果你能让她重新振作起来,我会很感激你。”
“季菀她,受了情伤!?”
听到这儿,萧若何忽然不那么疼了,怨气丛生。能让季菀受情伤?那人的胆子太大了!
初濛见他反应这么大,想了想,还是不要声张。
“嗯……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总之,得先照顾好季菀情绪。”
她避重就轻糊弄了过去。
赵竞和季菀和好,初濛原本想过问一番。程慕衡的到来迫使她离开病房。
程慕衡这人有意思得很,单单用一句话就将她引到门外。初濛哪怕心有不甘,却仍然乖乖就范。
“你和林师兄的事,他家里人都知道了。初濛,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程慕衡一如既往地嚣张,说话夹枪带棒,生怕给她半点自在。
初濛不再怵她,冷眼瞧她,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那又怎样,与你何干?”
她最近好像长了点少年时代的威风,说话堂堂正正,也能漂漂亮亮地回击。
程慕衡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以前那个维维诺诺的初濛,审度了一遍又一遍,“你真不怕吗?这么有底气?”
初濛:“程医生有爱慕之心,早该抢先一步,何故等了这么多年暗自委屈。不管他家人接受我也好,不接受也罢,总之不关你的事,你又何必操心。”
“你少在我面前嘚瑟,真不知林师兄看上你哪里。卑微、庸俗又胸无点墨,你这样的人真是无趣!”
“那你呢,就有趣?”初濛呛她,不带拐弯。
“如果你今天是给我打预防针的话,谢谢你,我有被提醒到。如果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话,那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这人,应了你的话,十分无趣。”
“你!”
程慕衡被气到了,胸口喘息不定,“你得意不了太久,林师兄很快会有一个新的结婚对象,比你优秀一万倍,有你哭的时候!”
她牛皮鞋踢踏在地板上,发出咯噔的声响。程慕衡眼一瞥,从初濛身边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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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菀是临时住院, 并没有办理到单人病房。是以,晚上谁来陪床存在一定的争议。
按照惯例,普通病房只能留一人。初濛条件最符合, 当仁不让。可赵竞,刀子嘴豆腐心,此前跟季菀吵得不可开交, 这回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照顾。
最终, 摘取当事人意见,留下来的人是萧若何。
萧若何第一个冲进屋,比起他人,给予了足够的安全感。初濛能够理解季菀,她更希望季菀早日走出阴影。
医院有萧若何陪护, 其他人自觉离开。初濛因是从棠林赶过来,还没找到住处。她准备就近找个酒店。
林润声却在下班之后找到了他。
“现在落脚去哪里都不方便,不如去我那里。”
他向她发出了邀请。
初濛虽然不是第一次去他家, 但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我还是在附近找个地方将就一宿吧。”
林润声不容置喙将她拉上了车。
他今天穿了身咖色纽扣羊毛大衣,内搭一件半高领羊毛衫, 刘海偏分,气质彰显绅士和轻熟。
初濛闻到他周身散发的高级香气, 柑橘与木质调的极致触碰,氤氲出冬天独有的舒适熏感,明亮中点缀着一丝沉稳。
林润声故意倾过身,放缓速度替她系安全带, “怎么了, 女朋友, 你好像对我的提议持有很大意见。不过迟了, 你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促狭双眼,不经意间轻抚她脸颊,莞尔一笑,继而在她唇上落下一个细腻绵柔的吻。
初濛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待反应过来,唇瓣上的触感仍没有褪去。
“开车吧。”
她与林润声交往本身就有够不真实,现在逐渐见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更觉得不可思议。
相反,旁边那人衔着笑,自始至终表现得镇定自若,仿佛他们这样相处再稀松平常不过。
林润声得了便宜,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优哉游哉地放起了音乐。悠扬婉转的旋律自车厢缓缓流出,专属于这个冬天的惬意,别有一番风味。
初濛回到林润声家,第一时间去淋了浴。她依稀听见林润声在外面讲工作,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久违的家的温馨。
家?想到这个词,她又觉得自己过于大胆。
他们才刚交往,她怎么就想得那么遥远?
孙溪亭的来电阻止了她更多的想法。
初濛尚未从浴室走出来,听到叮铃的电话声。
“哥?”
她随意用毛巾挽起了湿漉漉的头发,人坐在床边,耐心专注。
孙溪亭气息不匀,人立在瑟瑟风中,话语时而飘忽。
“初濛,你联系过季菀吗?”
初濛凝神,“你找她?”
孙溪亭道:“如果你有她的消息请尽快告诉我。我找不到她,她似乎将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拉黑你?不可能吧。”
季菀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尤其那人是她的心上人。初濛不敢断言,心里却莫名多了几分不踏实。
孙溪亭自责,“她一定是在怪我那天将她独自丢在酒店。是的,这些日子我想通了,不管我事先知不知情,我都不应该在两个女人之间徘徊。初濛,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你跟她关系最好,请你代我转告她,如果她实在不想见我,我不勉强。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她,更不想将她推入道德的深渊。”
“哥,你能这样想最好。但是感情这种事,不是第三个人能插手的。”
初濛开始坦白:“那天你走后,季菀是很沮丧,生了一场病,整个人病恹恹的。不过她不是普通人,想明白得比你更快。既然你有未婚妻,她不打算强求。她平生最不屑于插足别人的感情,那人是你,也不例外。”
房间没有完全封闭,透了一丝风,初濛感受到一股凉意。空气在凉意中凝固,那头的孙溪亭似乎也在时间的长河里静止。
晌久,他才失魂落魄地叹了口气,语气锐减:“我明白了。”
无声无息地挂了电话。
林润声敲门之后端了一杯热牛奶进来,见初濛正在床边发呆,叫了她好几声。
“怎么了?”
牛奶热气与屋外的凉气形成的鲜明的对比,他见初濛开着窗户,忍不住皱了皱眉。
“天气凉,才洗过澡就吹风,不怕生病。”
转瞬去关了窗户。
初濛攥着手机有一瞬间回过神。
“我哥联系我了,为季菀的事。”
“他怎么说?”
林润声不是很关心别人的私事,但那人是孙溪亭,禁不住多问了一句。
初濛说:“他说季菀把她拉黑了,并且不再见他。他看起来很失望,同时很自责。”
“那你怎么想?”林润声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询问她的想法。
初濛老老实实道:“站在我哥这边,我肯定希望季菀不要那么决绝,毕竟有一份感情在;可是站在季菀这边,我哥做得的确欠妥。他有未婚妻,还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站在哪个角度,都是他的不对。”
初濛不想做道德卫士,奈何孙溪亭做得实在过火。他招惹了季菀,又将她顺理成章地丢在酒店,不是一个成熟男人应有的作风。她为季菀叫屈。
林润声听闻她的话,没有太大的意外,反而哑然失笑,“看来你哥出一趟国得不偿失,既失去了昔日的青梅,还失去了你这个亲密无间的妹妹。”
“你笑什么?”
初濛不觉得自己哪里说得有问题。
林润声见她头发半干未干,主动拿毛巾替她擦了擦,“我家的小猫咪之前蔫兮兮的,原来爪子都藏在肚皮下。你说得都对,我没有反驳的地方。”
“你不帮我哥说话吗?”初濛唱起了反调。
林润声道:“你跟他有血缘关系都不帮他,我凭什么帮他?”
“……也对。”初濛突然搞不清他的脑回路。
林润声指尖停留在她的发尾,打了一个旋,轻飘飘的,“谁都有追求新生活的权利,不管是溪亭也好,季菀也罢,他们都是成年人了,都该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初初,顺其自然,你情我愿,是最好的归宿。”
兴许是待在床边久了,初濛打了一个喷嚏。打完之后,她人清醒了许多。
“林医生,我发现你除了适合当医生,还适合做另外一份职业。”
她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嗯?”林润声眼里蒙上一层云雾。
初濛道:“你可以去做老师。你说教人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了。”
绝非贬义,她是由衷地褒奖。
林润声眼睛里的雾泽越蒙越深,渐渐地,凝结成一滩化不尽的稠渍。待千丝万缕的情愫漫出,与雾泽交汇,一刹波涛诡谲,翻天覆地。
初濛在那些情愫里看到欲.望的痕迹,随着林润声喉结来回滚动,她那种感觉更甚。她不敢再靠近他了,他身上仿佛有一把撩人的钩弋,能够随时将她的七魂六魄勾走。
她突兀地起身,扇了扇风,直呼:“润声,我有点累了。”
身旁温热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润声撇撇眼,颇感无奈,“好,你睡吧。”
初濛却突然间有些遗憾。
她是不是想多了,他根本没想对自己怎样。
“那,晚安。”
她脆生生地向他打了声招呼,目送着他出门。
姜舒窈应了萧尔岚的话,顺路给林润声送东西。不肖想,一敲门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
她起先以为走错了张望了眼门牌号,后来发现根本没有走错。
“你好,你是?”
林润声不在家反而开门的是一位素净秀婉的女孩,她按捺住讶异的心情,有礼貌地询问。
初濛何尝不吓了一跳,她同样没有声张,调整好心态,跟眼前的人对话。
“不好意思,润声刚刚出去。请问您是?”
两个女孩互相问起了来历。
姜舒窈自我介绍:“我是林医生的相亲对象,前天晚上才吃过饭。不好意思,我是托他母亲的话捎东西过来的,麻烦帮我交给林医生。”
“您是那位,姜小姐?”
其实初濛昨天听林润声说过这件事,是萧尔岚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了这次相亲。
林润声没当回事,她在意得不得了。
尤其是此刻见到真正的姜舒窈,她心里那股酸溜溜的意味又一发不可收拾。
姜舒窈没料到初濛一眼道出了她的身份,惊讶声连连:“你认识我?”
初濛敞开大门,“姜小姐请进。”
她并非是一个小器之人,姜舒窈说得敞亮,她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于是大方地将姜舒窈邀进屋,准备说清楚。
姜舒窈对林润声的住所不感冒,匆匆扫了一眼,径直走向沙发。
“你还没说你是谁。是林医生的女朋友?”
初濛端了一杯水递过去,她的眼睛自始至终没从初濛身上离开过。
初濛这下不能别别扭扭了,应声道:“是,我们才刚交往。我叫初濛。”
“初、濛。”姜舒窈认真咀嚼了这两个字。
她仔仔细细将初濛审视一遍,若有似无地哂笑,“我没想到前天才见面的人已经和别人同居了。我还以为,林润声起码会是个正人君子。”
“不是你想得那样。”
初濛表情一怔,连忙截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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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因为有些事才临时过来暂住一夜, 并不是你认为的同居。姜小姐,有任何开罪的地方请见谅,润声绝对不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
初濛叨扰一宿, 本来就打算今天走。只是姜舒窈来得巧,她们碰上了面。
姜舒窈上挑的凤眼稍作压低,望向她多了几分深思, “既然如此, 我为我刚刚的举止向你道歉。初小姐,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林医生既有了女朋友,往后就不该随便答应家里相亲。”
“姜小姐,这件事归咎于我, 我向你表达歉意。”
正说着,林润声从外面进来。他方才出去买早饭,不肖想就这一会儿的工夫, 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姜舒窈看到他,脸色说不上来的复杂。听到那声话语,更是意味不明。
“林医生工作繁忙, 家里总是照顾不周。我来替萧伯母送东西,放在沙发上了。”
那只牛皮袋孤零零地倒在沙发一侧。
林润声道了声谢, 然后快速走到初濛身边,握住她的手,“刚才姜小姐的话我记着了,既已有了女朋友, 就不该沾花惹草。你教训的是, 我定当长记性。”
姜舒窈瞥了他们两眼, 夺门而去。
初濛心神不宁, “润声,我是不是犯错了,昨晚不该到你这儿来?”
林润声对着她的脸,温声细语:“你是我女朋友,有什么该来不该来,以后我们还要住在一起。”
初濛道:“姜小姐毕竟是你家里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不管怎样,不应该对人家不恭敬。我回头再找个时间跟她道歉吧,今天这种场合,总归不太妥。”
“初初,别想那么多,我会处理。不论是她亦或是旁人,都不该是我们的阻力,没必要加重心理负担。”
林润声想起一件事,说:“过几天你跟我回家吧,有些话我们需要当面说清楚。”
他又提了一次,初濛依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深知自己太过普通,不够自信。像她这种平平无奇的人,一旦触及到他的家庭,压力剧增。
可她无法再拒绝林润声,比起那些压力,她实则害怕失去他。
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他能对她情有独钟,她早已对其他无所奢求。
初濛反握住林润声的手,回了一声“嗯”,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季菀那边有萧若何照顾,情绪极大程度上得到抚平,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初濛回棠林的日子也提上了日程。
这两天她没有继续住在林润声家,而是过来了赵竞这里。
最近傅景阳要出差,正好给她俩腾出了空间。
季菀今天才办完出院,两人接完季菀之后打道回府。
赵竞回来收拾屋子,在卧室里翻出好多旧物。
“濛濛,你看,这是不是你高中送给我的东西?”
初濛盯着那颗水晶球看了看,点了点头,“是,我还送给季菀一个,是你们俩非要吵着闹着要的。”
赵竞嫌弃的表情一下子夸张到极点,“我那时候是真觉得它好看,现在再看,咦,什么审美!都是季菀,净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把我也带沟里了。”
“竞竞,你什么跟季菀和好的?”
这个问题困扰了初濛好几天,在医院没问出口,她这会儿才冷不丁问赵竞。
赵竞倏地喘了好长一口气,表现有些感伤,“其实那天我和她吵完架就后悔了,我太冲动了,才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季菀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我却因为一个外人说了她那么久。”
她惭愧道:“季菀很可怜,她经历了那么多,还被送到了福利院,我这个当朋友的不仅没有体谅她,还指责她,我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