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刘婶就是隔着窗户对自己摇头的那个妇女,人一看就是个热心肠。
一路上, 陈伊容都在向她打听农场里的事情。刘婶滔滔不绝,有问必答。
等他们见到柳江离两个儿子的时候差点以为找错人了。
照资料显示,两人应该有五十来岁,可没想到,他们看到的却是这副模样。瘦瘦巴巴的身架,一脸的鱼网纹,头顶上灰白的头发,走起路来老态龙钟、步履蹒跚。听说两人以前还是军人,她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两人当过兵。这风一吹就倒的体质哪里像军人?
陈伊容重重地叹气,以这两人的身体状况还能坚持到一九七六年吗?
她真的很怀疑。
在刘婶的注视下,宋向军也不好直言来意,公式化地问起两人问题。
比如:柳江离离开时,有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财宝?
这个问题很寻常,两个人已经回答过无数遍了。当初去柳家抄家的时候,一块大洋都没搜到,显然柳江离是携款逃跑的。
但是,柳家可是临南省有名的大地主,说句万贯家财都不为过。就算他们早有准备,也不可能全部都能拿走。
那时候,抗战已经胜利,四处都有民兵把手,他们不可能把财宝全都带走,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他们藏起来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所以有人就打到柳江离两个儿子身上,他们一定知道财宝的下落。
可无论他们怎么问,两人都没有开口。
这次的回答也不例外,两人摇头。
宋向军又问起两人的家人情况。
柳成安似乎很难过,“家人都跟我们断绝关系了,这些年连个红薯都没寄过来。”
柳成智也是同样情况。
陈伊容听到这里,已经不准备再问了。
就算他们家人真的寄东西给他们,这两人也不可能告诉他们这两个政府人员。
宋向军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把人放回去了。
陈伊容站在地头,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地头和地尾都有人看着,而那些劳改犯们全都在地里忙活,一旦有人停下来,两头的人就开始大声叱骂。
看到这里,陈伊容莫名有些心酸,她的外公外婆一定在受罪。
他们会不会也像柳成安柳成智这样老得吓人?
越想越担心,此时的她也顾不上暴露自己了,忙问刘婶,“能帮我喊下李柄先和齐玉珍吗?”
刘婶见她似乎很伤感,猜想也许这两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有心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拍着胸脯道,“行,我立刻帮你叫人。”
说着,就往前走,让地头记分的同事帮她找人。
没过多久,李柄先和齐玉珍就被带来了。当他们在记分员的催促下,走到地头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冲着他们笑,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外公,外婆”
李柄先和齐玉珍似乎不敢认,“容容,你怎么来了?”
在他们刚出事的时候,女婿就和女儿离了婚,急于撇清关系,如此冷情绝肺,简直让人寒心。
陈伊容扫视一眼,对着刘婶笑笑,“刘婶,我想跟我外公外婆说几句话,您看…………”
刘婶立刻识趣地道,“好,您说吧。我先到那边看看。”
等人走了,陈伊容才大步上前想要拉外婆的手。但,等她低头一看,心疼得她直掉眼泪。
由于多年的操劳,外婆的手背粗糙得像老松树皮,手指指节处裂开了一道道口子,手心上磨出几个厚厚的老茧;她触到外婆手心的时候,外婆手心粗粝得刮擦她的皮肤生疼。
她抬关看向外婆,流水般的岁月无情地在她那苍白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那双眼眸混沌无光,带着沧桑与岁月。
又看了一眼外公,他那原来是乌黑乌黑的头发和山羊胡子也变成了灰白色,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是那么有神,尽管眼角布满了密密的鱼尾纹…
只是几年未见,他们像是老了二十多岁。陈伊容泣不成声,“外公,外婆,我来晚了。”
李柄先和齐玉珍重重叹了口气。
齐玉珍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好孩子,你别担心了,我们不苦。你姐姐常常给我们寄东西呢。比起别人,我们的日子已经好过太多了。”
陈伊容低头抹眼泪,听到这话,身体一僵,随即又怕他们看出异样,擦了擦眼泪,朝两人笑道,“那很好啊。”
李柄先详细问了她现在的生活,听到她已经工作,心里也跟着高兴。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容容,听你爸的话,以后还是别来看我们吧,我担心会连累到你。”
陈伊容摇摇头,“外公,没关系的。我爸现在是副省…………”刚说完一半,她就顿住了。
李柄先听到他那前女婿陈援朝已经当上副省长,脸色一僵,气得他差点没有跳起来骂人。对那个绝情冷肺的女婿,以前他非常喜欢,虽然对方时常不着家,可为人十分有心胸,雪丽闹着不肯随军,他也由着雪丽。可谁成想,他们家刚出事,他就带着容容跟他们家划清界限。如此绝情之人,他实在喜欢不起来,现在听到他过得好,心里更是不舒服了。只是对着自家外孙女,他也不好表示不满,怕这孩子多想。虽然容容从来没有寄过东西给他们,可他们猜也能猜到,有那么个老子,作事那么霸道,肯定不会同意容容跟他们来往了。他们哪能怪这孩子呢。估计,她这次能过来也是偷偷瞒着他的。
想到这里,李柄先就有些担忧,拍拍容容的手,语重心常道,“你呀,要好好爱护自己,别整天调皮,要记得好好工作。跟同事们搞好关系,别太独来独往,要合群。也别耍脾气!”
陈伊容听着他的谆谆教导,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闹着要去找妈妈,奶奶被她闹得实在没办法了,就带着她到外公外婆家,她妈妈对她一点也不好,可外公外婆却很疼她,给她拿好吃的,好玩的。但她小时候不懂事,不爱学习,调皮捣蛋,总喜欢玩。他外公就是像现在这样教导她“要好好学习”。
陈伊容重重地点头。
李柄先撇嘴道,“你爸虽然人品不咋地,可把你教得还不错,没有长歪!我们老李家也不算后继无人了。”
齐玉珍故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乱说什么呢!”
陈伊容听这话却在心里咯登一下。他外公一直拿她姐当弟子的,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难道他猜到了什么?
紧接着又听齐玉珍问道,“你妈和你姐过得怎么样啊?你妈这么些年连一封信都不肯寄,虽然她这样小心谨慎是对的。可我们还是担心她会过不好。上次,接到你姐的信,上面只说了一句,她下乡了,多的一句也不肯说,急死我了。”
陈伊容有些苦涩,她姐的字是她外公手把手教的,她每次临摹至少要写二十多遍。秉着“少写少错”的原则,她愣是不敢多写,就怕被他们发现异样。
陈伊容感慨一下,才斟酌道,“我妈改嫁了,我怕影响她,就没登过门,有一回我在路上碰到了,看她过得还不错。”
齐玉珍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李柄先却愣了愣,好半天没说话。
陈伊容总觉得她外公似乎察觉到什么了。也对,她那临摹作品,作为历史老师的外婆可能看不出来,可外公是国学大师,一手好字,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陈伊容低下眼脸,不敢让外公看到她眼里的心虚,轻声道,“至于我姐,她是下乡插队的知青,是到农村宣传文化的。每个月都有国家发的粮食和补贴。日子过得应该也不差。”
齐玉珍听了将信将疑,“哎,你姐把东西都寄给我们了,也不知道她自己过得怎么样!”
陈伊容有些酸涩,干巴巴道,“应该还不错吧。”
齐玉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僵硬,“容容,你怎么了?”
陈伊容怕自己露馅,忙摇摇头,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的男人道,“外公外婆,这是我对象。”
宋向军立刻走过来。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朝着宋向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是个好孩子。”
齐玉珍拉着陈伊容的手嘱托道,“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别学你爸。人还是要踏实一点的好。有点情谊的好。”这话让陈伊容听了哭笑不得,又带着几分心酸。
陈伊容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交给齐玉珍,“也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就每样都挑了些。”
齐玉珍看着这一大包,还是觉得外孙女贴心,只是忍不住担心她,“这么多东西,你爸难道就不知道?”
陈伊容愣了一下,故作狡黠地笑道,“我偷偷藏的私房钱。”
听到这话,齐玉珍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那个女婿迁怒容容,到时候再不管容容,那就不好了。
陈伊容扶着李柄先跟在两人后面。
李柄先看了看前面的老伴, 放缓速度, 张了张嘴,有些艰涩地轻声问道, “你妈和你姐还活着吗?”
陈伊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一脸愧疚地抬头看着外公的眼睛,“我妈她已经去世了。我姐出国了。”
听到这话,李柄先松了一口气。虽然对自己女儿去了很难过,可他原本就没抱多大信心,尤其是看到那仿写的字,心里就更加确信这一点。
原以为, 两个都没了,谁成想,还活一个,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李柄先脸上不由自主带了几分笑容, “活着就好,你姐还那么年轻。”
陈伊容点头说是。
“那些东西是你寄的吧?”
事已至此, 陈伊容便也没有否认。
“好孩子, 这些年辛苦你了。”看着陈伊容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慈祥,眼里满是担心, “下回别亲自来了。”
陈伊容听了显些落泪,她擦了擦眼眶, 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等到了两人住的地方,陈伊容已经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了。三十平米的房间,只有稻草,没有床。
一前一后两扇封死的窗户,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堆东西。看着这一堆又一堆,这间屋子起码住了二十几个人。
陈伊容跟着外公外婆走到一个拐角处,那里堆放的东西她以前寄过来的。
她扫一眼屋里,发现别人堆的地方也有她寄过来的东西。
原来,外公外婆就是这么保下自己东西的。
也是啊,他们年老体弱,能收到这么多东西,如果不主动跟人家“分享”,很难留下来的。
陈伊容只觉得心酸。下定决心,等她回去以后,一定要安排人到这边来照顾他们。
那个看门人老高,可以调到别的地方当看门人。她重新换个人过来。
当宋向军把包裹放到他们那拐角处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间里有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众人皆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离他们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个人正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陈伊容进来的时候,还以为那个地方是因为堆得东西比较多才显得厚重些,谁成想,那里居然躺着一个人。
宋向军站起来,走过去,他咽了咽口水,探头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女人就是他前世所救之人,他弯下腰试探着拍拍她的肩膀问,“你还好吗?”
女人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宋向军伸了过去,她一把抓住他,他低下头,听到她嘴里吐出两个字,“救我”
宋向军立刻站起来,“好,我救你!”
想到前世也许就是这个女人用两根大黄鱼替他买的船票,他心里就对她充满感激。
宋向军朝陈伊容看了一眼道,“容容,我去医务室找人过来看看,你和外公外婆待在那里别过来。”
虽然73年的时候,这女人还活着,可前世今生有那么多事是不一样的,谁知道对方有没有什么传染病呢。
他要是被她染上了,就当是还她恩情了,可容容不能出事。
陈伊容点了点头。
齐玉珍叹了口气,拉拉杂杂地说起来,“这女人叫方巧慧,听说以前还是高官的儿媳妇呢。”
陈伊容听到这名字的时候,猛地一惊,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大步往这边走。
轻轻拉开挡在她脸上的胳膊,真的是她!
“方姨?你还好吧?”陈伊容的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
除了奶奶和三婶,这世上对她最好的女人就是方姨了。
之前,她爸就说会把方姨调到这边,她这次过来,就想向外婆打听一下有没有见过方姨。
方巧慧因为不想跟丈夫划清界限,身上被打上“走资派”的标签。这项罪名比“误人子弟”的李柄先和齐玉珍还要严重。
所以,她不好直接问刘婶叫人,只能让外公外婆私下照顾。到时候,她多寄些东西过来就是了。
谁成想还没等她开口,就这么碰上了。
方巧慧感觉自己似乎是糊涂了,居然会梦到容容,她出现在她梦里了。
她有多少年没见到容容了?
陈伊容一把抓住方巧慧的手,哭着道,“方姨,是我,我是容容啊。”
方巧慧听到这声哭,才艰难地睁开眼,从缝隙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容容。”
“是我,方姨,我在。”
方巧慧闭了闭眼,眼泪从眼眶中滚落。陈伊容这才注意到,方巧慧干枯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发抖。她的手轻飘飘的,仿佛一点力气也没有。
陈伊容探头摸她额头,烫得吓人。
陈伊容刚想从空间里拿药,就听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宋向军拉着一个中年医生过来,对方似乎是被宋向军表示过,态度非常好,一进来就直奔病人,把药箱放下,弯下腰就给她看病。
查验之后,就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这是退烧药,快喂她吃下去吧!”
陈伊容把自己的军用水壶凑到她嘴边,酏让她就着水咽下嘴里含着的药。但是,方巧慧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不仅如此她身体还抖个不停。好几次壶口都倒进她脖子里了。
外公外婆一前一后扶住她。
那边医生看好人之后,留下一个小纸包,里面有三颗药,“一天吃一粒。三天后如果不发烧,就别吃了。”
宋向军忙向他道谢,又付了钱。
医生嫌恶地扫了一眼屋里,闻到这屋里难闻的味道,捏着鼻子快速出了屋子。
吃了药的方巧慧,很快就睡着了。
外公外婆这才想起来问,“容容,你认识她啊?”
陈伊容用帕子替方巧慧擦了擦脸,道,“她是萧放的二婶,对我特别好。因为不想跟丈夫离婚,才到这边来的。”
齐玉珍听了,心里直叹气,好半天才道,“真是个苦命人,也是个好人。”
陈伊容叹息一口气,“是啊,方姨这人性子比较固执,她和萧二叔感情非常好,让她离婚,比要她命更痛苦。”
齐玉珍想到陈援朝,神色有些莫名。同样的事情,瞧瞧人家是怎么做的!她那女婿是怎么做的!她只想叹气。
一直等到其他劳改犯都下工回来了,方巧慧也没有醒。
陈伊容看了一眼天色,知道他们不能久留,只能让外公外婆帮着照顾一下方姨。
陈伊容对着几位收过外公外婆东西的劳改犯道,“以后我多寄点东西过来。请你们以后多多照顾我外公外婆和方姨了。”
面前的几人似乎对李柄先和齐玉珍很敬重的样子。
在这个屋里,一共有二十五口人,虽然别人偶尔能收到一些包裹。可只有李柄先和齐玉珍收的东西最多,几乎每个月都会定时送粮过来。
他们几人也跟着一起沾光。
那几人听到陈伊容这话,都在猜测之前的东西多数都是这小姑娘寄过来的,心里对她的孝心很感动。全都笑着谢过。
齐玉珍怕陈援朝怪罪孙女,拉着她到一旁小声嘀咕,“有你姐呢,你还是少寄些东西吧。”
陈伊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宋向军看出陈伊容的为难。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陈伊容的外公外婆对陈援朝意见这么大,可陈伊容不解释,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笑着给她解围,“外婆,我会打猎,每次都能打到不少东西。到时候,我会寄东西过来的。您二位不用担心。”
前世,就是这对老夫妻收到猎物,分给他的,没想到今生他还能回报他们,更让他欣喜的是,他们居然是容容的外公外婆。这样,他报恩也不算太突兀了。
齐玉珍有心想要拒绝,可时间已经太晚了,刘婶已经在外面不停催促了。
只好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等两人从劳改农场出来了,宋向军安抚道,“你也别太伤心了。你外公外婆虽然年纪有点大,可有你往这边寄东西,日子过得应该还不错。”
陈伊容胡乱地点头。
“以后再寄包裹,我们寄给你外公外婆,让他们也给柳家兄弟一份,这样不会引人注意。”
陈伊容对这个方法也赞同,只是皱眉道,“只是还是不能以我的名义来寄。一旦,有一天我们和白家人翻脸,这些就有可能会成为打倒我们的证据。”
宋向军细想了下,也觉得陈伊容担心地有道理,“行,那还是以你姐的名义吧。”
想了想,宋向军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帮你爸澄清一下,我看你外公外婆对你爸误会很深呐?”
陈伊容看着远方,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力量,除了爱,还有恨!外公原来以为我妈和我姐都没了。可为什么他还能撑下去?因为支撑他活下的动力,就是对我爸的仇恨,他想亲眼看着自己平反,将来某一天我爸能跪下来朝他忏悔。“
宋向军听了瞠目结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外公是这样的人吗?
他仔细回想前世的事情,好像真是这样,他记得外公每次干不动活的时候,都会小声给自己打力,而后嘀咕一句,“我一定要让那龟儿子向我道歉!否则我死不瞑目!”
他原以为对方说的龟儿子是他的不孝子,原来外公指的是陈援朝,他未来的岳父。
还真像容容说得那样,恨同样能让人活下去。
陈伊容解释之后。心情格外沉重。
她为她爸委屈,但她现在却不能说出来。
只能让外公外婆继续误会下去。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憋屈。
同样的,宋向军心情也格外沉重。
头一次,他感觉自己的渺小,当他听到陈伊容打电话找陈援朝,对方却不在时,他的心差点跳出来。
陈伊容就指着陈援朝给她撑腰了,如果连他都不在,王志坚还能被判刑吗?
可,谁成想,陈伊容果断打电话给白省长。
白省长是陈伊容后妈的爸爸,他能帮她?宋向军都觉得这事不可能。
可,偏偏他猜错了,白省长被陈伊容三言两语威胁,就下了决断。
你瞧,她就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
自己人找不到,就利用敌人,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他觉得,他必须要更努力才行,一定要争取早上能配上容容。
想到,陈援朝说调他到派出所当队长,他不再迟疑了。
宋向军没想到, 他只是出去一趟, 回来的时候, 家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回来了?”宋向军皱眉看着宋春丽。
几月未见,宋春丽变得比以前更白了。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也是新做的, 显然,那两百块钱,她确实花到了实处。
范菊花看到大儿子一脸铁青,连忙从灶房里走出来,略带讨好地朝大儿子笑笑,“向军,你看春丽也知道错了,你就让她回来吧!”
宋向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妈, 他闭了闭眼,没说话,朝另两个弟弟看去。
向民脸上带着几分青紫, 正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悦地瞪着春丽, 显然他也是对春丽回来很有意见。但, 范菊花向来是最忽视这个儿子的,怎么可能会把他的意见放在心里。
他侧头看向向党, 见他正怯生生地站在宋春丽旁边, 一脸期许地看着自家大哥。
他突然想起之前林小芳跟他说的话,关于向民前世的遭遇, 他以前不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
恐怕, 前世的向民真的是被这三人逼出家门的。
他朝向民看一眼,“妈,我们分家吧,我带着向民到奶奶家住。以后,你和向党就带着春丽在家里住吧,这房子将来也留给向党。”说着,直接对向民使了个眼色,向民立刻配合地跑回屋收拾东西。
范菊花没想到这个儿子居然这么冷漠,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她只不过是求他收留春丽,他就要分家。她想闹,可对上他冷冽的神色,心里又发怵,心里也怕把儿子对她的情份闹没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大儿子似乎越来越像他爷爷,做事那么狠,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
范菊花侧着看向春丽,见她正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抹眼睛,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慈母情,她上前一把上前拉住向军的胳膊,哀求道,“别,别,我把她赶出去,你别分家,妈以后都听你的。”
宋向军抿着嘴没说话,眼神凌厉地往宋春丽身上扫了一眼。
范菊花见他直顾着看春丽也不说话,知道他不能更改了,心里很难受,但也拿他没办法,范菊花哀叹一声,拉着宋春丽的胳膊,往外走,狠心把她推出家门,“春丽,你赶紧走吧,你已经不是我们宋家的人了。”
宋春丽脸色煞白。她没想到大哥居然会这么绝情。
之前为了上高中,宋春丽才答应宋向军的那些条件。可自从她搬到镇上,才知道宋向军给她的那两百块钱根本不算什么。
她在镇上没有房子住,只能花钱租,她又不想跟许多人挤,就单独租了一间独院,价格并不低。再加上她没有粮食,只能花高价从黑市买粮票,天天到国营饭店吃饭,还要做漂亮衣裳,再买好看的文具书包,不到三个月,她就把两百块钱花掉大半。
后来,她又请人吃饭找关系,终于上了高中。
可,为数不多的钱也被她花得一干二净。
没钱了,她就想回来。在回来的路上,她还计划见到她大哥的时候,一定要哭得惨一点,可怜一点,说不定她大哥会心软,收留她住下。
就算她大哥铁石心肠,可她妈应该也会动容的。
没有想到,她命这么好。她大哥居然不在家。范菊花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要说一点都不想念那是不可能的。
听到春丽说想她,回来看她,范菊花没有多想立刻让她进来了。娘俩说会儿话,宋春丽又是忏悔又是求饶,终于让范菊花放下之前的芥蒂,重新拿她当女儿了。
可,向民从学校里回来,一见到她,直接和她掐起来了,两人就在院子里上演全五行,打得不可开交。
范菊花本来就不待见向民,觉得都是因为他,才害得大儿子把春丽赶走。现在春丽已经知错了,知道回家了,向民居然这么心狠把自己亲妹妹赶出家门,气得她对向民大骂不止。
宋春丽对向民那是恨得牙痒痒,甚至比起宋向军更恨!毕竟宋向军没有跟她抢过什么,可向民确确实实抢走了她上高中的名额,甚至自己被赶出家门,也有他的原因。于是她就在范菊花身边煽风点火,指责他不念兄妹情谊,没有一点亲情。
这话就说到范菊花心砍里去了。她何尝不是因为向民从小就叛逆,一点也不亲近她这个当妈的,才一直疏远他的!于是,在宋春丽的挑衅下,范菊花追着向民打。
范菊花的指责把向民气得直跳脚。虽然他早就对这个亲妈失望透顶,可看到对方这么是非不分,心里还是难过。被范菊花打了好几下,没来得及躲。
而向党呢?在春丽给他买了一把水果糖的时候,就已经站队了。
宋春丽原以为自己应该能留下了,可谁成想宋向军居然回来了。
而且,丝毫不念兄妹情谊,直接威逼范菊花。如果范菊花坚持要留下这个女儿,他就和她分家。
范菊花虽然疼她这个女儿,可她最疼的还是她大儿子和小儿子。如果没有大儿子的工资,她拿什么养家。
结果,显而意见,范菊花直接把宋春丽赶出家门。
宋春丽在院门外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想着,将来一定要给这家人好看。
向民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大哥把宋春丽赶走了,笑得呲牙咧嘴,笑得受伤的脸都疼了,他才收敛点,朝自家大哥竖了个大拇指,“大哥,还是你厉害!”
宋向军还未说话,范菊花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弯腰朝向民屁股上抽了几下,指桑骂槐道,“你个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还不是我生的,那是你妹,你就这么心狠,非要把她赶出去。天天在吃白米饭,就让亲妹妹去乞讨,你咋这么心狠呐!”
宋向军抿着嘴,一把拉开向民,挡在他面前,“妈,你要是对我不满意,直接冲我发火,向民他就是个孩子,什么事也不懂。也做不了家里的主。”
范菊花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瞅着,气得不行,可也确实拿他没办法,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屋了。
向民从后面探出头来,摸摸被他妈揍的屁股,对他妈心里更加埋怨,赌咒发誓道,“等我工作了,我再也不回家了。”
宋向军看着他被揍得鼻青眼肿的脸,重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他的心结。
向民见他没说话,拉着大哥的胳膊,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小声道,“大哥,我看到咱妈给春丽钱了。”
宋向军愣了一下,他妈那钱盒早就被他妈贴补娘家了,上次他回来的时候,向党偷偷告诉他的。
宋向军想着,等他妈把钱送完了,估计也就消停了。听到又给春丽钱,宋向军想着,即使给,估计数目也非常有限。所以,也就没有当一回事。
宋春丽出了宋家,就到队长那边,让他给安排地方。林正浩实在没办法,就把她安排到了以前的旧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