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良妍看着地上那人,一点一点挪动的样子……她高喊:“劳驾,能停下一下车吗?”
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她刚要下车,盛淮茹又开始尖叫,她只能给了车夫几个铜钱,嘱咐他一会回程的时候把那人送到想去的地方,或者送回家吧。
她合上车帘,又开始安抚淮茹。
淮茹一直到了程家精神都不大好,一路上都躲在盛良妍的身后不说话。
两人刚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还在修缮围墙的二儿媳,她一看盛良妍领着人回来就阴阳怪气地说:“哟,看我娘就是菩萨心肠,自己的儿子是从来不管,专门去外面发善心。”
盛淮茹一听这话更害怕了,连忙把自己缩在了盛良妍背后,而盛良妍则是反思,是自己现在脾气太好了吗?一个两个都敢和自己对着干。不过她倒也没骂回去,只是领着淮茹,边走边说:“再多说一句废话,就把你多绕进去的地方给我还回来。”
说着还看了看老二媳妇多绕进织布机的这段篱笆。
老二媳妇不再说话,只是撇了撇嘴拄在栅栏上看她们走过去。
她们刚一进屋,小风就从床上跳下来说道:“奶奶,你好久都没陪我玩了。”说完又光着小脚丫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等到身边,小风才看见盛良妍身后还有个人,便觉得好玩的问:“你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盛淮茹听见小风的声音,竟然真的偏过头来看他。
小风咯咯笑着说:“抓到你啦!”
一老一小,竟然就这样玩开了。盛良妍看着盛淮茹慢慢从她身后走了出来,终于慢慢放下心来,甚至后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竟然还能自己吃饭。
希望能慢慢好起来吧。
等吃了饭,两人又都玩累了,睡下了。盛良妍这才想着去田地看看庄稼的长势。
可她一出门,方才的车夫刚巧到门口。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夫人,你可真坑人啊,刚刚那个老太太是去县衙,那多远的路呢,你给我那点钱哪够啊?”
“那还要多少?”盛良妍问。
“少说得两个铜板。”车夫气呼呼地说。
盛良妍觉得可笑,这人为了两个铜板竟然又跑了十多里地来要钱。
她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铜板给车夫,又随口问他:“那是位老妇人吗?”
“嗯,对,说她儿子被人告了给抓到县衙去,她一个人也没法活人啊。”
盛良妍不解:“被人告了?看样子像是流民,也有人告吗?”
车夫撇着嘴,满脸不屑地说:“嗯,说是偷什么书,要我说这人也奇怪,都吃不上饭了,还要偷书,真是怪人。”
偷书?又是村里的流民,是大良?
第24章 叙旧
盛良妍马上让车夫带她去县衙。一路上她都祈祷不是大良,如果真的是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弥补这对孤儿寡母。
到县衙的路也不算太远,走也能走到,坐马车就更快些。
盛良妍一刻钟刚过就到了,可她却花了一点时间来找那个老妇人。
她以为老妇人会在门口哀求或是闹上一闹,可没想到,她竟然只是安静的坐在县衙门前的一个角落,默默的看着大门。
盛良妍走上前的时候,老妇人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施舍,谢谢。”
“大娘,我是来问个人的。”
听到来人不是为了施舍自己的,老妇人这才缓缓抬起头来,问道:“您有什么事?”
盛良妍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她不像刚刚在地上挪动时的狼狈,虽然衣衫依旧破旧,身形也依旧瘦弱,举止言行却很端庄娴雅,和这村头巷尾的老妇都不一样。
盛良妍开口问道:“劳烦打探个人,不知您可认识大良?”
老妇人警惕的看着她问:“你有什么事?”
“我欠了他些人情,听说他被捕了,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盛良妍边问边坐在了老妇人旁边。
“没什么,几天而已,不用帮什么忙。夫人客气了。”老妇人说完就咳了两声,让她本就凹陷的眼窝显得更沉了几分。
“您就是大良的母亲吧,实不相瞒,大良和我说过,家有老母,需要照顾,他被人告了和我有关系,所以您我是一定要接回去的。”盛良妍直言道。
“大良愿意帮你,就是帮了你,做了错事,他坐牢也是应该的,和你没关系,不必管我这老婆子。”这婆婆坦然地说。
“婆婆,既然您不需要我照顾,那我就进去把大良带出来。”盛良妍说着便起身。
可婆婆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名声如同一个人的羽毛,是不可轻易折断的。”
盛良妍回过头问:“婆婆认得我?”
“自然,你不肯为自己儿子求情,又何必为了大良求情。名声本身并不贵重,但获得名声的东西却贵重得很。”老婆婆眼睛空洞的望着远处,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却好像都被这人尽收眼底。
“婆婆,请问你是?”
老婆婆却笑着摆了摆手说:“没有的残废罢了,不值一提。”
“婆婆,我近有困惑,不知能否解答一二?”盛良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位老婆婆很不一般。
“嗨,我一个土埋半截的残废老婆子懂得什么,来问我。”老婆婆眼神黯淡。
“婆婆,你可知鲁宁村地里种的是什么?”
“我未曾见过,只知叫甘薯。”
“那您对种甘薯有什么看法吗?”盛良妍问道。
“一步好棋。”
“怎么说?”
“今天气候不应人,种甘薯成了最适宜的农作物,第一批甘薯作为中原独有,定然能卖个好价钱,这些钱就算拿出一些给了雇佣的廉价流民,剩余的大笔钱,都是夫人的囊中物。”老婆婆说话不疾不徐,停顿片刻又侃侃而言:“而彼时,夫人作为民冬县第一大善人,再将甘薯种植之法普及丘陵一带,名声便算是打响了。到时夫人想做点什么赚钱的买卖不也都犹如探囊取物吗?”
“婆婆怎知我心中所想?”盛良妍这些时日饱受质疑,眼前竟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之感,她既而感叹:“哎……婆婆,话虽如此,实行起来却诸多困难,”
“是不懂种植,又担心甘薯成熟一时间找不到合适买家吗?”婆婆抬头看着盛良妍,她的眼神竟然在满脸苍斑和蓬乱的白发中透出了一股澄澈。
盛良妍点了点头。
老婆婆笑了笑,说道:“种植可去西山找一位老者,世人都称他为黍离老人。他已经归隐二十载了。”
“那我怎么能请他出山呢?”
“酒,两壶好酒就足够了。”
盛良妍难以置信的看着婆婆。
婆婆却继续说道:“至于收购甘薯,你最近可以去京州城找钱百万,他几乎垄断江南盐茶矿,吞下你这点货不在话下。甚至你现在就去,他还能先付定金。”
“可他这样的富商怎么会与我合作呢?”盛良妍不解。
“若是别人可能不肯,但钱百万一直在做跨境生意,脑子超前的很。”
盛良妍向来自诩处变不惊,可此时却瞪圆了眼睛,如果这位婆婆说的是真的,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后来两个人一直聊到了傍晚,又不只那一个傍晚,还有很多傍晚,她们有时坐在院子里,有时坐在田埂上。
她们聊天的时候,偶尔也有老二老三媳妇的吵吵闹闹,偶尔也有小风和淮茹藏猫猫的笑声,有时也有大良吭哧吭哧劈柴的声音。还有老三的读书声,老二打簪花的声音和如烟做饭的声音。
时间就在这样的琐碎里不知不觉过了九个月。
只是,一直没有……陈嗣安。
转眼就是第二年的秋天,仿佛来的稍晚,已经立秋了,也没见落叶,也许是眷顾着盛良妍家的喜事。
这天一早,盛良妍家的门口车马就排起了长队。
院子里也是熙熙攘攘的。
人们交口称颂:“哎呀,程夫人,真是家风优良啊,我就说看着你家的如玉是状元之才呢!”
没等盛良妍回答,老三媳妇就抢着答:“那是,我相公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状元还不是早晚的事吗?”
盛良妍看着老三媳妇一脸得意的样子,也暗自高兴,从前如玉的努力她没见过,可这九个月来她可看的真真切切。还好,如玉终于考上了。
“程夫人也是厉害,为了孩子上官学就在永安府卖了一栋大宅子啊。”“对啊,对啊。”几位妇人不停地称赞着。
盛良妍听的倦了,也不爱搭话。
“姚大人到———”门口的守卫大声喝道。
满屋的人迎到门口去跪姚大人。
只有盛良妍还坐在高处,不仅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执起一旁的茶,用盖碗撇了撇浮沫,然后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姚大人走到房门,身边的侍卫就把手里拿的礼物递给他,他摆了摆手,众人便都识趣地没再跟进来。
姚大人略微矮身,亲自拿着礼物,走到盛良妍跟前,笑着说:“程夫人,你看,怎么突然要搬家呢?也不知会我一声,咱们可是老同乡了。”
盛良妍冷哼一声,连陪笑也没有,说道:“姚大人是怕我走了,带走了鲁宁村的农户,还是怕我一走,鲁宁村的农业又停滞了啊?”
“都是都是……”姚大人边说边把礼物往盛良妍身边一搁说道:“知道程夫人现在也是富甲一方,什么稀罕玩意都有,不过这金锭子谁也不嫌多呢,你说是吧?”
结果盛良妍瞥都没瞥一眼,就继续说:“姚大人不是怕这些,是怕自己的乌纱不保吧?”
“对对对,程夫人说的对,您看您这一走,我这政绩没法说啊。”姚大人坐在盛良妍身边,把头凑过去满眼诚恳。
“不对啊,姚大人,你说一个徇私枉法,暴敛民财,家属礼教不修的人,为什么要做官呢?”盛良妍说话时表情丝毫未变。
“程夫人!”姚大人故忽然情绪激动,“和你结仇的不是我啊,是李家!你为什么抓住我不放呢?”
盛良妍嘴角淡扬,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姚大人。
姚大人连忙打开信来看,竟是瞬间面如土色,这上面记载的桩桩件件都是他的罪行。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问道:“你……究竟想怎么养?”
盛良妍却呵呵笑了两声,站起来拍了拍姚大人的肩膀说道:“别害怕呀,姚大人,我们都是旧相识,我能把你怎么样呢?不过……就是想,让你当我的狗。”
“你!敢侮辱朝廷命官?!”姚大人瞬间气的嘴唇发抖。
盛良妍撇了撇嘴,像是思忖片刻又说道:“你说的对,姚大人,我不能侮辱朝廷命官。不过你不是朝廷命官的话,我不就可以侮辱了吗?”
姚大人气急败坏,一把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低声道:“你让我做什么?”
盛良妍瞬间冷下了脸,说:“我要你和我妹妹道歉。”
“荒唐!哪有朝廷命官道歉的?再说……”姚大人说着说着,自己就不说了,而是又小声说:“行。”
“哼,等着吧,等我妹妹彻底恢复,你们谁也跑不了。”盛良妍不愿再和他废话,起身离开,结果刚走到门口一推开门,就看见盛淮茹站在人群中大喊:“姐姐,你的屋里有一只猪。”
众人都屏气凝神不敢高声,只有姚大人走出来说:“怎么能跟病人计较呢,都散了吧,程夫人还要上路呢。”
人群中这才泛了活气,人们继续恭喜盛良妍,也希望自己的两句吉利话能让全民冬县最有钱的女人记住自己。
只是盛良妍向来不喜欢什么阿谀奉承,她让家人都上了马车,自己则留下来关门,她拿着沉甸甸地大锁将程家大院落了钥,又去旁边的陈宅。
这里早就落了钥,自从她几个月前从那个人手里买回陈家的时候,门就是这样锁着的,她也没进去过。
如今却要搬走了……
盛良妍无奈的摇了摇头,上了马车,和众人一道离开。
到永安府的路大概一天的行程,一行人偶尔下车休息也不太累,也可能是都带着对新家的期许,精神抖擞。
只有盛良妍自己一路没什么兴致,怏怏地靠在马车上。
可马车刚一到永安府地界,却忽然停了下来。
盛良妍不情不愿地问管家:“怎么回事啊?”
“夫人,前面有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盛良妍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有一辆马车。说话间,那辆马车上就跑过来一位小书童问:“夫人,我家知府大人找您一叙,问是您过去,还是他过来。”
盛良妍漫笑一声,心想,刚打发一个狗官,又哪来的狗官来给她下马威,她问:“你家知府姓甚名谁?找我何事?”
小书童恭恭敬敬答:“回夫人,我家知府姓陈、名嗣安、字易盛,说是找您……”
“找您叙旧。”
秋天扰人的飞虫,还有萧索的落叶。都让盛良妍觉得心烦。
她一把撂下马车的帘子,说:“我不认识什么知府,和他没什么旧可叙。”
说着又对管家说:“赶快启程,我累了。”
然后她就端坐在吱呦吱呦的马车里,没敢向车外看一眼。
那边,真的是陈嗣安?
可他一年前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就不告而别,眼下重新出现又算什么?
后来走的远了,管家老金开始边驾车边劝盛良妍:“夫人啊,咱们刚到永安府,就得罪了知府,会不会……要不等咱们到了宅子我备上一点东西去看看,就说您身体抱恙,您看行吗……”
金管家跟在她身边也有三个月了。他曾经也是流民,可是为人和善,想的也周到,盛良妍觉得自己心粗脾气也急,就让金管家留在身边帮衬。
“金叔,你不用管了。”盛良妍不知道这样和善的金管家知道了她和陈嗣安的事,是不是也能做得这么周全。
本来到宅院的路就没多远了,盛良妍一路上想的越来越心烦,更是觉得一眨眼就到了。
众人下了车,放过鞭炮就热热闹闹地往宅子里走。
买这宅子的时候,就如烟跟着来了,所以大家都新奇的紧。
漆红的朱门足有一丈多高,气派非常,左右两旁的两只石狮活灵活现。还有门前的柳树被夕阳渡上金光,显得婀娜生姿。
推开门,就是以硕大的太湖石为中心的花园,这里草木扶疏,曲径通幽。
整个宅子算得上大,是方正的多进院落,布局规整,端方有序,处处皆是雕梁画栋,奇花异木。
几个媳妇早就一溜烟跑进去了,只剩大良推着母亲在等盛良妍。
不过大良也四下张望,好奇的很。
盛良妍走过去扶过轮椅,和大良说:“快进去看看吧,我推着干娘慢慢走。”
大良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嘿嘿,我就是想摸摸那个门。”
“去吧去吧,门也可以,树也行。”盛良妍笑着说。
她看着大良也热热闹闹跟着进了院子,自己则不疾不徐地推着轮椅走在后面。
“良妍,你辛苦了。”坐在轮椅上的谢华章忽然开口说道。
“干娘,这话你说我还挺不好意思的。”盛良妍边说边推着谢华章从花园里走过。
谢华章的头发梳的十分仔细,没有一丝凌乱,只是偶尔夹杂的银丝静静诉说着人世的风霜。她衣着不算华丽但也算贵气,现在任谁见了她,都不能和去年那个狼狈不堪的老人联系起来了。
二人就慢慢地在院子里闲逛。这个院子说是一个破落王爷的旧宅,对于贵族来说肯定是差点意思,但是对于盛良妍这样的普通百姓来说肯定就是豪宅了。
她买下宅子,就是将原有的一些台阶改成了轮椅方便通过的坡路,其余都没变过。也是因为谢华章好像格外喜欢一些老旧文物。
所以,说是盛良妍带谢华章闲逛,不如说是谢华章在介绍给她听,比如哪里是什么样的造景手法,哪里是什么朝代传下来的。
盛良妍也觉得有趣,听的起劲。可忽然就听见后院一阵争吵……
“佑保可是程家的独子呀!孩子这么小,每天见不到阳光,怎么能长得好呢?”应该是小双的声音。
“哎呀,佑保是独子?那我们家如玉可是秀才呢!你知道什么是秀才不!那是进官学读书的人,南向房自然是我们家的!”是老三媳妇。
谢华章听到这拍了拍盛良妍的手,笑着说:“去看看吧。”
盛良妍点点头,摆了摆手,召来旁边的小丫鬟来陪她,自己则往后院去。
后院是绕过正房往南再走一些,宅子虽大,可是南向的房子除了正房就是后院的一间了。
盛良妍刚一迈过门,就见着这一群人,小双正在和老三媳妇针锋相对,她们身后分别站着老大和老三一言不发。
还有站在一旁的老二媳妇推着老二远远的看着,时不时地嘲讽一句:“小双啊,差不多的得了,大哥都没说什么,你放什么闲屁?”
小双见也没什么人帮她说话,只能去找最好说话的如烟:“如烟妹妹,你看,你说句公道话。”
如烟却嘿嘿一笑说道:“那个,小风,你还想去花园玩是不?”说着就领着小风扭头要走,结果看见了站在门旁的盛良妍,低声叫了一句:“娘,你来啦。”
众人应声都回过身来看着盛良妍。
“不回自己房间,都在吵什么?”盛良妍厉声说。
老三媳妇一脸委屈开口道:“娘,双儿说这南向的房子该佑保住,她那个还不一定是不是咱们程家的种呢!”
盛良妍还没等答话,老大却急了,一下从人群中跳出来:“你娘的!我给你脸了是不?敢说老子戴绿帽子!”
“如琢!”盛良妍微怒。
老大瞬间低下头,不再吱声,自从上次他吃了亏,蹲了大狱之后,确实也收敛了很多。
盛良妍看着大家都安静下来,才垂目说:“这间房子确实该佑保住——”
还没等盛良妍说完,双儿连忙接话:“谢谢娘。”
盛良妍却摆了摆手,说道:“你不必谢,因为和你关系不大。这间房子佑保能住,你不能住。”
“为什么啊?娘……”双儿语带哭腔说。
“因为干娘得住在这。佑保跟着她住。”她语气平淡说。
“娘,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能不和母亲住在一起呢?”双儿还是一副天下人皆负我的委屈样子。
“不小了,不是断奶了吗?”盛良妍眉头微蹙。
双儿眼见着说不过,就去拽如琢衣角,说道:“当家的,你说句话啊。”
如琢看了看盛良妍,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林氏,说道:“要不还是让佑保和谢老太住吧,你也教不好孩子。”
“你你你你……你们!”双儿边哭边说:“可是佑保还小,谢老太年事已高,怎么能……”
“你说的有道理啊。”盛良妍点头附和,然后说道:“那这样,大儿媳,既然是你们家的事,佑保就由你来照看养在后院吧。”
“娘,我……”林氏看了看如琢,又看了看小双,畏畏缩缩地不敢答应。
“娘,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双儿颤声道。
盛良妍却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双儿的眼睛正声道:“我自然偏心,林氏是我程家明媒正娶的大儿媳,是佑保的嫡母,怎么是你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凭着个一儿半女就能比得过的?”
双儿一见势弱,只能一步三晃地跑开了。剩下老大左右为难。
“大哥,你不追啊?小心你娇养的外室,愤懑不已,跑到别人怀里去!”老三媳妇撇着嘴尖声说着。
老大指着老三媳妇鼻子咬牙切齿说:“你给我等着!”说完见盛良妍没反对,就一溜烟跑远了。
只剩原本站在他身边的林氏,不尴不尬地朝众人笑了笑。
大家没了乐子,也不继续围在后院,都各自散去,回到盛良妍早就安排好的房间。
盛良妍倒是没走,她想一直帮谢华章都安排妥帖。她自己从小没有娘疼,谢华章却处处教导她,真的让她有一种母亲的感觉。
所以无论是被褥,还是烛火,她都亲自又看了一遍才放心。
谢华章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说道:“良妍,你也累了一天,快去休息吧,这些事情,大良都能做的。”
盛良妍则边看边说:“大良心粗,我怕他想不到。干娘,以后佑保还得你多费心啊。”
“你总操心家里人的事,自己的事呢?”谢华章笑着问。
“我有什么事啊?”盛良妍不解。
“今天咱们进城,你回拒的知府,是旧识吧?”
盛良妍摆烛台的手瞬间停住了。屋里很静,只听得到毕毕剥剥的烛火声。
她没说话,谢华章就接着说:“不是旧识,你根本不会到了这里就先得罪了地方官。如果真的觉得相处不来,不如早做打算,否则产业铺开没有官府支持很难办。”
盛良妍还是没说话。
“京州也不错。这宅子留给如玉两口子读书也好,还省着争来争去。”
盛良妍忽然回过神来说:“啊?嗯,干娘你先睡吧,我会考虑的。”
说完又交代几句出了门。她从没想过,她该离开永安吗?还有陈嗣安……
真的不再见面吗?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夜天晴,惠风朗月,星河璀璨。
实在耀眼。
陈嗣安于她而言,就像是挂在天空的星辰,是她平凡生命里的光亮。
可她虽然欢喜,却不能触碰。
谁能触碰一场梦呢?
她喊了身边的小丫头说:“叫金管家来见我。”
没过多久,老金就到了,他问道:“夫人,什么事?”
“打听打听京州的宅子,我想买。”盛良妍的声音不辨情绪。
“夫人,那咱们是不在永安了吗。那永安知府派人送来的请柬您还看吗?”
老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艳红艳红的请柬。
盛良妍一把夺过老金手中的请柬说道:“我倒要看看他敢给我什么请柬!”
“永安商业集会?”盛良妍看了看请柬上的几个字,心算放下了半截。
她翻过来看了看请柬这个红色的封皮,心中暗笑,顺便骂道:这个陈嗣安,是谁教你这么做请柬的。
“夫人?”老金看盛良妍笑着摇头的样子,不解问道:“那您去参加吗?”
“去啊,怎么不去?”
“那京州的宅子……”
“先看着。”盛良妍说着拿了请柬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又看了看请柬上的日期,是明日。
是自己来的巧,早就定好的日子,她提前一天来碰巧赶上了?还是……
集会是定在中午,第二天一早盛良妍起床就觉得浑身酸痛,好像一夜都没睡好。她从床上坐起,就望着窗外发呆。
该不该去呢?
她想着说清楚也好,又怕说清楚。
她忽然生起一股莫名的勇气,说清楚算了!然后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像是怕自己后悔似地,坐到镜子前开始梳妆。
一直到金叔来催,盛良妍才大功告成,她缓缓抬起头,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密如羽扇的睫轻轻翘起,显得她本来清雅的妆也多了几分韵味。
她应了一声,起身出门,所行之处微风拂过,衣袂飘舞,带起阵阵幽香。
可谁也不知道这样看起来犹如冰雪美人一样清冷高贵的盛良妍,将手在衣袖下面牢牢攥紧,就这样一直提着心到了举办宴会的集贤堂。
她刚一下马车,就有僮仆将她引进堂中,她来得不算早,到时已经有很多商贾贵族都到了。
不过她走进来的时候,大家却都有意无意地停下来看她。盛良妍自然没心思看这些不相干的人,她四下张望,却都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然,有人拦住了她,递给了她一觞酒。
盛良妍心不在焉地接过来,只听那人问道:“夫人是哪家的贵妇啊?”
她这才循声看过去,也是一位年纪不算小的妇人。她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小门小户,不值一提。”
“哎,夫人可太谦虚了,看您这打扮也不能是小门小户啊,哎,你知道吗?要说小门小户,咱们今天晚上可真有一位,您不知道吧,咱们今晚邀请了一位乡里来的。”那女人边拿着酒杯,边眉飞色舞的说。
盛良妍嗤笑一声:“哦?是谁啊?”
“叫什么盛什么盐的吧,你不知道吗?”
盛良妍摇了摇头,她倒要听听别人是怎样评价她这个乡下来的人的。
那女人不够高,就仰起头凑近盛良妍说:“哎呀,这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最近有名的暴发户啊,不知道在哪儿捡了个什么甜土豆的种子发了家啦,原来就是个开破餐馆的。”
“哦?甜土豆?不是甘薯吗?”盛良妍揶揄道。
“嗨,都一样的东西,我吃过,什么啊,一吃能噎的人翻白眼,齁甜,要我说都是尝个新鲜,谁爱吃那个?”那女人歪着嘴说。
“哦——”盛良妍忍住了笑,又问道:“我倒也有个问题想问,咱们这陈知府有家室了吗?”
“哎呀,这你可问对人了。”女人四下看了看,拉着盛良妍还向旁边走了几步,确认安全了,就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咱们这个知府,好像那个方面有问题。”
“啊?”
“他都三十多了,还没女人,多少永安的贵族把闺女姊妹往他家里送,你猜怎么着———”女人特意拉长声调。
“怎么样?”盛良妍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嘿,人家愣是不要啊,怎么送去怎么退回来。”
盛良妍这才出了一口气,问道:“那你说知府哪有问题?”
“哎呀,这怎么好说吗?就是那个方面呗。”
“什么呀?”
“哎,就是做男人那方面。”女人说着又四下看了看,然后声音有低了几分说道:“要不怎么他三十岁不娶妻,他肯定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