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之前的盛良妍,她一定会扔给她一个银锭子让她闭嘴,可现在她的钱分文都有用处……她抬起头面无惧色地说:“大姨,要是这些书都弄脏了,我可就不要了。”
大姨翻个白眼忿忿说道:“抓紧搬啊。”
这些书堆成了一座小山,盛良妍搬了几次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毕竟自己这副四十岁的身体干起体力活来还是有些吃力。
但她刚要回头去再拿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抱起的那堆书。
“喂!你怎么动我的东西!”盛良妍满脸不悦。
“夫人,我不动你的东西,我来帮你搬。”说完竟然真的一摞一摞地帮盛良妍把书都搬了过来。
他手脚麻利,动作很快,两三趟就把书都搬空了,盛良妍低头看看书都完好无损,放下心了,这才抬头看了看帮忙的小伙子。
虽是冬日,他的脸却汗涔涔的,古铜色的皮肤,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庄稼人,不过他的衣服破旧,一个胳膊根本没有袖子,另一只衣袖也只能盖住一半胳膊,这让他扎实的手臂肌肉显露出来,显得很有力量。他稚嫩的脸棱角分明,下颌还有一层薄薄的胡茬。
盛良妍疑惑问:“你是谁?”
第21章 书信
“那个,夫人,我叫大良,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村里的长辈说我姓良,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大良。”大良边说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嗯,谢谢你啊,大良。”盛良妍觉得他应该也是流民。
“谢谢夫人,给我们一条活路。”大良说的很郑重。
“没什么,不过……你这么年轻力壮,为什么也会逃荒呢?”盛良妍心中有疑问,这么壮实的小伙子,在哪都能有个好营生,混进流民中,别是逃犯。
大良坦荡地说:“我娘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我一直想找一个能带着我娘的工作,可是没找到。”说完又挠头嘿嘿地笑了一声。
真是生逢乱世啊,盛良妍心里感叹了一句,说道:“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程家找我。”
“哎,夫人,那你忙。这个书你是需要搬回家吗?”大良问。
“嗯,是的,那就辛苦了。”盛良妍说,她其实也是想着让大良帮了忙,一会还能给他拿件合身的衣服。
她告诉了大良方向,他就开始搬起来。
“诶诶诶诶,干什么呢?给钱了吗,就搬。四贯铜钱。”大姨终于从看着搬家的间隙走过来和盛良妍谈起价钱。
“四贯?”要知道当时的四贯铜钱可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块。盛良妍现在也是捉襟见肘,哪里肯花四贯铜钱。
“怎么你还嫌多呀?嫌多给我送回来!”大姨叉着腰在台阶上高声说。
“两贯,我劝你见好就收,否则两贯你也得不到。”盛良妍也不想横生枝节,毕竟这堆书她是一定要得到的。
“哎呦喂,你是瞧不起老娘吗?老娘差你那两贯铜钱?笑话!———来人把书给我搬回来!诶,那小子!没听见说你啊!想不想结工钱了?”大姨边说边用手指着一个小工。
瘦弱的小工怯懦地跑过来搬书。
盛良妍却把手一把按在书上,大喊:“我看谁敢动?”
大姨从台阶上走下来,尖声问:“哎呀,这是怎么着?要明抢吗?”
“大姨,我不是不给你钱,咱们开个合理的价格,这样,我再给你加二百文。”盛良妍也压住火气,尽力平心静气地说。
可是大姨还是双手叉腰,顺带把左腿抖个不停,不依不饶地说:“四贯就四贯,今天你少一个大子,都别想从我这拿走一页纸!”
盛良妍深吸一口气,撸了撸袖口,心想,奶奶的,礼貌没什么用,还就是人不狠站不稳啊!她刚要开口,却听后面有人在喊:“你们是要找麻烦吗?”
盛良妍回头一看,是大良。
大良走到跟前,他一米九的个子,马上就把那位大姨笼罩在了阴影里。
“哎呀!还有帮手呢?怎么着,你们敢动我我就告官!你们敢不给我钱,我就告这小子偷窃!”大姨把头昂的更高了,差点没用自己的下巴对人。
“你说什么?”大良本来声音就粗,这下声音更是低沉,可能是生气了。
盛良妍也不想多惹事端,就开口说道:“行,得了———”
可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这位大姨竟然把头低下来,惊讶的看着盛良妍的身后,然后说道:“算了算了,算你们厉害。”然后竟然转身上台阶回了院子?
盛良妍和大良都很诧异,他们回身一看———
她一时间,觉得眼睛灼热,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路边地田野里,凡是看到的农夫都在向这边走来,他们拿着手里的农具,有的是耙子,有的是木棍……
他们有老人,也有孩子,穿的都是破烂的衣裳,却没有任何一句交流,就都不约而同地赶过来。
盛良妍正在怔愣间,他们已经到了眼前,一位算是年轻的青年人问:“夫人,是有人欺负你吗?”
“对啊!”“对啊!”“有人欺负你我们就帮忙!”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盛良妍本不善言,此时竟然梗住了,更是说不出话来,这些人,有些她都没见过,而且他们都是连活着都艰难的人,却还想去帮助她。
这样的场景,好像一下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看盛良妍没说话,人群中有一位妇人说道:“瞧,咱们把夫人都吓着了,夫人没什么事,咱们就回吧,回吧,都回吧。”
“那我们走了,夫人。”“对对,我们干活去了。”众人又说着就要回去。
盛良妍却在这时开口:“等等。”
众人惊异。只见盛良妍一板一眼的对着众人鞠了个躬。
“嗨,都是应该的。”“对对,夫人救了我们的命,都是应该的。”众人议论着,却又等盛良妍起身的时候,都各自不好意思地散去了。
盛良妍想到了自己一开始有意安置流民,其实并不是想要帮助他们,只是想种新物种赚钱能雇到廉价劳动力,还能在民冬县有好名声。
甚至自己还曾经害怕,他们都是刁民恶民。
一开始都是利益,现在却……得到了真心的感谢。盛良妍狠狠攥了攥拳,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她一定要赢,她可以输,程家也行,但是这些流民不能输。
“夫人?”大良叫她,打断了她的沉思。
“嗯?嗯,你别叫我夫人了,我不习惯,我就是普通的农家人,也不是人们大户人家。”盛良妍说。
“那叫……盛阿姐?”
大良一句话,又戳中了盛良妍的心,这个称呼……她摇了摇头说:“就叫阿姐吧。”
“好,阿姐,那怎么办,咱们还搬吗?”大良问。
“搬。”盛良妍边说边又走到了陈家宅子叩了叩门。
大姨把门开成一条小缝,警惕的露出一只眼睛问:“还有什么事?”
盛良妍把两贯二百文铜钱从门缝中递进去说:“给你钱。”
那位大姨接过铜钱,冷哼一声就把门就死死的关上了。
一点缝隙也没留。
盛良妍跟大良一起搬着陈嗣安的书,回了程家大院。
老三媳妇和老二媳妇还站在院子里说闲话。看见盛良妍捧着书,也上去跟着拿了几本。边走边问:“娘,这是什么啊?”
“你们还没收拾呢?什么时候走啊?”盛良妍问。
“娘,你怎么撵我们走啊。”老二老三媳妇同时说。
“这个家既然留不住你们,强留还有什么意思?”盛良妍说的是心里话。
“你看你!都是你惹娘生气!”老二媳妇一扭身撞了老三媳妇一下。
老三媳妇也撞了老二媳妇一下,说道:“不是你先提出来的?怎么说我?”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结果老三媳妇一个不稳当,摔了个狗啃泥,一把将手里捧的书飞了出去。
盛良妍是真的觉得心烦,回头瞥了一眼。
大良走的快,这会返回来正好碰到,连忙将人扶起来,然后捡起了地上的书。
盛良妍说:“我没生气,你们要分家就赶快走,要是想再从我这要点什么,我没有。”说完扭头就进了房间。
两个儿媳挨了一顿骂,也讪讪地各自回房了。还有些书没搬,大良又跑了几趟,盛良妍没去帮忙,而是想着给大良找件衣服。
可是几个儿子都有媳妇,关系也都僵着,自己去要也不好,她这倒是有件衣服,不过……是原身已故丈夫的,不知道大良会不会嫌弃。
正巧这时,大良把书放在了地上,擦了擦手说道:“阿姐,都在这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盛良妍叫住了大良,拿了那件衣服问他:“大良,你知道我家也没个男丁,所以衣服只有亡夫留的一件,你看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阿姐……”大良竟然一时语塞了。
“还有这个,你说你的母亲患病,更需要保暖,这是我的衣服,不知道合身不?”
“阿姐……这太贵重了。”大良眼神直直地,竟然好像有些湿润了。
“快拿着,还有这几件衣服,是阿姐求你帮个忙,这里都是些小孩子的衣服,我不方便出面,你帮我送给只穿单衣的小孩子,天冷了,大人还好,孩子穿这么少会落下病根的。”盛良妍边说边又检查一下手里的衣服,有几件都是小风的。
“阿姐。”大良说着竟然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说:“阿姐,我只拿母亲和孩子们的就好,要不你太破费了,我干的一点活,哪里值得这样多的工钱?”
盛良妍连忙将他扶起来,这要是她的美容会所还在,别说这一件衣服,就是所有的流民送一件都是小意思,可……
她曾经竟然只凭着一点先于古人的见识,赚了点钱就不考虑穷人感受。她对大良说:“快拿着吧,以后少不了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若是不拿着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那我……”大良接过盛良妍手中的衣服,然后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阿姐,真的,谢谢。”
“好了好了,都是你劳动所得,快去吧,耽误你这么久,我都很过意不去了。”盛良妍又劝了好几句,大良才拿了衣服离开。
房间里终于只剩盛良妍自己,她缓缓蹲下来,准备整理一下这些书。
刚刚被老三媳妇弄掉的书有些脏了,她捡起来擦了擦,可是她一翻动,竟然掉出了一张纸……
第22章 心思
盛良妍垂着眼眸,表情空空不知在想什么。她手里握着的那张纸已经被她揉搓成一团。
因为那上面,都是她的心事。是她的深藏在心底,不敢诉诸于口的爱慕。
可她本以为的秘密,竟然被自己一笔一画写在了纸上,送给了她心上的人?
陈嗣安会怎么想……一个五个孩子的母亲,还是一个寡妇,对自己存着这份肖想?
所以他才走了吗?才什么都不要的落荒而逃了?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连忙将手中的纸团做一团,放进了抽屉最深的地方。
“谁?”
“娘。”是如溪的声音。
盛良妍连忙去开门,毕竟如溪也不方便。
“找我什么事?”盛良妍问。
“娘,没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娘,我连累你了。”如溪怏怏地说。
“如溪,你别这样想,你看之前学做簪花,学的多快。现在是娘眼下顾不到,等这茬庄稼收了,我就为你专门开一个簪花店。”盛良妍柔声安慰如溪。
“是我没用,什么也帮不上忙。”如溪说完还叹了口气。
“你是因为你媳妇要分家的事?”
如溪点了点头。
“你媳妇对你不错,人又能干,你腿不方便,她照顾你也算精心。从前咱家就她一个人赚钱,她也是累怕了,娘都理解,没什么的,只要你们都好好过日子。”盛良妍说。
“可是娘……哎……我太没用了,我活着没意思。”如溪越说声音越低。
盛良妍看他低沉的样子,正色说:“你是腿不方便,但你明明有一门手艺,不去干活,在这自怨自艾的有什么用?娘都说了,以后给你开簪花店,你一样赚钱养家,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把手艺研究透了,而不是在这里抱怨。机会不来你抱怨,机会来了你也抓不住!”
“我知道了,娘。”如溪低声说。
盛良妍不是不知道他自卑,只是养育男孩和养育女孩不同,男孩应该是“勇士”,而不是只会讨好他人,忽略自己的“暖男”。
如溪又挪着自己的轮椅离开了,盛良妍也没去帮他。古代的木质轮椅确实不太方便,轮子很大,自己推动有些困难。可是如溪终归得自己能在社会立足。
盛良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伤:如溪比真实的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可是自己还要把他当成儿子一样养育。自己本身又没什么带娃经验,但她真心希望每个孩子都能过的更好。
可能这是母亲吧。
老二走了,盛良妍看着地上那堆书也心烦意乱,索性就随意地在院子里转转,没想到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老三的房间。
老三的房子是朝北向,现在是刚过正午,就没什么阳光了,墙角还泛着潮,爬上了许多青苔。
老三正坐在窗子打开的一条缝隙前读书。因为眼下虽然是冬天,却也要借着窗子透进来的光照亮。
盛良妍用食指敲了敲窗子,轻声问道:“不冷吗?”
如玉吓了一跳,猛的抬起头说:“娘,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进来啊。”
“不用了,娘说几句话就走,怎么不点蜡烛啊?开着窗子多冷。”
“哎,能省点是点,我正在读师父给我写的信呢,娘,你看,师父对于五柳先生的见解多透彻啊。”如玉满脸欣喜地说。
“师父?陈先生?”盛良妍问。
“嗯,是啊。”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信?”盛良妍问这话的时候,心怦怦跳。
“就刚刚啊,小妹给我送来的,才走吧,你没碰到小妹吗?”如玉起身来给盛良妍开门。
她佯装淡定,却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地问:“没见着,娘来是有别的事。你媳妇和你说想要分家的事了吗?”
如玉低下头小声答:“娘,令芝说了。这些日子她不高兴,我书读的也不顺,其实我只要能读书在哪都无所谓的,反正我也可以给陈先生写信,明年又是取试的时候了,八月也眼看着就到了……所以,我想……”
如玉说话声音越说越小,生怕惹得她不高兴。可他万万没想到盛良妍说:“如玉,娘支持你。媳妇不高兴,你也过不好,只是到岳丈家可不能像在家这样散漫,不读书的时候,家里家外也跟着帮衬着点。”
“娘,你真的同意……”如玉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如玉,你还年轻,像你这样用功读书,他日一定会有出息的,娘相信你。”盛良妍嘱咐了两句,转身正欲离开,却又被如玉叫住。
他说:“娘,您辛苦了。”
盛良妍摆了摆手,就离开了。她先前急着找如烟,眼下却百感交集,在迈出大门之后愣住了。
她正在发呆想着如玉的事,就听见有人叫她:“娘?”
盛良妍回头一看,竟然是如烟?她忙问:“你是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娘,我刚回来,几处粥棚的粥都发完了。”如烟说。
盛良妍忙又问:“你给如玉送信?”
“嗯,是啊,娘,这还有你的一封。”
果然,有吗?盛良妍忙接过如烟拿来的信笺,她慌忙打开,上面写的竟然是寥寥的几个字:明日巳时,方坞街的凉风客栈地字号房——陈嗣安。
“这是送来的?”盛良妍眉头微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嗯,是一个书童,估计已经走远了吧。”如烟不明所以。
“嗯,那没什么事了,休息会吧,晚上还要熬粥。自己顾好身体啊。”盛良妍看着如烟这两天瘦了一圈,也很心疼。
要做几百个人的饭,其实很不容易,如烟现在比之前开饭馆还要忙……
“铛铛铛……”大门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去开门。”如烟连忙跑了过去。
她打开了门就回过头朝盛良妍喊道:“娘,来客人了。”
盛良妍听声也往门口走,看见了门外站着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如烟不认识,她可认识。
是双儿,如琢的相好。
变故发生的凑巧,盛良妍不相信这个女孩和姚大人桂娘两人没有关系。
这女孩还是老样子,一看见盛良妍,就扑通一声迈过门槛,跪倒在地。眼泪汪汪,垂眉耷眼地叫了一声:“娘。”
如烟心软,连忙上去扶,又看了看盛良妍问道:“娘,这是……”
双儿看如烟来扶她,一把抱住如烟的大腿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妹妹……救救我吧。”
如烟更是摸不着头脑,只能任由双儿抱着自己。
“你起来吧,你找我有什么事?”盛良妍真想上去抓住她的头发赏她两个嘴巴,不过作为长辈,她怎么也得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
如烟又去扶双儿起来,双儿被扶站着,还是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眼含春水,那叫一个似水柔情。
“娘……”双儿吸了吸鼻子,又开口:“我有了如琢的骨肉了。”
“什么?”如烟惊讶的大声说。
盛良妍却不惊讶,毕竟这么多年的狗血剧没少看,且不说双儿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就是真有了是不是如琢的也不一定。
她平淡地问:“你想怎样?”
“娘,我还能怎样,不过是想让这孩子,认祖归宗啊。”双儿声音一抽一抽的。
“你想认祖归宗?你和如琢既无明媒,也没正娶,归的什么宗?”盛良妍说着还冷漠的觑了她一眼。
“娘,你是不相信我吗?不信……不信你问如琢……那晚我们是怎么交颈缠绵,恩爱不止的吗?如琢……如琢还说我特别———”
“别说了!”
众人都循声看过去,竟然是林氏?
林氏扶着房门,看了过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大声说过话,大家都被她这一嗓子喊了出来。
都趴在自家门口偷偷地向这看,没人说话。只有小风奶声奶声地问了一句:“咦?怎么了?”
如烟连忙跑过去捂住小风眼睛把他抱回房间,说着:“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盛良妍却担心林氏难过,承受不住又寻短见,堆林氏说:“你先回去,娘解决。”然后又向老二老三媳妇喊:“你们俩,谁去把你们大嫂带屋去?”
林氏不仅没听,竟然还走了出来,走到了双儿面前,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怯懦地把衣服的下摆扯了扯,又用手抹了抹头发,来让自己看起来更利索一点。
然后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说:“娘,不如就留下她吧。”
盛良妍还没开口,一旁的老三媳妇就冲上来说:“大嫂啊,这你可不能留啊!这要是等我大哥回来了,人家俩人恩恩爱爱的,你可怎么办啊?”
林氏被这样一说垂下了头,问:“哎,那我可怎么办啊?”
双儿听了老三媳妇的话,连忙说:“娘,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程家的亲骨肉,你要是怕孩子不是如琢的,我生下来,你看看长的像不像!那你现在要叫我赶出去,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可无颜面对程家的老祖宗啊!”
说着,双儿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哎哟哟”的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傻子
“可以。”盛良妍冷声说着,然后叫来如烟嘱咐道:“找一间草屋,带双儿过去吧,饮食衣物都可着她。”说完盛良妍就带着林氏往屋里走。
林氏不明所以,也讷讷地就跟着进了屋。
刚一关门,林氏就说:“娘,要不还是把人接到家里吧,草屋没个照应,眼下正是冬天,天又冷。她又是个……有身子的。”
“接回来你照顾她?”盛良妍真是恨林氏这畏缩的样子。
“我……我……也行。”
“一切等如琢出狱再说吧,双儿来历不简单,所以我才不让她住到家里来,你也不必忧心,她有没有孩子还不一定。照顾好自己就行。”盛良妍没交代几句,就听见门外窸窸窣窣的,她走过去一开门,果然是老三媳妇个老二媳妇又在听墙角。
她俩尴尬的笑了笑说:“娘。”
“你们怎么还没走?”盛良妍站在门里问。
“我不走,我们搬走了,也没房子,总不能让我和如溪也住到草屋里去吧!”老二媳妇仰着下巴说,满脸的不服气。
盛良妍耐着性子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们要把自己的房子围起来,咱们各过各的。”老二媳妇说。
“可以,你说各过各的,可记住这句话。”盛良妍巴不得少两个让自己操心的。
“行。”老二媳妇气呼呼的走了,只剩下老三媳妇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
盛良妍问她:“那你呢?”
老三媳妇想了想,说道:“不行,二嫂别把我的地方给我圈了去,我得看着点。”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那天整个一下午,盛良妍耳边都是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起初她在查阅陈嗣安留下的农书,没听到,后来只觉得越来越扰人。她就在自己房间的窗子前往院子里看过去。
是老二媳妇气呼呼的搭栅栏,她的织布机搁在院子里没动,于是栅栏也跟着凸出了一个弧形。一旁的老三媳妇蹲在自家台阶上嗑瓜子,边磕边看着老二媳妇的栅栏可别围到她家来。
只有小风觉得有趣,从栅栏的空隙中来回跑。
老二媳妇不停地钉栅栏,还不停地骂小风:“倒霉孩子!你要给我栅栏撞到了你看我揍不揍死你!”不过过了一会就又扯着脖子说:“哎!小兔崽子!你小心点,别摔了。”
盛良妍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从前的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小时候是因为自己没有母亲总是自卑,后来是因为生了病时日无多,也就不添到人家跟前找晦气。
眼下虽然吵吵闹闹,可是……
第二天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盛良妍原本穿上了一件淡青色的纱质长裙,觉得更显年轻。后来想想还是换掉了,换成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裳。
毕竟,她也怕失望。
她把头发挽成了流云髻,化了一个最显年轻的妆,就一个人出了门,去了县里。
县城的热闹还是一如往昔,好像那场浇毁了田地的暴雨不存在一样,不同的就是这街市上的热闹和盛良妍没太大关系。
她来到陈嗣安信中约定的凉风客栈。这间客栈在街边僻静的小巷里,生意不太好,平时少有人来。
盛良妍刚进院子,热情的小二就迎上来问:“这位娘子是住店吗?”
“不是,我寻人,我找地字号房的客人。”
本是寻常回答,结果小二却惊讶地问:“啊?地字号?您确定是地字号的客人吗?”
“对啊。”盛良妍再次确认。
“那可太好了,地字号是一位病人,安顿的人说,会有人来接,我们上午还商量着,要是没人接可怎么是好。”小二和盛良妍说着,边起身从柜台里出来带路。
盛良妍却心中一颤,感觉像是瞬间升腾起一片海水,翻腾而过想静也静不下来。
一位病人?是陈嗣安?
她快步上了二楼,可等小二推开了地字号房的时候,她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女子,背对着房门,呆呆地望着窗外。
这个人的背影……
盛良妍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是庆幸生病的不是陈嗣安,还是失望这个房间里的不是陈嗣安呢?
“劳驾,这就是地字号房了,那个,你快带人离开吧。还剩两天房钱可以退给你。”小二慌慌张张的说了两句,然后离开了。
盛良妍慢慢上前,她轻轻唤了一声:“这位……?”
没有回应。
盛良妍走到了那人身边,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问:“您是……”
说着,女子就转过头来。这人……竟是盛淮茹?
她模样沧桑,头发斜斜的散落了几绺,遮着她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淮茹!”盛良妍不可置信的蹲下来仔细打量着她,说道:“你竟然……太好了。”
她说着,甚至不知不觉眼窝灼热,她好想哭,毕竟这一直是她的心病。
可是盛淮茹却只是呆呆地看她,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盛良妍又唤了一声:“淮茹?”
还是没有反应。而她目光呆滞,神情涣散的样子竟像是痴傻了。
可就在盛良妍觉得淮茹不会说话的时候,准备起身带她离开的时候,她竟忽然开口:“姐,你……不接我回家了吗?”
“接,怎么能不接你回家呢。”盛良妍一把抱住了盛淮茹。
她扶起她来,她就像一只冻伤的幼兽一般,在她的怀里瑟缩着。
看的盛良妍暗暗攥紧了拳……
她雇了一辆马车,带她回程家,一路上盛淮茹都趴在车窗,从帘子的缝隙中偷偷看出去。她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对世界充满期待却又胆小的孩子。
盛良妍想问她的话有很多,可都没开口,因为答案可想而知。
忽然盛淮茹一声尖叫,然后忙不迭地躲进了马车的角落里。
车夫也忽然勒住马,吓得盛良妍一把护住了盛淮茹!
“抱歉,夫人,是路边有一个没长眼的,惊了两位了,真是抱歉。”车夫对车内说,然后又大喊:“好狗不挡道!你滚远点爬去!”
盛良妍心下疑问,是哪里来的小狗吗?她也从车窗看出去,竟然发现是一个人?
那人坐在地上,瘦削的身体在褪尽颜色的衣衫中发着抖,正用手撑着地,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车夫还在不停的抱怨:“吗的!今天真倒霉,碰见这么一个晦气鬼。”然后继续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