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良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虽然他行不行自己可不知道,不过还是觉得好笑。
“哎,这位夫人,你还没说你贵姓啊?”女人觉得两个人互换了秘密,就该是密友啦。
“我姓盛。”盛良妍淡定答。
“姓盛?”女人思索的一阵又问道:“永安城里没有姓盛的贵女啊。”
“哦,我不是永安的,我是乡下来了,还有,我不叫盛什么妍,我叫盛良妍。”她眸色骤冷,收了笑意又补上一句:“对了,我脾气不好。”
女人看着她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牙关打颤地说:“我……我的意思是……”
盛良妍看她尴尬的样子只觉得很好笑,她倒是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不过要是没点态度老被别人说三道四自己也遭不住。
可没等女人把话说完整,门口的僮仆唱和道:“陈知府到。”
全场都安静下来,目光齐齐看向陈嗣安。
盛良妍也是。
她看着陈嗣安身着常服,和初见他时清俊的书生气不同,此时的他似乎交织了一番生人勿近的清冷感。
可没变的是他仍然举止有礼,一板一眼。
他从盛良妍身边走过,像是看见了她,又像是没看见她。
盛良妍看着他从身边一点一点走远,心也一点一点下沉。
她在问自己,所以,这个宴会,只是陈知府的例行公事吗?甚至可能他还在懊恼,竟然不得不见一个自己躲了一年的人。
她不知自己抱着怎样的期待,才继续留在原地。
陈嗣安的声音一点没变,可能只是比从前多了几分底气。
这次是永安府发展丝绸业的一次商贾集会,盛良妍倒也耐着性子听完了,毕竟历史书上说了,这个时期的丝绸大受海外追捧,永安府又正处江河海交汇,正是发展丝织业的好地方。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盛良妍听到最后,打算和在场的富商们互通有无,看看有没有可能在这丝织业的财富里也分一杯羹。
可她想聊,就少不了饮酒。
她这个年纪,配年轻的世家公子来说有点大,可让在场的老爷们看的两眼放光。左一个夫人饮一杯,右一个夫人好酒量。
开始盛良妍根本不想理他们,可后来她好像依赖上了这种香醇的佳酿滑过喉,又暖暖的融在血脉里的感觉。
直到她眼色迷蒙,才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她又举起一杯对着对面那个脑门铮亮的不知道是叫李老爷还是王老爷的老爷敬上一杯酒的时候,竟然有人走到她身边,一把夺走了她的酒杯。
盛良妍刚瞥了一眼,想看是谁这么多管闲事,她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她虽脸颊滚烫,却自觉自己并未失态。可此时却悄悄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因为站在她身旁的,是陈嗣安。
他唇角微沉,眸色深沉说道:“本官代她敬这一杯。”
说完,竟然抬首一饮而尽。
盛良妍愣住了,这么多人,陈嗣安竟然直接用自己用过的杯子敬了酒?
“这位夫人,还不走吗?”陈嗣安饮了酒就直视着盛良妍问她。
盛良妍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走。”
等刚一出门口,老金老远就迎了上来说:“夫人,已经结束了吗,我们是回府吗。”
盛良妍在心里暗骂,这个老金,眼神怎么这么好使呢?等一会来不行吗?
她看了看陈嗣安并没有留自己的意思,于是悻悻的回:“嗯,回府吧。”
可她刚走两步,陈嗣安终于叫住了她:“等等。”
“嗯?”盛良妍连忙回头问。
“上我的马车。”陈嗣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啊?啊……那个金叔,你先回去吧。”盛良妍尽量让自己表现的矜持一些。
可矜持怎敌一年的痴心妄想?
她几乎想马上问问陈嗣安,他究竟为何一走了之?
可真的上了马车,她却一句话也问不出。
“嘎吱嘎吱”的车轮碾过地上的枯枝,带起几片落叶翻滚的追逐车轮。
车上异常安静,仿佛只能听见两个人呼吸声。
“你……”
“你……”
两个人安静了片刻,却又同时开口,好不尴尬。
“你说……”盛良妍说。
“听说如玉考上了秀才,恭喜。”陈嗣安说。
“嗯,还有呢?”
“如琢是得了个儿子是吗?真好。”陈嗣安又说。
“还有吗?”盛良妍憋着一口气,才没从车上跳下去。
“听说甘薯收成很好,你还把良种分给了百姓们?听说丘陵地区适宜种植甘薯,十分耐涝,这对百姓来说可是一桩益事?”
“对对对,陈知府打得好官腔,你没话了是吧?”盛良妍转身掀开车帘……
陈嗣安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声说:“还有……抱歉。”
盛良妍怔了片刻,回过身来,她再次迎上了陈嗣安的目光,许是多饮了酒,目光也变得沉醉起来。她没说话,只是不怀好意地慢慢靠了过去。
陈嗣安喉结明显一滚……
灼热的暖意萦绕在两人中间,带着无限的期许和渴望。
她伸出右手,勾上了陈嗣安的脖颈,微微仰头,慢慢把唇凑了上去……
盛良妍想,就算是星星,我也想摘。
第27章 心乱
马车里微弱的光线,隐匿了陈嗣安发红的耳尖,只有他乱了的呼吸声,让盛良妍知道,眼前这人,和她一样心乱如麻。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说话。盛良妍想凭借着一点醉意开口说点什么,毕竟刚刚是她先逾矩的。
却先听到了陈嗣安的声音:“我说抱歉,是抱歉我没忍住,又出现在你面前。”
“你凭什么觉得抱歉?”盛良妍微怒。
“会很麻烦吧。”陈嗣安悄悄垂下眼皮,倒是有点理亏的样子。
“麻烦?什么是麻烦?是你觉得我的心意很麻烦,所有一走了之,而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你那几本破书过日子,我以为你有什么苦衷,原来只是如此吗?”盛良妍语气一滞,带着点嘲讽道。
“你到今天已经是不容易,我又怎么……”他话说一半。
盛良妍刚想质问他什么意思,抬头却只见他那双桃花眼,眼尾竟然缀上了红。他的神情满是沉默和悲哀,像是一个求救了很久的人,却终归堕入深渊。
看她的一时不知所措,只能落荒而逃。
她叫车夫停下,然后低声说:“我先回去了。”陈嗣安没再拦她,她便下了车。
老金就是这点好,竟然一直驾着马车跟在后面。
盛良妍自然坐回了自己的马车。只是一路无话。
她的马车的帷幔都是碧色的,因为她怕黑,所以选择好透阳光的,从前她都觉得很好,只有今天格外惹人厌。
阳光刺眼,让她心也不安。
是真的难为陈嗣安了吧?自己这么大岁数,还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还是个寡妇……
盛良妍问自己:是谁给你的自信让别人喜欢呢?
她颓坐在马车的座椅上,沉沉的向下堆下去,然后仰头靠在车上。
是一个不雅观也不闺秀地坐姿,她很久没这样了。可她现在真的很讨厌,讨厌这里的一切礼教修养。
想来自己和陈嗣安其实也没什么交情,要说真有那么一点,又怎么能抵过千夫所指呢?
她好像忽然释怀。是该放下了。
从那天之后,家里的几个孩子更看不见自己的老娘了。
她今天带如烟去看着新开的饭馆装修,明天就去如琢的簪花店里瞧瞧,后天又到如玉的官学看看顺便捐了一点钱。
直到第四天,在她打算领着二儿媳去织布厂看看布料的时候,谢华章却等在门口叫住了她。
盛良妍让二儿媳先上马车,问道:“干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华章说道:“良妍啊,你最近在忙什么?”
“我忙的可多呢,帮小丫头看饭馆,帮老二看簪花店,还有老三……”盛良妍说着说着就心虚了,声音也小了。
“良妍啊,你瞒不过我,你是有什么心事吗?”谢华章问。
“啊?没有啊,就是想把孩子们都安排妥当。”
“可你这是为了忙而忙,你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吗?你现在这样只会浪费精力,也错过时机。”谢华章说。
“干娘,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现在老家的地还种着,几个孩子的产业也都在发展,咱们一家人生活也够了。”盛良妍闷声道。
可谁知谢华章竟然厉声说道:“你是想止步不前吗?你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几个孩子吗?”
盛良妍忽然被吓了一跳。谢华章向来和善,说话连高声的时候也没有过。也许真是自己太不上进了,她点了点头说:“干娘,我知道了,我会再努力一些吧。”
谢华章听了这话语气也软了下来:“良妍,你知道大良其实不是我亲生的。”
盛良妍点了点头,这件事不难猜到,大良忠厚老实还有点呆,长得也和谢老太可以说是毫不相关。
“可我也曾有亲生子。”
盛良妍这倒惊讶了,不是惊讶于她有亲生子,而是谢华章竟然主动谈起过往。
她语气低沉,满是遗憾地说:“但是我没能保全他。”说完她布满皱纹的脸颤动了几分,继续说道:“所以,作为一个母亲,该有保护孩子的能力。”
盛良妍点了点头,的确,人不该在往事中伤怀,她还有一大家子的人得养。
她没再继续问,毕竟她不该戳人伤疤。她答应了谢华章,就继续和老二媳妇出了门。
他们是去郊外的一间作坊,这间作坊转让了半年,都没转出去。盛良妍本来想着老二媳妇织布的活做的确实不错,也想给她安排个活计,毕竟一家人当初也是靠她的手艺养活的。
可老二媳妇平时话多,今天和盛良妍单独出来话却格外少,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盛良妍看她手放哪都觉得拘谨的样子,心中好笑,开口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哎,娘,我以为你还生我分家的气呢。”老二媳妇搓了搓手。
盛良妍笑了笑,说:“没必要因为道德一味牺牲自己,你们要分家也是因为这个家没给你安全感,这也是我这个当婆婆的责任。现在你们既然回来了,我也更没必要生气。”
她刚一说完,老二媳妇竟然一把用力抱住了盛良妍,说着:“娘,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婆婆。”
盛良妍倒被这一抱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
两个人后来又聊了一些织布的事,也勉强算得上谈得来。盛良妍其实挺喜欢老二媳妇,嘴是有点毒但也算是热心肠。
她们这次来的作坊,是经营不善才想转手。盛良妍在历史课上学到过简单的丝织业发展。
她现在所在的历史阶段,是丝织业发展的上升期,马上会有一大批的江南城市凭借丝织业摇身一变成为经济重镇。甚至到后来朝代更迭,闭关锁国也没能抑制丝绸外销。
可以说,这是历史的洪流,她应该抓住这次机会。
盛良妍和老二媳妇坐了一上午的马车才到了地方,刚一下车,一个小房子就出现在眼前,根本没有她印象里那种大的手工作坊的样子。
她难以置信地问老金:“金叔,是这个地方,你没走错吗?”
金叔看了看说:“没有啊,夫人,确实是这里。”
于是盛良妍就和二儿媳下了车,脚刚一挨地,就扬起了一阵尘土。门是开着的,她们敲了敲门,又问了几声有人吗?可是没人应。
盛良妍只能自己走进去,里面竟然没有缫丝和纺织的工具。只是一个空荡荡的院子。
她们在院子里又看了一阵,一个醉醺醺的中年人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边拿着酒瓶边说:“谁啊?不收了不知道吗?来打扰大爷喝酒。”
盛良妍说:“兄台,我们是听说作坊转让,特地来看看的。”
“转让完了,你们来晚了啊,今天上午来人都订好了,快走快走……”醉汉边问边向外推两人。
这么巧?
“兄台,你转给谁了啊?你看我能不能和买家见上一面?”盛良妍本来不是非买不可,可她不信这作坊卖了这么久都没转出去,偏偏今天上午转让出去了。
还没等醉汉开口,只听从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卖给我了啊。”
盛良妍觉得这声音耳熟。没多久,门里就缓缓走出一个人,这人还是一样的妖娆多姿,是桂娘。
老二媳妇忽然向前一步,双手叉腰说道:“哎呀,你这个老娼妇!你还敢跟到这来?你瞧你搔首弄姿的样子,你是是个男人你都不放过啊!”
“哎呀,你说谁呢?你个母夜叉!”桂娘自然听不得这个,也不婀娜了,破口大骂起来。
盛良妍摆了摆手,示意老二媳妇别说了。虽然她说的确实有些过分,不过她堪称职业嘴替,骂人骂的从来都是放飞自我。倒让盛良妍听得也心里暗爽。
盛良妍还记着仇,当初买种子的时候如果不是她和姚大人横插一手,陈嗣安也不至于将宅子都卖掉。
加上他们吞下所有产业的仇还没报,竟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盛良妍,你就是这么当婆婆的吗?你儿媳妇这样说话你不管管?”桂娘眼看骂不过,就来道德绑架盛良妍了。
盛良妍莞尔一笑,道:“管不了管不了,我家二儿媳是个有主见的,我可管不了。”
“盛良妍,我看你是忘了当年谁收了你的买卖,让你赈济灾民,捡了大运气发了家了?”桂娘高声道。
“哦……你说的对,我到底也是知恩图报的人,那我就告诉你吧,这个作坊你别收,收了你会后悔的,还有永安你别来,来了你也要后悔的。”盛良妍笑意分明地说。
“我偏不!盛良妍!我跟你没完!我还就和你杠上了,我跟你说,整个这片村子纺的丝都是我在收,远近也没有转让的布坊。你想织布?那你就来求求我,否则你想都别想。”桂娘说完就抄起旁边的扫帚向外赶人。
老二媳妇哪能忍了这气,抡圆了胳膊就要打人。盛良妍却拍了拍老二媳妇,语气平淡地说:“别管她了,她早晚会来求咱们的,咱们回吧。”
桂娘听了大喊:“盛良妍!你给我等着!就看咱们谁求谁!”
盛良妍真的没再和桂娘争辩,带着二媳妇就走了。
二媳妇一路上还气不过的愤愤说:“她还敢来,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敢追到永安来。”
盛良妍倒是淡定的很,说:“算了,不必跟她置气。”
“娘,你怎么总不生气呢?”
这可把盛良妍问住了,她总不生气吗?可能是她站在历史的未来看着这些还在被碾轧而挣扎的人们,多了一点宽容吧。虽然她总是恶语相向,不过也是出于自保的手段罢了。
至于桂娘,为什么不远千里追到这里也要给她难堪,可能是姚大人被盛良妍吓着了,就明哲保身疏远了她吧。
盛良妍摆了摆手,不知该对二儿媳从何说起,只让她看周围的村庄。
二儿媳一脸疑惑:“娘,你让我看什么呀?不都是这样吗?是他家的桑树长得好?”
“不仅如此,现在的纺织业发展还是停留在家庭内部,只是作为家庭副业而存在。种桑,养蚕,缫丝,纺织都不与市场发生关系。”
二媳妇越听越纳闷:“娘,是什么意思?我也听不懂啊。”
盛良妍一笑:“你没发现,从前咱们家是靠你织布作为主要的经济来源,说明纺织可以不再作为家庭副业,而是成为家庭的主要收益来源吗?”
“啊?”老二媳妇万万没想到,她问道:“难道不是咱们家那几个……啊,不是,咱们家特殊,实在没有办法才靠我织布吗?能能种地肯定是要种地的啊,起码粮食能吃,布又没法吃。”
盛良妍只是笑笑,又说:“走,咱们下车去看看。”她叫老金把马车停下,打算自己和老二媳妇下车去村里和妇女们聊天。
可盛良妍刚下马车,竟然忽然发现后面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的心咯噔一下,难道又是什么找麻烦的人?
是李以辰?不对啊,自己离开民冬县之前骗他在那种玉米。现在不是收获的季节,他也不会发现江南根本不适合种玉米,所以还不到他来找自己麻烦的时候才对。
那是桂娘?她刚和自己龇牙咧嘴一番,也没道理再暗中派人跟踪。
盛良妍又向人影闪过的地方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可能只是想多了吧。
她没再多想,就带着两人来到旁边的一户农家。因为那家院子里正巧就坐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农妇在纺丝绸,那缎子洒了些阳光,竟然熠熠生辉,散出幽淡的光,那光均匀又不刺眼,散发出的氤氲气息果然优雅又神秘。
盛良妍站在篱笆旁边问道:“劳驾,这位夫人,我们也想卖丝绸,不知道平时都卖到哪里去呢?”
院子里的女人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只是轻抬了一下眼皮说道:“卖什么丝绸,我这机器都要扔了。家里人不让纺丝绸。”
没等盛良妍说话,屋里竟然有个男人大喊:“你个臭婆娘!废什么话!看你一天赚那两个子!你还舍不得?”
女人停了手上的活计,委屈的低声说:“有客人呢,你一会儿说。”
“我怎么一会儿说?找你这么个榆木脑袋,我都倒霉透了!”男人不仅没停下来,还从屋里走了出了,手中拎了一个酒葫芦,大摇大摆地径直出了院子。
然后一把将篱笆门用力一摔。自顾自的离开了。
女人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见自己家男人走远了,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收起了东西。
盛良妍看女人悻悻的样子问道:“这位妹妹,我看你纺丝的手艺非常高妙啊,为什么不纺了呢?”
女人听到这停了下来,走过来打开篱笆门,请几人进院子里坐坐。
老金自然不便进来,所以只有盛良妍和二媳妇两个人进屋,几个人便闲话起来。
女人闷闷不乐地说:“哎……我们当家的不让我纺丝了,因为现在棉花哪都能种,纺棉花比纺丝绸更赚钱。”
盛良妍唏嘘道:“只可惜你这样的纺丝手艺,真是可惜了。”
女人声若蚊蝇:“没用啊,也不赚什么钱。我从小就学习养蚕,缫丝的,从前棉花能种的地方很少,可是现在竟然江南也能种了。除去了养蚕的风险,纺棉的确赚的更多啊。”
江南竟然能种棉花?这倒是盛良妍不知道的了,她问道:“棉花不是对土壤要求很高吗?”
女人摇了摇头,答道:“可是种棉花的利润要远远高于纺丝的,所以咱们这里很多地方都改种棉花了。”
盛良妍点了点头,看来发展丝织业也不是自己想的这样简单。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眼皮低低地垂着,细声细气地回答:“我叫秦舒。”
“谢谢你啊,秦舒,有机会再见。”盛良妍问了自己想知道的,就带着二媳妇回去了,一路上她也没怎么说话,只是细细地想对策。
其实这里的丝织业发展也并不是全无可能。眼下丝织业主要是家庭副业,如果改成雇佣形式,那么就可以大规模的生产,也可以把控好质量便于出口。
盛良妍一回宅子,马上就和谢华章说了自己的计划。
她想问问谢华章的意见,却万万没想到,谢华章竟然面带愠色:“良妍啊,你竟然到了今天,还只是想一时之利吗?”
盛良妍不解。
谢华章继续说:“你的规划确实不错,然后呢,一年成为几十张绸机的作坊主,然后三年做出名气,五年十年才能远销海外吗?”
“我……”盛良妍只想踏踏实实地做这件事,并未想到时间问题。
“良妍,你不年轻了,今年四十都过了吧,十年以后你也是土埋半截了,你怎么就不能想些巧法呢?”
“巧法?”盛良妍明白谢华章的意思,就是更快赚钱,可她确实想不到什么方法能让自己一步登天。
“接近钱百万。”谢华章一字一顿地说。
“钱百万?”是那个颇有商业头脑,当时还帮了自己一把的首富?
“没错。接近他,取而代之,是最快的。”谢华章泛白的眼珠,目光却异常坚定。
“干娘……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慢慢来。”盛良妍并不想取代谁。
谢华章却一把拉住了盛良妍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华章的手竟然在颤抖,她说:“你还有时间吗?你不想和心上人在一起吗?”
盛良妍忽然正色问道:“干娘,你说什么?我哪有什么心上人?”
“陈知府和你只是寻常同乡吗?那你在民冬县夜夜翻看的书又是谁的?”谢华章声音低沉,还停顿片刻又道:“如果你成为首富,试问谁还敢说三道四,谁还有权利对你指手画脚?可你要快啊,你今年四十岁了。”
盛良妍瞬间有些怔愣。
谢华章继续说:“把如烟嫁给钱百万……接近他,我有办法帮你取而代之。”
盛良妍听了这话,彻底明白过来:“干娘,我绝对不会强迫自己的女儿。再说钱百万能有今天的地位也不容易,我怎么能惦记人家的东西,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
盛良妍严辞回绝,没等谢华章的回答,就告辞回了前院。
她实在想不明白,谢华章向来高傲自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有什么难处吗?
刚刚该问清楚的。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没能力,坐不好这个一家之主。
盛良妍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下午,她确实需要迅速成长,毕竟她可不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等到晚饭时,她才伸了一个懒腰,望着洒进房间里的夕阳,她算是终于看见了一点光亮。她已经做好了规划,虽然收益兑现的时间不算短,但是还可以再做其他打算。
正在她准备去厨房亲自做点干娘喜欢的饭菜时。金管家忽然敲门来报:“夫人,有访客到了。”
“谁啊?”盛良妍的访客通常是来者不善。
“陈知府。”
盛良妍在听见这个名字的同时,心就扑通扑通的跳将起来。
她随口就回:“不见。”
“那个……夫人……陈知府已经进了府了,是如玉少爷,说是旧识,就迎进府了。”
“那就说我不在家,不必再禀,晚饭也不必送来了。”盛良妍吩咐。
“是,夫人。”老金答了,就退下了。
盛良妍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屋子里好像又成了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波澜。
她拼命摇了摇头,拿起笔打算继续计算盈余,可是房间越发昏暗,她又不敢点灯,索性就搁了笔。
饭也没吃,肚子饿的咕咕叫,时辰尚早,也不能一觉睡到天亮。盛良妍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和陈嗣安这样没完没了的,真是让人讨厌极了。
她百无聊赖地走到书架旁,随意的看了看。这里的东西她没太动过,都是些前主人的藏品。
今日仔细一看,忽然发现书架的最上层有一个精致的瓷瓶,她搬来凳子,将瓷瓶取下来,才发现里面盛的竟然是一瓶封存良好的酒。
可现在被她这么一看,封存的也不太良好了。
加上一股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她想总不该暴殄天物吧。
盛良妍抿了一口,很寡淡的滋味,却又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浮萍一般,真好。
几杯过后,她就带着醉意端坐在角落里,像是成熟又清醒。可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她微合的双眼,透出倦意,像只渴望安慰的猫儿。
直到有人来敲她的门,她才抬起眼来……
盛良妍瞬间紧张的一动不敢动,她大声都不敢出,生怕被发现。
“咚咚咚。”陈嗣安又敲了敲门。
盛良妍更紧张了,因为门根本没锁,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她不知道为什么老金没有在拦住陈嗣安,可重要的是他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门前。
“我知道你在。”陈嗣安停顿了一下又缓缓开口:“从前……我时常一个人在宅子里,唯一能和我作伴的可能只有偶然飞来的鸟。我每天都在读书,却不知焚膏继晷为何?直到有一天,你忽然找到我,让我给如玉辅导功课。我也曾经问过自己,这些念念不忘的感情,究竟是太过寂寞所以想找些热闹,还是……”
盛良妍依旧不敢作声,可她却一直看着映在地上被月光拉长的他的影子。
只可惜她伸手触了触,却什么也没触到。
你瞧,他就算是说的这样明显,可就是不愿承认一句他心动了。
就像他不敢推开这扇虚掩的门一样。
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不抱幻想,就不会再失望了。她眼睛酸涩地告诉自己,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到了门前,推开了门……
他静静的站在月影下,还是一身简单的白衣,好像还只是一年前住在隔壁的书生。风扬起他的乌发,显得他人多了几分凄冷……
盛良妍轻咳一声,声音从容自若:“不知陈先生深夜到访,所谓何事?刚刚饮了些酒,竟然不知客至,失敬了。”她边说着,边敛了敛衣袖。
可眼前的人却远没有这样的从容,他凝视她,执拗又冰冷,只问:“饮酒了?”
盛良妍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说:“对啊,李白不是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从前你不太饮酒的。”
“从前?人都会变的,陈知府。”盛良妍想如果能歇斯底里地告诉他,自己已经不爱他了,打算收回这份无疾而终地感情。可就连这样的话都是笑话,感情与她而言就是禁忌。
她只能收起脸上的一丝悲戚,朝门外喊着:“老金,吩咐厨房准备些酒菜,把大家都叫到正厅吃晚饭。陈知府来了,咱们也得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