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章和蔼地点了点头,就由着盛良妍把她推回房间。
谢华章的房间不远,走到近处,无论是门前铺平的门槛,还是屋里的摆设,盛良妍都很熟悉。
她还依稀记得自己买下宅子时,在这偌大的宅院里,真的亲力亲为的只有这一间屋子。
盛良妍进屋就合了门,继而推着谢华章坐到茶桌前,然后一板一眼的为她奉了一杯茶,说着:“干娘,照顾佑保这么久,辛苦了,喝杯茶吧。”
谢华章微微一笑,接过茶杯放在嘴边呷了一口。
盛良妍也在对面坐下,她用指腹轻轻滑了滑桌上的水渍,然后开口问道:“干娘,我从未说过自己身世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改嫁了,所以我不记得自己的亲爹是谁,是什么样子。后来啊——我娘嫁给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好的甚至让我觉得他除了偶尔的严厉,也算是一个好继父。可后来,我才发现,只嫁给了他两年就去世的母亲,竟然不是意外死去的。我们母女都活在一场预谋里,而我从小没有母亲的遗憾也拜他所赐。”
可惜……她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死了,她报不了母亲的仇,也报不了自己的仇。怪只怪继父说她病了让她吃药的时候,她次次都信了。
盛良妍停顿片刻,然后抬起头,身体微微前倾地直视谢华章问道:“干娘,你猜拿多少真心,能骗到一个从小没娘的孩子?”
谢华章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缓缓说道:“要不要重新考虑我的提议?”
盛良妍坐直身子,又靠回了椅背上,她目光中的点点光亮倏然散尽,变得疏离又遥远。她问:“干娘,可是你做的这些事,对我丝毫没有影响。你是觉得骗我收了一批废绢,还是找桂娘说些什么可有可无的谣言搅得我家宅不宁,就能让我妥协呢?”
谢华章不急着回答,只是讥讽一笑。片刻她才说道:“良妍,娘要教你的有很多,比如——成大事者,就要摒弃一些没用的东西。”
盛良妍逐渐坐正,戒备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比如,陈嗣安。”她说话时嗓音低沉,眼眸深黑。
盛良妍听闻此语,忽然站了起来,她眼中微微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可是……陈嗣安是……”
她鼓起勇气,可还是没说出口。
谢华章却连情绪起伏也没有,开口说道:“陈嗣安不就是我那不肖的儿子吗,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原来,她猜测的是真的吗?
盛良妍早就猜到了,陈嗣安在每一次出事后都把嫌疑揽在自己身上,开始她怀疑过他,后来又觉得他一直在偏袒,甚至是在保护始作俑者。
而这个始作俑者,就是身份存疑的谢华章。
就在盛良妍打算问问谢华章究竟还在乎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门被推开,有人闯了进来。
两人一起回头看去,竟然是大良!
大良话都没说一句,走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盛良妍面前。他抬起头,用憨憨的声音说道:“良妍姐,你别和娘吵架了,我们也可以走的。”说着他转过身来,又对谢华章说:“娘,要不大良背你走吧,咱们还像以前一样讨生活,大良有都是力气的。”
目光之灼灼,言辞之恳切。
几近讽刺。
盛良妍稍一矮身,就同跪在地上的大良一般高了。她拍了拍大良的肩膀,软声说道:“大良,我和干娘还有些事说,我们没吵架,你不用担心。”
“真的吗?”大良仰头看了看盛良妍,又看了看谢华章。
谢华章点了点头,说道:“娘没事,好孩子,外面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帮你姐都看着点。”
大良点了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盛良妍看大良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发凉,她问:“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吗?”
谢华章微微一笑,在她爬满皱纹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她说:“孩子,众生皆棋子,我也是其中一枚罢了。”
“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搞倒钱百万,不管任何手段。”
盛良妍眉眼一横:“钱百万富甲一方,为人最擅淫亵,我凭什么冒这样的风险?”
谢华章眼神冰冷,看着她说:“孩子,你为什么去做,我不清楚,但是犬子啊,从小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他没什么本事,还偏偏就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虽然成不了事,但是躲起来让人找不到的本领他可练了很多年了。”
“干娘,虎毒不食子。”盛良妍眸色骤冷,染上了不愉之气:“您所说之人,是知府,是地方官,您如果认为他无德无能,那就是在和官府做对。还有,陈知府虽然遇事多思,可他性子稳重从来没有败过事,您对他才了解多少,有资格来评价么?”
谢华章笑了笑,说道:“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和一个老太婆争口舌长短,而是去看他最后一面,别再见不到了。”
“我们之间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盛良妍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开。
谢华章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幽幽响起:“良妍,你猜当年是谁把大良告到县衙的?”
盛良妍没回头,可她的嘴唇紧抿,紧紧握住拳,她只觉得血液在身体里倒流,似乎一下要从胸口涌出一般。
原来,就连一开始的碰面都是被设计好的。
她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受尽磨难,却还是如此轻信!她做过很多错事,能补救的机会也不多。她终于没了往日的从容,步履飞快的往府衙去了。
可她刚一出宅子,陈嗣安安排的府兵就纷纷戒备起来。百姓们也自认还有还有热闹看,纷纷聚了过来,开始指指点点。
“哎,就是不检点啊,真是没想到……”
“可不是,陈知府那么多大姑娘看不上,非要和一个寡妇私通。”
“肯定是有点什么毛病的。”
“不是我说,这样的人怎么配当知府啊!”
百姓们窸窸窣窣的声音尽数被盛良妍听了进去,她刚刚走下台阶,就又停了脚步。她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人们,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果然……不能再见了吗?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人群说道:“大家捕风捉影什么都说的话,只会害了自己的,难道捉女干要捉双的道理,大家不懂吗?如果我再听了谁在背后嚼舌根,我盛良妍脾气也不好。”说完她就回身对守门的家丁说道:“过来,都不想干了是吗?怎么看的门?”
两个家丁应声出来赶人。
盛良妍又对着那列陈嗣安的府兵说:“你们大人是要抓我回去问话吗?”
府兵们没想到还会被问话,领头的则迈出一步唯唯诺诺说道:“夫人,我们只是巡逻至此,发现有人作乱,并非是大人授意。”
盛良妍看了一眼议论纷纷的百姓,也没理他们信与不信,回道:“替我谢过大人,还记得我等小民。”
“夫人,那眼下于事,我们就撤下了。”府兵说着齐齐行礼,给足了盛良妍面子。
其实这几句话漏洞百出。在当时重农抑商的社会,就算是再有钱的富商,也不会受到特殊的保护。
人人又都艳羡商人的家财,所以都在等着富商的倾家荡产,因为他们都是规则的破坏者,破坏者就不该拥有比守规者更富庶的生活。
盛良妍没再向前走一步,而是转身回了府,刚一进门,她就吩咐了一句:“备车,去京州城。”
老金走过来低声说:“夫人,佑保已经安置好了,桂娘也控制下了,要怎么处置?”
“她到底为什么忽然发疯?”
“听说是有人把她早就死了的儿子挖了出来,将腐烂不堪的尸身散落零碎,扔进了桂娘的院子,她看了当时就神志不清了。”老金说的时候都皱着眉,毕竟一个中年丧子的女人已经够可怜了,谁会残忍如此,用这样的方式剖开她的伤疤呢?
盛良妍听的也心下一悸,原来,她真的这样残忍。可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吩咐道:“桂娘的事通告给民东县的姚大人,告诉他最好妥善处理,否则他知道后果。备车吧。”
她必须去京州,是为了看看钱百万到底和谢华章之间有怎样的过往,也是为了离开这里,不影响陈嗣安。总之盛良妍都下定决心,只是马车离开永安的路上,会经过永安府……
自此,不知何时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复阳了,最近更新不太正经,不过都会补上的,笔芯~
第41章 重逢
京州是都城,这里的富庶繁华自然不是永安府能比的。纵使盛良妍已经穿越过来许久,自认已经熟悉了古代的生活,来到这里,还是由衷赞叹。
这里的街市热闹非凡,宽窄交通的巷子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人们穿着的,几乎都是织锦彩缎,就连站在街边的茶婆,头上也满是银饰,等你从她面前走过,就会招呼你进屋来品上两盏。
街上的行人也都热热闹闹的逛着,只有道路两旁烧饼店和面馆的伙计们累的连连打着哈欠。
再走一段,盛良妍就发现了这里和永安最大的不同,就是隔三岔五出现在楼上的姑娘们。
他们竟然都不没画什么浓妆,而是在额头上缀着图案类似的花钿。盛良妍十分不解,怎么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又想起之前来过一次京州,那次是谢华章支招,让她来找钱百万谈生意的那次,不过那次往来匆匆,根本没想好好看看京州城。
正巧再走几步是一间茶社,她吩咐手下等在门外,自己则走了进去。
她走进茶社一看,就连这里坐着的几位姑娘头上也贴着相似的花钿。她自然走过去搭话:“几位,我初次来到京州城,看你们额头上画的花钿很是别致,是有什么讲究吗?我之前都从没见过这种样式。”
坐在中间挽着凌虚髻的姑娘嗤笑一声,说道:“你自然没见过,这可是我们这里赫赫有名的钱老爷独创的,听说他亲自为一个女子设计了这个样式,自此这女子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是钱老爷的夫人吗?”
“那不是,我们钱老爷可没有夫人,他还———”这位姑娘说着放低了声音才又说:“我们钱老爷还在等一位能降得住他的姑娘呢。”
钱百万没有妻子的事,盛良妍也算有所耳闻的,但她却不认为钱百万能被哪位姑娘降住,甚至他还有些不尊重女性,所以盛良妍对他没什么好感。
姑娘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在座的说道:“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明日十五,钱老爷要挑选全城好看的舞姬去府上参加灯会呢。”
“可是咱们也不会跳啊,又没有提前练上一练,能跳好吗?”另一位姑娘问道。
“嗨,你懂什么?哪里是看你跳舞,嘿嘿……不过是看你的身段,和你的脸蛋了……”在座的姑娘都红着脸笑了起来。
盛良妍倒是不太想笑,而是想啧啧两声。
她没再继续和姑娘们品茶,继续出门向钱大人的庄子走。
她是要见钱大人的,就像上次她带了新的农作物一样,这次她也想好了投名状。
可在经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她却停了下来。她看着店里各种各样的舞服的时候,忽然一计上心头。
她上一次见钱百万,就发现这人对商业十分敏锐,并且不爱官道,开发谋利也多为百姓谋福,最重要的是,他五十岁的年纪,竟然没有一点赘肉,只是盛良妍却一直认为他十分油腻好色。
因为被他收进府里的姑娘,不能计数,而是分批。
一个五十岁的男人,什么爱好,竟然需要这么多姑娘?
难道当年谢华章也和钱百万有什么渊源吗?不如……就从生意场之外,会会钱百万。
第二天惠风和煦,盛良妍一早就起了床,并不是她紧张,而是年纪大了睡的也浅。
巷子里叫卖杏花的声音从天不亮就开始了,街边的小贩们准备开门的声音也很大。
盛良妍起床揉了揉太阳穴,推开窗户,就刮来一阵冷风,她这才记起来京州可比永安冷得多了。不过这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让她感慨,当时在民东县市坊都有明确的界限,人们开市的时间限定也非常严格,而京州城基本上是贸易区和住宅区不分割的。
“杏花——卖杏花咯——”又一阵叫卖声让她恢复神思,她忍不住叫住楼下的姑娘:“姑娘,杏花不是春末才有吗?眼下都是冬日了,怎么还有杏花卖?”
卖花的姑娘说道:“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这都是绢绸做的,今天是钱老爷挑选舞姬的日子,谁不想拔得头筹,得钱老爷青眼啊?”
盛良妍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她与卖花的姑娘道了别,就回去拿起了昨天准备好的衣服。她换上衣服,左右相看,都觉得要不还是算了,这么大岁数了,让别人看见还挺有失颜面的。
她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只见她一身宝蓝色的纱衣,薄如轻烟的蓝色的头纱镶着金线,就连素色的长裙,也绣了暗纹,一走一动间,像盛开的花。只是这纱衣过于清透,她不仅颈项和锁骨清晰可见,而是就连衣服下的肌肤也透出美玉一般的光泽。
盛良妍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还是觉得有点羞耻,这要放在现代是没什么,不过古人当得久了不免生出了些许迂腐念头。好在自己当初是认真减肥了,现在看来腰肢曼妙,倒也说的过去。
她拿起了搁在一旁的面纱,仔细的遮在脸上,只剩下一双水星般的瞳仁,和扇面般忽闪的睫毛。
街市上越来越热闹,跃跃欲试的妙龄女子们都涌上街头,准备去钱老爷的府上参加选拔。盛良妍也准备趁着人多混进去,毕竟自己这样的半老徐娘要是落了单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
她随着人流就来到了钱百万的宅邸前院,上次她见钱百万是在客栈里,这次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府宅。
这宅邸就算是小有财气的盛良妍看了都不由惊叹。这里真是层层错落,移步换景,府中甚至还有一鉴池塘,犹如一颗宝石镶嵌在中央。亭台楼阁,飞檐青瓦,无不雕梁画栋,而且钱百万的宅子,完全没有富庶华丽的土气,更多的是一种含蓄内敛的奢华。
这样的院前,还有一水的画着花钿、服色各异的美女在前院等着钱老爷的挑选。离盛良妍最近的姑娘看她也没人作伴,便上前搭讪道:“这位姐姐,你怎么还戴着面纱呀,姑娘们恨不得让钱老爷记清看见她们的脸。”
盛良妍好奇道:“为什么大家都想接近钱老爷啊?不是说钱老爷很花心吗?虽然他收了不少姑娘,可从他府上送出去的姑娘也很多啊。”
那姑娘不加掩饰地说:“因为他给的多,所有被送出去的姑娘给的补偿银子十年都花不完。就像我,我家还有个弟弟,说不上媳妇,我娘说我这次没成功,就要把我卖出去,换了银两给弟弟娶媳妇,所以我这次一定要被选上。”
盛良妍听她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姑娘,她瘦小的身体明显有些发育不良,不过样貌姣好也算得上是水灵。
盛良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何处。”
“我叫橙儿,家在京州城东边十里外的楚离村。”
盛良妍听了就默默记在心里,想着等出去了就派人去看看,如果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就帮帮她也无妨。
“姐姐,还听说这次宴会也来了官府里的大官呢,你说钱老爷多厉害,连官府都会赏脸。”橙儿又说。
“官员?”这么明显的类似现代大型夜总会的宴会,竟然还有官员参加,难道也是什么权钱交易?
“是啊,听说是永安府的知府。你知道永安府吗?虽然是南方城市,却是缫丝大镇,听说知府更是……”橙儿继续说,可盛良妍没什么心情听下去,陈嗣安来了?他要是看见自己这样……
盛良妍边想边向后退,可没退几步,身后的钱府大门忽然就合上了。
紧接着就从中厅走出几位嬷嬷,她们读了读选拔要求。虽然盛良妍没看见古代真实的皇帝选妃,不过她觉得也相差不多。
但也不太一样,因为这里连细致的标准也没有,嬷嬷只是随手点了一些人就带人进了后院,当然还有一些被点到的人就被请出了钱府。
盛良妍不知是幸与不幸,她是被点到的人,她只能硬着头皮,低着头跟在几位嬷嬷的后面,往后院走。
如果说前院气派非常,那么后院更是别有洞天,院子里的奇花珍木,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一条从前院引来的小溪水,蜿蜒而下流入一方小池,十分雅致。
又向前走了几步,前行的几人忽然停了脚步,盛良妍一看,原来前面是经过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人虽然换下一身官服,只着一身素衣,可他一身的清正冷峻没有削减半分。
陈嗣安。
他好像不是初见时的柔弱书生了,也可能他从来也不是。如今的他就像是一棵松柏,纵使被迫生在了悬崖上,也要经历日晒雨淋,化为劲松。
忽然,陈嗣安停下了脚步,好像在向盛良妍所在的地方望过来,她连忙低下头。不是她不想和陈嗣安说清楚,实在是眼下的装扮实在有碍于做姐姐的颜面。
好在他似乎只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
等他离开,一行舞女才继续前行,她们很快留就被带到了一间屋子,这间屋子也是精致不已,进屋来的姑娘,就没有能忍住不抬头四下张望的。
不多时,屋子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嬷嬷听见了声音摆了摆手,示意舞女们跪下。
盛良妍看着大家顺从的样子,没有办法也只能照做。众人跪下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咳……”随着这段咳嗽声走出来的果真是钱百万。他穿着精致华丽的里衣,俨然是一幅刚睡醒的样子。
盛良妍不禁唏嘘,京州城里多少姑娘为了他一夜都没睡好,他竟然一觉睡到天大亮。
“咳咳咳……”钱百万又是咳嗽,还没说话就咳出一口痰来,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不吐,还含在嘴里?然后他朝跪着的这群姑娘们招手……
姑娘们没人动,嬷嬷就在手边拉走了一个人,被带走的哪位只能满脸迟疑的被拖到了钱百万身边。
她被迫跪在那,可还是不明所以,直到嬷嬷拉她抬起头,吩咐她张嘴的时候,所有人都大概明白了。
那位姑娘被扯着头发,像一只惊慌的兔子,挣扎之间,钱百万竟然“呸”的一口把痰吐在了那位姑娘的脸上。被吐了一脸的姑娘尖叫一声,然后不知所措地向后退。
盛良妍也觉胃里一阵浊恶,强烈的恶心涌了上来。
可钱百万开始还蹙着的眉,一脸威严的样子却因为姑娘的反映露出一丝不悦。他伸了伸右手,旁边就走来一个小厮,手中拿着一锭白花花的银锭子。
钱百万接过银锭子,就用手拿着俯身在刚刚躲开的姑娘面前晃了晃,用最低沉的嗓音问到:“想要吗?”
可怜的姑娘看了看眼前的银子,眼神中的渴望掩饰不住,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向后退。她羸弱纤柔的身体像被寒风卷起的雪花。
钱百万站起身来,摆了摆手,吩咐下人把人拖下去,然后又对着大家幽幽说道:“看来这位姑娘是不想要这银子,那有想要的吗?”
他话里的意图十分明显,盛良妍觉得这么恶心的要求是不会有人同意的,可就在人群安静了片刻之后,忽然有人颤抖的走了出来。
盛良妍只觉得熟悉,这人不是……橙儿?
她很想大喊一声,别因为这点钱出卖自己,可她不能出声,只能看着橙儿走出去。
看着她战栗的走过去,又顺从的跪下。看着钱百万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继续咳了咳,然后咳出一口痰来。
橙儿识趣的闭上了眼睛张开嘴……
接下来盛良妍根本没法看,她听见钱百万一阵大笑,这才睁眼看,钱百万又一伸右手,接过一个银锭子,然后将两个锭子一并扔给了橙儿,赞赏地说道:“很好,以后就做我的美人盂吧。”
美人盂?盛良妍看了看身边的舞女们也同样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暗道,不好。
美人盂自古有之,许多贵族都为了私欲,选拔年轻漂亮的美人盂,并以此作为谈资。
盛良妍不算惊讶,可这样的钱百万,陈嗣安又为什么会和他有接触?又为什么来这里?
正在盛良妍诧异之时,钱百万又招了招手示意身边的丫鬟,在耳边嘱咐了两句,然后体体面面的独自回了内房。
两个丫鬟得了指令,上前把橙儿带了下去,之后就还是刚才的嬷嬷说话:“一会儿老爷要宴请大人物,有没有伶俐的跟我走?”
一众姑娘面面相觑,这要是刚刚大家一定会争抢着去,可经过一场“考验”,大家都对钱百万的乖张行径十分惧怕,竟然没人愿意去。
嬷嬷一看没人主动出来,就恶狠狠的咒骂道:“一群下贱胚子,你们见过这么多银子吗?给你们机会都不要!”
“来人!”嬷嬷喊来伙计,看这架势可能想要随便抓走几个。
就在嬷嬷准备再吩咐什么的时候,盛良妍就主动站了出来,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去吧。”
嬷嬷上下打量了一下,可能还对她的样貌有所顾虑。盛良妍也犯不着被人审视一番,她主动掀开面纱,嬷嬷又仔细相看了一番,这才叫手下将她带走。
盛良妍独自一个人跟着领路的往后院走,不禁感叹,钱百万真的是财富滔天。她只是走过这一路,已经经过了几十间屋子,而是间间别致。
房屋之间,竟然还有像丝网一样的遮盖,应该是为了防止飞贼的,这样看来,钱百万的家中确实有很多珍宝。还有更为神奇的是,院内各处摆放的石头,竟然能自行的吐出烟雾,很是别致。
她继续向前走着,甚至经过了钱家的轿房,她随意一瞥,里面竟然停着整齐的两排轿子,真不愧是生意遍布中原。后来她又走了一会儿,不知走到了何处,才终于见到其他女子。然后有人告诉她们,她们只需要服侍好身边的大人物,不要多嘴,也不要多事就可以了。
盛良妍心中存疑,既然是宴请官吏,为什么还要选择新的姑娘,这样不是风险更大吗?
当时眼下,她只能继续随着一水的妙龄女子走到举行宴会的大厅,这里要比钱府的其他地方更加奢华,就连大厅的柱子几乎都镶满玉石。盛良妍刚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人群中的陈嗣安。他身姿偏瘦又高挑,十分好认。
剩下的都是些盛良妍不认识的人,不知是不是哪里的官商。她和其他女子都被分散到各位参加宴会的大人物身边,以便侍候添酒。
她的位置,离陈嗣安不远。
又一场歌舞以后,钱百万才信步而来,在场人物看他到来,纷纷起身敬酒,丝毫也看不出当时对商人的贬斥,果然,还是金钱至上。
钱百万只说了些客套的话就吩咐开席。让盛良妍很意外的是,这场酒席竟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谈了谈生意和美女而已。
不过,狡猾的狐狸会在黑夜里放声。
酒席不过半,来宾就已经都醉了大半。盛良妍看向陈嗣安,他更是用手扶着,软塌塌地歪头倚靠在座位上。
他向来端正,很少饮酒,怎么也会醉?
就在这时,钱百万大笑两声,说道:“今日十五之夜,是个好日子,各位贵宾们远来是客,就请随意挑选可心的姑娘在府上歇一夜吧。”
钱百万话音刚落,一场正常的晚宴瞬间变成了温香软玉的娱乐场所,有干柴烈火的拉扯,也有欲拒还迎的目光。
盛良妍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这才躲开了身边那位贵客的“抓捕”。她趁着混乱靠近陈嗣安,一把推开了贴在他身上的侍女,然后拉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离开了。
门口的仆从见人走出来,还贴心的为他们指引房间,盛良妍也没顾上许多,只想先带陈嗣安离开那里。
毕竟风气不好,容易带坏弟弟。
不过陈嗣安应该的确是喝多了,他斜斜的把脸贴在盛良妍的肩胛上走。
本来她的衣服就轻薄,被这样一蹭更是发痒,陈嗣安微烫的耳尖还总是扫过她的脸,碰的她心烦。
一进房间盛良妍就一把将陈嗣安丢在了床上,嘴里嘀咕着:“真能捣乱,自己不会喝酒非来喝什么?”
她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在她刚要转身的时候,陈嗣安忽然拉住她的手,用迷蒙的眼神看着她,软声唤了一句:“阿姐。”
盛良妍心里一颤,却佯装淡定随即回道:“大人认错人了。”
陈嗣安却甫一用力,一把将盛良妍揽入怀中,然后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她躲闪不及,此刻只能被饶有兴致的盯看着,他说:“我不会认错的。”
她冷冷说:“大人醉了,吃醉了酒,怎么敢说不会认错呢?”
陈嗣安并不急着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然后落在她面纱的绳挂处来回摩挲,说着只有两人能够听得到的耳语:“阿姐,你今天这样穿,甚好。”
盛良妍觉得脸颊已经烫的不行,一把将陈嗣安推开,然后平稳呼吸说道:“你少在这和我装醉。”
陈嗣安没说话,任由盛良妍坐起来,然后看着她的背影问她:“醉了不好吗?”
她又长长呼了一口气,然后恢复了以往的低沉语气说道:“你为何来此?”
陈嗣安也不再装醉,坐起身来仔细回答:“你知道了我的身世是吗?”
盛良妍点了点头,说:“我无意窥探你们家的秘密,更没有什么兴致参与其中。”
“阿姐,我替家母道歉。”陈嗣安说话更郑重了些。
“不必,各取所需罢了。我既然得了干娘的照顾和指导,自然也要付出着什么,不是吗?所以,我们现在目标一致,那你能和我说什么了吗?”盛良妍转过头来直视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