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债还没有来得及还,人却没了。
但是枚菱却摇了摇头,似乎是知道盛良妍心里的想法。
“我知道......你可能以为我羡慕你有钱什么的....但其实不是.....”她说着,视线又转向了已经看了无数次的程二的尸体上,眼神的伤感无法藏匿,像是一潭冷透了的泉水如何都散不开:“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失忆受了伤,我将他给带回家,他夜里总是不老实的,嘴巴里面啊......总是念叨着一个名字......”
盛良妍一怔然,嘴唇张了张,视线落在枚菱苦笑的嘴角上。
“我将他的伤给治好.....辛辛苦苦的.....本来是想要多得一分劳力的,但是啊.....”枚菱道:“这傻子每天就只会吃了睡睡了吃,剩下的时间就偷偷的跑到村口的位置,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
“你知道他在找什么吗?”枚菱看向盛良妍,轻声问道:“你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盛良妍撇过脸,没有说话。
“不,你知道的。”枚菱又笑了一下,苍白又有些乌黑的唇被鲜血染的很红:“其实我长得不好看,没有人愿意娶我,我知道自己一无是处,可是我看着他痴情的模样啊......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幻想,要是他每天盼着,嘴里念叨的人是我该有多好啊.......”
“是我抢走了他,是我的自私。”枚菱最后轻轻的说道。
盛良妍听完这莫名其妙的一席话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不过她知道她不该听到这些,该听到这些话的是原主。
她理应听到。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是我也真的动了情,爱上了这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心里面一直装着别人的傻子.....”
说完这句话,枚菱的血吐的越来越多,她像是一个被吸干的空皮囊一样,这时盛良妍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一直都很瘦,瘦的离谱的那种,但是程二却在这个家里面被养的很好。
“可是......如今落到如此的下场,可能就是我咎由自取吧......”枚菱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突然抬头看向盛良妍,她眸子微微的凛住,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但是.....我想将这背后的主谋和指示我做这些事的那个人告诉你。”
“你想借我的手替你报仇?”盛良妍冷声道。
“既然你也猜到了,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了,你如愿意我就将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你,你若不愿意,我便带着这个秘密死去......”
她猛地咳了几下,便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便朝着程二的那个方向走去,她眼睛直直的盯着地上的那个人,而后动作慢慢的坐在了地面上,将身体轻轻的靠了上去。
两个人真的就像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雨水毫不留情的浇灌而下,打在他们的身上,也刺在盛良妍的脸上,浑身上下满是寒气,其实已经非常的冷了,然而她却从地上站了起来。
最终缓缓的走向了枚菱的那处。
很快就有衙门的人来处理了,因为有村里面的人作证,所以这件事成功的与盛良妍划清了关系。
然而盛良妍并没有直接回去,走到村口的时候她便让老金自己一个人先回去。
老金本想再劝说什么的,但是看到盛良妍满身的脏污和血水,犹豫了一秒就很快的答应了。
盛良妍看着远去的马车,在原地站了半晌,雨水虽然依旧还在下着,但是比刚刚的情势小了不少,至少......打在脸上不像是被针扎一样疼了。
湿冷的雾气,远处的矮山好像在着缥缈的雾气之下看的都不是那么的真切,像是在梦中的场景似的。
她摇了摇头,突然就想到村子外面的田野间走去,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条细窄的小溪边。
她随处的找了溪边的一块小石头坐着,便开始将手伸入溪水里,缓缓的搓洗着。
鲜艳的血水顺着从上游下来的溪水被携带而走,就像一条一条精美的丝带似的。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溪水里面自己映照出来的脸上,只能用狼狈两个字来形容。
于是她随便的捧了一手水,将手臂上的血洗干净,可当她正想要用衣角将手上的水随意的擦一擦的,却突然就想起来自己的衣角很脏,上面一块干净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湿哒哒的又异常的难受。
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正准备将滑落至手腕处的水给携走时,自己的手腕处突然挨上了一丝柔软。
她一低头,眼帘处就映入了那块熟悉整洁干净的帕子。
“用这个。”陈嗣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边轻轻的响起,配合着这个愁云惨淡的天气竟然生出了一丝的温和的暖阳。
从什么时候,自己头顶没有落雨她都不知道。
盛良妍没有接下,陈嗣安边也不越距,干站着,她安静的看着不断缓缓流淌的溪水,陈嗣安则安静的看着盛良妍盯着溪水的眼睛。
不知何时,陈嗣安突然缓缓的蹲下,他手上依旧拿着那干净的帕子,眼睛认真的盯着盛良妍,礼貌又小心的问道:“我可以帮你擦吗?”
盛良妍的睫毛微微的一颤动,若是之前,早就被这白脸小子给勾得不知东南西北,可是如今......
她不回答,陈嗣安却自己拿着那块帕子缓缓的替她擦拭着,动作小心翼翼,非常的温柔。
她并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回头去看对方。
良久,正当陈嗣安擦完了,她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陈嗣安蹲在她的身边,也坐着了下来,与她并肩着,自然的开口回答道:“听闻这边出了一点状况,便想着也许你会出现在此处,本来是碰碰运气的......”
但是当他站在不远处,看到盛良妍一个人孤独的站在雨中,满眼空茫,失魂落魄的模样的时候,他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拉扯了一下。
他垂下睫毛,突然又开口问道:“.....你....很伤心吗?现在。”
盛良妍觉得些许的奇怪,她为何要伤心?
然而下一秒,她便知道原因了。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陈嗣安轻轻的说道。
盛良妍眉头一凛,转头看向陈嗣安:“你什么意思?”
陈嗣安却不吭声了,盛良妍自己好像嗅到了什么,但是她不确定,也没有开口。
“他待你并不好,你.....不必伤心.....不必为了他.....”而如此的不像自己。
哟,这原来是醋了。
但是陈嗣安凭什么有这个立场说这样的话?
“你难道就对我好?”盛良妍反唇相讥,一脸的冷嘲。
陈嗣安果真便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犹犹豫豫的模样惹得盛良妍些许的心烦。
“那些.....有原因。”陈嗣安拧着没看着她,却终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什么原因?知府大人,我的时间也很宝贵,你若是不想直接说出来的话,我们平民百姓也没有那么多得时间在此等待。”盛良妍直接就站了起来:“告辞。”
正当她准备迈步走了,自己的手臂突然被陈嗣安给抓住,接着陈嗣安的高大的身影就罩了过来,他一只手轻轻的捧着盛良妍的脸,被雨水浇到冰凉的脸碰上如此温存,让盛良妍没有一时急着挣脱开。
“我有难言的苦衷。”陈嗣安温润如玉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但是我爱慕你是真的。”
“真的。”
溪水的声音轻轻缓缓的传入耳中,盛良妍满目的怔然,耳尖逐渐的泛起了红来,她紧紧的抿着唇,突然想起来枚棱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其实本来她就怀疑到底是不是陈嗣安做的,枚菱的那通话她就更加的确定的。
如今如此不好的态度,完全就是这个人还是没有将真心面向她,不告诉她真实的原因。
可是如此真诚的话一下子砸过来,实在是让她没有反应过来。
“你爱慕我什么,爱慕我比你大十岁?还是爱慕我现在是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盛良妍哼笑了一声,直直的看向陈嗣安:“陈知府大人,我现在可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寡妇,你知道什么意义吗?”
她的脸微微的凑近,“怎么?知府大人莫不是想和我一起浸猪笼?”
“你若是愿意的话,我就陪你。”陈嗣安看着她也直接说道。
盛良妍一顿,极少看到陈嗣安如此直接了当的模样,倒是弄的她不知道一时该回怼什么。
接着,她便感受到自己的周身变得温暖了起来,原来是陈嗣安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大氅温暖,很快她便不觉得那么的冰冷了。
“我送你回去好吗?”陈嗣安举着伞,小心的问道。
盛良妍真的是被他这幅模样给折磨的没有了脾气,不过自己一个人回去估计也很麻烦,于是便二话不说的往前走去,陈嗣安会意便也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进入了马车之后,便直接往永安那边赶去,很快便到了盛良妍家的宅子,虽然两个人在车内基本上都是安静无言的状态,但是气氛难得的有些温存和安静。
到了,她正准备起身,陈嗣安却先行她一步往外走去,走下马车之后,他亲手掀开了帘子,伸出了自己的那骨节修长,白皙好看的手来。
盛良妍看着那只手,很快便对上陈嗣安认真盯着自己的那双漆黑的眸子,他轻声说道:“我扶你下来。”
她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给搭了上去,当粗碰到那看着光滑细腻的皮肤其实有些粗糙的手掌的时候,她的心脏还是猝不及防的狠狠地跳动了几下。
特别是陈嗣安几次撞过来的赤诚目光,倒是让她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
明明两个人都已经......
已经到了门口了,陈嗣安的脚步依旧还跟在她的身后,正当她转身叫人可以回去时,自己的右手突然就落入了一样冰冷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掌心原来是落入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罐。
“是药,记得涂掌心的伤口。”陈嗣安温柔的嘱咐道。
她的心口好像划过一道暖流,看着那小瓶子没有说什么,但是却微微的点了点头。
雨后泥土的空气带着一点清甜……
第39章 私通
陈嗣安离开之后,她便直接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大家都已经回屋去了,所以并没有看到她回来。
在房间里洗完之后,她便躺上了床,便将那枕头下压着的小药瓶给拿了出来,开始小心翼翼的在自己掌心的伤口涂抹着。
其实那伤口并不是很深,还是昨天的,都已经结痂了,但是盛良妍还是固执的涂抹了一层接着一层。
她突然鼻子酸酸的,其实......陈嗣安那人还是有心吧。
可是如今她的这个身份又该怎么办呢?
她又成了寡妇,在大家的眼里与其他的男子有一点过于的亲密都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的时候,盛良妍一出来,就看到院子里面的人站的整整齐齐的,一脸的不自在,看到盛良妍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一个个赶紧又挺起胸膛。
院子里弥漫着异常怪异的氛围。
咋了这是.....?
她随意的理了理衣裳,便走了过去,“怎么了?一个一个不去开工,站在这里做什么?”
如烟率先便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外面出了点事情......”
盛良妍眉头微微的蹙起来,“什么事情?”
然而如烟这会却不开口说话了,看着盛良妍的眼睛里满是挣扎之色,旁边的如琢似乎有些憋不住了,正准备都开口了,外面的大门突然被狠狠的敲响了几下。
“——谁?!”程如琢拧起眉头,立即就朝门口那吼了一声。
立即便有一个家丁跑了过来,他身形颤颤巍巍的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手慢慢的抬起,指向了门外:“.......外面有一个女子.....她她她.....”
“怎么了?”如烟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立即便小跑上前,但是还没有走出去一步,就被那家丁给拦住了,“小姐不可!那女人疯子一样,会伤了你的!”
如烟瞪了瞪双眸,脚步也犹豫不定,最终看向了盛良妍。
盛良妍虽然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还是对如烟摇了摇脑袋:“你们兄妹几个呆在院子里面,我出去看看。”
“不行啊,娘——”
“我怎么吩咐就怎么来!”盛良妍瞪了几个人一眼,他们虽然不说话了,但是还是没有打算让盛良言一个人单独出去。
盛良言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些孩子们是担心自己,语气便也软和了下来:“我只是出去一会,不会与那人近距离的接触,再说我多带一些人,她会伤到我吗?”
她又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娘应该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吧?”
在几个孩子犹豫不定的神情之中,盛良妍干脆的迈出了步伐:“一会我就回来了,你们一定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时,都一个个大清早的站在这院子之中。”
家丁将门打开,盛良妍直接就跨了出去,他们便又立即快速的阖上了大门。
当盛良妍看到面前的景象的时候,终于明白那家丁为何会吓得不轻了。
实在是这女人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上的衣服破旧的像是乞丐一般,头发脏乱将整张脸都挡的差不多了。
最主要的是,她看着神志不清的模样,手上却拿着一把菜刀,坐在她家的大门前,像是打坐一般。
“让她出来!!让她给我出来!!!”
“我要我的儿子!!让她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她声音很粗狂,在那吼叫着,看到盛良妍出来也没有罢休。
盛良妍眉头一蹙,站在台阶上面并没有下来,而是看着那女人问道:“你坐在我家大门前做什么?”
那女人听到盛良妍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她慢慢的将头转向了盛良妍,缓缓的抬起,但是还是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从那脏乱头发的缝隙可以看出来,那女人脸上的皮肤也没有一处好的,烂的些许的可怖。
盛良妍刚吃的早饭,看到这恶心的画面胃里突然有些难受。
那女人突然就举起手中的那把菜刀,对着盛良妍,便歇斯底里的大吼道:“你不知道??!”
“你竟然不知道?!?”
她知道什么?她又该知道什么?盛良妍不解的看着那女人,自己的面前已经围满了家丁了,主要是保护她的安全,但是盛良妍却推走了自己面前的那个家丁,从上面走了下来,冷静的问道:“我需要知道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当她从家丁身后走出来的时候,周围的那群围满的人突然哄闹了起来,声音嘈杂的让盛良妍有些难以忽视。
“哎.....好像就是她.....”
“怎么了?”
“就是她啊,跟咱们知府大人.......”
盛良妍猛地将视线看向那那个人的那里,那个人对上她凌厉的目光顿时便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些什么了。
但是那地上的女人却哼笑了一声:“怎么?敢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还怕别人说了?”
盛良妍眉头越拧越紧,她是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吗?怎么个个都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到她的头上来?
“你一大清早的就到我家的门口闹,我大可将你告上去,好好的在牢里面住一个十天半个月的,并不是随便那户人家容得下你这样晦气的人,”盛良妍冷声的笑了笑:“我手上的生意不少,也不是很想沾染上这晦气。”
她手随意的抬起,指了一处位置:“不如您移步?”
“——你!”那女人明显被盛良妍这给气的不轻,直接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便要举着菜刀往盛良妍这处砍:“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我儿子!!”
“臭女人!!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家丁们也怕,毕竟那手上拿着的是货真价实的锋利的菜刀!但是很快就从人群外面有序的冲进来了一群士兵,他们动作直接快速的讲那个女人给劫持住了,并将她手上的菜刀给抢了下来。
其实那菜刀都已生了锈,也不是特别大的威胁,主要是这个人的本身,看着便令人感到害怕。
周围的人很快便认出来这是知府手下的人。
“大家快看!!这女人果真和咱们的知府大人私通!!!不要脸!!!”
“你是何种地位,知府大人的兵为何为你而调遣!!!你一个寡妇,真是恶心!!!”她一边朝着人群叫唤着,一边对着盛良妍的这个方向吐唾沫星子:“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赶紧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盛良妍皱着眉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些士兵,但是她在人群里几次寻找,并没有看到陈嗣安的身影。
面前的女人依旧在叫唤着,人群的嘈杂声逐渐鼎沸,盛良妍觉得耳朵疼,那些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手让她感觉得脑子晕沉。
为什么.....自己.....和陈嗣安的事情.....
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盛良妍突然想起来今天一大家子人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来是......
外面谣言四起,她却还在家里面睡着舒服觉。
这下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她捂着脑袋,那女人尖锐的声音还在耳边叫唤着:“快把我的儿子还给我!!!盛良妍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赶紧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盛良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她重新的抬起头,看向了那个女人,声音冷静的有点不像她:“我什么时候抢了你的儿子?”
“何来还你儿子这个说法?莫要太荒唐了些。”
“不!!!你就是抢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就在你的那!!!”女人不断地在士兵的手臂之中挣扎着,身体往盛良妍这个方向不断地够着:“.....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这里没有你的儿子,撒泼的话去其他地方撒去。”盛良妍转身就要走。
女人看着盛良妍就要离开的背影,突然尖叫了起来,嘴里不断地叫唤着,念念叨叨的真的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突然她混沌的眸子一顿,嘴里说道:“不......我儿子死了.....我儿子死啦......”
盛良妍离开的脚步一顿。
“我儿子死啦!我不是来找我儿子的!!”女人说着说着突然就癫狂的笑了起来,眼睛里的疯狂止不住的快要溢了出来,双肩疯狂的颤栗:“他死了!我昨天才给他下的葬......”
人群重归于寂静,像是死了一般。
盛良妍转过身,就看到那女人身体如破旧的碎叶一般缓缓的向下坠落,她笑着突然就变得细细的啜泣了起来:“......我儿子死啦.....他死啦.....”
盛良妍凝起了眉头,她正想要跟士兵随便嘱咐一句将人放出城门遣走就行,但是她还没有走近一步,女人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眸子方才晕散的神情骤然狠戾,冲着她便怒声道:“我是来找我的孙子的!!”
“把我的孙子佑保还给我!!!”
这女人是桂娘?
第40章 守护
街上的人越聚越多,很多百姓为了看热闹,纷纷赶来,不过人们都噤若寒蝉,所有的流言蜚语只会像一场疫症一样,在暗处传开。
盛良妍沉沉吐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娘子,有事进院子里说吧。”
桂娘却疯狂的摇头,让她粘做一团的头发显得格外滑稽。
盛良妍看着她,说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还记得当初见她时,她的精致与风韵让作为一个现代人的自己都不免惊叹。而且连民东县的姚大人也为她倾倒,再凭着她在生意场上的叱咤风云,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绝代佳人。
可眼下,她竟然像一个疯妇一样在这里发飙,怎能不让人唏嘘。
盛良妍缓了缓情绪,慢慢向她走近,边走边说:“走,我带你去找佑保。”
桂娘先是眼神迷离,目光呆滞地盯着盛良妍身后的大门。盛良妍见她没有拒绝,就继续小心翼翼地悄悄握住了她手中的菜刀。
可就在盛良妍将菜刀一点一点从她手心里抽出来的时候……桂娘忽然尖叫一声,然后疯狂的挥动那刀!
“佑保!”盛良妍退后一步大喊。
桂娘果然停了手,怔怔地转过头看身后。
盛良妍走到她身后,在她耳边小声说:“如果还不和我进院子的话,恐怕佑保你也见不到了。”
她的声音很低,如鬼魅低吟。
桂娘听了这话,竟然真听话的转过身来,她丢下了手中的菜刀,跟在盛良妍的身后,往宅子里走了。
看热闹的人们没了热闹,自然都败兴而归,只不过他们在离开的路上,看着成列的府兵,还在三三两两的议论著……
盛良妍则全然不理,而是带着桂娘进了院子。一院子的人见了两人,脸上满是惊异神色。只有老大如琢站在最前面,他怒目圆睁,衬得头上的红色的汗巾更鲜红几分。
他的脸上,此时正写满愤怒,他向盛良妍问道:“她说、佑保是谁的孩子?”
盛良妍正想让人上前来,把如琢带回去,可身边的桂娘却瞬间疯癫的大喊起来:“佑保,佑保……奶奶来带你回家了,奶奶来带你回家了……”桂娘反复的念叨着这一句话。
如琢的拳头紧紧攥住,脸色也铁青,站在身边的双儿连忙哆哆嗦嗦地扯了扯如琢的胳膊,低声说:“她……她是在胡说,可千万别听这个疯婆子的话啊。”
如琢没说话,可他血脉偾张、怒目圆睁的样子,已经表明了双儿说的话,他全然不信。
盛良妍是知道如琢的脾气的,她连忙大喊:“来人,快把大公子带回房!”
可如琢不仅没从这句话里得到半分冷静,反倒是回手一拳打在双儿的脸上,边打边低喊:“贱人!女表子!”
家丁纷纷涌上来拉开如琢,可如琢力气极大,将双儿一把擒起掷出老远!
双儿嘴角渗出血沫,在地上嗫嚅着,嘴唇一开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反抗是多么无力,可就是这样,如琢好像也还不满意,他高高扬起拳头,又朝双儿走过去……
盛良妍刚想上前拦着,忽然一个人影冲到了双儿前面———是林氏!
如琢高高抬起的臂膊僵在半空中,他朝着林氏低吼:“滚开!”
林氏下意识的闭紧双眼,低下头,蜷在一起,她的动作熟练的让旁人看了心疼。可想象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而是停在了半空中,如琢的眼神好似也软了下来,他只是低声说:“你起来,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贱货!”
林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道:“当家的,我有身孕了。”
“什么?”如琢的表情逐渐僵硬,连嘴角的肌肉都在缓缓抽动。
“我……我有身孕了……两个月了,都……都说三个月里不好跟人讲,我……”林氏声音连同她瘦削的背都在颤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真的———”如琢刚开口。
“老大,还不带你媳妇进屋?”盛良妍不管林氏说的是真是假,她连忙叫住如琢。
可他还是没动,林氏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又说:“当家的,走吧,别再打了,孩子不能出生就没有爹。”
如琢指尖动了动,竟然真的将林氏扶起来,一起往屋子里走。盛良妍连忙吩咐家丁把双儿扶走,又招大夫上门来。
场面这才瞬间安静下来,可事情还没解决。
疯疯傻傻的桂娘还在痴痴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可能是刚刚也被如琢吓到了,许久也没发出声音,等看如琢走了,才又开始撒起泼来,大喊:“佑保!我的佑保!还我的孙子!”
盛良妍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桂娘,你糊涂啊。”
桂娘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好像也是在疑惑。
“你聪明一世,现在自己有没有照顾孙子的能力你不清楚吗?佑保在我这里备受宠爱,你确定要把他带走跟着你一起生活吗?”盛良妍说着,勾着桂娘的手甫一用力,表现了十足的关爱,却又在不知不觉间,凑到她的耳边说道:“你就敢保证,伤害令郎的人,就不会伤害你的孙子吗?”
桂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竟然还举手握住了盛良妍的手,然后看了一眼大门,又看了一眼后院,若有所思……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在桂娘盯视的后院里,缓缓出现了一个人,是坐在轮椅上的谢华章。
她怀中抱着的,正是不满周岁的佑保!
在场的人瞬间默不作声,盛良妍心中也隐隐笃定了什么念头。
桂娘看见谢华章怀里抱着的佑保胖嘟嘟在牙牙学语的样子,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崩塌,她挣脱了盛良妍的手,连走带爬的到了谢华章面前,又胡乱的抓了几下头发,用颤抖的嗓音问道:“我……我能……抱抱他吗?”
谢华章把孩子递给了她,她却没有马上接过来,而是把手放在裤腿上擦了擦,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才把佑保抱在了怀里。
不知是心神影响,还是许久未抱过孩子,桂娘的双臂很僵,孩子被她举得高高的,看起来很不协调。
佑保可能是被抱的不舒服,也可能是眼生,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这让本就神经紧绷的桂娘,更加手足无措。
谢华章缓缓开口:“谁愿意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呢?把孩子带走吧。”
“干娘!”盛良妍大声制止,因为她没想到,佑保还这样小,怎么有人忍心把他交给一个疯子。
桂娘却完全听不进盛良妍的话,而是反复念叨着:“好……好……奶奶带你回家……”
“如烟,那就带佑保去收拾东西吧。”盛良妍语气平缓下来。
“娘!”兄妹异口同声,十分惊讶,怎么忽然同意了?
盛良妍却丝毫没理会他们的惊异,而是直接走到了谢华章面前,微笑着说:“干娘,外面风大,我推您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