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嘉定定地望了温叶一会儿,道:“走吧。”
随后将手中的人儿交由嬷嬷抱着,去正院的路不近,这么点大的孩子还走不了太远的路。
温叶落后他小半步,缓步跟随。
一路上,温叶免不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从昨夜的情况来看,在她半真半试探说出那句话后,他面上并无恼怒。
甚至,还照做了。
看来徐月嘉这个人并不会很难交流。
如此,已是极好。
温叶收回目光,唇角弯动的弧度极浅。
行至转弯处,徐月嘉视线悄无声息侧了一瞬。
去正院前,先要去一趟徐家祠堂。
温叶和徐月嘉是卯时中到达徐家祠堂,此时祠堂已站了不少人。
除去徐国公和妻子陆氏外,还有两个半大小子,瞧着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
想来他们就是陆氏的两个儿子。
温叶只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大的那个似乎在瞪自己。
徐家到了徐月嘉和他大哥徐国公这一脉,长大成人的只他们兄弟俩,老国公并无庶子庶女,不过老国公倒是有不少弟弟妹妹,今日来了几位。
徐月嘉走至徐国公和陆氏近前,道:“大哥,大嫂。”
温叶跟着幅身一礼。
徐国公与妻子陆氏,面含笑意。
老国公夫妇虽已不在,但新媳的茶还是要敬的。
温叶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热茶,随徐月嘉一同跪在徐家诸位先辈们的祠牌前。
敬茶、叩首,每一道礼都无可挑剔。
连紧盯着温叶的陆氏都不得不承认,在礼仪规矩上,温家教的还不错。
敬完茶,拜过礼,众人回到正院。
待长辈们的也茶敬完了,便到了徐玉宣对温叶这个继母敬茶。
纪嬷嬷将茶盏小心翼翼交给徐玉宣,半护着他,往前走两步,来到温叶面前。
温叶坐在凳子上,外人瞧过来,只有一脸木讷。
尽管有人提前教过,二人在西院也提前见过了,但温叶这个继母于徐玉宣来说仍然很陌生。
两岁的小孩,手脚短胖,冬日又穿的厚,温叶只觉得有颗金贵白嫩的球儿朝自己移动,倒不像盛京传闻里说的羸弱早产儿。
“母、母亲,喝......茶!”
温叶没为难他,顺势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从身后云枝端着的托盘里,拿了礼物送他。
如此,敬茶活动便算结束。
徐国公没有通房妾氏,所以膝下只陆氏所出的两个儿子,分别叫徐景容、徐景林。
大的八岁,已被请立世子,小的不足六岁。
温叶一一见过,并送上早前备好的礼物。
徐景容接过礼物时,语气不善地哼了一声,而后就被陆氏瞪了一眼。
温叶不甚在意。
国公府主人不多,早膳时,一桌都未坐满。
而她那位便宜儿子早早被陆氏由纪嬷嬷抱到身侧的位置,陆氏的两个儿子对这个堂弟看着很是疼爱。
给徐玉宣的小碟碗里夹了不少食物。
温叶默然看着这一幕,怪不得方才小世子会瞪她。
估计是把她当成戏文里的恶毒后娘了。
长辈已故,也不需要温叶这个新妇在旁布菜伺候,一家人围在一桌,她坐在徐月嘉旁边,等所有人动筷后,开始低调用膳。
昨儿用的那点食物早就消化个干净,今日又起早。
是以,一顿早膳的时间,温叶只顾埋头用饭,半点没有讨好谁的意思。
一碗粥,几块水晶饺,温叶没用太多,随其他人差不多时间放下筷子。
大家族都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安静用完,陆氏命人撤了桌上膳食,奉上茶盏。
人已经娶了进来,就算陆氏再不满意,亦只能接受。
陆氏看向温叶道:“你初进门,熟悉西院一应事务尚需要不少时日,怕是暂时照看不过来宣哥儿,且等些时日,等你们母子熟稔些了,再让他搬回西院。”
温叶自然没意见,温顺应道:“是。”
没料到温叶会如此干脆,陆氏顿了一瞬,继续道:“日后除了节日,只需每月初一十五随子檀一道来正院用膳。”
温叶抬眸,问:“子檀是......”
话问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目光一转,对上男人清泠泠的眸,顿了一息后,小声道:“郎君的字?”
徐国公、陆氏:“......”
徐月嘉:“......”
意识到失言后,温叶拿出十足的演技,扮乖巧。
温叶的脸型有着天然优势,一旦她露出这副表情,就会显得极为无辜。
陆氏对着这么一张圆润软和的脸,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新婚头一日,不知道郎君的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若是没有昨夜那一幕,或许徐月嘉也会同长兄长嫂一般被骗过去。
他侧过眸,看向温叶,一时无言。
第12章 西院仆从
徐国公近来领了去西郊营练兵的差事,徐月嘉也有公务在身,因此二人没在正院待太久,各自忙去了。
温叶被陆氏留下说了一会儿话。
陆氏也没留她太久,大致交代了西院的一些事,只一盏茶的功夫,就让她回去了。
不过就她一人回去,徐玉宣还留在正院。
等人都走了,陆氏搂着徐玉宣,柔声道:“宣儿,刚刚那个是你母亲,你可知晓?”
“母亲?”两岁的小孩能记得不多,徐玉宣圆润的小脑袋歪了歪,一张小脸,满是困惑。
陆氏见此,不由叹气,方才她暗示温氏好几眼,让她逗逗宣哥儿,结果温氏却一直傻愣愣的,以至于宣哥儿对她至今还不熟悉。
看来白日里还是要让嬷嬷多将宣哥儿抱去西院待一待。
徐景容拉着二弟徐景林从外面跑进屋,走到陆氏跟前道:“娘,别把宣弟送去西院,那个女人一看就不会对宣弟好,娘要是不愿意继续养,就让宣弟来东院和我还有二弟住!”
反正东院大,养几个宣弟都不成问题。
一旁的徐景林也懵懵点头,他对某些事还不太懂,只是徐景容告诉他,不点头,弟弟就要被送走。
徐景林不想弟弟被送走,就颠颠跟着大哥徐景容跑过来了。
陆氏抬手稍用力点了大儿子额头,责道:“在弟弟面前胡说什么,你二婶是宣哥儿的母亲!”
虽说陆氏对温叶确有些不满,但在孩子面前,温叶是他们长辈,两个儿子如此不尊重长辈,必须好好教训一顿。
更何况,不管她再如何不舍,宣哥儿将来都要回到西院去住,他与温叶之间的母子情迟早是要培养的。
哪怕是为了宣哥儿日后,陆氏也决计不会让两个儿子在私底下议论编排温叶的为人。
因此陆氏板着脸,严肃道:“回去将前日先生留的文章,抄写二十遍,明日这个时辰,拿来我检查,至于景林,二十张大字。”
徐景容、徐景林兄弟俩听了,满脸不可置信。
简直是晴天霹雳。
“娘,就不能减点?”徐景容八岁了,正是猫嫌狗憎,十分顽劣的年纪,让他坐在椅子上抄一天文章,还不如直接拿鞭子抽他两顿。
徐景林也叭叭说:“娘,二十张大字,要写好久好久,景林手都要写痛了。”
说完还要往陆氏怀里拱,寻常他这样,陆氏早就溃不成军,将人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了。
今日陆氏却丝毫不为所动,严厉道:“温氏是你们二婶,你们兄弟俩平日里如何敬重你们二叔,日后就要如何敬重她,懂了吗?”
徐景容哪敢不懂,再不懂,就不止是二十遍文章了,他忙不迭点头:“儿子明白了。”
年岁小的徐景林慢了半拍:“景林也不敢了,呜呜呜都是大哥......”
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徐景容见状赶紧捂住二弟的嘴巴,将人往正屋外拖。
要是让这小子成功告状,是他撺掇的,那还了得。
陆氏也没管他们兄弟俩之间的秘密,只让伺候兄弟俩的嬷嬷婢女们赶紧跟过去。
徐玉宣瞪圆了一双小眼睛,怎么眨个眼的功夫,哥哥们就都不见了......
陆氏瞧着好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陪房冼嬷嬷这时道:“小世子和二公子话虽直白了些,却也不算说错,夫人不也舍不得三公子去西院么?”
陆氏却摇头道:“我舍不得不假,可宣哥儿不能一直住在正院,眼下看不出什么,等时间一长......”
她总不能一直养着小叔子的儿子,如今国公府富贵,外人是不敢乱说。
可日子是瞬息万变的,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不是?
温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发生的事,她一回到西院,便立马命人去小厨房端早膳过来。
在正院用的那碗粥,根本不顶什么事。
上辈子为了维持形象,温叶就没有哪顿饭吃畅快过。
重活一世,没有了工作束缚,自然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当然,温叶也没有贪多,察觉饱了就立刻放筷,毕竟若吃得过于多,于身子也有碍。
她可是立志这辈子要活到一百岁,没有好身体怎么行。
吃饱喝足后,温叶才有闲心招来两个婢女问话。
“其他人可还习惯?”温叶问二人。
云枝回道:“您方才用的早膳就是红杏做的。”
红杏是温叶出嫁前蘅芜院小厨房的厨娘,她那一手厨艺,大部分都是温叶教的。
温叶道:“难怪我吃着感觉味道熟悉。”
桃枝站在温叶身后,给她捏肩,问道:“夫人,是不是要唤西院的人都过来见见?”
云枝的话,连她都听懂了,不可能夫人听不懂。
昨儿只见了柳芽和柳心两个一等婢女,其他一概未见过。
是以,温叶点头同意道:“云枝,这事交给你了。”
云枝道了声“是”,退出正屋。
不一会儿,以柳芽柳心为首的数名婢女婆子来到正屋。
温叶起身,走出内室,十多个婢女婆子以柳芽柳心为首,齐刷刷朝她弯腰行礼。
一丝不苟,半分礼未错。
不愧是国公府教导出的仆从。
温叶坐到上首,抬手招了招:“柳芽,你管理西院多久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柳芽心顿时一提,不过仍面不改色向前半步,语气恭敬回道:“回二夫人,奴婢是两年前,国公夫人拨到西院的。”
“两年前?”温叶抓住这个时间点,眉头轻挑,不太对啊。
她原以为柳芽和柳心都是徐月嘉元配留下的陪嫁婢女,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柳心你呢?”温叶又问。
“回二夫人,奴婢与柳芽同年来到西院。”柳心不卑不亢回答。
温叶收回视线,然后投向余下众人,道:“你们也说说,都是何时来的西院?”
西院一等婢女两人,二等婢女四人,三等婢女六人,另还有两个厨娘三个粗使婆子,就这还没算上前院的呢。
温叶不由得感叹,徐月嘉命真好,有这么多人伺候。
不过让温叶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些人里,待得最早的也不过两年。
温叶也没有要打听在她们之前西院的事。
因此在问过话后,温叶留下柳芽柳心两人,便教剩下的人继续做事去了。
被留下的俩人,属柳芽最为忐忑,她既为自己担心,又怕新夫人会趁机对柳心发难。
柳心倒是问心无愧,她打理前院,一直未出过差错,如果新夫人就此无故对她们这些婢女仆从发难,那她将来又怎会真心对待小公子。
若真有了那一日,她相信国公夫人一定会有公平的决断。
三言两语中,温叶也大致摸清了西院这两个一等婢女的大概性情。
柳芽性子柔和,柳心则心气高些,不过温叶并没从其举止神态中看到任何不尊重她的意思。
“大嫂和我夸了你们,”温叶道,“说柳芽做事细致周全,既如此,我的那些陪房,你看着安排差事,日后西院还是交由你打理,每月月底到我这汇报一次。”
柳芽屈膝应声:“是。”
心中却道,这......二夫人竟不夺权?
她都做好准备了。
“前院依旧交给柳心。”温叶看向她,嘱咐道,“郎君平日里公事繁忙,你要好生伺候,一应茶水吃食要得当。”
“......是。”
这回连柳心也迷茫了,柳芽管着后院,过去二爷很少宿在后院,因此二人并不常见,相反自己一向在前院书房伺候。
柳心原以为,新夫人进门,第一件就是将她从前院撤下。
没想到新夫人却让她继续管着前院。
温叶想的却是,自己才刚体会到一点夫妻敦伦的乐趣,徐月嘉千万要给她把身体养好了。
毕竟还要用好多年呢。
陆氏说柳心会照顾人,那就让她继续留在前院书房,照顾徐月嘉吧。
“既都见过了,你们便去忙吧。”温叶笑眯眯道,“我这有云枝和桃枝就够了。”
柳芽与柳心暗暗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
然后一起退出正屋。
等人走了,温叶回到内室的软塌上。
云枝不免担忧道:“夫人,您将柳心继续留在前院,万一将来郎君......”
她说的委婉,“到那时,您该如何是好?”
温叶接过桃枝递过来的茶水,小嘬了一口后道:“这种事,岂是我能拦得住的?”
云枝噎了噎:“也是。”
哪怕是不重女色的温父,后院也有三个妾呢。
而徐郎君,在她们夫人之前,都娶过一妻了……
桃枝则忿忿道:“做男子也太好了些。”
温叶笑了笑,抬眸望向窗外。
柳心将来会不会被纳为妾,她从未有过担忧。
倘若徐月嘉将来真看上了柳心,即使她将柳心赶去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没了柳心,还会有其他‘心’。
这种事得从一开始就不能抱有幻想和期望。
至于西院的一应事务,既然有了柳芽这个能干的,她为何要揽过来给自己找麻烦。
大家各司其职,相安无事,不是很好?
第13章 玩牌
大致了解西院婢女们之间没那等十分爱掐尖算计的后,温叶就让桃枝去将嫁妆里那两箱子书搬出来。
一大一小两个箱子。
云枝和桃枝分别将两个箱子的锁扣打开。
桃枝开的大箱子里,都是已经换过书封的杂书话本,冲击力没那么大。
云枝就惨了,她性子本就偏古板,五姑娘温然送的这一小箱子书,着实难住她了。
她望着书封上的字,《热血小寡妇》什么的,实在无从下嘴。
而边上,看着一箱子的‘四书五经’桃枝却笑道:“夫人是想温故还是知新呢?”
云枝:“......”
夫人平时都教了桃枝些什么。
时值初冬,寒意已至。
温叶躺到内室一侧的软塌上,顺手捞了条毛褥子盖住腰腹及以下,边上摆了小食桌,上面搁着两盘爱吃的点心,并一壶茶水。
慢悠悠道:“拿本新的。”
桃枝从小箱子里拿了新话本子过来递给温叶。
温叶接过后,瞅了眼外封上略微奔放的名字,还未翻就道:“你去问柳芽,让她找人另搬个书架进西侧书房。”
西侧书房也是徐月嘉的,不过应该不常用,里头除了贴墙的书架摆满了书,长书案上,几乎一点有人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想来自那位元配夫人去世后,徐月嘉甚少回后院留宿。
既如此,这西侧书房分她一半,想必也无妨。
“另外,那些新书记得换书封。”温叶想了想,又补充。
桃枝熟练应道:“是,夫人。”
说完用手肘捅了捅云枝。
云枝无奈应答:“我这就去找新书封。”
她们家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看话本子。
温叶看向她们的眸光很是满意:“不枉我素日里疼你们。”
西侧书房不小,比温叶嫁人前的正屋都要大少许。
柳芽办事效率很高,不出一刻钟,新书架就从库房抬进了正屋。
温叶指挥婆子们将原先的书架往左挪了些距离,新的书架紧挨着放。
做完这些,温叶让婆子们都下去。
不一会儿,一张书架,一半的地方都被云枝和桃枝摆上了书。
先就这样,从书架开始。
日子还长着呢。
温叶重新回到内室的软塌上,一口点心一口茶,看话本子消磨时间。
起得早,就这一点不好。
整个国公府,陆氏作为当家主母,就没有什么事能逃过她的眼睛。
西院自然也不例外,自温叶从正院回来后,发生的一切事宜,不出半个时辰便传到了陆氏的耳朵里。
正屋,陆氏问嬷嬷:“你是说,温氏让人搬了一张新书架过去?”
冼嬷嬷回道:“青雪是这么说的。”
陆氏对冼嬷嬷与青雪这对母女还是信任的。
“看来这个温氏还不错。”陆氏露出些许满意来,“二弟也爱看书,想必在这一点上,夫妻俩能有话说。”
冼嬷嬷接着道:“青雪还道,二夫人没有接手西院一应事务,仍然让柳芽柳心继续打理。”
这倒是让陆氏意外:“柳芽柳心她们的身份,温氏可知晓?”
冼嬷嬷点头:“二夫人将西院所有仆从都叫进堂屋,挨个了解了一遍。”
陆夫人这就有些想不通了:“难不成是因为我?柳芽柳心都是我当初派去西院的,温氏莫不是担心冒然撤下柳芽柳心,会惹我心头不舒服?”
冼嬷嬷帮着分析道:“或许二夫人只是初到西院,很多事情尚不全然清楚,想着先缓个几天?”
陆氏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些道理:“那就再看些时日。”
希望温氏千万不要让她失望。
“对了。”冼嬷嬷提及另外一件事,有些犹豫道:“今儿要不要抱小公子去西院和二夫人一起用顿午膳?母子俩也好熟悉熟悉。”
陆氏想起辰时都没说到两句话的母子俩,顿了顿道:“照你说的办。”
冼嬷嬷应道:“是。”
陆氏望着屋外冷冽的寒风,不由叹气。
西院这边,温叶还不知道陆氏要将小崽子送过来。
早前她问过柳心,徐月嘉平时有公务在身时,都是早出晚归。
因此午膳她让厨房准备了热锅子。
初冬吃锅子,正好暖暖身。
看了一上午的话本,温叶躺得身子骨都硬了。
铜锅子摆上桌,底下烧着银丝炭,几乎没什么呛人的烟。
从银窝到金窝,吃用都更金贵了。
桌上各种肉类丸子蔬菜一应俱全,就连最难弄的牛肉都有一小块。
温叶一个人吃,分量无需太多,肉类每样十片左右,蔬菜每样三五片。
温叶没让婢女伺候,一碗麻酱,一碗油碟,自己边烫边吃。
结果第一片肉刚吃到嘴,柳芽就过来禀报,说小公子过来了。
温叶咽下蘸了油碟的羊肉片,顿了两息,问:“他来,有事?”
柳芽抬眸看了温叶一眼,又垂下头道:“......说是小公子想二夫人了,大夫人知道后便让纪嬷嬷她们抱着小公子过来与二夫人一同用午膳。”
温叶放下筷子,她发现柳芽性子不仅仅是柔和圆滑,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也不小。
她与小崽子拢共就今早见过一回,几个时辰过去,小崽子还能记得有她这个人,都是勉强。
不用想也清楚,此事是陆氏的安排。
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小崽子已经抱来了,也不能就这么赶走,温叶看了眼云枝。
云枝意会,随后就与柳芽一起出去迎小公子。
西院徐玉宣不长来,只偶尔过来住一住,因此温叶这儿对他来说陌生的很。
一进屋,纪嬷嬷便将怀里的徐玉宣放下地,鼓励他去温叶身边,温叶淡定瞅了一眼,对方立马贴着纪嬷嬷的身子,眼神透着陌生和抗拒。
连请安都忘了。
温叶不管,扬了扬手中筷子夹着的肉片问他:“吃不?”
浑然不觉自己问话的对象是个两岁小娃,而丁点大的崽子能听懂什么。
厨房准备的铜锅底是大骨熬得汤底,清淡鲜香,小孩也能吃。
不等小崽子反应,温叶便让桃枝上了一副新碗筷在自己对面。
原本想将让小公子坐到温叶身边的纪嬷嬷:“......”
这位新二夫人真难琢磨。
国公府的小公子,自有人精心照顾,温叶只让桃枝教了照顾徐玉宣的纪嬷嬷肉菜要烫多久,便不再管了。
小孩也不用蘸什么酱料,吃个原汁原味就成,因此徐玉宣面前只摆了个空碗。
徐玉宣人小,每顿吃的不多,饿得自然也快。
此刻闻着铜锅里咕噜噜起泡的大骨汤冒出的香气,一张小嘴早就馋了。
他小手指着冒热气的汤,急急对纪嬷嬷喊道:“嬷嬷!要吃!”
纪嬷嬷无奈,只好上前帮徐玉宣烫肉烫菜。
冬日吃锅子并不算新鲜,国公府以往也吃过几次,只是这等吃法终究不算文雅,是以陆氏鲜少准备。
一顿午膳匆匆两刻钟结束,温叶吃得并不舒坦。
试问谁能在一屋子不熟悉的人注视下,能畅快进食的。
徐玉宣倒在纪嬷嬷的细心伺候下,吃得很开心。
吃饱后,纪嬷嬷抱他下凳,没了铜锅雾气的遮挡,徐玉宣再次看向温叶,似乎是记起了她是谁,一双狗狗眼盯着温叶好一会儿后,突然奶声奶气地叫:“母亲!”
温叶手中的茶盏一抖,随后淡定放下,道:“吃饱了没?”
徐玉宣沿桌往温叶的方向凑近了点:“饱!”
差不多一臂的距离,温叶没忍住,揉了一把对方脑袋。
被摸脑袋的头一瞬,徐玉宣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等察觉到似乎没危险后,才没再动弹。
温叶心道,小崽子反应挺快。
过了把手瘾,温叶让桃枝去将她以前做的纸牌拿出来。
这漫漫冬日,光靠话本子可不行。
纸牌与后世的扑克牌差不多,云枝和桃枝两个都是温叶手把手教出来的,教好几年,如今实力不在她之下。
只不过她们三人赌钱不合适,因此温叶定的规则是谁输了就往脸上贴纸条。
三个人,最适合斗地主。
纸牌拿出来,除了温叶主仆三人,其他人皆是一脸好奇。
二夫人玩的好像不是她们以往见过的叶子牌。
温叶不再搭理徐玉宣,只专心打牌,而徐玉宣在见到她手中的牌后,觉得新奇,始终不愿离去。
纪嬷嬷见二夫人一点反应没有,只好让底下的婢女再端了个放了软垫的靠椅。
让徐玉宣挨着温叶坐。
也不知是不是身旁多了个小孩的缘故,温叶今日运气极差,不一会儿,脸上便贴满了纸条。
而桃枝难得一次赢这么多次,越玩越兴奋,就连一向稳重的云枝,笑的次数也多了。
俩人脸上的纸条都没温叶的一半多。
脸上只贴了三根纸条的桃枝扬声道:“夫人,再来!”
又玩了几把,温叶脸上彻底贴满,连看牌都挡视线。
于是她趁着桃枝洗牌的间隙,低头看向身侧小手扒着桌面,眼睁老圆、一眼不错盯着桌上纸牌的小孩儿,幽幽开口:“宣儿,你该喊我什么?”
徐玉宣见温叶搭理自己,眼睛一亮,早就对纸牌感兴趣的他应得很积极:“母亲!”
温叶摸了摸他脑袋,笑眯眯道:“是不是也想玩?”
徐玉宣到底与温叶不怎么熟,忸怩了一会儿,没吱声,但眼底的渴望骗不了人。
纪嬷嬷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到来时青雪姑娘嘱咐的话,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眼睁睁地瞧着二夫人‘折腾’小公子,小公子却还高兴得很。
母子俩之间似乎也愈发熟悉。
纪嬷嬷不禁想,这也算完成青雪姑娘嘱咐的事了吧?
正院这边午膳摆得稍晚了些时辰。
徐国公去了西郊大营,午时回不来,因此只有陆氏及两个儿子一起用膳。
徐景容抄了一上午的文章,过来正院用膳,却没看到徐玉宣,连忙问陆氏:“娘,宣弟呢,平日不都一起吃么?”
陆氏给小儿子舀了两勺蒸蛋,道:“在西院与你二婶一起。”
徐景容一听,很是不放心道:“娘,你怎么能让宣弟一个人和那个......额......二婶独处呢!”
应该叫他一起去的,有他在,那个恶毒后娘就不敢欺负宣弟了。
徐景容小拳头握紧,就要起身去西院。
不行!他得过去看看。
“给我坐下。”陆氏厉声道,“你三弟那有纪嬷嬷在,你去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温氏还能欺负了宣哥儿不成。
话虽是这样说,但陆氏心里到底还是担心的。
她怕徐玉宣不习惯西院的膳食,怕他不愿与温氏亲近,更怕温氏对他不好。
对于陆氏的话,徐景容不敢不听,只好坐下,继续用饭。
不过吃饭的速度比以往要快了不少。
徐景容干了两碗米饭,匆匆抹嘴后道:“娘,我去西院给二婶请安。”
他也不说去找弟弟,只说给长辈请安,母亲就不会拦他了。
结果人刚走到屋外,陆氏就听到他怒喊道:“娘!你还说不会欺负!您看宣弟脸上这都是什么?!”
陆氏听得心惊,急忙忙走出去道:“宣儿的脸怎么......了?”
只见纪嬷嬷怀里坐着脸上贴满纸条的徐玉宣,边上的婢女们急得几次想帮忙扯掉,徐玉宣的小手始终挡着,就是不许。
他听到徐景容声音,两只小手撩开眉毛上的两根挡住视线的长纸条,露出一双小圆眼,朝徐景容咯咯笑。
徐景容一脸悲愤,扭头对追出来的陆氏道:“完了母亲,宣弟被他的恶毒后娘玩傻了!”
陆氏:“......”
在听到大儿子对温氏的称呼,陆氏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