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许会有些这个时代男子的一些通病,但在有限的条件下,温叶觉得她这位父亲能在盛京城排个前五吧。
当初沈氏不愿再生,就商量着再给温父抬个妾,谁曾想却被温父拒绝了。
那时候府里另一位白姨娘还活着,有这么一位前车之鉴,温父实在不想后院再起波澜,因此就在另外两个妾之间选了一个。
不久以后,她姨娘有孕,十月怀胎,生了小五。
原本温父还有些失望,哪曾想小妹落地没多久,温二哥忽然懂得上进了,虽然心思从科考落到了武学上,但总归是收起了顽劣的心思。
古人多迷信,再加上小妹容貌酷似温父,启蒙一年来,功课又一日比一日优秀,并不比府中最有出息的温从安这个长子当年差。
用学堂先生的话说,可惜生成了女儿家。
沈氏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觉得次子突然懂事,有温然的原因,再加上常姨娘这些年只长了年纪,脑子还是和十几岁时一样单纯好骗。
对于一名本分的妾室,沈氏还是很宽容的。
大概、唯一的绊脚石就是她了。
温叶回想至此,她这几年逍遥自在过了头,沈氏却甚少苛责,未尝没有小妹和姨娘的原因。
嗐,大不了日后少偷几回小妹屋里的糕点吃了,也少捉弄几次姨娘。
毕竟都是亲血缘。
温叶又叹了口气,回神一瞧。
常姨娘已经说到打算日后夫人再赏什么好料子都留给未来的外孙外孙女做小衣小鞋子。
温叶轻轻打了个冷颤,不能让姨娘再这么说下去了,不然等待她的不止是催婚,还有催生。
“姨娘,小妹去上学了?”温叶及时打住常姨娘的幻想,将话题引向胞妹。
常姨娘这才停下,道:“今日是你妹妹的休沐日,你又忘了?不过夫子留了课业,有些难度,就没让她过来。”
府中的学堂开了好多年了,现在就只剩澄哥儿、小妹温然还有温夫人沈氏娘家兄长的长孙和次孙。
从常姨娘住的溪翠院走过去要两刻钟不止,温叶幼时住在溪翠院,每每卯时便要起,其中痛苦,她此生都不愿在忆起。
好在她从一开始便‘资质愚笨’,同样的课业,府里另外两位姑娘一个时辰就能答出,她要三天。
逐渐的......温父不再对她抱有期待,沈氏只要她安分做好温家的姑娘便不会管这些,她后面的日子才开始好过起来。
此刻温叶眨了回眼,思考着要说实话吗?
常姨娘见她这般神色,无奈点了点她脑袋:“你要是有你小妹一半稳重,姨娘也不会如此担忧了。”
有时候,常姨娘也会想,为什么明明是亲姐妹,却是两个极端?
一个容貌和脑子随了她,一看书就头疼。
另一个除了是她生的这一点外,争气到找不到任何和她相似的地方。
温叶随口一句:“我昨儿也读了半宿的书。”
常姨娘惊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温叶眼神诚恳,“自然,不信你去问云枝。”
她确实看了半宿呢。
常姨娘这会儿是真有点信了,若温叶让她去问的是桃枝,她还会怀疑是主仆俩提前串通好的。
但云枝这丫头,从不在这种事上撒谎。
心疼女儿读了半宿的书,晨时又起的那样早,常姨娘没在温叶这耽搁太久。
向来对温叶‘睡懒觉’这事儿始终不赞同的她头一回没有阻拦,甚至还开心地揽过桃枝的活,亲自给温叶放下纱帐。
温叶满足地躺进柔软的寝被里,舒服地眯眼,终于能补个觉了。
嘱咐桃枝好好照顾温叶,常姨娘走出卧房,路过院里的小厨房,瞥见云枝在里面指挥忙活。
想了想,走进去。
蘅芜院除了云枝桃枝两个贴身婢女,还有一位厨娘并三名粗使丫鬟。
温家的庶女都是这个配制。
元枝看到常姨娘,道:“姨娘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常姨娘笑盈盈道:“你们姑娘昨晚读了半宿书,今日午膳加道乳鸽汤,银钱从溪翠院取。”
常姨娘是妾,一个月有十两月钱,她一般都是花在两个女儿身上,花不完就攒着,留着以后给两个女儿做嫁妆。
云枝听明白常姨娘的来意,脸色霎时古怪起来。
“姨娘赞同四姑娘看那些书到半宿?”
常姨娘没听出云枝话里的违和之处,一心只为温叶知道用功而高兴。
虽然晚了点,但总算还是有一丁点遗传到他父亲在读书方面的上进。
常姨娘道:“云枝你平时要多看着点你家姑娘,读书是好事,不过也不用熬到半宿。”
云枝沉默了。
她想起自家姑娘那一书架换了封皮的“四书”、“五经”,又看向一脸欣慰又心疼的常姨娘。
她只想说一句:姨娘,你又被骗了。
答应了常姨娘要尽快帮温叶寻摸夫家,沈氏一直没有忘。
次子成婚十多日后,恰好永诚伯府设宴,沈氏便带着两位儿媳过去了。
哦,还有温叶。
一共三辆马车,头一辆马车瞧着比后面两辆都要开阔些,里头坐着沈氏婆媳三人以及温叶。
中间一辆放着赴宴要送的礼品还有沈氏等人准备给外孙/外甥们的东西,最后一辆里头则坐着一众嬷嬷和婢女。
温叶端正身姿坐在轿内,她一人坐在沈氏右侧,对面是两位嫂嫂。
她们要去的永诚伯府并不是别家,正是温叶那位嫡出大姐姐,温玉婉的夫家,出嫁八年,为子嗣单薄的永诚伯府添了三男一女,其中头胎还是龙凤胎,与沈氏当年一样。
在这个时代,龙凤胎象征着有福。
现任永诚伯的母亲老夫人纪氏尚还在世,对于这位孙媳妇,她是极满意的。
有老夫人宠着,府中除了永诚伯夫人,谁都越不过嫡姐温玉婉。
有了底气的温玉婉也并没有恃宠而骄,对上孝顺谦逊,对下治理有度,就连永诚伯世子那几个侍妾通房也对这位主母尊崇有加,不敢有丝毫僭越。
与永诚伯夫人之间的婆媳关系更是被盛京城内不少成了亲的妇人艳羡。
温叶对这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嫡姐出嫁后的生活了解不多,不过从沈氏每每提起嫡姐时的神色来看,这位嫡姐出嫁后的日子还算不错。
想来也是,一个从哪方面看都很完美的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
倘若换成她,算了,若是上辈子还成,这辈子温叶只想做一条咸鱼,偶尔翻个身,表示自个儿还有气活着。
两家府邸相距有些远,马车行驶到一半,温叶就有些眯瞪了,但想到轿内还有人在,她只好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就是原本明晃晃的一双眸子此刻看起来似有些呆目。
沈氏目光扫过来,温叶有所感应似的瞬间回神,肩脊挺了挺,回看沈氏,头微歪了歪:“母亲?”
沈氏:“......”
想了想,她还是多嘴提了一句,“一会儿到了地方,行事要规矩。”
温叶听后,立即乖顺颔首:“女儿谨记母亲所言。”
没想到她就短暂地打了一会儿盹就被对方发现了。
这时大嫂杨氏道:“母亲放心,还有我和弟妹呢。”
对于温叶的事,杨氏以为沈氏担忧的是她的婚事,永诚伯府设下的这个赏花宴自然不是随意设的,永诚伯的子嗣艰难,儿子仅永诚伯世子一人,女儿倒是有好几个,其余的早已出嫁,如今只剩永诚伯夫人所出的九姑娘,才将将及笄。
今日这个花宴就是为这位嫡出小女儿所设,邀请了不少家中有适龄婚嫁儿女的夫人们过府赏花。
同样不明状况的二嫂柳氏也开口道:“是啊,四妹模样性子都好,母亲不必忧心。”
她对这位庶出小姑子不太了解,嫁过来这十多日,只觉得对方是个安分守己的,比起她娘家那些个爱掐尖攀比的庶妹们顺眼多了。
对于两位儿媳状况之外的反应,沈氏并没打算解释,只淡淡‘嗯’了一声,以表回应。
温叶的性子,越少人知道越好,就算要告诉她们,也得先将温叶嫁出去再说。
想罢,沈氏再次抬眸,默不作声看了一眼温叶。
对方随即回了她一个‘老实’、‘温顺’的浅笑。
沈氏:“......”
马车终于来到永诚伯府门前,彻底停稳后,后头车轿内的一众嬷嬷婢女们便下了车轿,往最前头的马车去。
沈氏几人被扶下马车,温叶落在最后,低眉顺眼的,表现得极其规矩守礼,云枝立在她身侧。
这种场合,她一般都是带更为稳重的云枝。
作为永诚伯世子夫人的娘家人,沈氏几人的到来,自是受到了好一番热情对待。
永诚伯夫人亲来迎接,与沈氏寒暄一番,便引着大家进了府。
边走边道:“本来婉儿要过来的,谁料到煜哥儿突然哭闹起来,没办法......”
煜哥儿是永诚伯夫人最小的孙子,将将半岁。
沈氏忙轻轻按住永诚伯夫人的手背,一脸和气道:“煜哥儿年纪小,离不开娘亲很正常,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外人,哪还用得着你亲来迎,下回遣个嬷嬷来就是。”
沈氏这番推心置腹的亲近话语,让永诚伯夫人面上的笑容更真实了些。
俩人相携,有说有笑地进了府。
作为永诚伯府的亲家,沈氏来得比旁人要早许多,因此永诚伯夫人便带着她们先来到儿媳所住的院落。
温玉婉哄好了哭闹的小儿子,让奶嬷嬷看着,她则是理衣整妆好,准备去迎沈氏等人。
刚出正屋,就瞧见婆婆亲自领了人过来。
温玉婉脸上浮起笑容,脚下步子略加快,走上前先是扶上永诚伯夫人的臂弯,亲昵又不失稳重道:“此番劳烦母亲了。”
面对亲娘和婆婆,温玉婉‘下意识’先亲近婆婆,温叶暗自挑眉,后隐晦瞄了一眼,很显然这位永诚伯夫人很受用。
沈氏变化不大,只比进府前,神色更柔和真实了些。
今日设宴倒是是为了膝下唯一的女儿,心中装着事的永诚伯夫人没在儿媳院中停留太久,不过她还是轻轻拍了拍温玉婉的手背,满眼疼爱道:“好了,你母亲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要好好招待。”
温玉婉自是满口应下:“婉儿明白。”
沈氏也顺势开口言道:“亲家夫人去忙吧,这里有婉儿呢。”
永诚伯夫人想了几息,不再推辞:“那等客人们到齐后,让婉儿带你们过去。”
沈氏含笑点头。
随后永诚伯夫人便带着一众嬷嬷婢女离开了儿子儿媳的院子。
婆婆带着仆人们离去后,温玉婉立马朝沈氏喊了一声:“娘。”
沈氏拉住她手道:“煜哥儿睡了?”
在亲娘面前,温玉婉神情真实了几分,面露三分疲色道:“煜哥儿比前头几个都要闹人。”
沈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以示安抚:“孩子小,都这样。”
温玉婉点点头,然后朝她身侧的几人喊道:“大嫂、二弟妹,四妹。”
杨氏和柳氏同时颔首回应:“世子夫人。”
温叶跟着她们一起喊的,只不过声音要小上许多。
温玉婉嫁到永诚伯府算是高嫁,永诚伯父子在官场又皆居要职,她这个世子夫人的分量并不轻。
杨氏和柳氏喊得并没错。
温玉婉亲自扶着沈氏进屋,听到两位嫂嫂对自己的称呼,面露笑意道:“这儿没旁人,大嫂和二弟妹如此见外作甚。”
沈氏也道:“听婉儿的。”
杨氏和柳氏见婆婆发话了,便也重新道:“妹妹/大姐。”
言语间更显亲近了。
温玉婉听着满意了,随后她将目光落向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温叶身上,眼中多了几分打量与审视:“多日不见,四妹也更漂亮了。”
温叶幅身回道:“多谢大姐夸赞。”
不卑不亢,一如既往。
温玉婉没瞧出有什么不同,她收回目光,让温叶找个位置坐下,便开始与沈氏说起话来。
期间温玉婉差婢女去将女儿喊来,在永诚伯府除了她婆婆所出的小九外,其他庶出都不怎么受重视,幸而她的女儿是和长子一起出生。
沾了龙凤胎的福气,还算得宠爱。
沈氏对这唯一的外孙女也是疼爱的,见到了人,忙让韩嬷嬷将早早备好的一箱子礼物搬过来。
温玉婉看到后,明显不赞同道:“娘,今日又不是姝儿生辰,这礼太重了些。”
沈氏将乖巧的外孙女搂在怀中,回道:“不全是我送的,你两位嫂嫂也添了几样,还有你四妹。”
打开木箱,里头分了好几层,最上面一层是几身精致的夏装,一看就是给林姝儿准备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块羊脂玉佩,沈氏见道:“这是我去普庆寺为姝儿求的平安玉佩,请玄清大师开过光了。”
她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唯一外孙女模样又像极了女儿,爱屋及乌,沈氏怎能不疼爱。
沈氏摸了摸怀里人儿的头上两侧的花苞,慈爱道:“姝儿可喜欢?”
林姝儿回抱住沈氏,眼露濡慕:“喜欢,外祖母真好。”
下面一层是两套精致头面,杨氏笑道:“我和二弟妹没有母亲想得周到,这两套头面就当是给姝儿日后的添妆。”
柳氏也道:“姝儿如此乖巧,我只盼能沾沾大姐姐的福气。”
她话没说明,就已一脸绯色。
温玉婉笑了笑道:“姝儿,快过来谢谢两位舅母。”
林姝儿听到自家娘亲的话,从外祖母怀中离开,朝杨氏柳氏二人行了一个规矩的晚辈之礼,嗓音稚嫩道:“谢谢大舅母、二舅母。”
儿子们有老夫人、公公婆婆和丈夫疼爱,因此在温玉婉心里,多少要更偏爱女儿一些。
温玉婉温柔地看着女儿行礼。
杨氏没有女儿,此刻瞧着比家中儿子乖巧许多的林姝儿,满眼的喜爱道:“客气什么,日后有喜欢的,和舅母们说。”
柳氏在旁赞同点头。
最下面一层,就是温叶送的礼了,比起沈氏的用心,杨氏柳氏的贵重,温叶的就显得简薄多了。
这些礼物只在沈氏那儿过了眼,在场除了她外,其余人看清后皆是一脸疑惑。
瞧着是用木头做的一些东西,不到巴掌长的小木娃娃,身上还穿着小裙子,还有一些小桌椅,木头厨具,小衣柜,小木床等等。
温玉婉率先问道:“四妹,这些是?”
在见到第一眼时,她还以为是这位四妹故意弄了些不明所以的东西送过来,后一瞬她又反应过来,这不可能,母亲不可能任由四妹胡闹。
这些东西能出得了温府送到她这儿来,就证明母亲是知晓并同意了的。
温叶解释道:“是我亲手做的一些小玩具。”
多亏了上辈子的一个奇葩合作商,温叶为了拿下对方,狠学了一番木工活。
没想到这辈子又用上了。
这些本来是温叶做来留着无聊时玩的,谁知做好没多久,沈氏就通知她要一起来永诚伯府赴宴。
她手上没什么值得送的东西,送这么一套‘过家家’木质玩具正好。
最重要的是省钱。
在几人的注视下,温叶从箱子中拿出一个小木娃娃开始摆弄,让其一会儿坐在小椅子上,一会儿躺在床上,一会儿手拿着指节骨长短的笔坐在书桌前,似乎就差一张纸就能写字了。
木娃娃打磨得光滑,一张小脸雕刻得憨态可掬,眸子用颜料涂得黑白分明,小小的唇也抹上了淡淡一层口脂。
“倒是有趣。”温玉婉看了半晌,明白过来是什么后说了这么一句。
接着她瞥了一眼母亲怀里的女儿,眼神亮晶晶的,眼不错地盯着温叶手里的娃娃,俨然很喜欢。
温玉婉随即一笑,她这位四妹,果然如母亲所说,很是不同寻常。
第5章 徐家
温玉婉出嫁前,与家中几位庶妹关系一般,再加上年纪比她们长了四五岁,更玩不到一块儿。
对于温叶的印象,她只约莫记得是个本分的,比起事事爱掐尖的温二,胆小怯懦的温三,温叶身上好像找不出什么特质。
普普通通,泯然众人。
直到不久前二弟婚宴,她回娘家,母亲告知她的关于这位四妹的某些事,她这才留了几分注意在温叶身上。
温玉婉收回思绪,夸了温叶两句,便让婢女们先将礼物抬下去。
结果却看见女儿眼巴巴地盯着离去的箱子,温玉婉好笑道:“好了,明日就让你玩。”
林姝儿眼睛一亮,又觉害羞,忙埋进温玉婉怀中:“娘~”
在场几人皆是一脸笑意。
“对了,舅母今日也会过来。”温玉婉让婢女先带女儿回闺房,然后才说起正事,“娘,舅母家的诚表弟,与兄长同年中榜,虽说名次低了些,但好歹是中了。”
母亲忧心四妹的婚事,作为女儿,温玉婉不免也跟着操心起来。
“你说的是沈诚那孩子?”沈氏从娘家兄长一众儿子里,扒拉了半天才想起来。
也不能怪沈氏,她那位兄长很是能生,家中一溜十多个儿子,八.九个闺女,单单是认脸都要好费一番功夫。
“是他。”温玉婉瞥了一眼末座的温叶道,“诚表弟今年二十四,又是官身,岂不正好?”
沈氏想了想道:“我再考虑考虑。”
沈家人口众多,情况复杂,不得已,沈氏不太想将温叶嫁过去。
当然,若温叶自个儿愿意,那她也不会阻拦。
温玉婉也没有要沈氏立刻定下的意思,对于几位庶妹,她虽感情不深,但也没想过要坑她们。
舅舅家的一众表兄弟里,除了舅母所出的两个嫡亲表哥外,庶出里就沈诚读书不错,年纪刚好也配得上。
见沈氏犹疑,温玉婉目光移向温叶。
温叶懂事地微低下头,面带羞意。
心中却道,沈诚,沈氏娘家侄儿?
温叶对沈氏的娘家了解不深,只记得沈氏那位兄长上个月又给她添了个侄女。
温玉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定下来的事,到底不好直白问出口。
而且......再怎么不同寻常,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思及此,温玉婉道:“是要好好考虑,正好今日来了不少世家夫人。”
沈氏亦是这个打算。
永诚伯府设的花宴,主场自然是永诚伯夫人和她身侧的女儿,围在母女周围的世家夫人们,大多数都是为了家中还未有婚配的儿子而来。
当然也有小部分人纯粹是来拍永诚伯夫人的马屁,谁让人家的夫君和儿子在朝中得势呢。
沈氏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她心中一早有了几家人选。
在过去前,沈氏垂眼对身旁的人道:“我一会儿带你去见几位夫人,你明白吗?”
温叶两辈子以来,要说什么本领最厉害,那就是识时务了,谁都没她练得炉火纯青。
沈氏为了她的事,连两个儿媳都撇给女儿了,她再不懂事,就是不想活了。
因此温叶恭顺垂眸道:“女儿明白。”
沈氏仔细盯了她半晌,似乎是确定了她不会作妖,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略显勉强的满意领着她走到几位夫人面前。
能来到这场赏花宴的大都是相熟之人,哪怕不熟,至少都能对上脸。
沈氏很快与其中一名夫家姓吴的吴夫人聊上了。
而温叶始终待在沈氏身旁,在其他夫人好奇的目光投过来时,仪态规矩,一脸乖顺。
逐渐的,有人对温叶的身份好奇起来,转头就问沈氏:“这位是?”
问话的是与沈氏不相熟的一个夫人。
沈氏语气寻常道:“我家四姑娘。”
话音落,在场众人心中了然,原来是温家那个尚未出嫁的庶女,温四姑娘。
而沈氏带她来此宴会的目的,显而易见。
原本瞧着温叶不错,起了心思的三两个夫人纷纷打消了心底的念头,她们虽然心急家中儿子们的婚事,但温四的年纪着实大了些。
她们有些家中的长子才将将十八呢。
倒是沈氏不认识的一位夫人面露兴趣,和沈氏打探温叶:“温夫人女儿出落得这般好,想来婚事已有了着落?”
有时候不明情况的人总能一击中的。
温叶内心如是叹道。
沈氏心中一梗,面上不显道:“她父亲素来偏疼她,一直舍不得她早早嫁人,所以就留到了今日。”
此言似打破了过往小范围流传许久的‘克夫’言论。
对于给温父扣上一顶偏宠庶女的帽子,沈氏并不觉得温父会因此恼怒,毕竟最终要嫁出去的是温叶这个女儿,不是他。
再说了,一个有父亲偏宠的庶女,此消息透露出去,对谁有好处,大家心底都明白。
温叶适时露出一抹含着羞怯的浅笑。
有些事情不便摆到明面上来说,在场的都是人精,也没那个蠢的去戳破盖在真相上面的那层簿纸。
不过有时候百闻不如一见,有几位夫人暗自打量了几眼柔顺立在沈氏身侧的人儿,脸蛋圆巧精致,身段也不错,眼神透着清澈,无一丝受宠的骄纵与庶女一贯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不拔尖,却也不畏缩。
虽说已有二十,但这么仔细瞧下来,若是不知晓内情的,只会以为不过十六七而已。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温叶再次微微一笑。
她是咸鱼了二十年,却也没忘自己身处何地,既然免不了要嫁人,那自然要选一家能让她未来日子能过得尽可能舒服的人家。
此刻的‘努力’是为了下半辈子可以更好的咸鱼躺。
当然,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温叶清楚,若她此时还一副立不起来的样子,嫡母沈氏绝不容许。
届时回府后,她的日子就难了。
那位沈氏不认识的蔡夫人听了,唇角明显上扬,也不管沈氏说的是真是假,她开口道:“巧了不是,我家也有个,被她父亲宠得无法无天,哪天让她们两个小姑娘见见,说不定能玩到一起。”
这都是暗语,明面上说的是女儿,实则暗指儿子,还没影的事,得含蓄着说。
沈氏脸上带着两分笑意,说道:“好啊,我过几日要带叶儿去京郊普庆寺还愿,那儿桃花开得不错,蔡夫人有空可以去赏一赏。”
沈氏并没有将话说太满,眼前这位蔡夫人虽眼熟得很,但她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蔡夫人不知沈氏内心所想,她只一脸笑意盈盈,时不时对沈氏身边的温叶露出满意的神色。
另一边,永诚伯夫人领着女儿林惜云正热切地与一位年轻夫人说话。
永诚伯夫人瞧着比对方大了近二十岁,却丝毫不敢摆长辈的架子。
年轻夫人着一身浅紫,清贵矜持,相貌华丽端庄,笑起来时却温婉和气,柳风吹过时,衣袂翩翩。
“那是谁?”年轻夫人瞥见不远处夫人堆里多出来的那名年轻姑娘问道。
永诚伯夫人顺着对方视线望过去,了然,开口解答道:“是我那亲家夫人家中的庶女。”
“庶女?”年轻夫人语气如初。
心中却道,怕是不太相配……
永诚伯夫人点头,她见眼前人对沈氏的庶女似乎有些兴趣,想了想,便开口道:“说起来,我这亲家待这庶女还算不错,奈何姑娘家时运不太好,前头订过亲事,却因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只能取消,一耽搁就到这般年岁了,她母亲怕她因此事憋出心病来,便借了我这赏花宴,领她出来放松放松。”
永诚伯夫人没有说得太明,留了余地。
“耽搁到这般年岁?”年轻夫人仔细瞥了一眼远处的姑娘,回头问道,“这姑娘今年多大了?”
永诚伯夫人如实回道:“刚过了二十生辰不久。”
年轻夫人闻言,眉头微蹙。
永诚伯夫人观不出眼前人到底是何态度,她没想到只是依惯例递去徐国公府的帖子,徐国公夫人竟然真的来了。
不过永诚伯夫人也没疑惑太久,便明白过来,徐国公府的二爷,元配已逝去快两年了,想来是要准备续娶了。
永诚伯夫人倒是想让眼前这位大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公夫人多瞧瞧自己的女儿。
旁人家的继室,她是万万不会考虑的,可徐国公府却不一样,要知道大晋开朝以来,拢共只封了两个国公,其中一个是当今圣上的曾外祖父,剩下一个便是徐家了。
徐家的爵位是凭着战功一步步升上去的,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徐家大爷承袭爵位前便已是从三品定远将军,如今承爵后,因大晋边关无战事,暂时闲赋在府。
徐家二爷虽不承袭爵位,但却是庆德三十一年的状元郎,高中那年不过十五。
时至今日,已是最年轻的刑部侍郎,天子近臣,深受皇帝宠信。
若不是先帝晚年......恐怕这位徐家二爷升得还要更快。
永诚伯夫人心中如是感慨,可惜了,这位国公夫人对自己的女儿不感兴趣,她虽想攀上这样一门亲事,但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
方才见眼前这位年轻的国公夫人似乎对她那亲家夫人的庶女有些兴趣,脑海里一闪而过,想起徐家二爷元配的家世并不算高,以为徐家是个不太看重家世的,因此才多了几句嘴。
眼下细想,徐家再不怎么看重家世,也不会放着满盛京的世家嫡女不选,去要一个各方面都不起眼的庶女。
赏花宴结束,沈氏携三人回府。
傍晚,正院。
沈氏与温父说起今日在永诚伯府的事:“那位蔡夫人我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总觉得熟悉。”
温父面容偏儒雅,此刻却眉头一深道:“夫家姓蔡?莫不是前几个月刚从地方升迁入京的蔡大人?”
沈氏见温父神色有异,不免追问:“夫君认识?”
温父不仅点头,还道:“你也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