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年后开春前最后再疯玩一场的算盘算是落空了。
徐景容一整个蔫蔫的。
温叶却是神色温柔,眸光和蔼地望着他。
陆氏见道:“你二婶婶是关心你,态度给我端正点。”
徐景容觉得他娘对二婶婶好像不太了解。
二婶婶哪里是在关心他,明明是在故意戳他的心。
圣上登基后就取消了每年除夕的宫宴,说阖家欢乐的日子本就该和家人在一起。
不用再入宫参加宫宴,是以国公府的年夜饭早早便摆上了桌。
一大家子刚好围了一桌,年夜饭很丰盛,温叶没听过、听过没吃过的都有。
陆氏将每个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
今晚,温叶还喝了几杯小酒,像是桃花酒,是陆氏亲手酿的,一共只有五小坛,今天就拿了两坛出来。
温叶一口酒,一口菜,不知不觉就撑了。
虽然没法再和姨娘小妹一起过除夕,但是看徐景林舀他大哥碗里的肉丸子吃,好像也不错。
温叶又给倒了一杯,察觉有道目光落向自己,回头见是徐月嘉后,顺手给他也满上,道:“郎君,不如一起?”
徐月嘉素日里是不饮酒的,只年节时日偶尔破个例。
今晚至此,他也只饮了一杯而已。
徐月嘉微顿片刻后,举起,同温叶的酒杯碰了碰。
温叶看着他微扬的唇角,眉眼带着笑道:“除夕快乐啊,郎君。”
不出意外,她这一辈子都要和徐月嘉绑一块了。
坐在二人中间的徐玉宣左瞧瞧右看看,也奋力举起自个儿装水的小杯,努力和俩人的碰上。
奶声奶气道:“我也要!”
温叶视线低下去,望着嘴边一圈水渍的徐玉宣,哈哈笑道:“差点把你给忘了。”
然后和他也碰了碰,同时眼神示意徐月嘉。
徐月嘉照做。
年夜饭结束后,大家没有离开,都留在正院守岁,等到了子时,还有饺子。
期间,大姑太太给几个孩子发了压岁钱,喜庆的红色荷包,里面装的是金花生,姚氏的是银瓜子。
然后是陆氏和徐国公,徐国公给的简单,直接各在荷包里放了一张银票。
陆氏给的和大姑太太的差不多,只不过样式不同,是金松子。
不过到了徐玉宣这就变成了一个个的小金猪。
徐玉宣打开荷包,见是好多金小猪,立马转身颠颠跑到温叶跟前,将荷包往她面前一扬,道:“母亲,给!”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望向她。
温叶:“......”
这就很尴尬了。
幸好温叶足够淡定。
她摸了摸徐玉宣的头,道:“宣儿的孝心,母亲收到了,不过这些小金猪母亲就不要了。”
徐玉宣虽疑惑,但还是肯定道:“母亲,喜欢。”
温叶:“......其实母亲给宣儿准备了新年礼物,宣儿想看吗?”
本来是打算等他初五生辰那日再拿出来的,如果徐玉宣不来方才那一出的话。
‘礼物’两个字暂时吸引了徐玉宣的注意力,他脑袋点点:“想看!”
温叶让桃枝回去取。
不一会儿,桃枝端着托盘回来,托盘上放了一头金色的‘猪’。
大姑太太好奇:“这是?”
其他人同样不解。
温叶解释道:“这是我特地命匠人打造的‘金猪存钱罐’,给宣儿的。”
大姑太太了然:“瞧着怪有意思的。”
陆氏也道:“你费心了。”
温叶微微一笑,瞥了身侧的徐月嘉一眼后道:“宣儿叫我一声母亲,应该的。”
反正没花她的银子,这叫羊毛出在羊他爹身上。
徐玉宣听懂了,看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金猪猪,小手指了指自己,兴奋道:“给我?”
温叶肯定道:“当然。”
她指着猪背处的小金猪孔型道:“你试试将荷包里的小金猪从这儿放进去。”
说完,她还用双手举起存钱罐摇了摇,里面已经提前放了几个进去。
徐玉宣按照温叶的指示,将一个个小金猪从孔口放进去。
每成功放进去一个,他都要喊一声母亲。
最后,温叶问他:“喜欢吗?”
她一开始是打算做成铜钱孔的,但后来又想想,用金子打造的存钱罐去装铜钱,也太浪费了。
于是就改了图纸。
徐玉宣反复摸着大金猪,脑袋重重一点,高兴道:“喜欢!”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猪。
就是装了不少小金猪的大金猪有些重。
徐玉宣想往怀里抱,鼓足气,小脸都憋红了。
好不容易抱起来,小脚却止不住地晃悠,差点后仰摔了个屁股墩。
好在最后让徐月嘉接住了。
第37章 父慈子孝
被扶稳后的徐玉宣在桃枝的帮助下, 终于成功用手晃动大金猪,听着里头的响动,他乐得不行。
觉得不过瘾, 徐玉宣又将大姑太太婆媳给的金花生银瓜子从荷包里掏出来, 和最开始时一样,认真比着大金猪背上的小金猪孔放进去。
哪怕金花生和银瓜子比孔小很多。
待全部放进去后,徐玉宣又开始摇着玩。
只不过这两样随着大金猪被翻了个身后,陆续从小金猪孔处掉出来, 徐玉宣小脚四周散落的都是。
陆氏让婢女将撒落一地的金花生银瓜子捡起来重新装好。
徐景容有些羡慕,他也想要这样的存钱罐, 省得每年压岁钱都被母亲以‘为了不让他养成纨绔子弟的恶习’的理由收缴上去。
每个月只给他几两银子零用。
每年的压岁钱对徐景容来说, 就只是压在枕头底下睡一觉玩事。
第二天,都会准时被收走。
陆氏每年给两个儿子的压岁钱都是金松子。
徐景容也没想要太复杂的, 就给他打一个大松子好了。
这样想着, 徐景容不自觉看向陆氏,眼中饱含期待。
察觉到长子意思的陆氏:“......”
不动声色别过目光, 假装看不见。
读懂了的徐景容,面上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内心:哼!
徐景林也对堂弟手里的大金猪存钱罐感兴趣, 不过他更多是在想这个大金猪可不可以存放吃食, 母亲最近限制了他每日吃零嘴的分量和次数。
徐景林捏了捏自己手背上的肉, 悄悄叹了口气,他最近都瘦了。
真的好想有一个能偷存吃食的宝箱啊。
而已经拥有金猪存钱罐的徐玉宣摇玩够了后,又重新抱起金猪存钱罐,小身体一转,忽然就栽进徐月嘉这个父亲怀里。
身子还一拱一拱的, 好似在撒娇。
徐月嘉肢体瞬间僵了几分。
众人看乐了。
陆氏还是头一回见徐玉宣如此亲近徐月嘉。
觉得稀奇。
温叶瞥见徐月嘉略不自在的神色,也跟着乐了两下。
徐玉宣听到大家伙的笑声, 脑袋慢吞吞抬起。
父子俩猝不及防来了个对视。
徐玉宣懵懂的小眼睛里满是困惑:“父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父慈子孝的画面时,徐玉宣突然抱着大金猪存钱罐踉跄地退出徐月嘉的怀中,毫不犹疑地转向一旁的温叶。
温叶被迫接住了对方半扔半递的大金猪存钱罐。
徐玉宣后扑到她怀里,然后昂起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似确定地软声喊道:“母亲~”
和方才的疑问语气截然不同。
反应过来的众人:“......”
搞了半天是认错人了。
不过这应该也算是另一种‘父慈子孝’?
对于徐玉宣十分亲近自己的行为,温叶只是抚了抚徐玉宣的后脑勺作为回应,然后淡定地接收众人迥异的目光。
而被儿子无情抛弃的徐月嘉,也是一副淡然神色,甚至还不紧不慢品了口茶。
揶揄、打趣的视线,似搅扰不到他分毫。
不得不说,夫妻俩在某一方面,还真是像极了。
孩子们熬不住,一个接一个睡过去。
大人们如约守岁到子时,意思意思吃了几颗饺子,才各自回院安置。
倒是温叶觉得大厨房这次准备的饺子味道很不错,几种饺子的馅料都是她爱吃的。
临离去前,她特意让桃枝转道先去了趟大厨房,问问还有没有多的,如果有,就顺手拿一些回西院。
省得麻烦小厨房再准备了。
桃枝去得快回得也快,正好与回西院的温叶等人在水廊桥前面一处路段遇上。
温叶望着桃枝怀抱着的笸箩,问:“你拿了多少?”
桃枝屈膝行完礼后回答道:“也没有很多,不同馅料的奴婢都拿了些,一共六十来颗的样子。”
虽一路都点着灯,但夜色幽暗,笸箩里装了什么,看得并不真切。
徐月嘉瞥了一眼那笸箩,抬眸看向温叶:“你教人去大厨房拿了什么?”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温叶道:“方才吃的饺子味道不错,我吃着喜欢,就让桃枝去大厨房拿点回来。”
冬天包的饺子,只要放外面冻严实了,许久都不会坏,她可以留着多吃几顿。
虽已知晓她是什么样的性情,但徐月嘉仍想问:“这些与你素日吃的有何不同?”
“当然有不同。”温叶反问回去,“难道郎君素日里能吃到除夕夜的饺子?”
听明白她意思的徐月嘉:“……你这是诡辩。”
温叶呵笑一声:“诡不诡的,能辩赢郎君就行。”
徐月嘉:“......”
温叶不知道徐月嘉是不是因为最近不用上朝,又没有公务在身,所以闲出病来了。
以前也没发现他是会问这种无聊问题的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大晋何时开朝来着?
她发现最近在西院看到徐月嘉的频次也太高了些。
温叶如是想着。
回到西院,简单梳洗一番后,温叶看了一眼准备躺下的徐月嘉,突然没了困意。
她主动收回不久前在心底腹诽的话,意有所指道:“郎君,不如一起消个食?”
徐月嘉:“......”
大晋没有年初一不能走访亲友的规矩,只不过大家都习惯了年初二才开始走动。
陆氏之前都是年初二回娘家定安侯府,不过今年多了回京的大姑太太婆媳,为了不怠慢大姑太太婆媳俩,陆氏年前便定好了今年初一回侯府。
和初二回温家的徐月嘉和温叶,正好可以错开。
至于昌南侯府的徐姑母,昌南侯也有妹妹,因此往年徐姑母都是年初三才带着郎君和儿女回国公府。
今年日子亦不变。
国公府的其他亲戚只要在京的,基本都是和徐姑母一样,初三这日过府拜贺新年。
大年初一,陆氏一家四口是辰时离开的国公府。
离开前,陆氏让纪嬷嬷将徐玉宣抱去了西院。
得知二夫人还未起,纪嬷嬷便带着徐玉宣先去了西侧书房见徐月嘉。
徐玉宣被纪嬷嬷放下后,朝徐月嘉乖乖地喊了声:“父亲。”
徐月嘉“嗯”了一声后道:“你母亲还未醒,且耐心等一会儿。”
徐玉宣似乎听懂了。
他问纪嬷嬷要了几个玩具然后爬上屏风后的软榻上,自顾自开始玩起来。
然而,小孩子的耐心是有限的,玩具也有玩腻的时候。
徐玉宣丢开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的捏面人,扭啊扭下软榻,到徐月嘉跟前,歪了歪头道:“看母亲?”
徐月嘉估算了下时辰,低头同徐玉宣道:“看一眼就回来。”
也不知听懂没,徐玉宣就直点头。
不用一大早去正院,温叶睡了一个香觉,迷迷糊糊将醒未醒时忽然感觉一边脸颊上有什么东西。
温叶没睁眼,伸手想要去打掉,却抓到一只肉团似的热乎小手。
然后就听见一阵“咯咯咯”的孩童笑声。
温叶勉强睁了睁眼睛,看到是一张放大的肉团子脸。
肉团子喊她:“母亲,还睡?”
见温叶不搭理自己,肉团子又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温叶脸颊。
温叶:“......”
扰人清梦,实属不道德。
于是毫无准备的肉团子就这样被报复性地掳进了被窝。
不困亦不想睡只想让母亲起来陪自己玩耍的徐玉宣被搂得紧紧的,小胳膊小腿根本挣脱不开。
温叶就这样抱着他,睡回笼觉去了。
始终未见徐玉宣从内室出来,徐月嘉合上书,起身走出书房,径直往内室走去。
推门而入后没瞧见徐玉宣的身影,徐月嘉视线最终定格在被帐帘遮得严实的拔步床。
他走过去,无声地掀开帘帐一角,正好与逐渐放弃挣扎的徐玉宣,视线对上。
徐玉宣颇为无助地朝他小声喊道:“父亲,帮——”
徐月嘉看了一眼熟睡的女人,微顿片刻后,放下了帘帐。
第38章 大年初二
回笼觉睡够了, 温叶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小暖炉,缓缓睁眼,轻声打了个哈欠, 然后低头看过去。
对方正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看着她。
见她醒了, 徐玉宣小嘴叭叭开始控诉道:“母亲坏~父亲也坏!”
温叶听他这话,眉稍一扬道:“看来不是我的错觉,你父亲真进来过。”
方才睡得迷糊,还以为是她做的一个梦。
温叶想到此, 不免调笑他两句:“怎么,你父亲不帮你呀?”
徐玉宣小嘴一噘:“都坏掉了!”
温叶揉了一把他已经乱开的发苞道:“嗯嗯, 你说得都对。”
她不反驳。
内室传出动静, 早已在外间候了多时的云枝推门而进。
她身后跟着纪嬷嬷。
温叶没给徐玉宣脱掉外衣,就将他整个人捞进了被窝, 是以他现在从被子里钻出来, 小脸红扑扑的。
外衣已经皱巴了,不适合再继续穿, 纪嬷嬷给徐玉宣换上新的。
云枝伺候好温叶穿衣后,道:“大姑太太那边派人过来, 说是想请夫人您过去一同用午膳。”
温叶问了现在是什么时辰后道:“你去回大姑太太院里的人, 说我一会儿就去。”
睡到快午时, 也就只有她了。
云枝帮温叶簪好发,道:“奴婢这就去。”
云枝离开后,温叶俯身凑近,对着镜子自顾自描眉。
上妆这项活,温叶偶尔喜欢自己来, 哪怕每回都那么不尽如意。
小心翼翼描完眉,温叶照了照, 镜中的美人儿眉眼弯弯,今日手艺还行。
她很满意。
描完了眉,温叶从旁侧的匣子中拿出一盒新色口脂,然后用食指指腹捻了些许,新口脂闻着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质地润泽细腻,比她以往用过的都要好。
富婆同款口脂,果然不一般。
回头得问问陆氏是从哪家胭脂铺子买的,明日回温家,正好给姨娘带一盒。
涂抹完毕后,温叶又认真地照了照,余光瞥见悄声靠近的小人儿,撇头望过去,笑道:“想吓唬我啊?”
被发现了。
轻手踮脚,连脖子都缩起来的徐玉宣呆了呆,紧接着两只小眼睛轱辘转了一下,明显是心虚的表现。
“母亲~”徐玉宣哒哒哒跑过去抱住温叶的后腰。
似乎是想萌混过关。
这破绽百出的一招,温叶瞧着好玩又好笑,还残留着少许口脂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蛋,顺利留下一指胭色。
徐玉宣看到她指腹的胭红,眼里露出好奇。
温叶看出来了,当即问他:“你也想抹?”
徐玉宣不知道这是什么,却又实在好奇,是以犹犹豫豫点了头。
温叶看了眼还没出内室的纪嬷嬷。
纪嬷嬷:“......老奴先行告退。”
屈膝一礼后,迅速离开内室。
等内室的门重新关上,温叶这才将徐玉宣抱上腿坐着,从口脂盒里捻出比她给自己涂时多不少的分量。
先给徐玉宣来了个眉心一点红,小脸蛋顿时俏了不少。
陆氏不在府,没人能给徐玉宣做主,正好让她好好折腾两下,过把手瘾。
接下来,不止眉心、摸起来肉感十足的两边脸颊,还有耳垂处,温叶都给抹上了大小不一的胭脂。
捣腾完后,温叶将镜子拿近些,让徐玉宣自己看。
徐玉宣凑近小脸,咯咯笑个不停,看着是极喜欢的。
温叶也挺满意自己的作品。
如果再剃个光头,就能直接去做观音菩萨座下小童子了。
“母亲,喜欢~”徐玉宣小身子一扭一扭,小手指着自己脸上红红的地方,嘿嘿地笑,“好看!”
经此一事,徐玉宣已经将之前被掳进被窝半天不得解的事儿忘掉了大半,重新和温叶亲昵起来。
温叶也在欣赏,不过欣赏的是她自己的美貌,“我也好看。”
徐玉宣摇头,稚声反驳:“宣儿最好看!”
幼稚,温叶轻点他脑壳,没和他争。
半晌过后,温叶领着自己的‘作品’走出内室,云枝先前说徐月嘉还在西院,于是她走出内室后便直接去了西侧书房。
徐玉宣颠颠跟在温叶后面,在看到徐月嘉后,小脑袋一别,重重哼了一声。
徐月嘉闻声抬眸,待看清徐玉宣红一处白一处的脸,目光错愣一瞬。
温叶笑得玩味,在触及到徐月嘉询过来的眸光后,启唇:“姑母邀我过去一聚,午膳恐怕不能陪郎君一起用了。”
“哦还有,”温叶拉过徐玉宣到自己跟前,询问式道,“郎君觉得如何?”
徐玉宣听到温叶问徐月嘉,小耳朵动了动。
温叶催促:“宣儿还等着郎君的夸奖呢。”
徐月嘉视线往下一移,果然见徐玉宣既期待又仍记仇的模样。
徐月嘉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最后道:“不错。”
徐玉宣或许听不出其中深意,小脸蛋上显出满足,不过温叶却感受到了徐月嘉说出这两个字时的艰难。
温叶见好就收,道:“那郎君自便,我先走了。”
徐月嘉淡淡应了一声:“嗯。”
温叶离开前摸了摸徐玉宣的头顶问他:“小不点,是和你父亲一起还是跟着我?”
徐玉宣两边看了看,仿佛在比较谁坏掉得更轻一点。
片刻后,似是比较出来了。
他往温叶身侧靠近一步,仰起脑袋道:“一起,和母亲!”
温叶不意外,又指了指他的脸问:“先把这个擦掉?”
徐玉宣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摇头:“不要!”
温叶挑了挑眉道,“行,你喜欢就好。”
随后朝外喊了一声,“纪嬷嬷。”
很快,纪嬷嬷出现在书房门前,颔首:“二夫人请吩咐。”
温叶指了指身前的矮墩墩道:“抱上小公子,随我一起去大姑太太院中。”
到达大姑太太暂住的院子,正好午时。
大姑太太听到婢女的禀报,领着姚氏出来迎接。
她毫不见外道:“等你半天了,我可是准备了一桌的好菜。”
温叶脚下步子加快了几瞬,笑道:“昨晚睡得迟,今早就多睡了一会儿。”
大姑太太以为她是因为除夕守夜的缘由,并没有多意外,还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其实我也睡到了辰时中才起。”
离得近的姚氏听到自家婆婆这句话,眼底划过无奈。
她视线一转,看向纪嬷嬷怀里的徐玉宣,惊住了,连忙询问:“宣哥儿的脸这是怎么了,是吃了什么相克之物?”
姚氏以前在陵城见过一个外地商人,第一回 吃辣,没多久脸上就起了红疹。
后来经大夫诊断,那外地商人方得知,他是吃不得辣椒的体质。
大姑太太闻声望过去,也发现了,也跟着担心问:“是不是要找大夫过来瞧瞧?”
温叶笑着解释道:“姑母不用担心,他脸上是我用胭脂染的。”
大姑太太惊讶地看向她,这会儿再瞧瞧徐玉宣的红脸蛋,忍俊不禁道:“还是你会玩。”
她早年怎么没想起来这么个有趣的玩法。
姚氏默默地立在一旁,看着自家婆婆跃跃欲试却有些遗憾的神色,暗暗为远在陵城的郎君松了口气。
内心更是庆幸道,幸好表嫂比婆婆晚出生二十年。
大姑太太夸道:“跟年画娃娃似的,真漂亮。”
大概是听出了大姑太太是在夸他,徐玉宣小嘴微抿,笑得颇矜持。
大姑太太被徐玉宣这副可爱样给逗乐了。
几人来到正堂,婢女们陆续在上膳。
温叶随意瞥了一眼,神色有几分意外,大姑太太见道:“我让镖队押送的几车陵城特产,昨儿镖队才入京,我教人挑了几样,今天全做了。”
大姑太太是年前一个多月才从陵城启程回京,为了轻车简从快些入京,便只带了随身衣物路上需要消耗的吃食用品,至于准备的陵城特产,只能雇镖队送往盛京。
可镖队这一路不止她这一家生意,故而慢了十多日。
温叶道:“那我等会儿可要多吃点。”
大姑太太哈哈一笑说:“想吃多少吃多少,我今早让人装了两箱,都是存放得住的吃食还有陵城当地的一些秘制酱料,回头让你的人抬回去。”
坐下后,大姑太太指着膳桌中央的一道菜介绍:“这炖蹄髈就是用陵城那边的一种秘制酱料烧制,比起府里厨子做的,另有一番风味。”
温叶闻言,目光望过去,盘中的蹄髈油亮中透着光泽。
桃枝用小刀剔下一小块放入温叶面前的瓷碟中。
温叶拿起筷子尝了,看着油,吃起来却不感到腻,偏辣,再尝尝似乎还有一丝丝鲜甜在里头。
大姑太太道:“其实在陵城,这道菜还能做得更辣些,我怕你第一回 吃受不了,就让厨子减了些辣度。”
温叶吃完碟子里的后表示:“我还挺能吃辣的。”
大姑太太道:“那感情好,我带了不少陵城当地产的辣椒,比盛京的辣多了,本来怕你吃不了,没给你装太多,等膳后,我再给你多装一袋。”
小孩儿用肉眼是比较不出哪道菜最好吃,不过他能区别哪个更好看。
徐玉宣瞅了瞅自己碗里‘寡淡’的肉肉,再看一眼母亲碟中色泽红润、软软糯糯的肉。
他也想要!
可这道炖蹄髈明显加了辣椒,纪嬷嬷拿不准,只好请示温叶。
温叶知晓后道:“这个简单。”
她让纪嬷嬷靠近些,覆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纪嬷嬷听完,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按照温叶的要求去做了。
片刻后,婢女重新上了一盘蹄髈,温叶让专门摆在徐玉宣面前,道:“吃吧。”
徐玉宣随即看向纪嬷嬷,并奶声催促:“嬷嬷~”
纪嬷嬷剔了一小块,然后再分切成更小的块,喂给徐玉宣吃。
温叶好整以暇地问他:“好吃吗?”
徐玉宣点头:“好吃!”
温叶笑道:“那多吃点。”
用热水洗过一回澡的蹄髈,基本只剩个底味了,难为他吃得这般开心。
等他吃差不多后,温叶对纪嬷嬷道:“他这有我,你先退下吧。”
纪嬷嬷犹豫:“可是......”
徐玉宣也学温叶说话:“嬷嬷,退下~”
纪嬷嬷想着小公子饭菜的确喂差不多了,以为二夫人支开自己是想和大姑太太说些私密话,于是福身先离开了。
温叶给了桃枝一个眼神。
对方心领神会,朝众人屈膝一礼后,跟着退了出去。
大姑太太见此,什么都没说,只让边上伺候自己和儿媳姚氏的婢女们也出去。
等屋里只剩她们仨儿搭徐玉宣这个稚童后,她用肯定的语气问温叶:“你是不是想自己上手啃?”
温叶笑了笑道:“姑母猜得真准。”
大姑太太摆手:“嗐,我懂你,不说今儿这蹄髈,那炖肘子烤羊排什么的,自己拿着啃比吃剔好的肉,有滋味多了。”
姚氏在一旁听着,脑海里闪过不少记忆,她不禁道:“所以母亲以前经常屏退伺候的下人,就是为了方便您自己......”
‘偷偷地啃’几个字,姚氏张了张半天嘴,最终没能说出口。
大姑太太一板脸:“怎么,我年轻时没机会享受,临老了连啃蹄髈的自由都没有了?”
其实在温叶看来,大姑太太保养得当,说‘老’不至于,‘贵妇’还差不多。
姚氏连忙否道:“儿媳不是这个意思,母亲想如何吃便如何吃。”
婆婆寡居多年,为了申家辛苦了大半辈子,她一个晚辈,怎么在这等小事上行以阻拦呢。
她就是有种‘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的感觉。
于是大姑太太便当着儿媳的面,堂而皇之地抱着蹄髈在那啃。
温叶和她差不多。
徐玉宣现在已经能用小木勺挖饭吃,就是不太稳当。
他见大姑太太和温叶都是直接用手吃,好像很好玩,蠢蠢欲动也想这样。
温叶看出他的意图,她是大人有一定自控能力。
徐玉宣才这么点大,自主生活的能力的都还没有,还是不要染上此等‘劣’习了。
温叶想了想,捡起碗边的筷子,蘸了蘸蹄髈外皮挂着的油汁,示意他尝尝。
徐玉宣伸头过去,好奇地用小舌头舔了下,顿时被辣到了,一直吸溜。
眼眶红红的,哭腔也出来了:“母亲~”
温叶用另一只手给他倒了杯温白水,然后问他:“是要自己啃还是继续吃纪嬷嬷给你剔好的肉。”
徐玉宣辣的眼泪要掉不掉,忙摇头说:“不要啃,要嬷嬷的肉~”
温叶抽了抽嘴角,不知道纪嬷嬷听到徐玉宣要她的肉会是如何感想。
坐在对面的姚氏,满脸吃惊的样子,二表嫂做事还真是别具一格,不走寻常路。
大姑太太在边上默默瞧着,一声未吭,心道,二侄媳治儿有道啊。
儿子她是没机会了,好在她身体不错,应该能活到孙子孙女出世到长像宣哥儿这般大。
温叶又给徐玉宣剔了几小块‘洗过澡’的蹄髈肉放他碗里,让他自个儿用勺子舀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