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记事/仰见春台/娇啼/娇靥—— by盛晚风
盛晚风  发于:2023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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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桑窈正站在谢韫斜后方的位置。
男人高大的身形遮挡了她半个身子。
她害怕的时候会习惯于贴着自己亲近的人,但在这,显然没什么人可以给她贴。
陆廷闭了闭眼,眼皮掩去他的阴狠与不甘。他双手背后,清风明月得站着,皮笑肉不笑得同谢韫道:
“谢大人原来也是个多情之人。”
谢韫一连两次不把他放在眼里,若是换作旁人,早就战战兢兢连滚带爬的找他道歉了。
但谢韫不一样,他不是个仅有家世的花架子。
陆廷也必须承认,他暂且拿谢韫没什么办法,这种百年门阀,就算是父皇都动不了,更何况谢韫本身就锋芒毕露,同谢阁老当年全然不同。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憎恶。
他知道谢韫看不起他,这个男人眼里的轻视总是格外明显。
前几天他不过是动了几个谢氏不重要的分支,结果没过几天,曾由他授意,暗箱操作的几件贪腐大案就开始翻查,谢韫甚至毫无顾忌的处死了沈苛。
曾经的谢家旧臣,当今的五品老臣。
谢韫睨他的一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敷衍的道了一句:“殿下说笑了。”
说完便转了身,然后差点撞上跟在他身后的少女。
桑窈在挨他挨的很近,方才几乎是用脚尖抵着他的脚跟。
谢韫微微蹙眉,迈开一步,同桑窈拉开距离。
桑窈没有意识到谢韫的刻意,抹着眼泪连忙又贴了过去。
净敛跟在旁边,正拼命抑制住自己即将升天的颧骨。
大庭广众之下你俩挨那么近干什么呢!不如直接去榻上吧。
谢韫唇角绷直,目露不悦,但他最终并未多说什么,阔步行至马车前,走了进去。
桑窈停在马车下,脸上泪痕未干,此刻还泪眼朦胧,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去。
带着谢家独特标识的马车宽阔又内敛,谢韫上去之后车帘便垂了下来,他也一直未曾开口同桑窈说话。
净敛站在旁边,适时道:“姑娘,请。”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的私心,谢韫的行事风格向来简洁,他既然顺道出手替桑姑娘解了围,就不会半途不管她。
桑窈这才动作有几分艰难的上了马车,她心里还害怕着,默默挑了个离谢韫最远的地方坐下。
坐着坐着,她就悄悄把屁股往谢韫那挪了挪。
再挪一挪。
净敛眼观鼻鼻观心,我说桑姑娘你别太主动了!
桑窈的眼泪仍在啪嗒啪嗒的掉,一张雪白的小脸的满是泪痕,无声的抽泣着,原先陆廷刁难她时她哭的似乎都没这么狠,这会跟谢韫待在一起,反倒越发觉得委屈了。
桑窈也不想哭,她不想让谢韫觉得她是个脆弱的小女郎。
可她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要去当小妾,她就觉得难过的脑袋发懵,简直不想活了。
陆廷真的好可怕,等她被抬进府了,这人不会折磨她吧。
就算往好点想,以后没给陆廷当小妾,那也要给别人当小妾。要被不喜欢的人玩弄,还要当个仰人鼻息的小可怜。
她大伯和小叔就有非常多的小妾,那些小妾过得并不好,平日就是不停的争宠承欢然后生子。
呜呜呜她真的好害怕,光想想眼泪就止不住。
车厢内安静非常,这也就显得少女克制的呜咽声非常明显,小猫一样。
谢韫眉心微锁,单手撑着太阳穴,看了一眼板板正正候着净敛。
净敛立马会意,拿出帕子来递到桑窈面前,含蓄道:“桑姑娘,我们已经在回桑府的路上了。”
所以不要哭了哦,再哭他那没耐心的主子该发火了。
桑窈接过帕子,然后对着谢韫道:“谢谢你。”
净敛嗯了一声。
继而面带微笑的想,能不能看一眼是谁在给你帕子啊!你们俩要调情去床上行不行啊!
桑窈抹了抹脸上的泪,她也不想哭,努力把近几年听过的笑话都回忆了一遍,还是没忍住这泄了洪般的眼泪。
谢韫一直静静坐在她身侧。
桑窈默默心想,其实谢韫也没有那么讨厌,她以后不能对谢韫那么冷淡。
这人平日装的滴水不漏,但其实如果她对他太冷淡,他也会黯然神伤的吧。
他那么喜欢她,又是这般不动声色的爱,如果不是她捡到手册,恐怕她这辈子都发觉不了。
就在桑窈思忖是否要主动开口跟他说些什么时,谢韫冷眸扫向旁边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冷声开口:
“再哭就自己走回家。”
“……”桑窈一下憋住眼泪。
他真的好凶。
谢韫真的好讨厌。
算了,他惯是会口是心非,原谅他。
她小小的哦了一声,不哭了。
过了一会,她又开口道:“今天……多亏有你。”
谢韫嗯了一声。
确实该谢。
她在心中措辞着待会谢韫问她怎么回事时自己应该怎么回答,结果等了半天,谢韫也没问她。
马车内一时无人出声,清风偶尔掠进车帘,多少有几分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桑窈又沙哑着嗓子道:“你帮了我一回,我会记着的。”
谢韫没理她。
桑窈又道:“你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来找我。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我——”
谢韫又闻到了那股清香,像是初开的茉莉,并不浓郁,但一直在他身侧,不受掌控。
他心中不耐,彬彬有礼的打断:“保持安静很难吗?”
桑窈彻底闭了嘴。
她心想,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谢韫说一句话了!
隔了一会,谢韫烦躁开口:“你身上用的什么花露,茉莉?”
哼,就说吧,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说着不让她说话,这会居然关心起她用的花露了。
不过他搭话的方式真的好僵硬哦。
桑窈如实道:“我不用花露。”
谢韫不信。
这个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要诡计多端。
他不再问下去,马车内继续沉默。
隔了一会,马车平稳的驶入绣淋街,桑家府苑就在这条街上。
不久,马车缓缓停下。
净敛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恨不得让他俩在马车里单独待个三天三夜,快乐的时间总是那样短暂。
净敛率先跳下马车,伸出手来,准备着扶住桑窈,他恭敬道:“桑姑娘,已经到了。”
马车内此刻仅余桑窈和谢韫两人。
桑窈站起身子,偷偷瞥了谢韫一眼。
男人靠在车厢上,姿态疏淡,正闭目养神。
桑窈迈出步子又回来,盯着谢韫纠结了半天。
谢韫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睁开双眸道:“还有事?”
桑窈已经渐渐习惯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也不觉得生气了。
反正都是装的。
她其实方才就在想这个问题。
相比之下,谢韫已经好太多了,他有着不亚于陆廷的强权,又对她抱着那样强烈的心思,其实他完全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对她强取豪夺。
反正她只是一个毫无权势的小女郎,反抗不了什么,父亲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家里祖坟冒青烟。
他如果想得到她的身,只要动动手指头就好了。她力气还小,他这人高马大的把她稍微一按,她就动不了了,哪还需要在那手册上发那么大的疯。
但他没有那么做,这不就意味着,谢韫最起码尊重她吗。
因为这份尊重,他的那份未曾宣之于口的爱突然变得可贵起来。
桑窈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谢韫,今天很感谢你,你真的是个好人。”
很少有人直呼他的名字。
谢韫沉默片刻,然后简洁道:“这很显然。”
看,又是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桑窈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日后你也不必压抑自己,你若是同我搭话,我不会不理你的。”
谢韫:“?”
言尽于此,桑窈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但她才要出去时,又忽而想起一件事来。
她回头,对着谢韫这张冷脸道:“哦对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冷冰冰的模样。”
她伸出手指比划,“你可以对我稍微温柔一点点吗?”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好像是她也喜欢谢韫一样。
她又严谨补充道:“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哦,我不喜欢你,你不要误会哦。”
说完,她便下了马车。
净敛笑眯眯的道:“姑娘慢走。”
短暂的看了会桑窈的背影,净敛重新走上马车,心情愉悦的替谢韫整理车帘。
主子看起来依旧是那副薄情寡义,不太开心的样子。
没关系,他早已习惯。
只是今天这神色里多了几分匪夷所思。
马车驶动,净敛纠结半晌,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多嘴询问:“公子,属下有一事很是好奇。”
谢韫:“说。”
“你今日怎么救下了桑姑娘。”
谢韫随口道:“压压陆廷的气焰,想看看狗急了,到底能不能翻出墙去。”
净敛:“……”
合着您眼里只有五皇子那个狗东西是吗?
他点头,附和道:“原来是激将法,是属下愚钝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
谢韫又突然开口,“但也不仅如此。”
净敛竖起耳朵。
“你既然心悦那位桑姑娘,你我主仆多年,如此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谢我。”
净敛:“……”
他义正言辞强调:“公子,您误会了,我并不喜欢桑姑娘。”
谢韫看起来并不在意。
不知是回想起了什么,那张清冷的面孔上又出现了那种混杂着淡淡匪夷所思的神情,他沉声:“放下了也好。”
“她曾三番两次诱惑于我,极尽暗示,实非良配。”

净敛默默坐在谢韫对面,内心非常之复杂。
在经过一番并不被认真聆听的解释后,他觉得主子可能暂且相信了他对桑姑娘的纯粹感情。
当然,这不重要。
因为按照他对谢韫的了解,倘若他真的想得到谁,是完全干的出横刀夺爱这种事的,所以他的喜好和主子的喜好并不冲突。
不过话说回来,桑姑娘真的在诱惑主子吗?这种好事他怎么没发现?
算了,这也不重要。
话已至此,净敛按耐住心中的激动,顺水推舟的道:“那公子觉得桑姑娘如何?”
净敛美滋滋的想,不管评价是好是坏,只要主子开金口评了,那就是他们俩感情的一大进步啊!
谢韫淡淡道:“不如何。”
净敛哽住。
真可恶!恨你是块木头!
他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来。
夫人几日前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劝公子娶妻,就照这架势,再过三年都娶不了。
谢韫身为世家长子,按常理看,他身上承担着家族的荣辱兴衰,婚事大多不能自主。但谢韫不同,他的天资远超旁人,是为天生政客,心狠手辣不留情面,为人看似斯文实则桀骜无比。
他们必须承认,就算不去联姻,谢韫也有能力撑起谢家荣光。
所以严格来说,谢韫并不受制于谢家。
逼迫不成,劝说不听,主子的婚事俨然已经成了阁老与阁老夫人的一大心病。
净敛又小心翼翼的劝说:“不过公子,话说回来,不管心仪与否,您身边总得有个小意温柔的女子照顾,这段时日夫人和阁老催的越发的紧,属下这边……”
谢誉微微一颔首,打断他,继而和善询问:“就那么想滚下去?”
等到桑窈回府时,已是日映时分。
她所住的地方是当年桑印亲自给她选的,春日时和煦的日光会均匀的洒在院落内,不算大的院子里种了满园锦簇的花朵,甫一进来,清香怡人。
桑窈才一推门,燃冬就从里面迎了出来。
她脚步飞快,脸上带着欣喜的笑意,上来搀住了桑窈的胳膊,问道:“小姐小姐,怎么样了?”
桑窈的心情仍算不上多好,但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净,现在只是眼眶微微发红。
她声音闷闷的,不解道:“什么怎么样?”
言罢,她又想起了什么,不等燃冬说话便小嘴一撅,低声抱怨道:“燃冬,你今天怎么没有在外面等我。”
不然她也不会兴致冲冲的钻进马车,结果一下看见陆廷那张脸。
宫宴不允许贵女带自家的下人入宫,所以以往桑窈参加这些时,燃冬都在外面等她,今天她以为也是这样,结果燃冬居然先回来了。
燃冬解释道:“小姐,奴婢原本在那等您,是殿下过来叫奴婢先走,他说有事要同您私下商讨。”
“五殿下态度坚决,奴婢没办法这才按他说的做了。”
这也怪不得燃冬,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自然反抗不了陆廷。若是她执意不走,弄的太难看,反倒会连累桑家。
况且陆廷伪装的太好,几乎在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是个翩翩君子,根本用不着怎么防范。
燃冬又问道:“小姐,你去的时候五殿下是不是在那等您?”
桑窈嗯了一声。
燃冬紧接着道:“那五殿下可同您说了什么?”
桑窈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燃冬惋惜道:“奴婢还以为殿下会跟您说什么呢,毕竟瞧殿下似乎对您好像有点有些那方面的意思。”
桑窈心中一哽,又想起了陆廷那张脸。
她不喜欢陆廷,可是似乎在所有人眼里,陆廷能多看她一眼,都是她的福气。
她心中气闷,可又不能否认。
旁人不会知晓陆廷会有意无意的用怪异的眼神审视她,也不知道他看似温和实则强横,只知道那是个风头正盛的皇子,手握实权,又仪表堂堂,温和守礼。
桑窈并未再多说,只道:“那你下次要等我啊,燃冬。”
燃冬点点头,叹了口气,随口同她道:“不过小姐,您同五殿下若是成了,也是一门好姻缘。”
桑窈不语,她的手臂此刻还隐隐作痛,趁燃冬不注意掀开袖子一瞧,红痕仍未消退。
她在想,这对她来说真的算是一门好姻缘吗?
桑印今日回来的晚,直到戌时末才回府。
才一回来,就把桑窈叫进了书房。
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事后,桑印坐在太师椅上,清了清嗓子,然后状作随意的入了正题:“听闻五殿下送了你一块赤玉?”
桑窈点头,乖巧道:“叫我放在房间里,爹爹要看吗?”
桑印摆了摆手,道:“我看那东西做什么,我是想问你同五殿下可有接触过?”
桑窈并未细说,只是道:“说过两回话。”
“那窈窈你觉得殿下如何?”
话已至此,桑窈已经明白桑印的话外之音,她想了想,有些别扭的道:“我觉得殿下有些可怕,兴许并不如表面那般温良。而且他对太子殿下……”
桑印嗐了一声,打断道:“你年纪小,不懂。”
“这朝堂上能有哪个是真正温良的?这倒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太子,殿下同太子的确一直不合。”
桑窈心想,这哪里是不合,太子都憋屈死了。
但她又觉得父亲说的有几分道理。
仔细想想,五殿下其实也并未真正做出伤害她的事来,况且身为皇室子弟,他必然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狠辣一面。
但她忽然觉得很烦。
桑窈素来最听父亲还有阿姐的话,她心中清楚自己的婚事处境,也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所以倘若真的要她去当小妾,她也没法拒绝。
桑窈低着头,索性道:“爹爹,您帮我看吧,我都听您的。”
他爹有时候虽然势利眼了点,但却对她很好,倘若爹爹让她去,那应该也还行吧。
桑印叹了口气,并未给桑窈明确的答复,他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了,你且出去吧,这事不急。”
等桑窈回到房间时,窗外已是繁星点点,孤清的月亮悬挂在浩大的夜幕之上。
她沐浴之后,一个人坐在窗边,撑着脸颊看向窗外,夜间的清风吹拂这少女湿润的鬓发。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她的生活一向简单,过一日是一日,不怎么考虑自己的将来。
她心中无心悦之人,所求不过吃饱穿暖,最后嫁于谁其实无所谓的。
况且往好处想,众人眼中的陆廷,温润俊朗,天资聪慧,知节守礼,尤其是跟当朝太子比起来更显得其熠熠生辉,日后说不定就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所以如果她能当陆廷的侧室,也算是寻了个好归处。
但话虽如此,她还是克制不住的心烦,又说不上来是哪儿烦。
百无聊赖之际,桑窈躺回床上,又从枕头底下掏出了那本破旧的手册。
原先卷边的书皮已经被舒展平整,因为保存得当,如今看着比桑窈刚捡它时还要新一些。
桑窈试图将自己白日见的谢韫代入这手册主人的叙事方式。
翻开第一页,代入失败。
他怎么那么能装啊!
又翻开第二页,少女皮肤开始渐渐泛出绯红。
第三页,桑窈眉头紧锁。
第四页,桑窈没看完便啪的一下合上手册,然后带着几分怒气的将册子又塞了回去。
下流就算了,这人怎么那么腻歪啊,什么卿卿,宝宝,兴起时混在一起的喊,真不要脸。
又见识了遍谢韫这种隐藏登徒子,她很快就把对陆廷的烦躁抛之脑后,在心里骂着骂着就开始困顿,然后搂着被子睡着了。
夜色渐深,兴许是今天同谢韫相处的时间太长,这个男人生平第一次入了她的梦。
春光无限好,帝王西郊皇林设宴。
他仍旧像今天一样,着一身玄黑,长发束起,面庞苍白,双眸深邃,带一种阴郁的俊美。
她随同众人目光一起,落在他身上。
年轻的权臣神色淡漠,面对帝王询问,于台下徐徐上奏。
她盯了他很久,他都不曾看她一眼。
直到男人转身落座,遥遥朝她投来冷淡的一瞥,她吓得不敢再看。
然后手边琉璃酒杯不慎坠落,在平坦的白玉石上滚啊滚。
她下坐追逐酒杯,一路行至男人脚边。
她蹲在地上正欲捡起,骨节修长的手指却先她一步将之捡起,她抬头看过去,男人捏着酒杯居高临下看着她,然后道:“起来。”
桑窈听话的站起身,谢韫问她:“为什么坐那么远?”
她盯着酒杯,道:“因为那个位置的酒杯好看。”
言罢,她又弯腰盯着谢韫冷漠的脸,歪着头凑近道:“你不开心吗?为什么不对我温柔一点。”
谢韫盯着她的眼睛,似乎真的温柔了一些,他缓缓抬手,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揽入怀中。
她想抱他,但男人不准,他挑起她的下巴,漆黑的双眸紧盯着她,道:“窈窈犯错了,要惩罚。”
她不懂,认真问:“怎么惩罚?”
梦境之中,虚幻与现实交杂,男人的脸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春光灼灼,此刻众目睽睽,那清冽倦怠的嗓音十分熟悉。
他在她耳边道:“你说呢,骚宝宝。”
梦境彻底崩塌,桑窈一下睁开眼睛。
她噌的一下坐起身来,脑袋尚且有几分混沌。
映入眼帘是被月光铺满的房间,周遭静谧一片。
她长发散乱,心几乎要跳出来,脸庞无比燥热,垂首时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接着一声。
方才那声音仿佛还在她耳边,震的她耳朵发麻。
足足小半刻钟,梦境回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梦到了什么。
“……”
“……”
救命,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鬼话啊!
桑窈羞愧交加,只觉得这辈子无脸见人,
她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埋进软和的被褥,只觉得自己现在宛如一只煮熟的虾,脸红了,心也死了。
一定是因为那个手册!
都怪谢韫,他把不要脸传染给她了。
这个梦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桑窈后半夜再没睡着。
她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那不堪入目罪该万死的一句话。
第二日,桑窈顶着眼底两团青黑,堪称心如死灰的下床洗漱,燃冬盯着少女的小脸,贴心道:“小姐,是做噩梦了?”
桑窈顿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她宁愿做个噩梦。
燃冬道:“奴婢吩咐厨房午时做些茯苓老鸭汤端过来,姑娘您现在可要再睡一会?”
桑窈摇了摇头,道:“没事。”
燃冬又道:“对了小姐,今晨李姑娘家递了帖子过来。”
桑窈这才清醒了些,她道:“李瑶阁吗?”
燃冬嗯了一声,一边为桑窈梳头一边道:“说是邀姑娘一同踏青,不过奴婢瞧姑娘您若是不想去,便推了吧。”
桑窈抿着唇,半晌才道:“还是应下吧。”
她上次就已经推过一次了,这次再推就不太好了。
更何况李瑶阁的父亲是刑部尚书,她暗暗的想,万一李尚书不开心了,给他父亲穿小鞋怎么办。

作为世家贵女就这点不好,三天两头就有宴会。
桑窈心里觉得烦,只觉得自己这成天也太忙了些。明明她去了也干不成什么事,可就是必须得去做那个充数的。
每逢有什么节日,那些小姐们聚在一起时,也会给顺带她投个帖子,她一般都是去三回推两回,去了也不怎么说话,更没人注意她,她该吃吃该喝喝,一直挺到最后。
这倒不仅仅是因为李瑶阁曾同她的那点纠葛。实话说,当初的李瑶阁对她的误会与羞辱虽对于桑窈来说,仿佛是件天大的事,但对于这位万众瞩目的大小姐而言,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她兴许都不记得桑窈的名字。
还是因为像这种场合,主角大多时候就那么几个,要么家世煊赫,要么前途无量,她们在一起以姐妹相称,相互吹捧,而诸如桑窈等,只需要在旁附和就好了。
日光炽烈,还未曾到夏日,这天到是越发热了起来。桑窈就算待在房里不出去也能被热出汗来。
去赴宴那日更是万里无云。
燃冬为她挑了件布料轻薄,颜色与样式都相对素雅的纱裙,桑窈本就是精致明艳的长相,这般打扮倒是削弱了几分那样丰腴妩媚长相带来的攻击性,使得她看着并不那么喧宾夺主。
燃冬在她耳边念叨:“小姐您若是觉得不舒服,只管提前回来,管她呢。”
她们将地方设在西郊的一处背山面水的林地,是为李家私地,附近水流盘曲,正是春和景明之时。不远处有别苑,可供饮茶休憩。
桑窈到时,还不见李瑶阁的身影,但来的人已经有四五个,她们聚在秋千旁说说笑笑,瞥见桑窈过来时才蓦然止住话音。
她们齐齐看向桑窈,桑窈被看的十分不自在,她有几分尴尬,客客气气的同她们打了个招呼。
不过幸好,她们的沉默只持续了片刻,便个个都笑意盈盈的跟桑窈打招呼。
离桑窈最近的那位还上前迎了迎她,然后亲昵的挽住了桑窈的手臂,道:“窈窈,你可算是来了。我们方才还在说起你呢。”
桑窈道:“真的吗?我路上耽搁了一会,让你们久等了。”
她稍微觉察出点怪异出来,寻常她跟这些人关系不好不坏,见面能打个招呼,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就是极限了,今天怎么感觉她们看起来,有点热情。
桑窈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去细想。
“自然是真的,上回千岁宴我原想找你说话来着,结果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桑窈被拉着带到众人面前,一人夸赞道:“我们窈窈越变越好看了。”
桑窈不太好意思,道:“可能是我这个衣裳好看。”
她适应的非常快,盯着面前女孩的脸叹了口气,像以前一样的熟稔道:“好羡慕你们,不用靠衣裳衬就跟仙女似的,我爹天天在家跟我夸你呢。”
女孩掩唇轻笑,道:“可不准说谎哦。”
从前桑窈跟这些人关系就尚可,她乖巧又贴心,有许多的朋友,只是后来因着李瑶阁的事才淡了下来,如今似乎又变成了以前那样,桑窈觉得这场预想中的踏青似乎也变得不在无聊了。
桑窈同她们说了会话才发现,李瑶阁竟然迟迟未曾过来,她好奇又有几分忐忑的张望着,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悄悄凑在她耳边道:“窈窈,李姑娘今天应当是不会过来了。”
说话的这人名唤潇袖,从前桑窈同她关系最好。
桑窈不解,潇袖解释道:“我听说李姑娘今天好像是遇见了个非常要紧的事儿,原先都过来了,结果又匆匆走了。”
“不过她离我们也不远,不知道待会她那要紧事结束了后,会不会再过来。”
桑窈迟钝的哦了一声。
她其实也不是怕李瑶阁,只是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会觉得有种压迫感。
潇袖碰了碰她的胳膊,道:“其实李姑娘对你没什么恶意的。”
桑窈并不想再提起这些事,她摇了摇头,道:“也许吧。”
一上午过的很快,正巧今日太阳灼热,故而未到午时她们就寻了附近的一处别苑用膳歇憩。
这间别苑并非私人宅邸,而是向众人开放,出入皆有门槛。
桑窈一行约有七八个人,她们围坐在一个厢房内,大多都是聊些美景,首饰还有衣裳,桑窈插不上什么话,就静静的坐着喝水,然后等着上菜。
只是不知道何时起,她们的话题到了桑窈身上。
一人试探着问道:“窈窈,我听说前几日是五殿下亲自送你回的府,是真的吗?”
桑窈不知这是从哪听的谣言,连忙否认道:“不是啊,是——”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她又憋了回去,道:“是我自己回来的。”
“窈窈怎么还这么把我们当外人吗,我可是都瞧见了,上回千岁宴殿下送了您一块赤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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