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抹了抹泪道:“是,是我亲手量的,一共五十五亩。当时有位官爷说,祸不及族里,看我们族里老弱太多,就分了些祭田给我们,让我们自己去丈量。大石就安排我和柱子去丈量的,不信你问柱子。”
叫柱子的是个很憨厚的小伙,被人从外面叫进来还一头雾水,听老人问起当初量祭田的事情,忙证明:“确实只有五十五亩,是十九祖伯伯亲手量的,我帮着扛的弓,我要量,十九祖伯伯还不放心,没让。”
陆三石怎么也没想到,陆飖歌会扯到族里当初从陆家分的祭田。
此刻,他只觉得浑身发凉,心里一个劲地念叨,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为那四块宅基地去找陆飖歌的麻烦,和四块宅基地,不足三亩地比起来,当初大哥分给他们兄弟的田地可是一家十亩呢。
“可我陆家,总共有地千倾,别的地方不说,就东阳郡靠近族里的这一片就足足一百五十六亩地。当初官府以通匪名义收缴了我家的钱粮和田地,后来,先皇登基又将收缴的田地归还于我。这里可不包括当初分给族里做祭田的一百五十六亩。”
陆飖歌将手中的茶盏猛地往桌子上一磕,“那么请问,另外一百零一亩原本该成为祭田的良田去了哪里?”
第307章 良田
问完这句话,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屋外的流水席没有听,隐约能听见风声,传菜声,吃饭时候的咀嚼声。
周飏低垂着眉眼,看着手边放着的热茶,这茶,是五湖说了好话问晚照讨来的。
沈正海手里也握了一盏茶,晚照给周飏沏茶的时候,顺便也给他带了一杯,此刻腾腾热气袅袅,模糊了他的视线。
陆远平楞楞地看着手里的木盒,上面简单的纹路好似看不真切一般,让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位族老神情似悲似喜又是恍然,分辨不出谁真谁假。
陆三石的脑子嗡的一下,好似被炸开了。
一百零一亩?
可当时大哥和他说的是,只偷拨了三十亩。
他们兄弟三个,大哥留十亩,分他和老二家各十亩。
怎么就变成了一百零一亩?
还有七十一亩地去了哪里?
陆三石想起几个侄子家里多出来的地,当时他也怀疑过。可大哥说,这地不是他们家的,是官爷给自己留的,不好过明路,就租给他们家种着。
也是这位官爷,他才能弄到三十亩地。
可不管大哥活着,还是大哥死了,他都没见过官爷的面。反而大哥家的日子越过越好,粮食多,钱财也多。
陆三石此刻才意识到,大哥骗了他们,大哥拿他和二哥家两个侄子当傻子。
他还因为大哥分给他十亩地而替大哥遮掩,觉得大哥死的太可怜了。
二哥死的早,大哥分地的时候,连二哥家的两个侄子都没落下。
他一直觉得,大哥重情重义,大哥死后这些年,他没少为大哥全家出工出力。
现在,陆三石发现自己就是个傻子,被人用十亩地钓在鼻子前向毛驴一样,转着圈给大哥家拉磨干活。
他干不说,他还拉着自己家的几个儿子孙子,二哥家的儿子孙子一起给大哥家干活。
陆三石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不知道你说的祭田在哪,当初大哥只分了我十亩地,是……”
陆三石犹豫了一下撒谎道,“是大哥帮我买的,十两银子一亩地,十亩我花了一百两呢。”
反正大哥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说买的,到时候陆飖歌这丫头要收回良田,他就问大哥家几个侄子要钱。
对,得带上二哥家两个侄儿一起问大哥家几个侄子要钱。
丢了十亩地,就得陪我们钱。
陆飖歌淡淡一笑,她才不管陆三石这地是买的还是抢的,狗咬狗一嘴毛,她倒要看看,陆大石留给几个儿子的几十亩地,到底是地还是催命的债。
“陆族长,这一百多亩的地,原本就该是族里的祭田,不过是被人半路截胡了。今日在这里,我就和族长还有几位族老说清楚。这地,我是不会收回的,就留给族里做祭田。不过,被人偷拿走的那一百多亩地,我希望族里能找回来,一并将这几年的租田的粮也要要回来,不能便宜了某些心术不正的坏人。”
地是陆家的地,给了族里做祭田就是族里的地。
现在,她倒要看看陆大石一家怎么把这地完完整整吐出来,还要赔上这些年的收成。
陆远平干巴巴地抱着怀中的盒子,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个“好”字。
他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当这个族长。
不说这几年一直在为前一任族长的留下来的烂摊子费神,现在刚刚好转,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又出了前族长贪墨族里祭田的事情。
这是祭田的事情吗?
这是陆飖歌在敲打族里,她在告诉族里,陆远山的死和前族长陆大石脱不了关系。
陆大石得到的好处是一百多亩地,那族里其他人呢,会不会有人也掺和在里面?
那日陆家庄出事,他并不在家中。
他的亲大姑奶奶做七十大寿,他们这一支的青壮几乎都去了。留下的只有妇人和孩童,并几个不大能走动的老人。
陆远平一直以为,陆家庄出事他们不在是意外,可现在再想想,怎么这么巧?
刚好大姑奶奶做寿,他们这一支几乎都去了,留下的只有陆大石那一支,还有就是陆远山那一支。
陆远平越想越怕。
他这个族长,按道理该是陆大石长子陆远木继承的。陆大石当初也是这么从他爹手里继承来的,而陆大石的爹却是从陆远山的太爷爷手里接过族长之位的。
陆远山那一支是长房嫡出,而陆大石那一支是二房养子,他这一支是三房养子。
认真说起来,他和陆大石这两支陆家血脉都不太正统。
可当初陆远山太爷爷将族长之位交给陆大石爹时,说了一句话,你们都是陆家的子孙,有能力者当担此重任。
最后这族长怎么到他身上的?
陆远平想了想,是族里有人说,陆大石的儿子陆远木能力不够,他其他的儿子也不是多么出色。
矮个子里拔高个,他这个和陆远山关系很好,读书最多的三房长孙就成了族长。
这里面有没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故意阻碍陆远木当族长呢?
陆远平越想头越疼,他现在只想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出去,现在就出去。
可族学怎么办?
难道真的如飖歌所说,不办了?
不,不行。
陆远平想到族学,立刻支棱了起来:“飖歌,这祭田的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不过,我们还是说说族学的事情。”
说着,他用眼神示意其他几位族老,除了陆三石,另外三位族老还是很靠谱的。
和陆远平同一支的族老忙开口:“对,我们今个不是要说族学的事情吗?其它的事情先放放。”
陆飖歌略微抬了下眼眸,目光沉静而淡然:“族学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如果族里有能力办我当然不想多事。”
“有,有的。”
陆远平慌忙点头,“我一定尽心尽力好好办,飖……淮平郡主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这话一说,仿佛是尘埃落定。
陆氏族学,也就是皇上亲笔御书的蒙学馆,由陆氏牵头来办。
说是族学也不单单是族学,它只招收七岁一下蒙童,而七岁以上的孩童会被送进蒙学馆对面的启学院。
这启学院就不再属于陆氏家族,而是淮平郡主牵头置办。
陆远平看着蒙学馆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微微舒了口气。他扭头看向对面的启学院,同样是比划熟悉的三个大字。
无形中的压迫感,让他舒出去的一口气又收了回来。
蒙学馆的未来任重而道远,而陆氏上船,万没有半路跳船逃跑的机会。
而这一条大船上,会载满人,驶向不知名的地方。
第308章 喝酒
陆飖歌抱膝冒头坐在半山坡,看着山下热闹官道。
官道直通东阳郡西城门,北侧靠近陆氏祠堂这边,绿树掩映下是青砖乌瓦,两排教舍就建在一片花海之中。
南侧,是更大更宽阔的院落,进门是一条青石板路,路的两边是花坛,新栽了绿植。左侧是一个很大的操场,没有塑胶跑道,有的只是被压实的黄土地。操场的角落有个很大的公厕,同样大的公厕,在相对的东南角还有一个。
右侧同样是一个小广场,虽然小,却五脏俱全,有单双杠,有攀爬岩,有一根根麻绳连起来的索道。
再往后是四排整齐明亮的教舍,宽大的窗台,用的是最贵的琉璃片隔开。教舍里,放着一排排崭新的桌椅。
这是陆飖歌记忆里福利院的样子,而福利院的前身,就是一座已经废弃的小学校。
陆飖歌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办这样的学校,为什么要把各地的家族给拖进其中。
她将所有的一切都算计好,唯独忘记了自己。
她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为了大商朝的发展?还是为了怀念,怀念那个和平美好生活无忧的年代。
风从山下吹来,晃晃悠悠地打着卷,卷起的风中,是白色的,飘落的是雪白的梨花花瓣。
风一吹,花瓣如雨而落。
现在是大商八年,陆鹤北登基已经一年多,后宫也有了小皇子,出自公孙皇后的肚子,叫陈鹿行。
那是一个十分可爱且活泼的婴童,因为他,陆飖歌在京城待了足足有大半年。一直到这边的蒙学馆和启学院建好,她才以清明祭拜爹娘的借口,回了东阳郡。
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陆飖歌侧脸看着山下,心中在想,她现在想做什么呢?
周飏缓步从山下走上来,风一吹,白色的梨花花瓣绕过的他的衣袍,又纷纷扬扬地飘向山下。
去年建好皇陵,周飏并没有急着回去任职,而是接手了启学院的修建。
如果说,陆飖歌画下的只是一张图纸,那么周飏就是那能够召集能工巧匠的神仙,将她所想表达的一切,尽善尽美地展示在她的眼前。
周飏顺手折了一根柳条,轻触陆飖歌的手臂处,问道:“你要不要喝酒?”
“喝酒?”
陆飖歌抬头看向坐在一臂之外站着的青年,“喝什么酒?”
“刚刚我在铺子里顺手买的。”周飏举了举手中的小酒壶。
酒应该是他顺手卖的,酒壶肯定不是。
不过巴掌长的一把银制小酒壶,精致小巧,上面雕刻着繁琐的花纹。
这大概又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喝。”
陆飖歌伸手接过酒壶,拿在手里轻轻晃悠。
“你怎么想起来请我喝酒。”
别说在这个时代,就是在她生活过的现代,只要不是在酒吧,男孩子也不能随便开口请女孩子喝酒。
不然很容易被人误以为图谋不轨。
“你见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吗?”
陆飖歌摇头。
“那你见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吗?”
陆飖歌继续摇头。
“那你见过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吗?”
陆飖歌叹了口气:“都没见过,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京城,在离开蒋家坝到京城前,我走过最远的路是蒋家坝到东阳郡的路。”
至于前生,她离开福利院,去学校的路就是她走过最远的路。
大学四年,她在学校忙着读书,又忙着找兼职养活自己,没时间没金钱也没兴趣去旅游去游览祖国大好河山。
而现在,她有钱有闲,却又闲车马太慢,路途遥远。
“我觉得你应该出去看看。”
周飏掀袍在陆飖歌的身边坐下,手中的柳枝轻晃,“我去过很多地方,在边关的那些年,因为年少,舅舅不允许我上战场,他让我多出去走走看看,说不定心中就能放下仇恨,有所悟,我就去了很多地方。”
陆飖歌坐直身子,手中的小银壶微倾,她就着壶口抿了一口酒。
是蒙学馆门口第三家店铺里的青梅酒,味道还算不错,老板娘自己酿造的,份量不算多,陆飖歌喝过两次,还算喜欢。
周飏慢悠悠地说着话,说起他去过的地方。
哪里有绿洲,哪里有荒漠,哪里走到山路尽头,却柳暗花明又一村,疑似到了桃花源一般。
陆飖歌吹着带着梨花香的山风,有一口无一口小口地抿着酒壶里的酒。
这山风,这酒香,让她想起木心先生的诗《从前慢》。
从前……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去看看周飏口中的世界。
想坐很慢的马车,慢慢走过黄土路,走过荒原,走过枝叶缠绕的田野,在孤鸿和落霞之下,去看一看曾经没空看的风景。
“周飏,你为什么不回去任职?”
刚刚还在说话的周飏思绪还在自己说的落日入山峦上,没提防陆飖歌突然开口,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因为……”
周飏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说实话吗?”
“说吧。”
陆飖歌将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饮下,又将小银壶塞进袖笼中,看样子是不打算还了。
周飏的目光在少女宽大的粉色衣裙的袖笼上极快地掠过,伸手捏住衣袍上掉落的一瓣梨花瓣。
“因为大仇得报,忽然人生就失去了意义。母亲死了,看着周宗义带着他的两个孩子还在为生活苦苦挣扎,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就算大仇得报又如何,大家再也回不到过去,而母亲也不会复活。”
周飏仰头看向蓝天,顺手将手中的花瓣塞进口中,慢慢咀嚼。
这两种味道堆积,冲淡了花瓣本身的香甜。
“其实,我撒谎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其实……”
周飏轻笑一声,呸地一声吐出口中的花瓣,既然又苦又涩,他还吃下去做什么。
陆飖歌没有吭声,学着周飏从裙摆捻起一枚花瓣,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地嗅了嗅。
许是饮了酒,酒香冲淡了花香,让她一时分辨不出是酒更香还是花更香。
周飏突然坐直身子,看向低头闻着花瓣的少女。
“其实,我想说的实话是……你想去看雪吗?我知道现在赶去北方,我们还能赶上最后一场雪。”
第309章 看雪
“你要去看雪吗?”
“现在去,我们还能赶上最后一场雪。”
周飏的话,犹在耳边。
陆飖歌坐在摇晃的马车里,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神情恹恹。
她已经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待了两日,说是去北方看最后一场雪,却最终连淮水地界都没有走出。
陆飖歌没有问周飏想说的实话是什么,是什么都不重要。
周飏的心思,陆飖歌是明白的。
可明白是一回事,想不想嫁人,要给嫁给什么样的人,她还没有认真想过。
虚岁十八岁的女孩子,在她曾经待过的时代,还是一个忙着高考的学生,还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孩子。
而在这个时代,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甚至更多的已经为人妻为人母。
这一年,陆飖歌往返于京城和东阳郡之间,舅母提过,姨母提过,就连皇帝二哥也含蓄地问过她想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是的,是驸马,现在的陆飖歌已经不是淮平郡主,而是大商朝的长乐公主,封地也从当初的淮城,南阳,东阳,多增加了个扬州。
依二哥的想法,他是想把最富庶的苏州给妹妹做封地的,可因为他封陆飖歌为公主,就很引得一批大臣们的关注,如果再把大商朝最富庶的苏州作为封地给了长乐公主,就怕有人会拿陆飖歌的身份做文章。
最后,拦下这件事的是太后。
陆飖歌不缺钱,相反,她不但不缺钱,还十分的有钱。
对于她来说,封地是哪里都不重要,有没有也不重要。
淮城,南阳,东阳郡加上扬州这四处给她,反而更好。因为她大部分的熟识的人都在这几处,就算她想做些什么也便利的很。
大家都以为,她现在一个人带着侍女护卫在春日里穿花抚柳,去奔赴远方春日最后一场落雪。
听上去,很荒唐!却也很可笑!
却没有人知道,陆飖歌心中真实的想法。
就在昨日,大家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的时候。
周飏接到消息,兵部他要带兵剿匪。
春日多匪患,现在去剿匪,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临走时,周飏那奇怪又疑惑的眼神,让陆飖歌有些心虚。
是的,她是准备听从周飏的建议,出去走走,看不看春日最后一场雪不重要。
重要的时候,她现在有时间有闲钱,确实可以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
不过,她不想和周飏一起走,当然,她也不想这么急匆匆地出发。
她想先去一趟蒋家坝,看一看陆家所有人,陪她们说几日话再走。
当初,匆匆将他们送离京城,到现在,陆飖歌还没有沉下心来回一趟蒋家坝陆家。
现在,陆飖歌的马车就停靠在一处大堤旁。
不远处,是正热火朝天挑河堤的徭役,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群。
每年,淮水一带的人都要服两次徭役,河道疏浚、护滩、埽工……
秋收过后,过冬之前一次,叫冬役。另一次就是春日破冰,赶在麦收之前,叫春役。
此刻,在河堤上下忙碌,疏通河道,拓宽河床的正是忙着服春役的徭役。
乍暖还寒的春日,那些劳役们大部分人都穿着单薄的衣衫,赤裸着足,担着一担担泥块,哼哧哼哧从河道中顺着堤坝往上爬,等到堤坝上,再把担子里的泥土倒下来,再顺着大堤一路冲下去,继续挖泥担土。
也有日子稍微好过些的,用独轮车推送,省了不少力气。
只是这一日下来,不管是肩挑车推,无一不辛苦不劳累。
有钱的人,花钱交了费用就不用来服徭役,而在这里的人,几乎全部都是家贫者。
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每日重复着大量而辛苦的劳作。
在这些人群里,陆飖歌还看见包着头巾的妇人,和男子一起肩挑手挖。
这样的妇人虽然不多,可在这处处都是青壮汉子中,还是能看见几个的。
女子服徭役,大部分都是家中无青壮男子,又无银钱替役。人在极端困苦下,是没有男女大防也顾不上体面的。
陆飖歌下车,顺着河堤上踩出的光滑小道往前走,折雪小心地跟在身后,其余的人就在马车旁等着,春华和秋收各驾一辆马车。
马车两侧侍立着的晚照和晴空正在小声商议着什么。
他们要一路游山玩水,并不是每次都能有地方食宿。
依陆飖歌现在的身份,这一趟远足最少得有五百人的队伍护卫,马车也得十来辆才够用。
可陆飖歌怕麻烦,只带了春华秋实和折雪,两人赶车,一人护卫。可晚照和晴空无论如何不依,闹着一定要跟着公主身边伺候公主,陆飖歌无法只能将她们也带着。
带着她们俩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折雪做护卫行,侍女能做的活计她大多都做不来,有了晚照和晴空,这一路上有人打点陆飖歌的衣食住行,显然是要比她想象中的舒服许多。
可见,做人,有简入奢易,有奢入简难!
陆飖歌穿的是一身男儿衣袍,折雪则是一身短打。两人衣着并不华丽,在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徭役中,却醒目异常。
刚走了几步,就有提着鞭子的衙役过来:“你们是做什么的?”
折雪上前,挡在陆飖歌前面:“路过,我家公子没见过这场面,下来看看。”
如果她手里不拿着鞭子,语气不是那么强硬,许是要更好些。
陆飖歌虽然穿的男儿衣袍,可她身形样貌早已不是以前干瘪瘦弱的模样,穿上男装反而多了些世家公子身上才有的气势。
让人不敢直视。
而折雪,打小就是当男孩子养的,她的身上没有寻常女子的温婉柔和,反而多了些杀戮之气,也比陆飖歌更像男子些。
衙役皱眉:“这边路不太好走,还是让你们家公子去别处耍吧。”
“我只是路过看看。”陆飖歌看着面相稚嫩的衙役,嘴角不由微挑,“听说你们这一片是蒋家坝负责的地界,我也是蒋家坝人,所以过来看看。”
原本她是准备直接回蒋家坝的,在路上,听人提起河役,才动了来看看的心思。
第310章 冬至
“你们是蒋家坝人?我怎么没见过?”
衙役不相信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主仆二人,他算是土生土长的蒋家坝人,可眼前这对主仆,他笃定这刁蛮的小厮自己没见过,至于后面细皮嫩肉的公子,被小厮挡住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看,只隐约觉得有些面熟。
却一时又想不起,自己身边何事出现过如此富贵之人。
能带着丫鬟侍卫,还能有两辆高大宽阔,有着花纹华丽的马车。这马车,一侧还有着符文,一看就是世家大族才有的东西。
折雪皱眉不满道:“你没见过的人多了,难道蒋家坝的所有人你都认识?”
“你……”
衙役刚要开口,就见被丫鬟挡在身后的公子移步出来,笑道:“我是蒋家坝小新庄人,姓陆。”
冬至对陆这个姓,那可是太敏感了,闻言立刻抬眼看过来。
这,这不是……
“陆小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衙役脱口而出,说完好似不敢相信似得,上下将陆飖歌和折雪一顿打量,半日才咧嘴憨笑,“陆小四,我是冬至啊,你还记得我不?”
陆飖歌含笑点头:“记得,我们还一起偷过李罐罐的长生果吃呢。”
“嘿嘿。”
冬至忍不住憨厚笑了起来,这事,到现在李罐罐都不知道是谁干的。要是说别的事情,可能别人还清楚一些,可这偷长生果的事情,真的是只有他和陆小四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冬至感叹道:“我还以为你出去,把我们这些兄弟都忘记了呢!”
怎么可能忘记,陆飖歌离开蒋家坝也不过就是这两年,之前她虽然在青山书院读书,却是一直住在小新庄的,和冬至他们也常见面,怎么会不认得。
其实冬至一过来陆飖歌就认出来了,不过折雪把她挡住,她也没急着去相认。
自从陆全夫妇被陆飖歌送回蒋家坝,之后大家再没有见过。
就连给陆远山迁坟,陆飖歌也没有通知陆全夫妇。
不是不懂礼体,而是其中还夹杂着偷龙换凤等事,陆飖歌不想让陆全察觉,生出更多的麻烦。
冬至只知道陆飖歌去京城,在京城开了数家铺子,并不知道陆飖歌现在的身份。
陆全一家回来低调的很,问也只是说京城居大不易,说是更喜欢在小新庄住着,都是老邻居老朋友,反而舒服。
他们回来后,也没有如别人所想的一般富贵奢华,依然是种地捕鱼,过着简朴的生活。
也是因为陆全他们这样,大家都纷纷猜测,可能陆飖歌在京城的生意并不是多好。
当然,再不好也比在蒋家坝好,那是肯定的。
那可是京城,整个小新庄,除了李罐罐那小子买了大船跑海运,整日天南地北地跑,好似赚了不少银钱,大部分人还是如从前一样,在小新庄种地度日。
不过,他们再也不是当初的穷打渔的。
小新庄中的七户,除了陆家,几乎每家在蒋家坝都买了铺子,在周边都买了田地。
日子自然是越过越好,这一切,都是陆家带给他们的。
也因为这,陆全回来的时候,另外六家还暗暗打听,说是要是小四在京城生意不好做,他们可以适当地借一些银钱给小四。
反正小四脑子好,也不怕他还不出这借款。
冬至见了陆飖歌心情大好,就连庄子上人的揣测也说了出来。
他原本就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庄子上人这么想,也没真的要看陆小四的笑话,大家不还想着凑钱帮小四一把嘛。
说什么叫,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
陆飖歌听着,脸上是升起的笑意,看在折雪眼里就觉得稀奇。
她很少看见陆飖歌笑,也很少看见她如此多话。
这个公主好似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什么都不需要人操心一般。
现在,看她和一个衙役聊得热火朝天,心里不由一晒,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看起来就不一般。
自己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冬至说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四,你这两年在京中到底怎么样?要是京中生意真的不大好做,你就回来,这几年闸口恢复,蒋家坝生意还是不错的,我家买的那铺子,一年租金就二十多两,足够一家嚼用。”
折雪在一旁听得青筋直暴,这衙役一口一个小四,要是他知道自己叫着小四的是皇上亲封的公主,会不会吓死?
可她也知道自己身份,公主能允许眼前人一口一个小四地叫她,自然是亲近之人,她可不能看不出眉高眼低。
“挺好的,京中生意我们让出去一部分,不过,剩下的店铺生意也不错。”
见冬至皱眉,陆飖歌忙解释道,“是李掌柜去了扬州下辖的县高邮做县令了,铺子没人打理才让出一部分的。”
其实说让出不如说是送,只是这些铺子送给了皇上,由沈正河派人帮着打理。
现在,沈正河就是帮着皇上管钱袋子的,他所在户部,那可是管着整个大商朝的钱财。
冬至听陆飖歌说把生意让出一些,脸色就不大好看,陆全夫妇回来的时候没有多说,但是大家都在暗暗猜测。
现在小四这么一说,他几乎可以肯定,小四肯定在京城受欺负了,不然好好的店怎么让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