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虐恋掰成修罗场苏文后—— by上黎
上黎  发于:2023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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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这才听见燕煜开口,他好像很久没说话了,叫她名字的声调像刀刮石片怪异又晦涩,难听得很。
“嗯。”
珠珠掩着鼻子,有点敷衍散漫地应了声,应完才想到自己还有个【和仙魔两界打好关系让他们互相去掐架自己闷声发财】的伟大计划。
“——”
她赶紧咳嗽一声,立时变了张嘴脸,虚伪地笑嘻嘻寒暄道:“好久没见啊,魔帝大人风采依旧。”
“……”
魔帝鬼火一样的目光像无数抖落尘埃,缓慢的,终于凝落在少女的身上。
她站在高台百米之外,用手帕掩着鼻口,根本不掩饰地嫌弃着地宫里处处森然的血污和白骨。
时光是多么垂爱她,三千年的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她站在那里,红裙变成黑红狰狞的王袍,可白皙的脸蛋,桃花般的唇瓣,狭而圆长的凤眸仍然清明、干净,有如琉璃般澄明冷漠。
她还是那么年轻、傲慢、美丽,像盛夏的花,像剔透的冰晶,像一簇蓬然燃烧的火,目空一切,自在猖狂。
爱欲在她脚底下烧成灰烬,她在灰烬里重生涅槃,扑扇扑扇翅膀,就没事人一样,闲庭信步出来,又自顾自出现站到他面前。
她死了,又活过来。
魔帝凝量着她,忽然哈哈大笑。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又可怕。
珠珠冷冷拧着眉头打量他,心想他是不是在这鬼地方待久了,人都疯了。
珠珠正思考要不要问出来,就听魔帝说:“你没死。”
“当然没有,不然你以为是谁站在这里。”珠珠嗤笑:“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魔帝没有生气,他还在笑,笑着点头。
他还在找回说话的能力,一边点头,一边寻回低沉涩哑的声调,慢慢说:“苏珍珠,你这个,狗脾气,还是,与以前,一模一样。”
“——”
不知为什么,珠珠听他说话就觉得怪异,像个披着人皮的怪物重新学起做人一样,让人起鸡皮疙瘩,不自觉反胃恶心。
珠珠本来就在这里压着气血,待得不痛快,跟他说几句话,更不耐烦起来,说:“我不在这里了,你什么时候出去。”
魔帝的视线始终定在她脸庞上,缓缓说:“十天、半月。”
珠珠说:“行,那等你出来再说吧。”
看出她不耐烦了,魔帝也没有强叫她留下,他道:“你在,宫中,等朕。”
珠珠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了。
相柳不知道她怎么能那样轻松自在,踩在这这幽深血腥的地宫,来去自由,如出入无人之地。
凤凰妖王经过他时,她衣袂间的风拂过他身上。
地宫是从没有风的,可相柳仿佛忽然闻到风的味道,是一股幽淡的馥郁的香气。
魔帝的两道目光穿透他、穿透庞大宽阔的地宫,有如锥芒钉在少女背上。
直到少女从地宫离开,她一次头也没有回,夏花一样美丽的凤凰扑扇着羽翼翩然飞去。
相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女一走了,地宫都似乎变得更腥臭幽暗难忍。
少女离去,最后一点光亮和香气都像随着她一同消失,地宫中再没有任何声音。
相柳拱手站在那里,看着陛下沉默良久,才慢慢坐起来,随着他一点点起身,白骨堆的王座,像狂风吹过的沙丘湮灭坍塌。
高大的魔王,肋骨里漆黑的胸腔脏腑跳动,逐渐覆裹上薄膜与类人的皮肤。
相柳很清晰地意识到,陛下彻底苏醒了。
爱欲和权欲,像无数的血和肉,滚滚重新填进这强悍可怖的帝王躯体,将他从久远的沉睡中叫醒,然后
——非要贪婪无尽,不死不休不可。

珠珠去了一趟魔窟, 确定燕煜这丫真没狗带。
她遗憾地放弃了之前的计划,拍拍屁股转头回去幽都魇,没事人一样回到魔宫里。
幽都魇最近的局势调转了个,之前烈火烹油的胡王胡豪死在魔窟里, 连根骨头都没剩下来, 国相相柳一反之前的袖手旁观, 雷厉风行整治胡王的亲信及其朋党,将之前趁乱在封地闹事的魔王和地方豪强拔胡萝卜带泥似的往外扯, 杀头的杀头抄家的抄家。
一时杀得人头滚滚, 天翻地覆,血雨腥风。
不过这都和珠珠没关系。
毕竟那都是魔界反王和一群乱臣贼子干的坏事, 和她珠珠大王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一个“置身事外”“超级无辜”“什么也没干过”的贵客妖王罢辽。
她刚从魔窟回来不久, 国相就来拜访她, 说幽都魇如今局势, 陛下不在, 宫中一时也挑不出合适的人手,因而请求把两个幼崽先放在她身边照看,吃喝都由宫人管,绝不会多叫她费心。
珠珠无所谓地应了。
珠珠的兴趣从来都是一阵一阵,她把杀人的兴趣转移到吃东西和养崽上, 一分心, 满脑子的凶残念头少了,感觉整个人都和平多了。
不过她这个人就不太有耐性, 就算沉迷养崽, 也不会干什么正经事——她都是玩幼崽, 等别人把幼崽喂饱奶足了她把小朋友提拎起来玩, 给人家扎满头冲天辫,恶趣味给人气哭。
和她一比,西海王就有耐心多了,她给幼崽扎完头发,他会把已经憋得要哭不哭的幼崽抱过去细致把头发解了,然后抱着小朋友喂甜水折小纸车安慰。
珠珠看着,每次西海王抱着幼崽轻轻哄睡,他的神色都很温柔,一看就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小孩子。
符玉也观察着,有一次轻声与她笑道:“西海王沉稳细致,也喜欢孩子,你若想要一个小少君,他做小少君的父亲会很合适。”
珠珠却不这么觉得。
朋友是朋友,她发现她还是很难想象和朋友睡一个枕头。
还不如找个不那么熟的,没有家世背景更温驯体贴好控制的。
比如之前那个什么容宁。
不知道以后她的神经病症状会不会变得更严重,尽量控制一下,等过一阵她的力量彻底稳定了,她会陆续挑拣着在身边留几个人,用来逐渐疏解疏解。
情根都拔了,她也肯定不可能像以前似的正儿八经喜欢谁,是要变成一个三妻四妾的花心渣鸟了,又何必把老朋友拖下水、让人家好好的王侯来忍受这份屈辱呢?
虽然她已经是个王八蛋了。但仅剩的那点良心,她还是想给自己人多一些照顾。
这天午后,难得幽都魇的天气不错。
西海王送两个小的去上课,珠珠闲得没事干,把躺椅搬到院子里晒太阳。
珠珠眯着眼躺在摇椅上葛优瘫,夏天到了,暑气渐浓,蝉在茂密的树枝上不断嘒嘒叫,阳光晒久了有点刺眼,珠珠在桌上扯了两张之前幼崽练大字的宣纸盖在脸上。
这么睡了会儿,半睡半醒间,忽然感到有一片更深的阴影敷在身上。
珠珠把遮在眼睛上的宣纸扯开,抬起头,看见黑色的帝王裘冕。
男人的眼眸以前是深棕色,现在变得更深沉混浊,深得像浓墨。
燕煜不知何时来的,就坐在她旁边隔桌的一张圈椅上,那椅子是平时西海王抱着幼崽堆积木玩的,但当燕煜坐在那里,那圈椅就一下显得狭小可笑了。
珠珠惊讶了一下,打量他两眼,不咸不淡说:“你出关了。”
燕煜穿着金黑帝袍,面颊戴了半张青金铜色的面具,遮住右半张脸,这样从他身上就看不出那副白骨瘆人的样子,只让人觉得愈发高大、冷峻,有一种深沉冰冷的威重。
他身后站着一个白面无须胖乎乎的男人,满脸是笑,殷勤对珠珠行礼:“大君安,看大君睡得香,小的们没敢打扰大君。”
珠珠打量一下这胖子的体型,想起来这是魔宫的总管田茂,魔帝的心腹。
燕煜低着头,手里慢慢翻着几张纸,声音低沉:“以前,从没见过,你,喜欢小孩。”
珠珠瞥一眼他手里的纸,是之前两个小孩写的字,幼崽的手小,还没学会握笔,写的字一块大一块小,墨点滴在纸角晕成一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珠珠哈笑说:“三千年前,谁能想到咱们俩还能和平坐在一起说话呢。”
燕煜闻言,顿时低低一笑,说“是”,把那几张纸放回去。
拔掉情根前,珠珠看燕煜就烦,处于一种看眼中钉肉中刺的咬牙切齿状态。
但等拔了情根、绝情断爱从忘川里爬出来后,就仿佛眼前一层灰霾被扯去,珠珠再看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清明。
她现在看燕煜,虽然还是讨厌,但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个人偏见,之前那些强烈的爱恨全没有了,心里是完全的气定神闲、从容冷漠。
她心里甚至连杀意都不多了,比如现在,她心平气和打量燕煜,从他的头打量到脚,仿佛能从他头发丝里都盘算出合适的利益来。
这一刻,她突然莫名想起以前燕煜曾经嫌弃她心慈手软、满脑子情情爱爱的事,她一下就懂得燕煜的心情了
他说得一点都不错
——和实力与权势比,情爱算什么东西,那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欲望上头的产物,因为那些小小冲动的情绪而罔顾利益,那真是天大愚蠢可笑的事。
珠珠一下笑起来。
燕煜不知她为何发笑:“你笑什么?”
“没事,想到以前一些好笑的事。”珠珠随意摆了摆手,说:“你的身体怎么样,不会要死了吧。”
从魔窟出来,燕煜心里一直像紧绷着根冰冷可怖的弦,听到她这句话,那弦突然像松开了。
“朕没事。”燕煜说了,又改口:“我没事。”
珠珠摆手:“不用,你已经是魔帝了,叫这么多年也习惯了,这是你该有的资格。”
燕煜盯着她,发现她不是在说假话,她是真心的。
她以前会指着他鼻子骂他混蛋、会毫不客气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和嘲笑,像全身毛都竖起来的刺猬,绝不肯表露出一点对他的平和与善意。
而不是像现在,这么从容又无所谓地说,他有那个资格。
“——“
燕煜胸中像有什么开始隐隐翻涌,他缓声说:“只有在你面前,我愿意与你说“我”。”
珠珠大可不必。
珠珠摆手:“那还是别了,我一个小妖可受用不起,都当一样的吧。”
燕煜的心突然一沉。
少女已经转而问:“我来是想问问魔帝大人,三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连衡道子都败给了你。”
燕煜心绪起伏,盯着她,缓缓道:“想必哪里都有一样的道理,有人想得到什么,就需要先付出同等价值的东西。”
“哎呀。”珠珠笑道:“魔帝大人,对待盟友也要这么小气吗。”
“珠珠。”燕煜短促叫了她一声,才像压抑着什么,忍耐着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他仿佛从牙缝挤出来,说:“你可以,不叫我魔帝。”
珠珠逐渐收敛起笑容,看着他紧紧盯凝自己的眼神,忽然又感觉手很痒,想杀人
——三千年过去了,他居然还对她有想法。
哇,当了魔帝就是不一样,比以前还不要脸耶。
珠珠瞟了瞟旁边的砚台。
燕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你在看什么?”
珠珠说:“我在思考如果把这个东西糊在你脸上的话,能不能让你清醒一点。”
燕煜脸色微变:“珠——”
“没什么珠。”珠珠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认真说:“不要叫我珠珠,你可以叫我苏大君,或者直接喊我苏珍珠。”
“我现在心平气和,看在我们共同的利益上,在和你好好说话。”珠珠说:“你可不要真当我脾气好,给脸不要脸。”
她在说话时,脸上甚至还带着笑,眼瞳却像透明的冰晶,如看死物,冷漠平静
——全然的毫无感情。
燕煜的心口像被猛地攥起!
珠珠看见燕煜的眼瞳微微颤动,像有什么压抑的恐怖的东西要崩裂。
他猛地站起,拂袖离开。
珠珠无所谓。
她倒觉得燕煜的确应该冷静一下了,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堂堂魔帝,不要学那些毛没长齐的小年轻乱发神经是吧。
过了十几天,珠珠才再次见到燕煜。
那时候西海王正带着两个小孩在殿里拼积木,珠珠在旁边嗑瓜子,磕着磕着,听见门外响起许多脚步声。
燕煜在大量宫人的簇拥中走进殿内,他换了身玄黑色绶银带的常服,半张青铜具覆面,露出的半张脸神容深沉冷峻。
走进门槛,燕煜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大殿地毯上摆弄积木的西海王和两个孩子,少女歪歪斜斜窝在旁边的圈椅里,在嗑瓜子。
盛年的龙王俊美柔情,两个幼童天真烂漫,少女懒洋洋坐在旁边看,仿佛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他脚步一顿,瞳孔微不可察地骤缩。
西海王无意偏头一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牵着两个孩子站起身:“魔帝陛下。”
珠珠抬眼望去,看见燕煜站在门口,从殿门落进的阳光被他肩头遮挡半边,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眉眼。
两个孩子懵然被西海王牵起来,仰头望见他,直接呆在原地。
田总管连忙道:“两位小殿下,怎么不认得父帝了,还不快向陛下行礼。”
两个小孩这才回过神,慌忙口称父帝跪下向魔帝磕头。
她们的神色敬畏、陌生、忐忑,带着一点点孺慕,可更多甚至是害怕。
田总管欠身对燕煜道:“陛下,这是之前在姝妃娘娘膝下抚养的两位小殿下,因宫中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手,相大人便做主送来请大君照看一阵。”
“……”
珠珠看完全程,颇为无语。
她觉得她已经很有大病了,但对幼崽还是宽容些的,而这家伙居然连自己的亲崽子都记不住,得身边奴才来提醒。
珠珠忍不住吐槽:“不是,你的孩子,你都没认出来吗。”
魔帝没说话,她隐约看见他像闭了闭眼,才向她走来,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冷冷说:“朕闭关多年,孩子由妃妾教养,见的面少。”
珠珠打量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冷硬而平静,和之前那天失态的样子不同,看起来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珠珠这才满意。
对嘛,大家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和和气气讲利益,不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多耽误事儿。
珠珠放下心来,露出笑嘻嘻的表情,道:“那你这个当爹的可不太合格了,继承人是多么重要的事,得从小悉心培养,万一不小心养歪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燕煜看了她一眼,珠珠还没辨认出那是什么情绪,他已经转头看向那俩孩子,抬了抬手,把两个孩子叫过来。
两个孩子怯怯小心走到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燕煜也像不在意,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珠珠道:“之前外面都说我死了,你那时想扶持哪个孩子做魔君。”
众多宫人都是一颤,更深地低下头。
西海王有些担忧地看向珠珠。
珠珠倒无所谓,她也没想过瞒过他,这都是阳谋,大家心知肚明,没什么不能讲的。
她抬了抬下巴:“最小的那个。”
燕煜目光移去,落在两个孩子里的妹妹,妹妹小小的身体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眼中浮现出惊恐瑟缩。
田总管暗自摇头。
燕煜看着,喜怒不显,淡淡道:“太怯懦了。”
珠珠嗤笑:“连你麾下的魔王魔将都怕你,这么小的幼崽怎么可能不怕你。”
“况且,连你的崽子都怕你,你也配说自己是当爹的。”珠珠嘲笑道:“我要是你,一定先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燕煜不置可否。
但她喜欢那小女孩,燕煜还是对那小孩招了招手,等那孩子怯怯走得更近,他罕见显露出一点慈和的神态,伸手把孩子抱起来,抱坐在膝上。
珠珠听见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扭头看了看,不知道这些宫人在抽什么气,一个爹抱抱他的小女儿,这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吗?
不过燕煜抱小孩的姿势的确不咋地,没怎么抱过似的,珠珠看着小幼崽战战兢兢,小短腿都在打颤。
“你怎么抱的,你快把人肚子里刚才喝的奶都勒出来了。”珠珠鄙夷:“真服了,还当爹的呢,比我还不如。”
燕煜看她一眼,道:“那你来抱。”
“我抱就我抱。”珠珠呵笑:“我还真会抱。”
她站起身,从燕煜怀里把小幼崽接过来,小幼崽藕节一样的短胖胳膊立刻抱住她的脖子,抱得特别紧,全身瑟瑟发抖,像抱住救命稻草。
珠珠服气。
这是亲爹,这可是亲爹啊,不是仇敌虐待狂
——多么的离谱,这样的玩意儿都能生出孩子来。
珠珠抱着小幼崽的屁股掂了掂,对燕煜比了比:“看见了吗,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就算脑子同样有那么点病,咱也比你强太多了。”
燕煜看着她,突然笑起来,说:“你喜欢她,不如以后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养。”
“……”
珠珠完全不能理解他在想什么了,她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给你养幼崽,我像脑子被驴踹了吗。”
旁边的田总管猛地一个激灵,像猝然才回过神来,立刻说:“大君,宫中这几位小殿下都是陛下从民间择选来的,并非陛下亲子。”
珠珠有点惊讶。
她只后来才知道这俩孩子不是姝妃的亲生子,还以为是别的小妃嫔生的,没想到居然是燕煜从民间找的。
他怎么了,不会是之前下凡在凡间当太监当久了,不行了吧——哦,看之前那白骨嶙峋的样子,估计物件都没了,那的确是不行了。
珠珠心里恶劣浮起这个念头,才按下去,摆手道:“那也没什么区别,这是你们魔族的孩子,你既然给她们当了爹,就有点当爹的样子,给她们好好找个靠谱的养母。”
珠珠想了想,看着两个孩子惊惶茫然的模样,还是对燕煜说:“她们之前那个养母,叫什么姝妃,是胡豪的妹妹,听说你已经把胡豪全族杀了,要不是非杀不可,就当给我一个面子,留下她一条命吧。”
燕煜看向她,说:“你想赦免她。”
“那倒也不用,你该怎么罚怎么罚,尽可能留她一条命就好了。”珠珠摆手:“你这两个幼崽给我玩了好几天,就当给她们的补偿吧。”
燕煜看着她,忽然低低一笑,说:“可以,都听你的。”
“——”
不知道为什么,珠珠胳膊突然有点冒鸡皮疙瘩。

这非常不寻常。
所以珠珠真的很好奇, 很想从燕煜嘴里挖出点当年的秘密,她想知道燕煜究竟是怎么算计到了衡道子,又把衡道子搞成什么样子,以至于南域和仙族如此噤若寒蝉。
但燕煜像一块老姜成了精, 深沉狠辣, 口风紧得要命, 珠珠变着花样撬,怎么撬也没撬出来。
天啊, 世上怎么有这么小气的家伙。
什么叫想得到什么就应该先付出什么, 她就是什么都不想付出,鸟大王只想白嫖, 这有错吗?!
她只想白嫖啊,这有什么错, 要鸟付出利益, 那不是要鸟的命吗!!
珠珠很不高兴。
这世道真是变了, 人心不古, 斤斤计较。
没过几天贵妃生辰宴,燕煜叫她们也去赏歌舞,西海王要带着两个小的去,珠珠没事干,也跟着一起去。
西海王是真喜欢孩子, 珠珠怎么看怎么比燕煜那假爹靠谱——谁摊上燕煜那样的爹, 真是倒了血霉。
一进花园里,就见不少张熟悉的面孔, 是贵妃母族的亲眷。
胡豪没死多久, 佐国侯就被从牢里放出来, 但他之前被胡豪偷家偷袭, 受了重伤,和几个儿子一起被扔在水狱里折磨,五六个儿子死得只剩俩,佐国侯本人也大伤了根基,如今哪怕被救出来,修为寿数也已经大损,白发苍苍,像老了千百岁,精力不济,再难以如从前那样积极包揽朝务,燕煜就加封给他许多虚衔,十分宽容厚待,让他回去荣养,还特意提拔起他手下几个臣僚分担他的权务
——杯酒释兵权,多么的和谐。
罪王胡豪全族没了,正义受屈的佐国侯终于沉冤昭雪,虽然儿子快死没了、权力也被之前的弟子部将分了,但没关系,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挫折,佐国侯毕竟还是顶着一脑门光杆荣耀被赶回家去颐养天年了嘛。
魔帝陛下如此仁至义尽,这谁听了不得大赞一声老毕登呢。
燕煜坐在正中的王座,贵妃母子的席位在旁边,下面才是其他一些低位妃嫔,小长公子肃正站在魔帝面前背书,稚嫩的声音沉稳,言之有道,不少妃嫔面露倾羡,朝臣和外命妇纷纷低声夸赞,贵妃笑容愈发灿烂,望着这父子俩,满眼是笑,柔情似水。
珠珠忽然有些感慨,对着燕煜那张白骨面具脸都能一脸温柔,这是什么样的职业道德。
西海王牵着两个小孩走在前,珠珠背着手跟在后面,她们刚进去,所有欢笑声都是一寂,然后众人忙起身行礼:“见过大君,见过西海王。”
燕煜抬眼瞥过来,对她淡淡道:“你来晚了。”
珠珠还在犯困,打着哈欠:“下午不小心睡着了,起晚了。”
燕煜不置可否,道:“首舞排的水袖曲不错,你错过了,可惜了。”
珠珠正想说无所谓,燕煜身后的田茂连忙谄媚热情道:“这有何难,陛下,不如叫舞姬们上来为大君再演一曲。”
燕煜摆了摆手,田茂立刻去吩咐人。
那就看吧,珠珠也无所谓。
两个小的乖巧跪下去向燕煜行礼,燕煜叫她们起来,又把小的抱起来。
陆续抱了几次,这次他动作合格多了,小幼崽坐在他腿上总算不是一副快吓尿裤子的样子。
周围瞬间又不少倒吸凉气声,连贵妃温柔得体的笑容微微一滞。
珠珠懒洋洋在席位坐下,燕煜抱着他的小女儿,突然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小长公子肃:“你看这孩子如何。”
珠珠不明所以,看一眼那小朋友,敷衍说:“挺好的。”
珠珠本以为燕煜是随便聊天,但下一刻,燕煜突然不知道发什么神疯,说:“这是朕的长子,你若看上他,不如也把他带回去养。”
小公子呆在原地。
珠珠看见贵妃的表情像扭曲成一只尖叫鹅。
“……”
珠珠忽然发自内心地生出一种感慨
——这家伙怎么活到今天、还没睡觉时候被他的小老婆们悄悄勒死的?!
一点人事不敢啊。
你造不出孩子,人家生不出自己的幼崽,只能辛辛苦苦帮你养干儿子,兢兢业业给你干活,就指望将来升级当太后,结果你一个突发奇想,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家养这么大的儿子提拎给别人。
真的,珠珠非常支持贵妃一家当场起兵造反,把昏庸无道的暴君燕傻叉斩于马下,五马分尸,碎尸混水泥筑进墙里!
珠珠言简意赅:“滚。”
燕煜:“你不是现在喜欢小孩,给你多养几个。”
珠珠:“你听人说话漏风是不是,我还说过,我又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可能白给你养幼崽。”
“也不是你在养。”燕煜冷笑:“吃喝都有宫人,你就是出工不出力,空挂个名头罢了。”
燕煜:“况且这孩子年纪大,已经懂事了,不会叫你烦心。”
“放屁。”
珠珠才不要:“我自己家的孩子都没生没养,凭什么白给你挂名头,滚滚滚。”
她又不是一身骨头架子,想生随时可以找人给她生,想扯着她的名头白给他幼崽当大旗,做他的春秋大梦。
她断然拒绝,燕煜面色一沉,珠珠以为他要发怒,但片刻,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神容又慢慢平和起来了。
他莫名深深看了她一会儿,笑了声:“是,还是自己的孩儿好。”
“……”
珠珠胳膊又冒起鸡皮疙瘩。
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哪有毛病?!
和燕煜磨叽了几天没结果,珠珠不耐烦了,她把燕煜身边的心腹胖子抓过来,开始严刑逼供。
胖乎乎的田总管刚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肯说,嚎得珠珠脑仁都大了。
珠珠于是决定使一使手段。
这给田总管吓得立刻收起鼻涕眼泪,忙改口说知道一点知道一点。
他老老实实道:“当年陛下攻占下九重中廷的帝都以东,拿了混沌司的司命来,强算出九道阴阳卦,算出许多秘闻。”
珠珠问:“什么秘闻?”
田茂忙道:“这小的确实不知,当时是小的在魔界留守,是国相大人奉旨陪陛下一同入司,约莫国相大人能知道详细些,小的只略知,那算出来的多是一些荒古秘闻。”
荒古秘闻?
珠珠眯了眯眼,说:“你继续说。”
田茂不敢欺骗她,只继续老实道:“大君想必也知晓,那南域天尊原为荒古苍稷神王转世,魂魄与常人不同,比常人多了一天魂一地魄,因而生而知之,实力至尊至强,只是从来这二魂魄封印,才起居如常人,不至于肉身崩溃。”
珠珠听着。
“那时陛下叫混沌司算出卦象,就召去国相大人与几位王将商议,等我们与仙族大战之时,陛下先假意邀约那天尊决斗,实则以六合基石为阵眼、起魔灵枯绝大阵,逼迫那南域天尊穷尽精血、神志恍惚,以使他天魂地魄的封印松动,肉身无法承载而身死道消,我们魔界便不胜自胜。”
这可太燕煜了。
珠珠心里呵笑,问:“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然后南域天尊不知怎的,没能陨落,陛下也受了伤,回来时常闭关。”
田茂支支吾吾。
珠珠鼻音发出威胁的一声:“嗯?”
田茂扑通一声跪下,哀道:“大君,其他小的也不知道了,真不知道了,小的知道的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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