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当时听说这些, 不由啧啧称奇, 那看着白皮细肉的相国好一副奇思妙想的歹毒心肠, 不愧能和姓燕的君臣相和, 这活脱脱的天生一对。
来到沼泽,珠珠抬手就挥开结界,轻松得像割破一层纸,漫天可怕的毒雾尖叫着往两边散开,腐蚀般被火焰滋滋烧出一条路。
珠珠就揣着手沿着这条路, 懒洋洋走到监牢前, 正冲出来的镇守禁兵举着兵器对向她,看清她面目, 全都僵硬当场:“大…大君?”
珠珠一脸正气, 仿佛根本不是一个毫无征兆擅闯进人家监牢的王八蛋, 中气十足说:“我要找一个人, 听说他现在住这里,我来看看他。”
“……”
禁兵们满脸呆滞,恍恍惚惚反应过来,正要说话。
珠珠摆了摆手,所有人扑通扑通都昏倒在地。
珠珠拍了拍衣袖,吹着小口哨走进去。
混沌司一直以来在神州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凡间的钦天监,是个附带吉祥物属性的神州大事评测表,偶尔兼顾粗浅算命、天机预警之类的奇妙功能。
其实混沌司算出来的东西大都是准的,而且非常准,但有一点不好,就是算出来的东西往往玄之又玄——不说人话,也没人看懂的那种。
是真的过于玄学,难以捉摸,珠珠知道,偶尔那卦象能离谱到连甚至作为天尊太上的衡道子都搞不清它在说什么,就离谱到这种地步。
因为这一点,混沌司向来被神州诸族广为吐槽,它就像个鸡肋,食之无味,谁也不舍得扔,但平常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干去吃,容易被气出高血压。
所以燕煜大费周章把混沌司抓来,珠珠真好奇他到底挖出了什么秘密。
一路通畅,走到监牢最深处,就见十几个混沌司的司者失魂落魄灰头土脸坐在地上,围扶着一个头发胡须全花白了的老头子,老头子满脸萎靡,气息奄奄,一口气喘半天,在你觉得他要死了的时候,嗳,他下一口气又总能适时续上来。
珠珠觉得这老爷子很像一根血条,满血100的血条残得只剩1;
你每每感觉他要死了,冲上去,砍一刀——嗳,人没死,变成01;
你感觉他更要死了,再砍一刀,嗳,人还没死,变成001
“……”
你感觉他这次立刻必须马上肯定要死了,于是你拼尽全力奋力再砍一刀——你提着刀气喘吁吁,眼睁睁看着那血条变成了0001……
反正砍人的人都累死了,这老头大概还能挂着尾带一串零的残血继续颤颤巍巍喘气。
这就是神奇的混沌司,珠珠小时候就觉得这老爷爷这么老,喘气都有气无力,不会快死了吧?
等现在她爹入土几千年了,她都长大了,老态龙钟的闻老爷子还在这里有气无力喘气。
啊,可真是。
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是不是将来能把她都熬走。
“闻老司命。”珠珠招呼:“还记得我吗。”
混沌司众人一愣,纷纷抬起头,看见珠珠,瞬间呆滞,瞠目结舌:“苏…苏少——”
奄奄一息的闻老司命艰难抬头看见珠珠,居然没显得很惊讶,而是一副了然:“原来是苏少君…您回——等等!”
“苏大君。”闻司命猛地瞪大眼睛:“您…您涅槃了?”
珠珠:“是哦。”
“怎么会…怎么会…”
闻司命犹然难以置信,苍老的双目紧紧盯着她,像透过她身体看进最深处,看到她手腕时,全身猛地一震,震惊说:“您…把情根挖了?!”
珠珠心里感叹这老头子还是有点看家本事,爽快道:“是哦,我觉得我过不去情劫了,我就把情根拔了,从源头解决问题。”
“——”
闻老司命听她肯定,像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肩膀倏而坍软,魂不守舍喃喃:“完了…完了…”
珠珠没听懂他在神神叨叨说什么,不过她也却不在乎
——反正她情根都拔完了,谁完了她都不会完。
那别人完不完的,跟她有一毛钱关系嘛?
珠珠说:“听说魔帝之前让您算关于衡道子的阴阳卦,您算出来了什么,给我也说说呗。”
混沌司的阴阳卦是个统称,其中还细分为几种,既包括传统意义的生死卦,也包括一些秘闻、得失、凶吉之类的杂卦,燕煜让闻司命算衡道子的弱点,不过珠珠也没想到,燕煜居然是从衡道子的前世苍稷神王入手,从前世今生的阴阳杂卦里找破绽。
而且八成真让他找到了
——天啦,这种便宜鸟大王怎么能错过,珠珠大王也要!!
闻老老司命像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中,面如土色,摇头有气无力:“大君,魔帝在老臣的灵府下了死咒,封禁老臣口舌不许我与第二人透露卦相,老臣不能说啊。”
灵府死咒。
哦,原来是这样啊…
珠珠圆滚漂亮的大眼睛盯着闻老司命,开始思考杀人搜魂的操作性。
“!”闻老司命被她看得一抖,悚然惊恐道:“大大大君——”
“叫我爹都没有用。”
珠珠好心说:“老爷子,那您快想想有没有别的有用的秘密可以告诉我,我不能白来一趟啊,如果没有,我就只好把您的灵府挖出来搜罗一下了。”
!!!这像话吗,这小王八鸟说的是人话吗?!
闻老司命像要尖叫,突然看到她胸前垂着的赤红美玉:“大君!您的灵玉碎了。”
珠珠手一顿,嗳呦。
珠珠心里衡量一秒,毫不犹豫拿着符玉走到他面前,笑嘻嘻问:“您知道怎么把它修好?”
闻老司命尴尬嗫嚅:“这…此玉是先天灵物,通成一体,既然碎裂,就修不…”
珠珠瞬间翻脸,掏出小刀:“是嘛,那我只好把您的脑袋瓜挖出来凉快凉快了。”
“!”闻老司命连忙喊:“大君!老臣虽然不会修复灵玉,但此灵玉通体澄澈,气馥郁而沉深,玉中必有器灵。”
珠珠:“继续。”
闻老司命吞了吞唾沫:“此…此器灵气息之厚重,如今玉碎一角,灵光泄露,臣方才得以一窥,其光华昭昭,神仪之态,更远胜神器,乃臣平生所未见。”
珠珠低下头,看着红玉,它通体清澈,却没有如任何宝物那样散发出熠熠的亮光,正相反,它光泽含晕平定,璧身甚至皲出许多细细的裂纹,仿佛洗尽铅华,低调内敛。
她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司命所说的光华神仪。
“这灵玉是承载不住器灵的神威,才崩坏黯淡至此,看样子已经撑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碎裂,在灵玉碎裂之前,大君是否正准备为器灵寻个新宿体。”
珠珠来了兴趣,撑着膝盖说:“没错,那您有什么推荐呢?”
闻司命小心觑一眼符玉,道:“器灵强大,寻常宝物难以供其容身,依老臣所看,唯有更胜过符玉的那几样荒古传下来的神器,才可暂且容身。”
荒古神器是天底下毫无疑问的第一等至宝,像什么打神鞭、穹天柱,南域的神王鼎等,都是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的镇地之宝,哪怕是燕煜的大玄翎横刀和她自己的本命剑,真说起来比起荒古神器来也要差一点档次。
符玉裂了,要换个新宿体,珠珠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准备去抢个正儿八经的荒古神器来。
穹天柱个头太大,不太好搞,珠珠本来已经琢磨着去抢九重中廷的打神鞭了,就听见司命的这句话。
珠珠秀气眉头一下皱起:“什么叫暂且容身?”
闻老司命便解释道:“老臣所见,因宿玉破裂,这器灵的神仪每时每刻都在释放,日益强大,也就日益为天道所排斥,若再过些时日,怕是就不能留在神州了。”
珠珠瞬间呆住。
“…不、能、留、在、神、州?”珠珠重复念了一遍,声音倏然可怕起来:“你的意思是,它会死?”
“不!不!”闻老司命忙摆手,纠结着像不知道怎么解释,苦着脸说:“——大君,老臣得卦天机,但有口不能言,老臣真的不能说。”
珠珠眯起眼。
等少女的背影走出沼狱,闻老司命像活脱脱被扒了一层皮,虚弱瘫在地上,一众徒子徒孙慌忙围着他抚胸顺气:“师父,师父。”
闻老司命被徒弟搀扶着揉搓胸口,半响才缓过来,眼睛还望着门的方向,连连唉声叹气。
徒弟忙道:“师父,那苏大君不是已经答应回去想办法放了咱们,苏家大王向来信守承诺,您别担——”
“我哪担心这个!”闻老司命惊坐而起,气得敲几个徒弟的脑壳,痛心疾首道:“你们这群笨瓜,日日夜夜读卦经读卦经,读了这么多年,竟没一个能看出那玉的神异之处。”
徒弟们一把年纪了被敲头,捂着脑袋尴尬震惊又委屈:“师父,我们看见了,那红玉漫身符纹、神光硕大,的确远非凡物,但那是北荒妖王的家传宝物,既然是传承自荒古的遗物,有些神异之处,也能——”
“那岂是什么符纹?”闻老司命却猝然厉声打断:“那根本不是符纹,那是封纹!是天道亲封禁压之纹!!”
混沌司众人闻言呆滞当场,既震惊又茫然,面面相觑。
闻老司命看着一群弟子徒孙茫然的神情,像骤然被抽去全身的力气。
“也怪不得你们看不出,便是我以前也没看出,别说我、就算我的师父、师祖爷,那么多辈祖宗,也从没看出来。”
闻老司命颓然歪倒,恍惚道:“直到如今,直到如今,那玉碎了一角,才终于显出那符纹的全貌真身…”
竟是天道亲封的禁纹…
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闻老司命想到刚才那块始终没有作声,朴实无华、温润和腻的赤色美玉,忽然浑身发抖。
那让堂堂天道都忌惮至此的,费尽心力要将“它”封禁在玉中害怕“它”显出真身的,究竟——究竟得是何等样的邪物?!
走在沼狱的台阶上, 珠珠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前悬着的赤红玉牌。
从刚才她和闻老司命说话,这块红玉就并不作声,一直静静听着, 事不关己, 仿佛不是在说它的事似的。
珠珠说:“你也听到刚才那个老头说的话了。”
见她问了, 符玉才终于开口,声音还是柔柔和和的:“嗯, 听见了。”
“他说…”
珠珠回忆了一下, 发现那老头说了好多,听起来乱七八糟, 她直接说起自己关注的重点:“他说你的力量太强,现在住的玉崩坏了, 哪怕你换到荒古神器里去住, 也可能不行。”
闻老头说符玉不会死, 她将信将疑, 但考虑到混沌司不说假话,勉强放一点心;而至于什么叫“被天道排斥”,什么叫“不能留在神州”,这就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
不过她大概听明白了,符玉不仅仅是一块她家祖传的宝贝, 还藏着一些大秘密。
珠珠脑子里自动浮现出看过的话本里一些狗血剧情。
——可恶!
珠珠心里一下不高兴起来, 又说不明白哪里不爽。
“你不是我们家祖传的器灵嘛。”珠珠说:“你还挺能藏,你有什么好秘密, 别舍不得说, 说出来分享分享。”
符玉一听就知道她不高兴了。
拔情根涅槃后, 少女做了大妖王, 人人敬怕、争相谄媚。
少女真正品尝到权势的美味,愈发食髓知味,性格也不自觉变得越来越强横霸道,真像成个小霸王
——可她这么可爱,再怎么凶残霸道,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霸王。
符玉心里软绵绵,柔声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从前忘却了记忆,如今才慢慢想起来;而虽说渐渐想起来,但连那闻司命都有口不能言,我更是受限制了,你还小,有些东西你现在知道不好,我实在不能告诉你。”
珠珠抱起胸,大哼一声。
“至于器灵,我不正是你的器灵。”符玉道:“你从祖库里把我取出来,又滴血唤醒我,我们有契约在,怎么不是你的器灵。”
珠珠:“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和牵红符玉有契约,和你又没有契约。”
符玉忍笑:“我就是牵红符玉啊。”
珠珠咄咄逼玉:“你是吗?你不是有大秘密吗?”
小鸟疑神疑鬼:“你不会是像那些系列话本主角,一本书换一个地图,套个壳子在我这儿练级,练到一定级别就换壳子跟别人跑了吧?”
符玉:“……”
这么久了,它还是偶尔会被小鸟诡异又鸡贼的脑回路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符玉都想笑出来,强忍住笑意,无奈安抚道:“你想哪儿去了,哪有的事,我就是我,就是符玉。”
珠珠将信将疑:“你真是我家的器灵。”
符玉温声道:“我是你的器灵。”
珠珠强调:“只是我一个人的器灵,不会跟别人跑。”
符玉无奈:“是,是。”
珠珠:“你发誓。”
“我发誓。”符玉太了解小鸟的霸道占有欲和疑心病,柔声顺毛:“我只跟你好,从始至终只跟过你一个人好,再不会有别人了。”
珠珠心里的不爽终于消去大半,勉强有点满意。
漂亮玉还是很识相很柔顺的,看起来没有想红玉出墙跟别人跑的花花肠子。
不过多疑的小暴君鸟还是没彻底安心。
死物的符玉和她有契约,这个“符玉”可没有
——这怎么可能让珠珠大王放心。
“你是我的,是我的!”
珠珠脑筋开始转动,不忘凶神恶煞对它吓唬强调:“你绝对别想跟别人跑,想都不要想,敢跑给你腿打掉。”
符玉:“…”
符玉要被可爱死了,说:“好好好,我不跑,我是你的,都是你的。”
小鸟故意挑事:“你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诚恳,你是不是在敷衍我,你是有哪里不服气吗?”
符玉百依百顺,柔声说:“怎么会,我服气的。”
小暴君鸟还是不满意,嘴巴一张还要说话,就听见脚步声。
珠珠一抬头,看见魔界相国带着一群人匆匆赶来。
白皮细肉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的相国大人向她行礼,未语先叹:“大君怎么来这里了。”
珠珠暂且放过符玉,压下心中转着的念头,抬头看着相柳,笑嘻嘻答道:“吃撑了,顺道过来遛个弯。”
“……”这俊美阴谲的魔族国相看起来少见地无言,他目光望向自己身后无数还在昏迷倒地的禁兵,终是摇头叹道:“唉,大君,陛下在宫里等您。”
珠珠无所谓,她也正打算去和燕煜告别了,顺道和燕煜说说,把混沌司的这些人放出来。
“我这就去。”珠珠摆手:“你把这些混沌司的人照顾好,死一个,等着我找你算账。”
相柳应下。
“大君…”
珠珠要走,忽然听见身后国相别有深意道:“陛下近来心情不好,望大君见谅,大君心胸宽广,万望莫与陛下计较。”
珠珠瞧他一眼,还有点莫名其妙。
直到回到魔宫,看见一地跪着瑟瑟发抖的宫人,珠珠才明白,这是姓燕的又犯什么病了?
一个有两个人宽的总管田茂站在殿门口来回踱步愁容满面,一错眼望见她,霎时惊露喜色,小跑着过来低喊:
“大君!大君!”
珠珠远远看见这架势就仿佛已经感觉到脑仁疼,边走上台阶边问:“怎么了?”
田茂支支吾吾:“陛下…陛下来看望大君,大君不在,陛下不虞…”
珠珠愣是没听明白。
不就是她去找了混沌司,多大点的事,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嘛,懂不懂一点作为虚假盟友彼此间的心知肚明啊。
珠珠超级理直气壮地想着。
她正要往里走,却是一顿,往左右看了看,忽然皱眉:“西海王呢?”
田茂嗫嚅道:“西海王爷在…在偏殿。”
珠珠终于感觉不对,缓缓眯眼,盯着他。
田茂吓得快要尿出来,扑通跪下来抱住她的腿,哆嗦道:“大大——大君,您先进去与陛下说说话吧。”
珠珠一下懂了。
珠珠冷笑一声,一脚把他踢开,对旁边满脸忐忑惶惶的魅女道:“去把西海王请出来,让他直接带着我们的仪仗离开幽都魇,往中州去,就说我下的令,沿路但凡有谁敢阻拦,无论身份,皆可格杀勿论。”
“是!”
魅女像瞬间有了主心骨,应一声跑了。
田茂鸡叫:“大君—这—这不可——”
珠珠根本不理他,直接大步走进殿里。
殿内光影昏暗,魔宫的宫人皆垂首拱立,气氛像被从坟墓里挖搬出来,燕煜坐在正殿的圆桌前,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还有幼儿的奶碗和辅食,燕煜把双胞胎中的妹妹抱在膝上,正低头不紧不慢拿勺子喂她喝奶。
珠珠看着这画面,生出一种看见狼不吃肉改吃素的诡异感。
听见她的脚步声,燕煜头也不抬,继续给小孩喂勺奶。
“听说你要把这两个孩子送走。”他道:“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个小的,怎么也不养了。”
珠珠时常觉得他脑子别不是个蜂窝煤,充满了漏风的洞。
“你在说什么废话。”珠珠说:“我要走了,当然把他们送走,难道你让你的幼崽直接给我抱走。”
她话音未落,男人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捏着勺子,猛地抬头,深黑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她。
“你不要和我装傻。”他的声音嘶哑:“苏珍珠,我一直以来的意思,你看不明白?”
珠珠根本懒得和他废话,敷衍道:“没错,不明白!”
“我走了,魅女我带走了,混沌司的人你不要动,没事别来烦我我,有大事直接传信北荒。”说完她转身就径自向大门走去。
“嘭!”
身后猛地响起椅子被掀翻的声音,她面前的大门被劲风关起,身后响起幼儿猝然惊恐的哭叫,又很快无比害怕地强忍住。
珠珠额角一跳。
珠珠转过身,燕煜已经站起来,黑金色的帝衮冕袍都像被帝王的怒意震得翻飞,不远处两个孩子缩在宫人怀里,恐惧颤抖着跪下。
珠珠觉得他简直有病。
就算不是亲生的,也是亲自抱养来的孩子,不想养就别养,收养了却跟小猫小狗似的感兴趣就逗一逗,没用了就随手扔到一边
——真日的是个畜生。
珠珠不耐烦:“你又发什么疯。”
“我是在发疯。”
燕煜以阴郁得有些可怕的眼神盯着她,他的颧骨不自抑地抽跳,彻底忍不住冷笑:“我发疯,也是被你气疯的。”
珠珠几乎想要吐出来,捏着鼻子三连摆手勿cue:“别,滚,你少说这样的台词,我要吐了。”
“——”燕煜死死盯着她,终于像下定决心,哑声说:“苏珍珠,我们生个孩子。”
“你不是喜欢小孩,你不是想要自己亲生的幼崽,我们就生个我们的孩子。”男人声音低柔下来:“我们自己的骨血,我会学着做个真正的好父亲,疼爱它、教养它,你生的孩儿,会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日后我们打下来的江山全交到它手上。”
珠珠捏着鼻子,都听乐了。
拔掉情根就是好,完全升华成个心态平和的乐子人,哪怕现在听这个傻叉在这里放屁,她都没有火冒三丈,还觉得怪好玩的。
全从利益的角度讲,燕煜说的有没有道理?其实有道理,要不怎么有个词叫联姻呢。
她要是和燕煜真生个孩子,就是魔族和妖族的最贵重的继承人,以后妖魔两族也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她们俩真正联手打天下,闹不好将来整个神州江山真都是她幼崽的。
而对燕煜呢,这也是足以见得的好处,和她有一个继承人,他就不用担心她哪天冷不丁反捅他一剑,毕竟两个人有共同的血脉,就有了真正共同的利益,所以珠珠还挺理解他冒出这个念头的。
“可是我不准备亲自生幼崽嗳。”珠珠没有生气,而是笑嘻嘻说:“我打算去搞菩提果,纳妃妾给我生,我是肯定不会自己生的。”
“——”
燕煜脸色一下变了变,脸色青红白交替,阴鸷鸷苦大仇深瞪她。
哪怕是神州,亲自生孩子这个事,对于男人——尤其是燕煜这种权势滔天傲慢强势的帝王来说,也是个难以想象的事。
珠珠神色一点不变,嬉皮笑脸地耸肩:“反正我不生,你生吗?你要也不愿意生,那咱们就直接谈崩了。”
燕煜:“……”
燕煜眉心不断轻微搐跳,他忍耐半响,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之后我们再谈。”
珠珠断然:“没有可谈的,我肯定不会生的,没有第二种可能。”
燕煜:“…”
燕煜再忍耐不住,抽怒道:“你——”
珠珠竖起一根手指:“而且这只是第一条,还有第二条呢。”
燕煜一顿,看向她,眸底微光涟漪。
“第二条就是——”
珠珠恶劣一笑:“那就是根本不可能!”
“你这么傻叉,想象一下和你盖一床被子,我恶心得要yue出来!”
她终于憋不住,彻底猖狂哈哈大笑,扭头就往外飞去,边笑道:“生个狗蛋,你那一把白骨架子,还想生幼崽?做什么春秋大梦!你自己把自己拆了堆个小骨头架子,再戳俩煤球当眼睛差不多得了!”
“……”
片刻死一样的寂静
暴怒的怒吼在身后骤然响起:
“苏珍珠——!!!”
珠珠仰天大笑,反手一剑扔过去,剑光如裂山海将追来的如山魔气劈碎,赤火凤凰剑回旋,长鸣着落回她掌中。
“滚回去吧,傻叉,不用送啦!”
她笑着高高挥一把手,迎着夜风直转身冲出去,追向遥遥天外已经离开幽都魇的妖族仪仗。
夜风迎面吹来,冰凉劲爽,珠珠吹了个口哨。
符玉笑说:“很高兴?”
“当然。”珠珠看了看它,突然把它高高扔起。
红玉被扔上天空,在月轮下折射出一道朱澄的盈光。
珠珠化出原型,化成一只半丈高的小凤凰鸟,展翅而起,仰头一口将它衔住。
“我要把你吃掉。”小鸟说:“你这么小,进我肚子里,就再也逃不出来了。”
符玉忍不住笑,全纵容着她,配合地软声说:“大王,求您不要吃我。”
珠珠得意,洋洋挥翅说:“不吃你也行,那你有什么能买命的。”
符玉说:“可我身无长物,什么也献不给大王。”
“哎呀,你可真没用。”
珠珠嫌弃说,装作故意想了想,勉强挥爪说:“算了算了,谁叫我是个宽容大度的大王呢,你就卖身给我好了,我说东你不许说西,我吃核桃你给我敲壳,你乖乖侍奉我,我就留你一条小命,不把你吃掉。”
符玉心淌出软水来,道:“大王好生宽容,谢谢大王。”
珠珠满意,衔着红玉,忽然在玉璧上重重咬一下,留下一点带着唾液的濡湿牙印。
符玉感觉微微的刺疼,这对于它是十分陌生的感受。
此方天道亦不能伤它,但这可爱的、小小的幼崽含衔着它。
它感受到小鸟滚热的、带着暴戾妖力的牙齿,她咬着它,充满孩子气的占有欲,又躁动着勃发的生机、昂扬的鲜活力气。
“你是我的。”她扑扇着翅膀飞,还在含糊不清、喋喋不休地强调:“我的,我的。”
谁的呢。
谁是…谁的呢?
仿佛一块小石头猝然砸进湖水中,一圈圈泛开涟漪。
这铺天盖地的夜幕下,有什么无形而浩大的、该永世平定而静眼垂默的东西,忽然被轻轻敲开一角。
中州列国, 临近九重中廷和南域,万万年来皆为神州大地最繁荣富庶的地方。
来到中州,珠珠先去的灵林苑,去看望林含音。
林含音是灵林苑的主母夫人, 小时候她在长安学宫做质子, 曾受到了林夫人许多关照。
她爹娘早没了, 很多时候林夫人给她的感觉就像半个母亲,珠珠总能从她身上看见母亲的影子, 时隔多年, 珠珠挺记挂她,因此来中州第一个先去看望她。
灵林苑掌管神州十之八九的灵花异草, 草木繁茂,珠珠到的时候, 已经是近秋的时节, 满山大片花圃披上一层深浅错叠的黄, 珠珠路过的时候, 还看见一种金色的大花,灿金灿金,她差点被当场闪瞎了眼。
珠珠忍不住停下脚步看:“这花怎么做到这么亮?!”真是金光闪闪,太阳都没它亮。
符玉也看得稀奇,观察道:“不像是培育出来的, 倒像是自发变异生长出来的。”
珠珠撑着膝盖瞧, 突发奇想,把脖子的符玉取下来挂到花上。
日轮光辉下, 大花金灿灿的颜色透过朱红色的玉, 衬得玉璧更加澄澈细润, 竟意外浮出一层明艳之态。
“咦, 这样居然还挺好看。”
珠珠兴趣盎然,低头研究了好一会儿,拨弄了拨玉璧:“好好玩,一会儿向林夫人要点这个花种,等咱们回北荒,在赤华泽苑周围也种上。”
符玉有点无奈。
自从那混沌司的老司命揭露说它不完全是符玉,小暴君鸟就开始疑神疑鬼,每天都要捅鼓捅鼓它,无意识间展露出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
少女已经长大了,可在符玉眼里,还永远像个青春期的幼崽,符玉对她那些盘盘绕绕的小心思看得明白,愈是无奈又好笑。
纵使怎么跟她讲它真的不会跑,她嘴上应了,却根本不信,心里打着各种小算盘,它说了几次没用,也只好装作不知道,随她去高兴好了。
符玉一如往常好脾气说:“好,好,听你的。”
有被吹落的花瓣落在玉璧上,珠珠拿手指
拂开,突发奇想:“你的宿玉裂了,花瓣落在你身上,你会有感觉吗?”
符玉说:“有一点点。”
珠珠说:“那我咬你,你会疼吗?”
符玉并没有撒谎,而是轻轻地笑,说:“也是一点点。”